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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用汉臣,剿灭太平天国起义

  政变成功之后,摆在奕訢和清廷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如何迅速消灭太平天国农民大起义,稳定政变后的政局,从而加强对全国的有效控制。

  1860年11月,江西、湖北一带起义军纷纷参加太平军,起义部队又得壮大。1861年春,陈玉成率军从安徽进入湖北,三月攻克黄州,逼近武汉,湖北巡抚胡林翼急得吐血。1861年10月间,李秀成、李世贤军队由江西入浙江,连连攻克金华、处州(今丽水)、临安、余杭等城,苏南和浙江告急。已为议政王和军机首座的奕訢,屡屡收到战危奏报,每一份奏报无不令他揪心。他发誓,爱新觉罗的天下决不能让这一群乌合之众给击垮,要让她在我的手中重新焕发出生机。

  然而,昔日的八旗劲旅,早已失去了先辈们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雄风。60万人众的绿营军武备废弛、纪律涣散、闻战色变。整个清军主力无论八旗还是绿营均已不堪大用、形同虚设。文武将领以避贼为战略,士卒以逃死为方策,根本无法抵挡呈排山倒海之势的太平军。这支气贯如虹的农民大军,已经把清朝统治推向岌岌可危的境地。与此相反,一些汉族地主士绅,为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自办团练,与太平军对抗,逐渐受到瞩目。其中曾国藩创建的湘军独树一帜,于屡次征战中异军突起,渐成劲旅。咸丰四年(1854年)九月,该军一举攻克太平军重要据点武昌,曾国藩自此名声大噪。

  咸丰帝时,湘军全军将士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却一直不能得到重用,而且经常受到满族亲贵的猜忌。曾国藩是一直顶个侍郎的职衔,其手下大将虽被保至二品、三品,名为副将、参将、总兵,却是有名无实。对此,曾国藩甚为不满,曾一度奏请咸丰帝给予督抚实职和察吏筹饷之权,然而却落得被开除兵部侍郎的职位,在籍守制。后曾国藩虽被授予两江总督之职,并任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节制大江南北水陆各军,但如时人所评,那是江浙危急关乎国命、满族亲贵所率嫡系部队气数已尽的情况下,咸丰帝不得已而接受了肃顺的推荐作出的权宜之计。曾国藩果然不负众望,于1861年9月,攻克太平军重要门户安庆,因此威望大增。咸丰死后,肃顺当政时,尤为推重湖南地主武装,视曾国藩湘军为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的主要依赖力量,曾国藩及其他汉臣逐渐受到重视。但就在曾国藩率领湘军与太平军浴血奋战之时,肃顺也同时设江南、江北大营作为牵制,与湘军分功。

  奕訢环顾朝廷内外,认定为了挽救国内危急形势,只有继续重用以曾国藩为首的汉臣。于是政变十八天后,奕訢即奏请两宫皇太后正式委任两江总督曾国藩节制江南四省军务,授以前敌指挥大权。同时还授予他督察官吏、保荐人才之权。可谓开清朝历代倚重汉臣之先例。

  在授命曾国藩节制四省军务后的次月(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传来杭州失守、巡抚王有龄自杀,太平军向上海进攻的消息,朝廷大臣顿时乱了方寸。养心殿东暖阁里,慈禧手拿一封六百里加急军报,要求立即召见军机大臣。奕訢见慈禧惊惶失措的样子,忙安慰说:

  “太后勿忧,奴才们正在谋划,定能力挽危局。”

  “王爷请快快讲来,有何良策?”慈禧躬身向前,甚为着急。

  “回太后,朝廷自剿杀洪匪以来,调遣数支八旗、绿营军,但成效不大,呈败退之势。咸丰三年,谕令各地举办团练,汉臣曾国藩督练有方,所率湘勇军制严谨、凶猛剽悍,屡立战功。此番江南剿匪失利,责任主要不在曾国藩,而在我大清官员不能与之精诚合作,筹备粮饷,致使进攻士兵不能互相策应,贻误战机。”奕訢详细分析当前军情战况。

