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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倘若我的快乐是一只自由的鹰

  《王石这个人》:闲暇(1)

  我是一只

  无风的小船。

  你是风。

  那就是我想去的方向?

  谁又关心有着

  那样的风的方向呢?

  ——豪格《你是风》

  最近,王石在自己作为版主的论坛里放了一些“家有宠物”系列的图片,里面的主角是一只漂亮得像玩具一样的四脚蛇,王石坚称那也是壁虎,但那么漂亮的壁虎存在,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王石在论坛上童心大发,除了把四脚蛇放在自己的门框上、餐具上、潜水镜上、头盔上拍照,还饶有兴趣地发贴问四脚蛇:“一起吃早餐吗?”令人莞尔。

  这只小四脚蛇是有来历的。2005年5月,王石到苏梅岛度假。一天夜里竟感觉枕边有凉凉的东西,一摸,冰凉、软软的,他吓了一跳。开灯一看,竟然是一直有着花纹的四脚蛇,眼睛像黑色的珍珠,四只脚像四个小小的海星,很是可爱。王石居然把它留了下来,共同相处了三天。到离开的时候,王石想把它带回国了,因为舍不得,于是,把四脚蛇放在了背包里,悄悄带回了深圳。

  这样的闲情逸致应该是每一个人都羡慕的生活奢侈,更何况是王石这样一个本应匆忙无比的企业董事长的闲暇之乐。

  王石显然是个有闲的人。但并不是从来都是一个有闲的人。

  在深圳的早期,王石全然和现在的状态不一样。

  有着巨大工作压力的生活,有时更像一副枷锁,在所谓的工作之外呼吸不到任何的空气,工作会变得越来越沉重,性格也变得异常紧张。王石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生活。在刚刚到深圳的时候,心情的紧张加上工作的压力,让他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在公司里随时可能听到王石爆发的声音,员工上下心里都有一个共识:老板脾气很大。

  不仅是员工,女儿也领教过他的暴躁。那时王石一个人在深圳工作,家人都留在广州。一次王石回家,仅仅因为看到女儿作业做得不好,脾气竟然一下就上来犯了急,不问青红皂白,照着女儿的屁股就打了几下,家里老人急了,冲口就叫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打她?你管过她吗?”

  王石说自己打了之后马上就后悔了,这是王石唯一一次对女儿动手,所以直到现在依然记得很牢,并且一直怀着歉意。这是一个父亲的情愫,是一种永远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绕。而从另外的角度,王石也在想,暴躁的脾气总是和内心的不稳定有直接关系,而内心的不稳定,基本上都来源于生活节奏的快速,导致在繁忙的节奏中工作和生活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是面对女儿,当十多年过去,完全是另外一重景象了:一天女儿在郁闷,原来在学校里因为是小组负责人,在同组人没有及时完成集体工作的时候,她作为负责人必须要一个人去完成工作,所以心里不太愉快。

  王石听了,很来劲,他那一阵正好看了很多社会心理学的书,于是决定用科学理论引导女儿。他告诉女儿:从进化心理学上来讲,真正有能力的一把手有各种方法来统一下属:一种就是用暴力性动作,相当于把下属们暴打一顿:你得听我的;第二种,我有暴打你的能力,但是我不打你,就是靠威慑,我就可以把你毁灭;第三种就是沟通、协调,让你甘心情愿地觉得我在这个位置上最合适。比如有一种鸟叫阿拉伯眉,按理讲最好的虫子应该是阿拉伯眉的一把手吃了,应该是下面的鸟供应给他,但它不是,阿拉伯眉的领头鸟的功能就是找吃的,找到吃的后,大摇大摆地给下属吃,而下面的鸟,必须要做出顺从的样子,把虫子给吃下去。这个就是统一的能力,是最高级的一种统治能力,不是靠暴力,也不是靠索取,而是靠给予。你现在这个行为就是给予,是符合进化心理学的。

  一番不厌其烦的长篇大论,女儿听完,长呼一口气:心情好了!

