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希特勒是在他的山庄宫殿度过的。爱娃·勃劳恩将她的女友们请到了山上。那是些举止轻浮、偶尔有伤风化的女人,这在慕尼黑艺人团体里很常见。她们在桌旁毫无顾忌地大谈最隐秘的事情,当党卫军传令兵给她们将饮料送进房间时,她们半裸着来回走动,一点也不难为情。晚上放电影时,她们高声谈论演员的体型,可以听到她们说“这男人多健壮啊!”她们也很公正地交换希特勒卫队中特别高挑的士兵的情况。她们特别爱听摄影师霍夫曼讲他的讽刺玩笑或私人医生莫勒尔谈他在选帝侯大街诊所里的事情。
那些日子,希特勒根本不留意那些女人们的闲聊。他认为这很正常,因为他信奉那个基本原则:女人必须愚蠢。
他当时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奥地利。因为在那里,受柏林煽动的纳粹分子和许士尼格政府的拥护者之间还在不停地发生冲突,许多奥地利纳粹分子不得不逃往巴伐利亚。
他们组成了所谓的“奥地利军团”,由奥地利军官和“阿道夫·希特勒”旗卫队的士官进行操练和巷战训练。搬至慕尼黑的奥地利冲锋队指挥部将这些“奥地利军团”训练出来的战士再偷渡进奥地利从事破坏活动。应希特勒的要求,在山庄外面举行了一次对“奥地利军团”的检阅。希特勒号召他们,为一个国家社会主义的奥地利坚持不懈地战斗。毕竟那是他的家乡,多多少少和德意志帝国结合在一起。
11月14日,上萨尔茨山的人们在等候哈利法克斯的来访,他是张伯伦内阁里的掌玺大臣,代表英国同希特勒谈判奥地利并入德国的事情。下午3点左右,高挑、清矍的哈利法克斯来到山庄上,主人亲自到门外迎接他,热情地和他握手,陪他走向衣帽架。
当哈利法克斯脱下大衣,又脱去了两件羊毛衫时,他显得更瘦了。希特勒带他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当着诺伊拉特和翻译施密特的面进行会谈。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哈利法克斯和希特勒又走了出来,他们的神情显得非常满意。
哈利法克斯的车开走后,希特勒情绪激动地站在那里。他搓着双手,拍打大腿,好像刚做完一笔好生意似的。
晚上交谈时爱娃·勃劳恩的女友们拿哈利法克斯的西服和他的高挑干瘦的身材取笑,而希特勒则为他辩护。他夸他是个聪明的政治家,完全支持德国的要求。希特勒强调,哈利法克斯向他保证,英国不会妨碍德国对奥地利的政策。还有,哈利法克斯声明,英国将同德国签署一个跟柏林—罗马轴心平行的条约。这个条约不会影响到德国和意大利的关系。希特勒高兴地叫道:“我一直就讲,英国人会和我同心协力的,因为他们的政府和我遵循的是同一个基本原则:首先是消灭布尔什维主义。”
会晤过哈利法克斯之后,希特勒向列队走过山庄宫殿的“奥地利军团”的士兵们喊道:“实现你们的愿望的时刻快到了!”
1937年刚过,希特勒纳粹党在维也纳煽起的不安就达到了希特勒需要的地步。可是,同哈利法克斯的大有希望的会谈之后的好情绪消逝了——维也纳政府依然坚决反对合并。
许士尼格和奥地利的垄断资本家们反对合并,因为合并将剥夺他们的经济独立,影响到他们自己的侵略计划。他们坚信:奥地利是第二个德国,它要实现它在东南欧的特殊使命。支持许士尼格的那些人声称,一个独立于德国的奥地利的生命力在于:奥地利在1914—1918年的战争中领导了斯拉夫民族反对德意志民族的斗争。
希特勒对许士尼格政府的行为很恼火,他将这位政府首脑召来上萨尔茨山。1938年2月11日,那位奥地利总理来到山上。希特勒在他的工作室里接见许士尼格,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他神情阴郁,眉头紧锁。他这样做是想从一开始就让许士尼格明白,等候着他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暴风雨。希特勒是在没有任何证人的情况下进行这番谈话的。
没过多会儿,整个大楼里就都能听到他的吼声了:“天啊!您到底在想什么?我身为奥地利人,受命创建一个大德意志帝国!您却来挡我的路!我要踩死您!”
