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传记文学 > 骑在万岁头上的九千岁:魏忠贤 > 第一部分 1、黑狗星临降
1、黑狗星临降
金谷平原春草生,当年池馆一时平。
何来乳燕寻华屋,似有流莺唤画楹;
容散声歌明月下,兵残砾瓦野烟腾。
秦宫汉阙皆成土,流水年年不住声。
一首小诗吟罢,引出一则故事来。
在一间被烟熏得又黑又脏的土坯屋子里,点着两个用大黑碗做的灯。碗里是黑油,碗边是小指般粗细的灯芯,伸着一寸多长的火苗,散发着油烟。屋里是烟气、汗腥昧、屁臭味混杂在一起。十来个人团团地围在一起,个个把眼瞪得像豆包似的,紧紧盯着炕上的那32张竹牌。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正在坐庄,这个人身高6尺开外,细高挑儿身材。一双清秀而略带下曲的眼眉,细长略带三角形的眼睛,尖尖的眼珠,微微有点扇风耳朵,薄嘴唇,满脸带着机智、狡诈和阴险。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各门的赌注,右手食指不停地抠那牌上的点子。这时,出门亮出了牌,叫道:“地八!”天门也高出了牌,先放了一张大天,又慢慢地亮了一张幺六,啊!天九。这时末门也摊开了牌,是对小五。这些押家个个面露喜色,捋胳膊挽袖子地叫道: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面子?”
“黑狗,甭在那儿装熊啦,赔钱吧!”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面子?”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面子?”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面子?”
那青年人把那小三角眼一睁,并没开口,只是“啪”的一声,把一张牌拍到炕上,众人一看是一张十点“梅花”,这张又叫大五,把嘴一撇说道: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面子?”
“什么面子,‘别十’的面子,来张金瓶(也叫四六)正好是‘别十’!”
“黑狗!甭屁股眼里塞萝卜——硬撑了,快点赔钱吧!你就是来个八点九点,也是窑姐的乖乖——白给!”
被唤作黑狗的人,“腾”地从板凳上立起来,右手抡起二三尺高,把手里另一张牌“啪”的往炕上又是一摔,把炕席下的尘土都震得四下飞扬,叫道:
“你们睁开牛眼看看,老子杀你们个通关!”
这个被唤作黑狗的人,是何许人也?便是在明朝天启年间,权倾中外的魏公九千岁魏忠贤。
直隶肃宁县魏庄村东头,有一个老实巴交的肉头庄稼人,叫魏老蔫儿。其实,魏老蔫儿并不蔫,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庄稼人,只是因为家里穷,种着十几亩薄碱地,有能耐也没处施展。不过为人忠厚,老实本分。在20岁那年,经人说合娶了玉皇崔白家的闺女当媳妇。姑娘长得还够俊的,不过耳朵不太好使,多少有点儿聋。一个穷苦人家能娶上媳妇就不赖了,哪里还敢挑这挑那的呢?老蔫娶媳妇不到3年,就得了个大胖小子,欢喜得两口子合不上嘴。这一带的风俗,有了孩子特别是男孩,不是请德高望重的人给起名,而是“碰名”。什么叫“碰名”呢?就是在孩子出生3天的时候,由当家人在天地爷龛里烧上香,摆上供,烧纸磕头,求天老爷赐给孩子个好名儿,然后再出门去碰。老蔫自然也这么办。在大清早儿烧上香,上上供,磕了头之后,向大门外走去,老蔫儿一开大门,正有一只大青麻螂飞了过来。人们管“蜻蜓”叫麻螂。大青麻螂一头正撞在老蔫的脑袋上。这下子孩子有了名了,就叫“青麻螂”。青麻螂这个名一直叫到四十多岁,直到魏忠贤成了九千岁,他封为肃宁伯,才起名叫魏钊。这是后话,不必多表。
这青麻螂到了10岁上,老蔫为了让孩子能识个数,会看个文书借帖什么的,就送青麻螂去上学。在学房里整整念了一年,一本《百家姓》他没背下十句来,可是把书念没了半本多。说来是真事,也是个笑话。上学头一天,先生教给了他“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两句话,八个字,念着念着忘了,就去问先生,一连念了三天?问了足有80遍。不但先生烦了,青麻螂自己也有点问腻了。他念着念着把赵钱孙李的“李”字忘了,咋办呢?问去吧,怕挨打;不问去吧,又不认得,不认得还得挨打。青麻螂终于想出了办法,他把这个“李”字从书本上抠下去,上边没字了,不怪我不念,是书上没字。于是“赵钱孙,周吴郑王”的念起来。可是念着念着把个“王”字又忘了,只好又抠下来,只念“赵钱孙,周吴郑”。
一会儿先生让背书,青麻螂一看念的这两行下边的字都没了,说书破了,哪能这么巧,偏偏念的这两行坏了,我还是粘上一个吧,就把“李”字粘到“周吴郑”下边了。到了先生那儿一背书,当然只会背“赵钱孙,周吴郑”六个字。先生一见新买的书,还没有三天,就抠了两窟窿,心里就有气,又听他只背了六个字,每句少一个字,就喝问。青麻螂一看不妙,自己要挨打,不背不行,可是背又背什么呢?别看青麻螂念书心笨,可是鬼点子并不少,他一想,那书上我不是抠了一块、又补上一块吗?于是来了主意,就背道:
“赵钱孙窟窿,周吴郑补钉。”当然,青麻螂还是躲不过一顿戒尺。
到了年终,先生对魏老蔫说:
“老蔫兄弟,你就甭花这个钱啦,一吊钱虽然不多,也是五斗谷子,你不如让孩子给你搂筐柴禾、割筐草的,到显得实惠。孩子太笨啦,一年也没学会10句书,没认50个字,我是教不了你这个学生了。”
魏老蔫一听,心里就凉了多半截,他本有意望子成龙,怎奈青麻螂是个虫,成不了龙,自己的日子又紧巴,算啦,不上就不上吧!青麻螂就背上柴禾筐啦。
在魏老蔫32岁那年,他老婆的肚子又大了。就在生魏忠贤这天的晚上,天上的月亮亮亮的,忽然从南边天上飞来一颗贼星,照亮了半边天,落到魏庄东头魏老蔫的房上。立时,村里起了大雾,连星星月亮都遮住了。魏老蔫的邻居们,看见魏老蔫的房上,蹲着一条黑狗,一会儿生下了魏忠贤。现在,两口子一见第二个又是个小子,可把两口子乐坏了。心想:这个总不会像青麻螂那样,那么不成材吧!三天上,魏老蔫又烧上香,上上供,祷告皇天菩萨,过往神灵,给儿子碰个好名。祷告完毕,又去给二儿去碰名。一开门,正好有一条黑狗抬着一条后腿,冲着他的大门墙角撒尿。老蔫一见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心说:完了,这一个又是畜畜类类,不成材的东西,顿时感到头昏眼黑,跌跌撞撞,一溜歪斜地到了屋里。白氏见丈夫那个样子,不敢问了。
“黑……黑……狗……”魏老蔫一句话没说完,两腿一伸,两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呜呼哀哉了。
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老蔫这一死,日子就更难了。白氏是个能吃苦有计算的人,她让大儿子青麻螂给人家去扛小活,自己掂着一双小脚,种着几亩地,农闲时,白天织布,晚上纺线,半糠半菜地过着苦日子。因而黑狗从小没爹,所以格外偏疼他一点,尽可能省出一些好吃的东西给黑狗吃。这个黑狗从懂事起,就狡黠得要命,脑袋顶上长疮,脚心里流脓——坏透了气了,偷鸡摸狗,爬瓜溜枣儿,什么不济的事他都干。由于黑狗不断地发坏淘气,人们自然要向白氏去告诉,白氏因为黑狗没爹,自然是申斥的多,打的少,因为她想的是没爹的孩子,容易被人欺侮。白氏是个善良的人,他既不愿自己的孩子惹是生非,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受气,便想了个办法,宁可自己再穷再苦,也让孩子上学,一则了却老蔫生前让孩子认字的心愿,二则在学里有先生管着,大的也欺侮不了小的,于是便在黑狗7岁那年,送他进了学。别看魏黑狗滑马吊嘴,什么坏话也会说,什么坏事也会干,可是在念书认字上,和他哥青麻螂一样,念了后边的忘了前边的,返回来再念前边的,把后边的又给忘了。在外边不老实,在学里边同样不老实。魏黑狗见一些同学有零钱买烧饼、果子、花生、大块糖吃,他也很想吃,可是家里又没钱,他便向人家要,人家不给,他就和人家打架。一些八九岁、十来岁的也打不过他,因为他不怕打,就是脑袋破了,也不过咧咧嘴,自己抓把土按上,再不然就把头上的血往人家身上蹭,这些小的学生没办法,只好给他钱或者送东西给他吃。那些年岁大的学生打得过黑狗,自然不肯把钱和物给他,他就故意生事,比如人家在写字时,他就撞人家的桌子,让人家把字写坏了,和他辩理,他说没留心,搅得一个班的学生都学习不了。先生气急了,拿戒尺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手心。黑狗蛋便恨透了先生。他小名不是叫黑狗吗?怎么这时成了黑狗蛋呢?这是学生们给他起的。黑狗蛋心想:好哇!你打我,我不给你一点厉害尝尝,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教书先生是个瘸子,一条腿有毛病,解大手后立不起来,便在茅坑前边钉了个木橛,解完大手之后,用手一扳那木橛,才能立起身来。黑狗蛋想出了坏道,他借了把锯,把木橛锯断五分之四,留下一点儿连着,又把锯末扫净。过了一会,他又一想:不行,先生知道我淘气,一定要先打我,这咋办呢?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终于想出了主意,便写了一个纸条,叠好塞在了锯缝里。第二天先生又去解大手,解完之后用手一扳那橛,木橛只连着一点儿,一着力自然断了,“扑通”一声,先生倒仰在茅坑里,弄得全身上下都是屎汤尿汤,经过叫喊来了人,才把先生从茅坑中拉了上来。有人把那纸条拾起来交给了先生。
先生脱去了脏衣服,把身上、脸上、头发、耳朵洗净,才看那纸条,只见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五个字:黑狗蛋锯的。先生一想:好哇!反了天啦,先生打学生的手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黑狗蛋竟敢这样捉弄我,师道尊严何在?先生是越想越气,就一瘸一拐进了学房。这时,学房中和吵蛤蟆坑一样,“咕儿呱”的乱叫一气,嚷什么的都有。先生一进门,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一鸟入林,百鸟哑音,乌烟瘴气的屋子里,顿时清静下来,一点声息也没有了。先生铁青着脸,拿起了戒尺,喝道:
“黑狗过来!”