  ——如此的改变,大概最能说明王石心情的放松,试想如果在十几年前,他一没时间去了解这么冷门的学科,二大概也没耐心为女儿的心情花上十来分钟进行 “理论劝说”。王石经常把自己的急躁脾气慢慢磨灭归功于年龄渐长,而从一个外界的眼光,他的心态在工作上的转变也是很大的因素。

  曾经有房地产行业内的人说:“房地产工作辛苦到根本不用奢望能够享受闲暇的生活。”这句话对王石是无效的。曾经有人把王石归类为“悠客”一类城市人群,这是一群抽离了匆忙生活,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花在自己兴趣上的人。所谓悠客,其特征为:一、调节身心,避免“人到中年”的积劳成疾、内忧外患;二、好好地尽做子女的孝心和为人父母的责任;三、更新自己的知识结构,给自己充电;四、尝试为爱好,而不是为谋生工作。其实,作为悠客最重要的是,悠客的前提是事业成功,有经济实力,在把繁忙工作放弃的同时,并没有失去社会地位和收入,是一群鱼和熊掌兼得的人。

  这并非易事。

  对于一个承担着有着十几家分公司的上市公司董事长之职的人来说,“闲暇”这个概念在想象中应该显得很奢侈。在喧嚣的都市,“忙”几乎成了现代城市人共同的“病”,生活的每个缝隙都充满了公务、生存的压力,在这些忙碌的层层叠叠中要享受到闲暇角落的阳光,几乎是一种奢望。作为悠客的王石显然实现了这个奢望,试想在一年中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可以置身于公务之外的人,不仅是有闲暇的客观时间,更主要的是,他必须具有闲暇的主观心态。

  王石的闲暇之心,是要有勇气的。作为全国最具声名的房地产公司的掌门人,本人又正当盛年,本来应该有许多可以牵挂的事情:万科上下,林林总总,每天都发生着各色事体,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小事就是大事——可想而之,王石要面对的是如何一个繁杂浩大的局面。作为统帅之人,可以放权于人,可以放心于人,却很难放心于自己,这是许多企业家都避免不了的心结。特别是企业的创始人,企业就像自己的儿子,眷顾、期盼时刻在心。万科对于王石,这份事业对于王石,当然至关重要,这不容置疑。王石把全部时间投入进去,把自

  己的生活与万科完全重叠,是正常,是公众理解范围之内;而王石把自己这份事业往轻了处理,在万科的繁忙事务中抽身出来获得五光十色的闲暇时光,是非常,是超越了公众想象之列。

  有一份闲暇的心态,即便身处繁忙之中,也随时有闲暇的享受和乐趣。

  或者我们这么理解,在紧张的生活中,王石给自己的心态放了假,所以他事事能做到彻底,因为,他放松了。

  一个下午,王石在办公室里接受了好几轮记者的采访,我说:“你真忙啊。”王石摸摸头:“这才是不忙呢,居然有一下午没有公司的人找我。”

  我有时在想,王石的闲暇是一种放弃还是一种争取?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闲暇是哲学和科学诞生的三个条件之一。也许不必太在意一个成名之后的思想家的话,毕竟那有特殊的个人原因,但亚里士多德的话多多少少说明了一点:闲暇的时光其实是一种时间和空间的拓展,可以有更多的收获。有一个寓言是这样的:上帝曾经让一个抱怨生活枯燥的人牵着乌龟去散步,在散步过程中,这个人被乌龟的慢弄得气愤无比,但因为是上帝的派遣,他只好一路与乌龟缓慢前行。然而就在这缓慢过程中,他闻到了花香,听到了布谷鸟的声音,感受到风的味道,这是以往生活中从未有过的经验。他恍然大悟:上帝其实是让乌龟带着他在散步。

  一个快步走的人或许可以很快地走到目的地,很快拥有一个结果。而慢步的人,心里没有太多目的,却获得一路的风景。王石早年也是一个快步行走的人,当他到了一个目的地的时候,他明白了自己的失去:“1997年医生说我也许下半生都将在轮椅上度过时,我开始重新思考我的人生了。”于是才有了他第一次在万科的休假,也开始了他的登山、旅游的生涯。