希特勒按铃叫唤守在工作室门旁的林格。林格进去后看到了垂头丧气的许士尼格和粗气直喘的希特勒。他眼睛冒火,盛气凌人地盯着林格:“叫凯特尔将军过来!”
凯特尔一大早就因许士尼格的来访来到宫殿里了。皮靴,马刺,全副武装,他的样子就像是战神玛尔斯本人。
凯特尔是希特勒最忠实的将军。他接替了布洛姆贝格,后者因在莱茵兰恢复军事化一事上犹豫不决而失宠。希特勒后来还经常提到他:“我觉得他太软弱。我不能用他来执行我的其它计划。”
当希特勒派人来叫凯特尔时,凯特尔正坐在温室里。他系好军刀,像希特勒一样又朝镜子里扫了一眼,看他的样子是否具有足够的军人威风,武器叮当作响地上楼去希特勒的工作室。
不一会儿,凯特尔就领着许士尼格下楼来了。周围的党卫队员们发现许士尼格很难受的样子,他懵懵懂懂,畏缩一团,慌里慌张地做了个动作。党卫队员们笑着认为,那是在行希特勒礼。
晚餐时希特勒描述了他是如何“干掉”这位不幸的总理的:“凯特尔进来后,我问他:‘边境上陈列着多少个师,凯特尔?’又问:‘侦察部队报告的敌方军队的情况如何,凯特尔?’凯特尔鄙视地回答说:‘不值一提,元首。’只有一个亮相——‘战神’威廉·凯特尔的亮相。”希特勒哈哈大笑。
接待许士尼格后不久,希特勒返回了柏林。总理府里传说,根据德国驻奥大利大使冯·巴本的情报,许士尼格继续作梗,向英国求助。总理府里这下忙碌开了。希特勒接见了德国驻英大使汉德逊。另外他还多次同戈林、凯特尔和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开会。同维也纳联系的电话响个不停。3月2日下午,戈林来见希特勒。晚上维也纳打来电话。希特勒吩咐,在隔音效果更好的音乐沙龙里交谈。打电话的是奥地利的纳粹领袖赛斯—英夸特。希特勒还没来得及讲话,电话就断了。长途电话总是让他心慌,此刻他更是双倍地紧张。
希特勒好像同电话有仇似的。他的电话线常被陌生的谈话占住,导致出现荒诞的情形。当有人问希特勒是谁、他如实回答后,另一头却讲:“你恐怕是喝醉了吧!”在拜罗伊特时有一个人在电话上问他时间。然后,当希特勒同爱娃·勃劳恩通话时,有人对他说:“这里不许进行私人聊天。”
3月2日同维也纳通话时,总理府的电话总机显然适应不了形势。不知什么原因,电力不足,无法将谈话转到元首的私人房间去。最后希特勒和戈林不得不走进总机房,希特勒拿起电话听筒。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人讲话了,但那不过是长途电话机械师。希特勒终于失去耐心,将这一“重大”任务转交给了戈林。
戈林身肥体胖,几乎占了整个房间,他终于联系上了赛斯—英夸特。他对着听筒喊道:“喂,赛斯,您那儿发生什么事了?”他听了半分钟,低声问了希特勒一个问题。希特勒站在沙发旁,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不安地旋转着一根窗帘绳。他突然一使劲,整个窗帘都掉到了沙发上。希特勒叫道:“对,对,让他采取行动!”戈林结束了通话,说道:“一切正常,我们意见一致。愿很快再见!”
