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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咸丰驾崩,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奕訢为排解内忧外患而殚精竭虑之时,热河那边,肃顺等人对咸丰帝极尽逢迎谄媚,极力以射猎或娱情声色来迷惑咸丰帝,而咸丰帝也似乎早已忘记了中华民族亘古未有的奇耻大辱,忘记了自己是清朝入主中原以来第一个被逐出京城的皇帝,忘记了昔日如丧家之犬仓皇北逃的惨痛经历,终日纵情享乐,荒淫无度,每二三日即看戏一次,歌舞升平,大有“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势。

  在大清王朝的所有皇帝当中,咸丰帝当属首屈一指的好色之徒,他的宫内有名位的皇后、妃、嫔、贵人就有十九人,其他没有名位的妃嫔,不可胜数。而且,他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总是企图网罗天下绝色美女,供其享乐。

  咸丰帝即位之初,尚想有所作为,力图振作,意欲做一个开明的中兴之主。那时,他不仅没有沉迷女色,相反,却在大选秀女一事上,留下了一段佳话。

  清宫大选秀女,是清朝极具特色的一项制度。每三年举行一次,由内务府主办。八旗女儿年满十三至十七岁,必须经过选秀女,然后才能婚配。届时,天下美女云集宫中,皇帝亲自挑选。秀女入选之后,或为皇帝妃嫔,或者配给亲王、郡王及皇子、皇孙等。剩下的作为宫女,年届二十五岁时方才放出,美好的青春年华只能伴随着泪水消磨在深宫内院之中。

  咸丰三年二月(1853年3月),太平军攻占南京,朝野震惊,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虽国事危急,但清廷三年一度的大选秀女却照常进行。候选的秀女等候在坤宁宫外,这些秀女多是娇弱之女,从未离开家门,这次远离亲人,来到皇宫,骤睹皇宫的森严,心里早已充满委屈,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加上等候多时,饥肠辘辘,不免交头接耳,翘首相望,有的甚至“相向饮泣”。

  龙廷深苑重地,皇帝选美佳期,岂能容许哭泣,何况秀女哭泣,更加表明心中对被选的极不情愿,这还了得,于是一名太监近前呵斥道:“圣驾马上就到,你们怎么还哭?不怕鞭子抽啊!”正在悲戚的秀女们,听到如此呵斥,相顾失色,忽有一女子挺身而出,厉声直言道:“离室家,辞父母,以入宫禁,果当选,即终身幽闭,不复见双亲,生离死别,争此晷刻。人孰无情,安得不涕泣,吾死且不畏,何况鞭笞呢。”众人惊愕不已,太监也一时语塞。不料那位女子接着说:“君主不知求将帅之臣,以谋战守而保大业,徒知恋情女色,强攫良女,幽之宫禁之中,使其终身不复睹天日,以纵一己之欲,而弃宗社于不顾,所谓英主者难道是如此吗?”皇宫禁地,何时听见过这样石破天惊的斥责之声,太监非常恐惧,立即用手去捂住这个秀女的口,不让她再说下去。其实,咸丰帝恰好听到了一切,兴致勃勃的他被浇了一盆凉水,虽然很败兴,却被少女的诤诤之言所震慑、所警醒。太监把这个秀女双手缚住向咸丰帝请罪,咸丰帝不仅没有将其治罪,相反啧然称其为“奇女子”。当时,恰好一位王公丧偶,谋续弦,于是咸丰帝亲自作主,将其指配给这位王公,并中途取消了本次大选秀女的活动,这届候选秀女全部放还故里。

  但是,随着内忧外患的纷至沓来、交织缠绕,国家时局空前艰难,才识平平的咸丰帝绞尽脑汁,却回天乏力,在心灰意冷之后,转而在女色和美酒中麻痹自己的神经,摧残自己的身体。

  咸丰帝早在从圆明园仓皇北逃的途中,就已经重病咯血,现又由于整日沉迷享乐,纵欲无度,身体终于垮了。

  咸丰帝病重,难以处理政事,肃顺等人更加大权在握,整个热河行在,几乎成了肃顺等人为所欲为的天下。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拒不回京,遭到留京王大臣的痛斥和反对。而肃顺等人则针锋相对,污蔑留守京师的奕訢等人一再吁请回京,是挟制朝廷,甚至谣传奕訢将借助洋人之力造反登基,这引起了咸丰帝对奕訢的更大猜疑,以至奕訢得知咸丰帝病重,奏请赶赴热河探望时,咸丰帝竟以“相见徒增伤悲”为由,不许奕訢进见,兄弟之间的感情再度疏远。