  这些登山、旅游的时光是让王石在远离万科还是离万科更近?也许从具体工作的操作层面上,是拉开了他和万科的距离,这也契合了他希望逐步把万科的管理大权让出来的想法;而另一方面,作为万科的精神层面的领袖,王石实际在自己和万科之间注入了更多的色彩,这种色彩加重了他与万科无形的却是长久的感情,万科的人越来越把他作为万科精神的化身。王石用自己闲暇时间酿造出来的生活方式,无形中给万科的企业文化增加了形而上的软性部分。从这个角度,王石的闲暇成为一种争取,一种主动的方式。当王石攀登珠峰成功,在万科公司造成的莫大兴奋绝对不亚于某年利润率大幅度增长带来的喜悦满足,而且由这种兴奋延伸出来的精神层面的意义,可以让万科公司享用多年,这些,不是利润下的金钱所能比拟的。

  所以王石已经可以非常潇洒地安排自己的闲暇生活了,如果一种生活方式既照顾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又可以顺便带有良性的社会意义,当然该传承发扬了。

  王石最著名的闲暇方式除了登山,大概就是上网了。王石曾经开玩笑说:如果自己是坐着的状态,而且旁边又没有什么人的话,那一定是在上网。他作为版主的论坛“王石 ONLINE”是一个难得的企业家个人论坛,这个论坛绝对是一个个人色彩浓厚的论坛,王石在里面嬉笑怒骂:是一个大企业的董事长,更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显然,网络是王石最好的表达自己心境和生活状态的方式,他在这里可以尽情地自说自话,对自己喜欢的话或人,他也可以毫不客气地在论坛上批评,拍一板砖。对于他来说,网络的特点对应了他的直截了当的性格。

  更难得的是,王石在论坛里出现频率之高,发帖之勤,以致许多上论坛溜达的网友很怀疑:“请问是王总本人吗?”——千真万确,那的确是王石本人。而最让人称奇的是,王石不仅发帖勤快,对回帖的反应也甚是积极。现在王石在网络上的个人空间不仅有“王石ONLINE”,还有几大网站的博客,虽然内容上大同小异,但去访问的人却不尽相同,于是留言的人也是千奇百怪,但王石面对如此繁复空间,却还是表现出耐心,对每个留言或回帖的人,他都尽量回应。一个经常上王石论坛和博客的网友感慨:“他真有时间,真有心情!”

  在我看来,关键的在心情。实际上,王石很多这样的闲情小贴就是在繁忙的办公室里完成的。

  办公室外面,有众多的事务等着他,有众多的人正打算敲门进来和他商谈事情,而王石,就是在这样一些缝隙里,在网上对着自己的小四脚蛇说了一句:“一起吃早餐吗?”

  心情的闲暇大概最能促使一个人去兼顾爱惜自己的爱好。在中国企业家群里,王石的爱好之广并且肯为自己的爱好投下那么多的时间成本,大概无人出其右。在王石的阅读范围里,包括了文学、历史、军事、经济、航海、登山等等方面,几乎像一个杂家。所以在他的买书经验里,没有哪一次是两本之内的,往往是进到书店,搜罗一大堆回来,再在各种时间里用各种书籍填充自己的时间。

  我曾经问王石:这些和工作无关的书,一占用时间,因为你的时间很宝贵;二对工作也许没有什么帮助,更显得时间被浪费,为什么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看这些门类多样的书呢?王石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惊诧:“我觉得大部分书都是有用的,它并不是工具,而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真要找出它的功效,我想应该是它在综合层面上提高了人的修养,满足了人的各种兴趣,最终是提高了人的生活品质,这和工作是相辅相成的。那些为了工作而放弃了读各类书籍的人,其实只能让自己的思维越来越狭窄,对工作根本没有帮助。”

  为自己的闲暇心态付出时间和精力,其实是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表示。王石显然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投入感的人,而且随着年龄渐长,他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变得对生活越来越丧失新鲜感,而是变得愈益热情。他的人生内容,随着他的年龄呈正比地丰富着。谁能说,这不是闲暇心态所致?