许士尼格就奥地利并入德国的问题举行全民公决,这让希特勒怒火中烧。
第二天,3月12日,上午9点,希特勒在战斗机的护卫下从柏林起飞,降落在慕尼黑附近的上维森菲尔德机场。
他从那里坐车前往博克的陆军指挥部,它位于奥地利边境上的米尔多夫。
德军当天就开进了奥地利。
希特勒率领旗卫队的先头部队于傍晚来到林茨。在那里,他站在议院阳台上,宣布奥地利并入德意志帝国。站在他身旁的是奥地利新总理、他的宠儿赛斯—英夸特——许士尼格慌忙地将总理位置让给了他。
3月14日希特勒来到维也纳。旗卫队已经接管了城里的安全保卫工作。希特勒下榻在帝国酒店,天主教的伊尼策尔红衣主教在那里欢迎“他的元首”。在维也纳,希特勒宣布大德意志帝国诞生了。
一天后,维也纳守备部队的制服上就佩戴上了德国鹰。
吞并奥地利之后,德国的盟国匈牙利和意大利同它有了共同的边境。相反,捷克斯洛伐克被从北、南、西三面包围了。
这下,兼并这个和平国家就排上议事日程了。德国报刊上公开宣称兼并捷克斯洛伐克是希特勒进攻东方的计划的一部分。
准备工作一开始,由他们的国家社会主义组织的领导层煽动捷克斯洛伐克边境地带的苏台德德国人反对捷克人。
1938年9月上旬在纽伦堡召开的国家社会党党代会上,针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诽谤宣传达到了高潮。
党代会在“大德意志帝国”的口号下举行,目的是推动德国的东扩。会上,希特勒以苏台德德国人的保护者身份出现,说他们受到了捷克人的奴役。在9月12日的演讲中,希特勒宣称:“我再也不能容忍让捷克人管束350万德国人了!”他的歇斯底里的演讲充满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诽谤和污辱。
军事准备也在同时进行。德国军队在冯·勒伯将军的指挥下被集结在捷克边境上。李斯特将军也匆匆地对并入德国国防军的奥地利军队进行普鲁士式操练。
希特勒不在乎法国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联盟义务。他认为:“法国人是不会跨过马奇诺防线的。”
希特勒在纽伦堡党代会上的演讲和德军在捷克斯洛伐克边境上的集结在伦敦产生了预期的影响。
9月15日,党代会刚结束,英国首相张伯伦就降落在了希特勒的山庄宫殿附近的萨尔茨堡机场上。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和礼宾司司长弗莱赫尔·冯·德恩贝格到机场迎接张伯伦及其随行人员。
希特勒身穿纳粹制服,站在宫殿台阶上等候张伯伦。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副官布吕克纳和施蒙特及里宾特洛甫派在希特勒身边的常驻代表黑韦尔公使。
希特勒抬臂欢迎张伯伦。张伯伦友好地挥帽回答。他们握手,相互介绍自己的随行人员,然后走上宽宽的台阶。在宫殿大门口,一排党卫队员列队敲鼓。希特勒和张伯伦检阅仪仗队。张伯伦挥举帽子,他的左臂上挂着一把伞。
希特勒领张伯伦走向衣帽间,然后去二楼他的工作室,里宾特洛甫和翻译施密特跟了进去。张伯伦的随行人员被领进温室,给他们端上了咖啡。
在同希特勒交谈了三个小时之后张伯伦告辞了。震天鼓声再次在宫殿门外欢送他,希特勒陪这位英国首相走到车旁,两人热情地握手告别。
里宾特洛甫陪同张伯伦返回慕尼黑。张伯伦在那里的奥地利宫酒店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他就飞回了伦敦。
张伯伦离去后,希特勒和黑韦尔公使来回踱步。爱娃·勃劳恩及其女友们的房间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此前她们一直呆在里面等待英国客人离去。宫殿里的严肃气氛渐渐消逝了。
黑韦尔公使报告说,英国政府被纳粹党代会的好战腔调吓慌了,因此张伯伦要亲自拜访希特勒,了解他的要求。希特勒目前的要求是要让德国占有苏台德地区,张伯伦表示伦敦对此采取一种友好的态度,他准备再次前来讨论如何促成捷克斯洛伐克将苏台德地区让给德国。