  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六日(1861年8月21日),咸丰帝病危,自知命在旦夕,便召集宗人府宗令、御前大臣、军机大臣,传谕立皇子载淳为皇太子。奄奄一息的咸丰帝心中充满无限凄凉:自己一生后妃无数,却只有两个儿子,还不幸夭折了一个,眼下只有载淳一根独苗。

  载淳当时只有六岁,年幼无知,咸丰帝不得不着派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杜翰、焦佑瀛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任命这么多大臣辅佐幼主,而不是一两个大臣,主要是汲取历史教训,试图形成权力制衡,防止皇权旁落于多尔衮那样一手遮天的权臣手中。同时为了防止肃顺等人专权,联手欺侮孤儿寡母,咸丰帝又分别赏给皇后钮祜禄氏“御赏”印章、赐给载淳及其母叶赫那拉氏“同道堂”印章,并规定:凡辅政大臣以皇帝名义发出的谕旨,必须同时加盖两枚御赏印章才能生效。同时为了防止皇太子的生母——懿贵妃叶赫那拉氏权势过大,又密敕谕旨给钮祜禄氏,以此来牵制叶赫那拉氏。

  正是咸丰帝的这一决定,造就了一个在晚清统治中国几达半个世纪的女人——慈禧太后叶赫那拉氏。

  叶赫那拉氏,满洲镶蓝旗人,于道光十五年十月初十日(1835年11月29日),出身于家境衰落的官宦世家。曾祖父吉郎阿,曾任户部员外郎;祖父景瑞曾任刑部员外郎;但到她父亲惠征这一代,家道中衰。惠征只做过吏部文选司主事、山西归绥道道员、安徽太广道道员等低微的小官。尤其是惠征因病去世之后,家境更加拮据,作为长女的那拉氏,不得不承担起生活的重任。艰辛的生活磨砺了她的心志,使她柔弱的身体之下,暗藏着一颗坚强的心灵。

  咸丰二年二月,那拉氏参加咸丰朝的大选秀女,并被选中。由于那拉氏出身满洲官僚世族家庭,入宫之初就得到贵人的封号,不到两年即于咸丰四年二月(1854年3月)晋封为懿嫔。

  慈禧是一个工于心计和具有远大抱负的女人。当她意识到咸丰帝是一个不争气的风流皇帝,且连中宫皇后都无法劝止时,她就已开始谋划着如何一步步去取得最高的统治权力。那拉氏入宫时就凭借她艳丽的容貌、机敏的性格博得了咸丰帝的宠爱,大有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浪漫情调。咸丰四年(1854年),那拉氏晋封为懿嫔。她天分极高,爱读书,常临摹书法,因字体端腴,加之咸丰帝纵情声色,懒于国事,有些奏章,就由那拉氏代阅,她也因此愈益得咸丰帝的欢心。那拉氏也相机行事,参与政事。如任用曾国藩去剿灭太平军,她就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她也很善观风色,一旦发现咸丰帝有不满之色时,就马上收敛蛰伏起来。咸丰六年三月二十三日(1856年4月27日),生皇长子载淳,这是咸丰帝惟一的一位皇子,那拉氏的地位从此遽变,当年晋封为懿妃,次年又晋封为懿贵妃。她在宫中的地位,就仅次于皇后钮祜禄氏。有了儿子,咸丰帝对那拉氏更是“三千宠爱于一身”。那拉氏就这样凭借自身与生俱来的优越条件和为急盼得子的咸丰帝生下龙子的独特优势,一步步地跃居至后宫第二的位置。

  咸丰帝也隐隐感觉到了隐藏在那拉氏心中的那种强烈的权力欲望,于是在留下了他自以为十分高明的连环计之后,于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十七日病逝于热河行宫,年仅三十岁。咸丰帝的一生应该说是十分悲苦的,后人也不由得为这位苦命的天子洒下同情的泪水。在他年仅十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没了母亲,过早地失去了母爱。而当他贵为天子之后,偏又遇上了清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灾难,内忧外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使他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他虽为天子,却也如普通人一样有他的痛苦和悲愁。普通人可以随时把自己的心灵向亲人和朋友敞开,而他却只能将一切的苦衷伴着冷酒和热泪,全部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他太孤独了,他虽然名义上拥有这个国家的一切,却又似乎一无所有,甚至连起码的亲情和友情都没有,不是吗?在他刚刚合上眼睛、尸骨未寒的时候,往日那些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他身边、对他唯命是从的臣子、妃子们就开始各自为自己的利益而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如果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再一次感到世事的可悲。