  王石曾经对一本书中的生活数学难题有过有趣的解读,这道生活数学难题是这样的:“你怎样支配你的钱?”答案是:“30%分期购房,30% 分期汽车,30%美食,20%娱乐,20%时装。”——绝对的不等式,绝对的难题。这道难题大概反映了消费时代人们的心态,那种透支未来的迫切。王石看到这里,写下了几个自己的选择:1、购房30%,公交5%,美食25%,娱乐20%,时装20%——开支100%;2、购房30%,购车30%,吃饭20%,10%娱乐,10%穿衣——开支100%;3、购房50%,公交5%,吃饭20%,0%娱乐,10%穿衣——开支85%,节省15%做储蓄,体现爱国主义情操。

  也许因为是地道的中国人,也许是因为身为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王石始终把购房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这几个答案显得很是谨慎而传统,以中国人的思维,先把吃穿住行给伺候好了,再考虑其他的因素。不过最后一个答案有些耐人寻味,王石把娱乐的开支降到了零,而把节约出来的15%做了储蓄,并且理解为体现爱国主义情操,大概意思是作为公民,有义务增加国家的货币储存量。这是一个有趣的选择,王石作为一个被公众定义为大企业家和大玩家两者并重的人,在最终选择上,却是把娱乐放弃,而代之以储蓄。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王石对于自己人生的把握,底线其实很明显,闲暇的爱好,一定建立在不闲的大原则之下,闲暇时光里的生活内容,其指向更在于非闲暇时候的生活目的。也许也正因为这样明晰自己的人生分配,王石内心的闲,才更能挥洒自如。

  王石曾经有过一个有趣的举动。2004年12月,王石参加活动得到了一本《2004年语录》,这是《新周刊》杂志社每年底的例行出版物,搜罗一年来各种经典的语录并有短句的评述和解读。这本小小的书竟然令王石很开心,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短小快速的阅读类型,在飞机上阅读了两个小时后,下了飞机他就给杂志社的社长打了电话:很喜欢!

  回到家里,意犹未尽,王石还挑选出自己特别喜欢的一些语录,逐一发了感想,放在自己的论坛里。感想的趣味,并不亚于语录和评述本身,录几段在这里:

  女性也许还没有统治整个世界,但至少已统治很大一部分了。

  ——对商界最有权力的女性们的评价

  老王感:混帐话。男人霸权的社会,如此说法不是别有用心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抓住了虾米就有机会捕捉鲨鱼,可抓住了鲨鱼却可能被咬死。

  ——某电子商务运营商如是说

  老王感:精彩!如今机会多多的中国大市场,如何把握机会又游刃有余?TCL并购汤普逊电视部门,联想并购IBM PC部门都是抓住了鲨鱼。在加入WTO三年之际,中国快速成长起来的企业进入抓鲨鱼时代。

  与其说我们不会休息,不如说我们在集体勤奋的传统信仰下不敢休息。这种勤奋的实质是对权威恐惧的反应而非对效率的追求。

  ——温州强制公务员休年假

  老王感:集体不休息不是对效率的追求,而是对传统权威的恐惧。深刻!在万科也曾经有相当长时间,许多管理干部不休年假,按照规定,休假时间在位者给予补贴。后来为了鼓励休年假而取消了补贴。当习惯没有休假的生活方式,就会依照这种路径走下去,而不是因为恐惧不愿意改变。权威造成的恐惧会伴随权威的消失而解除,习惯却很难改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如果赖在福布斯排行榜上不下来,那就买地皮吧,因为土地很容易充当资产。

  ——一位地产商如是说

  老王感:这话改成“要想上福布斯就买地皮吧”。但想挂在榜上多待几年靠买地皮是靠不住的,香港上市的欧亚农业杨斌靠土地资产评估,曾列大陆首富第二名,未过半年就锒铛入狱了。三泽是日本一家非常优秀的住宅开发商,每年提供约5万套住宅,产品的品质一流,一年营业额在一兆亿日元,但在日本泡沫经济过程中大量囤积土地而使企业负债过多而陷入破产边缘。