先生愤怒已极,也不喊他的大名了,黑狗的大名这时叫“进忠”。
黑狗吓了一跳,心想:先生怎么会知道是我锯的?害怕归害怕,可是不去也不行啊,这叫怕死脱不了无常,只好一步一步地蹭了过去。
“伸出左手来!”先生喝道。
为什么打手心打左手呢?因为右手要拿笔写字,所以这就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黑狗蛋慢慢伸出了左手,可是他不肯老老实实地挨打,而是反问道:
“先生为什么打我?我怎么啦?”
先生气得把纸条向他一扔。黑狗蛋展开那纸条一看,正是自己写的那一张,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就故意道:
“老师,我冤枉!”
“你冤枉什么?难道不是你锯的?”
“老师,您想想,我再浑也不能干赚老师的事,再者我就是干了,也不能写上是我干的,不定是谁干了给我栽的赃,我没笔墨纸砚的,不要说写,这字我连认都不认得。”黑狗蛋说着,装出十分抱屈的样子,眼里流着泪,可是还把手伸了过去。
先生一想,黑狗这话有理,如若是他锯的,说什么他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况且他也不会写字。于是打了个全学,就是没打黑狗。黑狗蛋这个高兴劲儿就甭提啦。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先生打了全学就是没打魏黑狗,很快让全村人知道了。可是魏黑狗借锯的事,被一个拾粪的老头看见,拾粪的老头对先生说:
“我说先生,你办的这件事,可是屈死好人笑死贼了。锯那橛子的明明是黑狗蛋,可是你偏偏没打他,他借锯我看见了。”
先生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我一个满腹经纶的饱举之士,竟然被一个7岁的娃娃哄了,教这样的学生有什么用?拼着半年的束修不要,把黑狗蛋轰出了学门。因为两个儿子都不成材,他娘白氏还真着实地哭了几场。可是黑狗蛋却不管他娘哭不哭,心想:在学房里多么不好,简直像坐监牢狱一样,动不动就挨戒尺,不上学了,我就成了出了壳的鸟儿,出了圈的狗,我是愿怎么飞就怎么飞,愿怎么蹦就怎么蹦。
当他知道了自己锯木橛的事是被拾粪的老汉揭发的之后,他把拾粪的老汉恨透了,上学不上学倒无所谓,主要是先生这一顿戒尺,也不知打了多少下,只把先生打累了方才住手,他那两只手肿了七八天。怎么报复拾粪的老汉呢?他总不得机会。一天,老汉拾粪拾累了,在枣树林子里休息,大热的天,到树底下一凉爽,困劲上来了,就仰面朝天地睡了起来。
黑狗蛋一看,机会来了,忙脱下裤子拉了一大滩。然后,黑狗蛋躲到一边去了,这时,臭得老汉是又吐又骂,可黑狗蛋却到一边跳着脚地笑去了。
俗话说得好,狐有狐朋,狗有狗友。别看黑狗蛋不干好事,可也有几个不错的朋友,成天在一起干坏事。一晃就十来岁了。一天,他和他那一伙子狐朋狗友玩腻了,便想出个新鲜的玩玩,玩什么呢?在他们村东头有一个尼姑庙,庙中只师徒二人,师父智广,徒弟法明,才十四五岁。他们六七个小泼皮扒墙头过去,见小尼姑法明正在打扫殿堂。他们便生了歹心,上前调戏。这个拽法明的衣袖,那个去摸法明的光头,顶数黑狗蛋最坏,他把手伸到法明的衣襟里乱摸。只吓得法明高声大叫:
“师父快来!师父快来!了不得啦!”
智广正在后面禅堂唪经,听见徒弟法明的惊叫之声,急忙放下经卷和木鱼,赶向前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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