  杭州失守,确实为王有龄拒绝筹饷在前,曾国藩怀恨在心、按兵不动在后。清政府授命曾国藩节制四省军务以来,曾国藩立即从1861年12月起,对辖区进行整顿。但浙江巡抚王有龄屡屡挖湘军的墙角,不予配合,曾国藩因此对王有龄很是不满。曾上奏弹劾王有龄,并趁势为左宗棠制造舆论,其后清政府令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杭州危急之时,清政府曾令曾国藩催促左宗棠迅速赴浙,同时王有龄本人也向曾国藩发出求救咨文。但曾国藩一怕发兵过早,左宗棠救不下杭州遭责;又恐救下杭州是为他人作嫁,左宗棠反而无法安置。于是按兵不动,坐视杭州被攻破,王有龄自杀。曾国藩于是立即命左宗棠率湘军六千余人兵分两路迅速入浙,连下数镇,浙江逐渐纳入湘军势力范围。同时曾国藩又密折力保左宗棠为浙江巡抚。奕訢对杭州战情的分析显然有为曾国藩开脱并倚重曾氏之意。

  但经验尚不丰富的西太后还想不出奕訢到底在作何打算,甚为疑惑不解。

  “那王爷的意思是?……”慈禧问道。

  “奴才以为要扭转江南剿匪局面,当务之急是彻底撤换昏聩平庸的浙、苏、赣、皖四省督抚大员,分别以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彭玉麟代之,方可与湘军将帅士兵同心协力,共同完成剿匪大任。”奕訢提出了这个大胆的计划。“满汉分畛”一直是满清入主中原后实施的策略,奕訢知道起用汉族官僚必然会受到阻挠,他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果然,慈禧听后十分吃惊,一方面惊讶这四人没有一个是满族血统,另一方面惊讶这些人的来历,自己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们的名字。的确,这四人除了沈葆桢外,其他均为无名小卒,尤其是左宗棠和彭玉麟,原为布衣庶民,怎可一跃而为二品巡抚?如此诏告天下,必然引起天下哗动,笑我大清无人!

  文祥见太后半晌无语,于是像个管户籍的保长,将这四人的情况一一详细道来。大意如下:

  这四人系汉人,多为湘军将领。

  李鸿章,安徽合肥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翰林院编修,曾随曾国藩学经世之学。咸丰三年(1853年)回家乡办团练,因功授道员,赏戴花翎。咸丰八年(1858年)入曾国藩幕府,帮助办理军务。

  左宗棠,湖南湘阴人。原为乡村塾师,太平天国起义后,一度在家乡办团练。曾国藩起兵后,倾全力支持曾国藩筹建湘军,并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给以多方资助。

  彭玉麟,祖籍湖南衡阳,生于安徽安庆。幼年习武,道光十二年(1832年)随父回籍,后在湖南办团练,咸丰三年帮助曾国藩创建湘军水师,任湘军水师提督。

  沈葆桢,福建侯官人,封疆大吏林则徐的女婿。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中进士,授以编修,升监察御史。咸丰五年出任江西九江知府,六年署广信知府。八年因保全广信,名闻天下,被擢升为广饶九南道道台。十年,授吉赣南道道台,沈葆桢以父母年老需要奉养而婉辞。

  众人一听即知,奕訢所要委以清剿太平军重任的均是汉人,且都是曾国藩的嫡系。当即心生两重疑虑:一是担心汉族官僚势力壮大,二是害怕曾国藩手握重兵,重演三藩之乱。

  想想在大清的历史上,历代对汉族官员都是限制任用的。虽为了稳固政权,也注重吸纳汉族地主和士人参政,但一些重要的职位,如内务府大臣、理藩院尚书等,规定只能由满族贵族担任,从未授予汉人。军机大臣,特别是首席军机大臣,同样只能由满族贵族充任。各地的总督、巡抚也大多用满人。军事领域,更一直是清廷的禁忌。圣祖康熙征噶尔丹,世宗雍正时征噶尔丹策零,高宗乾隆征廓尔喀、缅甸和大小金川等,都是任用爱新觉罗家族亲贵大臣统兵征伐。即使其间有特例,如康熙平定吴三桂时,也曾用了一批汉将;雍正时曾重用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为参赞出征青海;乾隆时任用张广泗为总指挥出战金川等。但受“满汉分畛”传统思维的影响,除极个别外,绝大多数或遭排斥,或被杀,结果都非常的凄惨。历代清朝统治者对汉族掌握兵权都是非常戒备的,慈禧和当时的很多大臣也不例外。