  咸丰帝一死,肃顺等八大臣就执掌大权,当日即七月十七日(1861年8月22日),皇太子改称皇上,皇后钮祜禄氏晋封皇太后,后加徽号慈安。次日举行咸丰帝大殓奠礼,接着尊称小皇帝的生母叶赫那拉氏为皇太后,后加徽号慈禧。因为钮祜禄氏住承德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东暖阁,故称东太后,叶赫那拉氏住西暖阁,故称西太后。接着,八大臣拟定载淳的年号为“祺祥”。

  肃顺等八大臣根本没有把两个妇人放在眼里,肃顺时常顶撞皇太后,对小皇帝更是凶神恶煞,有一次,竟把他吓得尿了裤子。两宫太后对此,都非常不满。性格懦弱、才又短缺的慈安只能勉强忍受,而野心勃勃、善弄权术的慈禧却开始在心底酝酿一场争夺最高统治权力的阴谋,她在静静地等待时机的到来。

  咸丰帝驾崩的次日,奕訢等留京大臣接到咸丰帝驾崩的噩耗及遗诏。文武众臣陷入悲痛、惋惜、愤恨之中。

  咸丰帝将大清国的最高统治权力,分散地交给多人,却单单没有给自己的亲弟弟——恭亲王奕訢。这不能不使留守京城的官员们大吃一惊,因为奕訢被封亲王,乃是宣宗道光皇帝的遗命,在所有的亲王之中,他是惟一获此殊荣的。况且,奕訢与咸丰亲如手足,虽然两人关系一度疏远,但奕訢两次临危受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功高盖世,具有崇高的声望。咸丰帝驾崩,恭亲王担当摄政重任,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辅政大臣当中,偏偏就没有恭亲王奕訢。留守京城的诸位大臣,惊讶之余,心中颇为不平。

  奕訢心中更是交织着无限的悲痛、愤恨和失望。

  奕訢和咸丰帝之间,虽然彼此一直心存芥蒂,而且在咸丰帝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对他疑忌颇深,但是,他们毕竟是自幼一起生活、同为一个母亲抚养长大的手足兄弟。童年,他们一起嬉戏玩耍,上书房,他们一起习文练武,朗润园里他们相互作诗赠答……他清楚地知道,咸丰三年,皇上破例命他进入军机处,是对他真正的信任和倚重。他也知道,上年八月在危难之际委任他督办和局也是对他真正的信任和倚重。但他没想道,自八月一别,竟成永诀。如果不是肃顺等人的谣言蛊惑、从中挑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隔阂、君臣之间的猜疑,不会如此之深,不会连皇上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因此,奕訢对肃顺等人充满了愤恨。悲痛和愤恨之余,他又失望了,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二次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第一次是他本来深受先皇宠爱,却与皇位失之交臂;这一次,他督办和局,力挽狂澜,却没有得到皇上的信任,顾命大臣有八位之多,却没有他奕訢一人。而经历过几度沉浮起落、备尝酸甜苦辣的奕訢,此时,变得更加成熟老辣了。他的心里虽然充满了失落和不满,但这次,他的眼睛不再饱含泪水,而是在心里默默思量如何应对这一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局面。很明显,肃顺集团的辅政,意味着奕訢集团的必然失势与覆灭。肃顺等人恃宠而骄,飞扬跋扈,连兴大狱,排除异己,早已弄得京城怨声载道,人人自危。他们又百般阻挠咸丰帝回京,造谣诽谤留京大臣,京城留守大臣早就对肃顺集团心怀不满,现在又意识到肃顺集团辅政必然会危及到自身的利益和地位,于是纷纷聚拢在奕訢的周围,表示支持奕訢重掌枢要。