  她一直只是自己,神秘而让人琢磨,悲伤而又给人希望。

  ——《经济学人》杂志如此评论俄罗斯

  老王感:唔,老王以为是对好莱坞的一位冷艳优伶的评价。

  ……

  林林总总,王石对各种语录做了点评,思维跳脱,显得像一个年轻人一样敏感而热情。可以想见,王石不辞辛苦地一句一句录入书里的内容并认真地写下自己的感想评论时,是有一份多大的耐心和静谧的心境,但是,他的表达方式,却像一个成熟的年轻人,有缜密的思考,也有调皮的调侃。

  是的,王石在很多时候表现得像一个年轻人,不在他的外貌和声音或是行动举止,而是他的想法,他与人对话时的回应,都显得活力四射。而这一切,如果需要一个观察者来寻找原因的话,我归结为是他在自己的生活里制造和寻找了不少闲暇的缝隙,这种生活中的留白给了王石无限的想象空间,也给了他吸收更多外界信息的可能。

  闲暇的王石是怎么样的?

  也许是在登山,或是雪山,或是城市近郊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也许是在某个地方拍摄照片,或在家里摆弄他的相机;又也许,就是打开电脑,在网上闲逛溜达,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坐着而已。

  不同的闲暇方式,共同的一点就是:此刻,万科、工作都在身外……

  我们经常在谈论一个企业家真实与否的问题,王石在这方面没有为自己说明太多,但一个事实是,因着网络,王石几乎把自己完全放在了一个大的玻璃后面,每一个走过的人,在每一分钟,都可以向他张望两眼。

  王石,也就变得越来越透明,在他的闲暇生活中。

  《王石这个人》:时尚(1)

  风格,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的真正奢华,无论你富有与否;典雅,则是在喧腾的潮流中持守宁静。

  ——阿玛尼

  王石时尚吗?

  这个问题其实比较难回答。如果坚定地说:“是。”回头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妥,一个成功的男人总不能就一定是时尚的。在书报摊上各种光怪陆离的时尚杂志里,我们看到的时尚先生们都是杰尼亚、阿玛尼一类品牌簇拥包围的人。最不显山露水的,那也一定把那块江诗丹顿表藏在了PINK衬衣的袖口下。一般意义上的时尚,都是穿衣戴帽的细节时尚,而王石在哪儿都是一副在野外的打扮,仿佛随时都能席地而坐的样子,手上常戴的是那块欧米茄的运动型手表,并没有什么特别。无论在五星级酒店还是在办公室,他似乎没有把环境和自己的打扮联系得太紧密。就像他的一个手下开玩笑说的:“老板哪儿时尚啊,你看人家派对场上的人都是细皮嫩肉,他却总是糙皮糙脸的。” 有人把2002年摩托罗拉邀请他做产品代言人作为王石时尚的标签,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王石在广告片上的表演生涩得很,还是商界人士的风格,没有任何写意的感觉,完全不时尚化。

  王石偶尔也困惑:“我怎么就时尚了呢?”

  如果肯定地回答:“王石不时尚。”好像也和事实不符。他起码算得上是一个赶时髦的人。刚到广州的时候,王石在国家机关单位工作,80年代初期,牛仔裤还并不是太多人穿,他已经潇洒地穿着牛仔裤,开着摩托车在广州街头风驰电掣了。在爱上登山运动之前,王石习惯在裤子上加一个肩带,这个细节被许多摄影师所捕捉,成为王石爱打扮的标志,他自己也得意扬扬地对记者说:“为什么加肩带?帅啊!”1999年之后,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王石就比较粗线条了,休闲装成了他的标志。而到了南极探险回来,他索性把自己弄成了平头加胡子拉喳的形象了,这样的造型一穿上精细的西装就显得很别扭,所以他索性能不穿西装就不穿西装了,即便是上台领奖。也许,我们可以把这样的造型理解为是另一种方向的时髦追求。