林格看看表,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他告诉希特勒一切都准备好了。在餐厅里希特勒同那些从各自别墅里赶来的夫人们打招呼——建筑总监阿尔贝特·施佩尔的夫人和帝国领袖马丁·鲍曼的夫人。希特勒将施佩尔夫人领到桌前,她的丈夫后来成了大名鼎鼎的由战俘和平民组成的庞大的奴隶大军的看守。鲍曼和爱娃·勃劳恩跟在他们身后。其他人也纷纷仿效。餐厅里很快就热烈地聊开了。那些在窗后偷看张伯伦的夫人们,取笑那位老派英国人从不放下他的雨伞。希特勒吹牛地解释说:“为了来我这里,这老头平生头一回登上了一架飞机。”然后他嘲讽道:“他恐怕还会再次成为你们取笑的对象。”
事实上,不到一个星期之后,张伯伦就于10月20日再次飞来了德国——这回带着大批随行人员。这回选中的谈判地点是莱茵河中游的戈德斯堡,距伦敦一百分钟的飞行时间。会议地点是德莱森酒店。
德莱森酒店的老板和他的妻子是希特勒在党内的老朋友。早在1933年前他就在他们那里住过。希特勒上台后,德莱森成了国家社会党酒店业联合会会长。为了欢迎英国人,德莱森酒店更换了新家具和地毯。希特勒及其随行人员就下榻在那里。张伯伦被安排在莱茵河对岸的彼得斯贝格酒店里。
9月22日晚,人们用电动渡船将英国客人们摆渡来戈德斯堡。里宾特洛甫和弗莱赫尔·冯·德恩贝格陪同张伯伦前往附近的酒店,希特勒在那里等候他。
里宾特洛甫示威性地穿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西服和一件褐色的纳粹衬衫,这是有违一切外交礼仪的。
他们穿过夹道欢迎的党卫队员走进酒店大厅,走上了二楼。希特勒套房里的最大的房间用作会议室。希特勒已经等在那儿了。
一个小时后张伯伦重新出现在大厅里,到处都有党卫军哨兵。他好像不及会谈前那么满意了。张伯伦钻进汽车,让它送他到渡口。
黑韦尔对布吕克纳和林格讲道:“元首和里宾特洛甫知道必须怎样对待英国人。他们一点点地提高他们的要求,张伯伦被迫节节让步。可城市对道德不感兴趣,那里只懂得交易。那些优雅的绅士们自己知道,他们是牟取暴利者。”
晚上,住在英国人酒店里的德恩贝格报告,汉德逊大使从柏林赶来,在那里出现了。一会儿之后汉德逊来酒店里拜访希特勒,受张伯伦委托同他谈判。他被带进了希特勒的工作室。站在门口的里宾特洛甫粗暴地直截了当地问汉德逊:“哎,汉德逊先生,张伯伦先生讲什么?”汉德逊从他的身旁挤进门去。同汉德逊交谈后希特勒多次讲,这位的做法对德国有利,他主动将德国人的全部愿望汇报给伦敦。
汉德逊离去后,黑韦尔被希特勒和里宾特洛甫叫去了。随后一位女秘书被叫去记录里宾特洛甫的口授。能听到他房间里传出来的打字机的嗒嗒声。那里正在匆匆忙忙地起草希特勒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要求,要在当天交给英国人。黑韦尔将打好的文件拿给希特勒阅读修改,又送回给里宾特洛甫。有时候也看见里宾特洛甫自己拿着文件匆匆跑去找希特勒。外交部法律司司长高斯也参与了起草这些要求。要求的文稿终于起草完毕了,但希特勒还不满意。他将林格叫去,吩咐让黑韦尔将文章的最后一部分重新拿来。这样一直忙到深夜。在张伯伦下榻的莱茵河对岸的彼得斯贝格酒店里,灯光也一直亮了很长时间,渡船匆匆地在莱茵河两岸之间往来穿梭。
20个小时之后,在9月23日晚上,张伯伦再次出现在希特勒下榻的酒店里。两人当着里宾特洛甫和施密特的面交谈了很久。交谈中曾经用到黑韦尔拿来的捷克斯洛伐克地图。当黑韦尔再次走出希特勒的工作室时,他满意地认为,事情这下顺利了。黑韦尔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元首对张伯伦不太友好,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张伯伦代表英国人相当明确地承诺将苏台德地区交给德国。他也必须同意我们的其他要求。”
谈判很快就结束了。希特勒和张伯伦从楼梯上走下来。在大厅的一株棕榈树旁,希特勒的摄影师霍夫曼拦住了他们。他使用闪光灯拍下了一张耐人寻味的照片:希特勒和英国首相张伯伦站在“和平的棕榈树下”。