  八月初一日(9月5日),奕訢以祭奠皇兄梓宫为由,驰抵热河行宫,恰好赶上奠礼,奕訢奔到咸丰帝梓宫前,伏地大哭,声彻殿陛,旁人闻之无不下泪。据一直守候行在的人说,自从七月十七日皇上驾崩以后,还没有谁悲痛到如此地步的!没有谁不相信奕訢的泪水是真诚的,但也许没有人知道奕訢的泪水又是复杂的,它包含了对皇兄英年早逝的悲恸,对皇兄不念手足之情的埋怨,对自己最终得不到信任的委屈,对大清王朝多灾多难的伤感……

  祭毕,两宫太后立即召见奕訢。叔嫂相见,两宫太后皆涕泣而诉说肃顺、载垣、端华三奸之跋扈和欺侮,于是密商铲除三奸之策。奕訢向他们表态,要下手,非还京不可,并且要速归,他对京城部署有绝对把握。但是,太后对回京后夷人会怎么对待他们心中没谱。奕訢当即表示:外国无异议,如有难,唯奴才我是问。于是打消了太后心中最后的疑虑。

  在这次会见后,奕訢在热河进行了一系列密谋活动,为了不露痕迹,以免打草惊蛇,奕訢不仅本人小心谨慎,对肃顺等人恭敬谦卑,而且一再叮嘱同党,不论时局多么险恶,都要忍耐,一切等回京再说。所有安排妥当之后,奕訢遂于八月初七离开热河,唯恐肃顺等人察觉而派人追杀,于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十二日回到北京。

  奕訢离开热河的第三天,周祖培的门生弟子、山东道监察御史董元醇便上疏,奏请皇太后垂帘听政。奏折主要内容有四点:一是建议皇太后垂帘听政,如不实行垂帘听政,圣上就会受到蒙蔽;二是提出另简亲王辅政,要求皇帝的近支亲王与旁支亲王载垣、端华一起辅政,实际上是要求恭亲王奕訢也进入辅政班子;三是请求为小皇帝挑选师傅;四是建议整顿吏治,尤其是整顿高级官吏队伍。奏折锋芒直指八大臣,公然向八大臣顾命制度挑战,这正合两宫太后的心意。十一日,两宫太后抱着小皇帝,召见赞襄政务大臣,要他们就董元醇所奏拟写一道圣旨,要求交由文武大臣商议。结果引起了肃顺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勃然抗论,以为不可”,声称他们是赞襄皇上,不能听太后之命,甚至说太后看折亦是多余之事。两宫太后当即据理力争,八大臣也毫不退让,双方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争论非常激烈,声音很大,竟把小皇帝惊吓得哭了起来,尿湿了裤裆。两宫太后气得浑身颤抖不已。

  肃顺等人退朝之后,立即以小皇帝的名义草拟谕旨以大清朝没有皇太后垂帘听政先例为由,痛驳董元醇的奏折,并很快传抄呈递给两宫皇太后。两宫太后据不钤印,拖至次日,八大臣遂以不钤印就不办公相威胁。两宫太后无能为力,只得忍气吞声,将八大臣呈递的谕旨发下。赞襄政务大臣与两宫太后的这场冲突,以太后的妥协和赞襄政务大臣的胜利而宣告结束,政变前的舆论准备受挫,奕訢等人认为其失败在于时机尚未成熟,发之太早。

  此后,八大臣自以为牢牢控制了朝政,开始得意忘形,更加不把孤儿寡母放在眼里。

  然而,经过此番交手,两宫太后看透了八大臣的真实面目,也看清了自己面临的险恶处境。尤其是西太后,此时此刻不由想起去年从北京逃往热河途中遭肃顺冷眼羞辱之事。当时,道路崎岖,她不胜颠簸之苦,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求负责后勤的肃顺给他更换好一点的车马,当场遭到肃顺声色俱厉的训斥:“逃难之时有这等车马就是万幸了,你不看看皇后也坐着这等车马吗?难道你比皇后还高出一头吗?”这深深刺伤了向来自尊的那拉氏。后来,她饥饿难耐,要求肃顺给点饭吃,竟遭拒绝。更恶毒的是,肃顺竟在咸丰帝病重之时,曾引用汉武帝时期钩弋夫人的故事,建议咸丰帝处死那拉氏,防止母后专权。诸如此类,西太后一直耿耿于怀,加上现在一再受到欺侮,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更增添了她对肃顺的刻骨之恨。她毕竟是一位非同寻常的女人,她柔弱的身躯内藏着一颗刚强的心。她默默地舔着流血的伤口,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复仇之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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