  就连一直站在那里未置一辞的军机大臣沈兆霖也忍不住发话:

  “启禀太后,奴才以为任用以上四人为江南四省巡抚不妥。曾国藩所统领湘军已有三十万余众,若再委任曾国藩部将为苏浙皖赣四省巡抚,恐出现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势,昔日三藩前车之鉴万万不可忘呀!”此外,沈兆霖还以这几人出身低微、不能登大雅之堂为由坚决反对违背惯例,让这些布衣庶民荣任巡抚。

  奕訢早已预见到大家心头必有疑虑,但没想到这个迂腐的沈兆霖,会抬出祖制惯例来反对自己的意见。他知道这个沈兆霖性情负气不为人下,经常与自己意见向左。

  奕訢正有难色之时,曹毓瑛开口了:

  “太后,奴才以为沈大人的顾虑是善意的,也是必然的。但曾大人以一介书生位极人臣,成一品总督,断不敢向朝廷妄自荐举。所以,应该相信这四位是人才。至于沈大人担忧曾国藩因此会成难掉之势,可勿多虑。湘军起于湖南,现客居江东,上有湖广总督官文扼守武昌,下有老将冯子材镇守镇江,北有杭州将军都兴阿守扬州,淮上又有袁甲三、胜保,一旦湘军有变,武昌断其后路,四周又有大军围困,决不会重蹈吴三桂之覆辙。”

  曹毓瑛的一席话似乎提醒了奕訢,他思绪豁然开朗,接着说道:

  “太后,这四人虽为曾国藩所极力推荐,但他们之间都曾产生过过节。李鸿章入曾国藩幕府后,不久因在弹劾李元度问题上与曾国藩意见不合,愤然离去。直至湘军攻克安庆后,李鸿章主动修书祝贺,得到曾国藩的谅解,才重返曾国藩幕府。现曾国藩屡屡举荐他,足见曾国藩的胸襟,也可见李鸿章的才气。左宗棠性情高傲,喜出豪言壮语,在骆秉璋幕府时,即以揽权跋扈著称。此人一旦给予高位,必不服他人。我们正好可以适时利用这一点,让他们相互掣肘。”

  经曹毓瑛和奕訢这么一分析,大家便不再顾虑,慈禧也点头表示应允,毕竟当前大局是要能剿灭洪水猛兽般的农民起义军。只是这场辩论给奕訢和沈兆霖心中都留下了不快。奕訢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让沈兆霖进了军机,沈兆霖也没想到恭王有如此城府,尤其是后面的一席话,坚定了他离开军机处的决心。同治元年正月,沈兆霖调离军机处,署陕甘总督,当年七月镇压回族农民起义,在回师西安途中,遇山洪爆发被冲没而死。这已是后话。

  朝廷随即发布一批重要上谕: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郑元善为河南巡抚,张曜为河南布政使,李续宜为安徽巡抚,严树森为湖北巡抚,沈葆桢为江西巡抚,李鸿章为江苏巡抚,刘长佑为广西巡抚、毛鸿宾为湖南巡抚,江忠义为贵州巡抚,骆秉璋为四川总督,刘蓉、李恒、蒋益沣、韩超为布政使等等。上谕发出,一时朝野喧哗,同时将这么多作战省区的行政大权交于汉族官僚手中,两宫皇太后和奕訢也太冒险了!这样,“西至四川,东至海”的长江中下游乃至西南内地的半壁江山全掌控于曾国藩之手,这太危险了!总之是一个“险”字。一时间,朝廷便屡屡收到上奏,多为满族亲贵,他们提醒奕訢、慈禧要注意防止曾国藩权势太重,难以控制,并建议裁其军,削其权。其实奕訢心中有数。不久,朝廷的另一份诏令又让刚刚沉浸在喜悦中的曾国藩心凉了半截:

  “大清素以广揽人才、礼贤下士为治国之本,昔日肃顺专权之时,飞扬跋扈,力排异己,诸多博学鸿儒因此纷纷弃官归隐。今新朝初立,匪祸横行,百废待兴,正当用人之际,望以往大学士及宿儒鸿学尽快归朝,报效国家。”

  曾国藩开始犯嘀咕了:奕訢一面大量重用汉族官员,一面又起用这些满族迂儒,究竟是何意?曾国藩是个理学家,熟谙清朝历代掌故,他知道爱新觉罗家族一直是限制使用汉族官僚的。以前从未有过汉官像自己这样兼管四省军务,他们可为巡抚,可为总督,但很少委以军事职务,何况还是中国最为富庶的江南四省的军务。权重足以招致灾祸,曾国藩是有过切肤之痛的。咸丰四年(1854年),曾国藩率领湘军,一举攻克武汉时,曾受到咸丰帝的欣赏,但后来由于咸丰帝听信了祁嶲藻、翁心存、彭蕴章等人的劝告,自己多年一直带兵作战、客寄虚悬,未得信任和重用。今日这些老朽又得重用,会不会自己又蹈咸丰帝时的覆辙?

  不几日,一封请辞的奏折便呈现在了奕訢的面前。曾国藩叙说,权位太重,惟恐开争权竞势之风,并防他日渐成外重内轻之势;累牍连篇地请求收回节制四省军务的成命。奕訢认为曾国藩的这种顾虑也可以理解。当下要做的是向曾国藩说明,让他清楚,政变后起用祁嶲藻、翁心存、彭蕴章等人,只是借重他们的声望,并未让他们回军机处,付之以实权;朝廷现在真正重用的还是他们这些汉臣和汉族地主武装。

  奕訢旋即召来文祥,草拟一折,擢升曾国藩为协办大学士,管理兵部,并特请两宫皇太后钤发上谕给予慰勉,称:如此委重权于曾国藩,实乃其至诚真挚无私为国效力之心;望以军务为重,力图攻剿,以拯救生民于水火之中,不许再作推辞。之后又批准了他派李鸿章招募淮军的请示报告,赞成他的浙东用兵计划。曾国藩知奕訢、慈禧倚重之意后,便不再推委。此后,每当曾国藩奏报到时,奕訢和两宫皇太后都是详加披览,一切规画,辄深嘉许,言听计从。并要求各将帅能及时将有裨益于军务的一切老谋胜算奏报朝廷,以此来表示朝廷对前方战场的关注和对将帅们的信任。

  至此,奕訢、慈禧坐镇北京,汉族官僚奋战江南,外国势力插手其中的剿匪队伍就这样构成了。不拘一格、重用汉臣是同治新政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的抉择,但果真这一着使整个局面全活了!

  1861年冬,曾国藩被授以前敌最高指挥权,他坐镇安庆,以安庆为指挥中心,全盘规划,对战争作了新的战略部署,以图一举歼灭太平军。他命曾国荃攻天京,左宗棠攻杭州,李鸿章攻苏州,彭玉麟攻长江下游。大江以北,多隆阿攻卢州,李续宜援颍州;大江以南,鲍超攻宁国,运兰防徽州。经过周密的部署之后,一场以进攻天京为中心的疯狂的剿灭太平天国的战争开始了。1864年夏,天京被攻克,太平天国运动以失败告终。

  慈禧发布上谕:

  曾国藩著加太子太保衔,赐封一等侯爵,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浙江巡抚曾国荃加太子少保衔,赐封一等伯爵,并赏戴双眼花翎。

  不久,曾国藩又被派去剿杀捻军。他一改僧格林沁征讨多年无功而返的“追剿”战略,坚持“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重迎剿,不重尾追”的战略方针,同时又提出了筑长墙、开壕堑的战法,最终剿杀了捻军。

  奕訢松了一口气,他在担任议政王时期,内有文祥、曹毓瑛、宝鋆为之出谋划策,外以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冲锋陷阵,军政吏治,赏罚分明,终于削平大乱,为一代中兴局面的形成开了一个好头。奕訢本人也因此“声誉日隆”,权势显赫,确有“垂帘其名,实权归己”之势,在政治上达到了他一生之中的鼎盛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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