  另外,在各种传媒的报道和策划里,他俨然已经是中国名列前茅的时尚先生了。2004年,一家女性时尚杂志把王石评为10位中国女白领们“最值得嫁的男人”之一,排名第二,第一是著名演员陈道明——直接用时尚女性们的眼光肯定了王石的时尚地位;而最有趣的是,一本时尚杂志把他和演员董洁搭配在一起的合影作为杂志的创刊号封面,画面上的王石居然穿的是粉红色衬衣并且笑容灿烂,没有任何商场大家的感觉,全然一副时尚生活家的派头,显然造型师和摄影师下了点工夫,生活中其实很少见到王石穿粉红色;更有媒体直接就把“时尚先生”或者“最具风尚创业家”的称号颁给了他。显然,在媒体心目中,王石已经具备一个时尚人物的所有条件。

  但我曾经很困惑。媒体总是擅长划分圈子,如果要把王石划分为“时尚”和“不时尚”,显然愿意把他往前面那个圈子里装。因为要把一个总是频繁曝光于聚光灯下、各种名利场里的人说成不时尚,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仅仅是几年前,王石自己也一再否认自己是个时尚的人,但这两年他的口风好像松动了很多,愿意和人谈时尚了。我曾经在杂志上看到他对时尚的看法,录在下面:

  多元的时尚在我以往的印象中,时尚一定是和激情、新锐、年轻有关,这三者是不可分的,是青春的事情。

  但我后来又发觉,时尚又是多姿多彩的,并不是那么单一,不应从狭窄的文化层面理解时尚。时尚的前提是财富和成功;其次是修养,这和年龄有关系,需要一定的文化积淀;时尚又和休闲、消费有关系,而不单是年轻人的事。它是新潮的,与传统不一样,它反映人们的某种生活状态、品位、财富的聚积和追求。

  财富拥有者的生活,传统上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公司离开自己就玩不转,公司离不开自己;另一种现象是,不是公司离不开自己,而是他离不开公司,一旦离开就无所适从,充满失落。同时,把休闲消遣也变成了工作上的手段——美酒像中药,打高尔夫是为了谈生意。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形体上的表现就是大屁股、大肚子,营养过剩,缺少运动。所以,就该对传统观念进行改变,把新的生活方式划入时尚,使生活更丰富、愉快、健康,而仅仅有物质是不够的。

  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时尚

  比如“文革”时讲究穿绿军装,那是带有革命时代意义的象征。而现在这个时代的时尚,必然会打上我们这个时代的印迹。文化修养、品位、文化的交流,这都与年龄有关系。而反过来,年轻只是反映了一个层面——它甚至只是一个表象。所以,时尚并不是人们表层理解的时尚。

  男人的趣味

  男人的生活可以非常趣味盎然,如雪茄烟、英国的马术、品酒,都是这种趣味的表现,也反映出男人对生活的审视、感受,通过时尚话题的传播,去共同分享,是主流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读了这些文字,我开始转变自己的想法。我发现他其实是骨子里的时尚人物。市面上的时尚,宣扬的是潮流化的时尚流行风,是衣香鬓影,是觥筹交错,这些显然和王石不太相干。我欣赏王石的时尚之道,是窃以为他触及到了时尚的真正意义:生活方式。在我的理解里,品质生活才是真正的时尚。我也发现,时尚杂志其实错了,王石的时尚显然不是一件粉红色的衬衣。在惯常的概念里,我们总是把潮流和时尚混淆为了一谈。

  在我看来,王石的生活方式具备了最高境界的时尚原则:有钱、有闲、有品位,是完全的三有新人。而且他做到了三有新人最放松的状态:有钱却不为财累,有闲却不懒散,有品位却并不作茧自缚。

  也许王石对“有钱”这个说法不大能认可,毕竟他从来上不了富豪榜,但他还是认可了自己是个富人。曾经在中央电视台的一档节目里,作为嘉宾的王石突然遭到了一些质疑,原

  因是他公布了自己的年薪是60万,而当天的节目是如何用最少的钱玩最多的地方,节目定位基本上是穷人如何过富人的生活。王石显然上错了节目,他发现自己成了负面例子。——在现实生活中,穷人与富人的界限很明显,前者衣食有忧,后者衣食无忧,王石当然是后者。