张伯伦飞回伦敦,希特勒飞回柏林。他在那里等候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对他的由英国人转交的要求的答复。但布拉格不屈服。希特勒气急败坏。他说: “我们不再谈判了。我们开火!”他命令他的卫兵不穿黑色的党卫军制服,而穿灰色的国防军制服,以表明他的好战情绪。
这几天,意大利驻柏林大使阿托利科身穿意大利黑衫党的法西斯制服频繁进出希特勒那里。1938年9月27日他来了四次。当他这一天第三次离开总理府时,希特勒以一种混合了愤怒和满意的腔调对给他送报纸来的林格讲道:“他丧魂落魄!我们要是听从他的建议,我们就永远完成不了事业。”
深夜,总理府里都知道希特勒接受了墨索里尼的劝说,同意召集德国、英国、法国和意大利四国会议,讲论苏台德问题。9月28日,希特勒一大早就开始为去慕尼黑做准备,会议将在那里举行。晚上,希特勒的火车驶出柏林的安哈尔车站,第二天早晨停在蒂洛尔的科夫斯坦因。他将在这里和前往慕尼黑的墨索里尼碰头。
站台上空无一人。火车站被关闭了。墨索里尼的火车从对面轨道上驶进来。墨索里尼从车厢里下到站台上。希特勒急忙迎上去。他握住盟友的双手,睁大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们登上希特勒的包厢,一起继续驶往慕尼黑。在慕尼黑,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同乘一辆车前往卡尔王子宫,墨索里尼和他的女婿、外交部长齐亚诺伯爵被安排在那里。
慕尼黑的街头没有什么表明将要举行一场四国会谈的。希特勒下令这几天里禁止一切的公开欢迎。他这样做是要让外国的政客们明白,纳粹德国蔑视国际性会谈。希特勒只使用一个词来形容会谈和国会会议:“聊天室。”
张伯伦在慕尼黑附近的上维森菲尔德机场上受到里宾特洛甫和身穿党卫军旅长制服的巴伐利亚议员克里斯蒂安·韦伯的迎接。人们认为慕尼黑的这位大投机分子和布尔什维克的强硬对手是欢迎英王陛下的首相的合适人选。
为张伯伦及其一行预订的是雷吉娜酒店。戈林到机场欢迎法国总理爱德华·达拉第。达拉第入住四季酒店。会议于9月29日在国家社会党所在地“褐色大厦”举行。
开会前,希特勒去接墨索里尼,和他一起驶进“领袖大厦”。他们在希特勒的工作室里等候张伯伦和达拉第的到来。中午一点左右,党卫军仪仗队排成一排,用震耳的鼓声通报张伯伦的到来。陪伴他的是里宾特洛甫。
大衣被拿走后,张伯伦走上鲜花装饰的楼梯,前往希特勒的工作室。走廊里站满神色冷峻、毫无表情的党卫队员。他们接到命令,要给对方留下整装待发的士兵的印象。张伯伦客气地点头回答他们的“祝希特勒健康!”的敬礼。
和他的党卫队员们一样,希特勒也表现得像名威风凛凛的士兵。他要以他的形象向张伯伦显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被捷克人激怒了的人。他同墨索里尼一起端坐在房间中央,等候张伯伦向他走过去,而没有起身。在摄影师霍夫曼的闪光灯里,希特勒冷淡、无表情地向张伯伦伸出手去。
墨索里尼也很冷淡地招呼张伯伦。
这时门开了,达拉第走进来。希特勒同样以对待张伯伦的方式接待了他。
希特勒直接要求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这些政府首脑们在壁炉旁的圆桌周围就座。
希特勒像往常一样背对窗户坐着,好让的脸留在阴影里。张伯伦坐在左首,他忧心忡忡,不知所措。达拉第和墨索里尼在希特勒左首的沙发上坐下来;两人都摆出一脸庄重、果决的神情。
臭名昭著的慕尼黑会议就这样开始了。
午间休息之后,翻译施密特从希特勒的工作室走出来。他让人去叫凯特尔将军和施蒙特上校,请他们带一张总参谋部地图来。
与会人员站在一张长桌旁,桌子上铺着地图。这次会议具有边境会谈的特点。
傍晚时,希特勒达到了他为这一天制定的目标:保护捷克斯洛伐克领土主权的国际条约成了一纸空文。虽然法国和捷克斯洛伐克之间存在盟约,但当希特勒花言巧语地问“如果捷克人不同意怎么办”时,达拉第厉声回答说:“阁下,您问如果他们不同意怎么办?他们必须同意!”
希特勒显得特别精神。他情绪很高,命令林格拿来“褐色大厦”的宾客签名簿,在场德四国的所有政府首脑——希特勒,墨索里尼,张伯伦和达拉第——都在对爱好和平的人民来说是灾难深重的日期:1938年9月29日下面签了名——为了“友好的”回忆。
慕尼黑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同乘一辆车驶往火车站。希特勒在这里同墨索里尼告别。当墨索里尼的列车开始滑动时,墨索里尼从敞开的窗户里探出身来,再次握了握希特勒的双手。希特勒从火车站坐车返回了摄政王广场旁他的住处。
张伯伦和达拉第将会议结果通知了留在慕尼黑的捷克斯洛伐克的代表们:捷克斯洛伐克割让出苏台德地区和邻近奥地利的地区。捷克人未被允许参加决定他们国家命运的会议。他们在雷吉娜酒店里等候结果,由张伯伦领导的英国代表团也住在那里。对于将捷克人同英国人安排在同一家酒店里的决定,里宾特洛甫曾经冷笑着议论说:“他们在那里不会干蠢事。”
达拉第第二天上午就飞回了巴黎。当天,9月30日,张伯伦请求和希特勒进行一次会谈。黑韦尔公使带他去了摄政王广场旁希特勒的私人住处。此举是要强调这次会面的非正式性。一小时后希特勒将女秘书约翰娜·沃尔夫叫去了。不久就听到爱娃·勃劳恩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台打字机的嗒嗒声——女秘书在那里打希特勒同张伯伦的一篇联合声明。她将声明的誊清稿打印多封送交希特勒和张伯伦。两人在文件上签了字。它向全世界宣布,德英关系对维护欧洲的和平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他们认为慕尼黑协定(关于分割捷克斯洛伐克)可以看作“我们两个民族永远不再进行战争的愿望的象征”。
张伯伦神色满意地将这份文件插进了他的西服内袋里,久久地握住希特勒的手。
来到街头,他特别友好地拉拉他的帽子,回答党卫队员们的希特勒敬礼,这让他们无法掩饰自己对如此表现心满意足的张伯伦的惊奇。
当天,张伯伦就重新登上了已经三次将他送来希特勒德国的那架飞机。
而一天之后,1938年10月1日,德军就在冯·勒布上将的指挥下跨过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畅通无阻地经过了由法国要塞建筑师马奇诺修建的防御线,那是法国总统达拉第和英国首相张伯伦为希特勒打开的。
苏台德地区和前奥地利边境的一些地区被割让给了“第三帝国”。慕尼黑——这是英国和法国试图将希特勒的进攻从西方引向东方的努力的成果,它就这样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幕。
伦敦和巴黎将慕尼黑的成果宣传为“拯救和平”。
里宾特洛甫向希特勒报告,从慕尼黑返回巴黎的达拉第在布尔热机场受到胜利的欢迎。法国的内阁成员,议会议员,工业界和银行界的代表及外交使团的代表都到场了。人们为他取得的外交胜利表示祝贺。同样在场的美国大使布洛克一定要同魏尔泽克伯爵大使派来的代表、德国驻巴黎的布劳尔参赞共吸一支烟——他称之为“和平烟斗”。
达拉第在“达拉第万岁!张伯伦万岁!”的欢呼声中隆重地被抬向汽车。
灾难性的1939年降临了。
当希特勒1月12日从戈林的生日宴会返回总理府时,他在昏暗的吸烟沙龙燃烧的壁炉旁见到了赫斯、戈培尔和党卫军地区总队长威廉·开普勒。开普勒有一个“经济问题全权代表”的头衔。他是希特勒帝国经济扩张的总负责人之一。他为他必须打扰元首一会儿表示道歉,跟随希特勒走进音乐沙乐。半小时后开普勒笑着离开音乐沙龙,告别时他对赫斯和戈培尔讲道:“我不知道我的脑袋都长哪儿去了。元首说,现在轮到整个捷克斯洛伐克了。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准备将波希米亚——摩拉维亚盆地的工业划归进来。我们必然这么做。”说完,开普勒笑着匆匆离开了总理府。
希特勒是个彻头彻尾的妄想狂,他对旧总理府不满意了。他下令在福斯街修建一座新的宫殿——所谓的新总理府。
将来,当外国代表们走进新总理府时,他们应该被希特勒的伟大及其无上权力的光华所征服。新年招待会上,希特勒对他的副官们说:“当这些先生们走进马赛克大厅时,他们必须立即就感觉到大德意志帝国的崇高。长长的走廊将让我的客人们肃然起敬。”