  但富人并不都是值得羡慕的对象,有数据表示,财富与幸福和快乐并不成绝对的正比。从终极目标上讲,人们羡慕的是快乐和幸福的人,而不是绝对的有钱人。王石作为富人,对自己的财富选择了最快乐的处理方式。他不缺钱,同时又很快乐,这是王石显得最时尚的地方。

  王石的朋友秦朔曾经和他聊到如今房地产行业里很多做策划的人,赚了不少的钱,问王石有没有想过也去尝试一下,王石说:“我退休后还愁这个?既然你是一棵摇钱树,就没必要为自己将来的财务发愁。”在财富观上,王石把自己定位成摇钱树,而不是一个守财奴。他曾经可以做一个地道的老板,可以把万科变成王氏企业,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做了一个高级打工者。这是王石的潇洒,也是他的聪明。在这种前提下,公众的注意力更多在于他的个人价值,而不是财富的累积量。做一个地主时尚还是做一个才子时尚?答案不言而喻。

  对于王石的“有闲”,大概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如果不是有闲,他大概也不会有时尚人物这个头衔。他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爱好总是伴随着时间耗费的奢侈成本,换另一个企业家,断然不敢有这样的洒脱。但王石的有闲,不是做了寓公,也不是待在办公室发呆。他的“有闲”,是一种主动性甚强的“有闲”。我不妨列一份某年某月王石的行程表:

  1日,办公室上班;

  2日,10:45从深圳赴香港与华润高层会晤;晚上从香港飞新西兰奥克兰;

  3日~7日,新西兰商旅;

  8日,10:05从奥克兰飞香港;晚抵香港;

  9日,中城联盟万科人力资源开放日开班讲话;

  10日,9:30从深圳飞北京;下午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晚上赴北大出席教师节活动;

  11日,10:40从北京飞郑州;当天从郑州乘车赴林县;

  12日~13日,林县飞伞;13日返回郑州;

  14日,从郑州乘车赴西安;拜会陕西省有关领导;

  15日,9:00从西安飞沈阳;下午乘机赴平壤;

  16~18日,北朝鲜考察;

  18日,下午抵达沈阳;当天返回深圳;

  20日,上午出席公司欢乐足球赛和足球联赛;晚上出席集团深圳庆祝活动;

  21日,上午9:30从深圳飞北京;下午接受《金融时报》专访;

  22日,上午接受《时尚》、《东方卫视》专访;下午出席公司媒体新闻发布会;晚上出席企业家庆典中国会晚宴;

  23日,出席公司北京庆典论坛及晚宴;

  24日,上午10:10乘机赴巴黎,进行为期15日的法国、北欧考察活动。

  稍微总结一下能够看得出来,王石并没有闲着,但他在办公室里坐着的时间的确屈指可数,没有一副为企业鞠躬尽瘁的模样,他更多是在做一些外围的工作:采访、接见客人、出席各类活动。而且在这些密集的安排中,他仍然要抽出一天去飞伞,显得很放松。

  但万科又的确是在良性地运作着,股票节节飙升。王石说自己现在几乎一年只有1/3的时间在深圳,但每次回去,坐到自己的办公椅里,面对企业的大小事务,决然不会有一点陌生感。王石的“有闲”,是一种放风筝式的悠闲状态,是一个企业家收放自如的良好弹性。王石在企业具体事务的“有闲”,为他个人爱好的“不闲”提供了最大的时间和空间。但一直有人对他这么有闲报以怀疑,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含辛茹苦、奉献,工作时间最大限度地超过8小时,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企业家最好的诠释。中国是传统的农业社会,小农经济讲求的正是以量求胜。王石的做法,恰好逆习惯而行,所以不断有人认为他的“闲”要么是大权旁落,要么是万科股份结构松散,没有极权大股东的压力或者根本是王石个人股份太低而没有太大压力所致。王石对这种问题向来嗤之以鼻:“真是荒唐。如果我像那些在公司有50%或者以上股权的人,我会玩得更爽。只有那些死待在公司,公司还做不好的人,才会说这种话,因为他们水平不够。我认为我对公司最负责的就是自己玩得好,公司也做得好。这就是水平,绝对与股票多少没有关系。企业家绝对不能把结果当成了手段,结果当然是‘把企业搞好’,可是很多人把这个当成了手段,把搞好企业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终极生活目标,所以工作就成了他的全部生活。”