果然,新年时,希特勒强迫所有的外交官穿过新总理府的所有走廊,最后才来到他的跟前。这样做是要让紧张的期待无限上升,最后才看到他自以为的“欧洲的舵手”。他专门下令将铁道国王鲍西格的宫殿修建成总理府的一翼。这些建筑规模宏大,从威廉街一直延伸到戈林街,其豪华程度空前绝后。
来宾们穿过宽敞的“仪仗院”,来到淡红色大理石柱和镀金枝形烛台的大厅里。然后是饰有一只巨大德国鹰的马赛克厅。一道大理石台阶通向拱形圆顶的花岗岩厅,在那里,奇花异草吐纳着芬芳。一条大理石铺就的长廊从这里开始,它参照的是凡尔赛的路德维希十四世宫。窗户壁龛也贴着大理石,间接的灯光使它们闪闪发亮。意大利的专家们在墙上贴上了混有水泥的碎大理石,经过打磨,一切都在熠熠生辉。织毯来自哈布斯堡王朝的宫殿和维也纳的罗特席尔德宫。长廊尽头是庞大的会客厅,巨大的枝形吊灯使它沐浴在耀眼的光芒里。地上铺的地毯那样大,为了将它运进房间,不得不将拆掉一块墙。厅里摆放着昂贵的镶嵌细工家具;门上也有镶嵌物。和这个大厅相连的书房贴有名贵木材的墙裙。
希特勒的新工作室长25米。墙壁和壁炉上——各种颜色的大理石。一个壁龛里悬挂着名画;巨大的壁炉上方是一张威严的俾斯麦肖像。巨大的大理石桌上方,腓特烈大帝骑在白色大理石的骏马上。八扇窗户沉重的落地窗帘也很吸引人。白天能看到公园里的柱子和喷泉以及一座玻璃小茶室,茶室饰有青铜和斑岩。
由于地基潮湿,总理府被浇在一个水泥桶里。整个建筑共花费3亿马克。全部峻工后,希特勒还觉得这座宫殿不够辉煌,决定有一天将它留给赫斯,自己搬进国会旁边动物园旁一颗更宏伟的建筑里去。这座未来的宫殿应该大得足以容纳300到400名仆人前后排成队。
1939年3月14日晚上,新总理府灯火通明。希特勒认为,结束慕尼黑政治的第二回合的时机到了。
上个星期,外交官、顾问和专家们云集在总理府的门厅和大厅里。其中有斯洛伐克分裂派领袖蒂索。来自布达佩斯和华沙的外交官们这几天里多次拜会希特勒:慕尼黑之后,那里的人也像希特勒一样对捷克的领土产生了兴趣。
今天,总理府里热闹非凡。凯特尔,施蒙特和总参谋部参谋们钻在希特勒的房间里,在温室里制定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计划。
“这回,”希特勒说道,“我不需要会议。他们在慕尼黑讲了A,现在他们必须讲B。”
希特勒的列车接到了给火炉加热的命令。他的指挥部正在为出行做准备。
希特勒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文件夹,里面装有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总统哈查的详细生平。他接替了慕尼黑有关割让苏台德地区的决定之后引退的贝奈斯。
希特勒一分钟又一分钟地等着哈查的到来,是他命令哈查来柏林的。“仪仗院”里,一个“阿道夫·希特勒”旗卫队连上前迎接捷克斯洛伐克的这位国家首脑。一个小时后他就不再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国家首脑了。陪同哈查前来的是他的外交部长契瓦尔科夫斯基。他们穿过新总理府漫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希特勒面前——他这回没有需要镜子检查必要的面部表情。他俩走进时,希特勒站在那里,神情好象他是亘古以来最伟大的统治者似的。门被关上了。
冷冰冰的寒喧后希特勒要求捷克人哈查和契瓦尔科夫斯基在桌旁就座,里宾特洛甫、戈林和帝国内务部国务秘书斯图卡特也坐在那里。后者负责管理被占领的国家。
哈查被迫在一封已经准备好的文件上签字,声明捷克是德国的被保护国,斯洛伐克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这回希特勒不用像对待奥地利总理许士尼格时一样让凯特尔以战神马尔斯的身份出场,说明德国部队集结在边境上了。他直接告诉哈查,德国国防军已经在占领捷克斯洛伐克了。
哈查拒绝在文件上签字。希特勒工作室里的气氛紧张起来。里宾特洛甫跳起身,扑向哈查,将希特勒刚签过字的那张纸再次放到他面前要他签字。
希特勒威胁哈查:“您如果不签字,德国轰炸机就会将布拉格炸成废墟!”
半夜之后希特勒的私人医生被叫进工作室,而且是被希特勒的卫兵、党卫队员博恩霍尔德、汉森和克斯特叫去的。不一会儿,他们抬着哈查一动不动的身体出现了,将它搬进了隔壁房间。莫勒尔给失去知觉的哈查注射了一针。几分钟后这位医生让哈查又醒了过来。
哈查被重新带到希特勒面前。他们将一支水笔硬塞进他手里,向他保证,没有人打算将他的国家日耳曼化,德国将保证捷克人民完全自主(就像他眼下正在享受的)。哈查终于做出让步,签字了。
希特勒逼迫哈查签字之后,他想起来,这封文件需要一个理由。他当场起草了一封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呼吁”,请求德国对它实行军事保护,将它从“国内骚乱”和“边境压迫”下解放出来。哈查也签字了。
然后希特勒的副官绍布指示电话总机接通布拉格。
哈查语无伦次、气喘吁吁地将签署的文件通知了布拉格政府。捷克斯洛伐克军队接到了放下武器的命令。
3月15日的早晨降临了。哈查离开了总理府。
半小时后希特勒的车辆已经疾驰向安哈特车站。他的火车已经笼罩在蒸汽里了,但希特勒还不让发车,他同凯特尔一起在等待有关占领捷克斯洛伐克的进展报告。希姆莱——脸色苍白,圆圆的镜片背后目光犀利——也在希特勒的火车里,他要亲自领导对捷克爱国人士的清洗。
当希特勒确信前往捷克斯洛伐克对他不存在危险的威胁时,火车开动了,他在苏台德地区赖兴贝格附近的一座小车站下了车。
车队已经准备好了。希特勒直接驶向布拉格。半夜时分,那些巨大的梅赛德斯大轿车穿过熟睡的、平静的捷克斯洛伐克首都的街道,橱窗里的霓虹灯闪亮着。几乎哪里都不见军队,也没有警察。司机们开错了地方。当他们终于到达城堡山宫时,大家都很高兴。这座位于布拉格一座小山上的古老宫殿是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总统的办公地点。
希特勒在这里下车。路灯光下,他伫立在这座位于布拉格城市上方的历史悠久的宫殿大门外。他到达目的地了。他踩在发动了三十年战争的斐迪南大帝的足迹上,宫殿的居住者被迫为他布置了一个房间。
希特勒在宫殿住了下来。多名随从围在他的周围,除了将军几乎清一色穿着党卫军制服。希姆莱和他的指挥部做了简单的汇报。地区总队长卡尔?弗兰克不停地向他弯下身来。弗兰克是驻捷克斯洛伐克的“第五纵队”司令,是希姆莱的全权代表。这天夜里他在布拉格领导了一场行动,要无情地消灭大德意志帝国的所有敌人。
希特勒想招待在场的众人,但能让他扮演一位好客的主人的东西一样都没有。他当场发火了。人们匆匆从全宫殿弄来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摆到桌上。
希特勒在热烈的交谈中几乎度过了整整一夜,讨论和决定第二天的行动方案。党卫军地区总队长、帝国内务部国务秘书斯图卡特同弗兰克和希姆莱一起记录管理这个被占国家的措施。
枝形小吊灯的暗淡灯光赶不走房间里的朦胧,臂佩纳粹卐饰的人们投下长长的影子。这期间希姆莱和弗兰克的手下穿梭在布拉格的大街小巷,进行大规模的逮捕。希特勒又讲到了同斯拉夫人交往的基本原则。他解释说:“谁不将德国人作为统治人种的代表加以尊重,就必须受到没收财产、监狱和死亡的惩罚。要将抵抗德国统治的村庄烧毁夷平。”
希特勒也对德国的“生存空间”进行了哲学思考,说,他为德国争取到了新的政治创造机会、财富源泉和一个领先地位。
当天色渐亮、盖世太保们完成了他们的大部分工作时,布拉格宫殿门外的广场上站满了德国士兵。占领任务完成了。
帝国部长弗里克和他所在部的官员赶到了。老派外交官诺伊拉特被任命为捷克斯洛伐克的帝国保护长官。他也领着他的匆匆拼凑起的人马赶到了。
午饭后,希特勒穿行在布拉格的街头。就像在一座德国城市里一样,他挺身站在车里,好让捷克人能看到他们的新主人。第二天他的火车经维也纳驶回柏林。
现在希特勒统治着两个帝国,他拥有霍亨索伦和哈布斯堡家族的国都。回柏林的途中他告诉随行人员:“进入布拉格比来回慕尼黑更让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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