  也有说法认为王石这么“闲”是没有责任心的表现,对公司股东不负责,对家庭不负责。王石回答得很无奈:“只有中国记者不断质问我,你攀登珠峰是不是对股东不负责?中国有一句古话,‘父母在,不远游’,那岂止对股东不负责,对父母、老婆、孩子、朋友都不负责。你们看我像不负责的人吗?其实大家都错了,‘父母在,不远游’后面还有一句:‘游者必有方。’”

  工作不是“游者有方”的王石的全部生活,他这么想也这么做到了,这几乎是所有打工一族的梦想。工作如果是一个人的全部,注定了他(她)生活的匆忙而没有质量,只有辛劳生活,没有品质生活。王石对时尚生活的贡献,是他以自身的例子提供了一个范例,起码,是提供了一个目标:工作从无闲到有闲,给生活留出其他内容的空间。

  也许应该说说王石的办公室。王石的办公室显得比一般的办公室要凌乱一些,大概是东

  西太多太杂,工作人员也无法清理整齐。王石的一些户外用品摊摆在地上,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书,还有摄影包,林林总总,如果每一样东西每天可以占用王石1~2小时的时间,那么他真的整天都可以很充实。特别要提到的是他的书,大凡企业家办公室的书架,要么是管理书籍,要么干脆是些文件夹,王石的书架上更多的是一些小说和随笔类的书,乍眼一看,以为是某家庭或某文学爱好者的书籍摆放处。王石曾经在网上列出自己的购书清单:(1)《中日居住文化》;(2)《房龙讲述地理的故事》;(3)《城市经济学》;(4)《建筑的故事》;(5)《支持型经济》;(6)《社会学与人类学》;(7)《现代社会学伦理》;(8)《风险社会》;(9)《世界风险社会》;(10)《美国同情心的悲剧》;(11)《暴力之后的正义与和解》;(12)《破坏性的一代》;(13)《权利的成本》;(14)《控诉帝国》;(15)《大狗:富人的物种起源》;(16)《死亡文化史》;(17)《郑和研究百年论文》;(18)《四分之一世纪巨变的民间观察》。这是2004年8月王石在北京万圣书园的购买记录,在这些书中,他首先选择看了《中日居住文化》、《风险社会》、《大狗:富人的物种起源》和《四分之一世纪巨变的民间观察》,然后他推荐别人看的是《大狗:富人的物种起源》。

  有一年,他与深圳的一群媒体老总到法国考察,那是一次几乎等同于休闲旅游的所谓考察,大家心情放松,尽情享受欧洲的阳光,一路聊着天。那种状态对王石来说是最放松的,和一群自己行业外的人在一起,可以天南地北地聊天,可以不过大脑地说笑。那次王石说了很多话,他和同行的人尽情地说自己以前看过的外国文学,列出长串的书目,媒体的人都很惊诧,一个浸泡在商业圈里的人怎么可能读过那么多的书?而且是极为文学性的书,没有一种浪漫的心境,没有一种文艺的心思,是没有耐心把那些书读完的。王石告诉他们,这些书都是在很年少的时候就看了。

  后来经王石的推荐,大家一起去了科西嘉岛,这是王石很心仪的一个岛。他告诉同行的人,因为这是拿破仑的故乡,拿破仑是王石很欣赏的一个历史人物;而更重要的是,梅里美笔下的高龙芭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王石告诉他们,“那个故事写得真好啊,读起来像潺潺的溪水。”

  我问王石:“把一种阅读的感觉比喻成潺潺溪水,你不觉得你还是很有文艺青年的小情怀?”

  他说:“一点点吧。”

  2000年,美国人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曾经定位一类人为BOBOS(波波族):高学历背景,激进的实验精神,反叛传统,“认真地玩乐”,以及最核心的素质——运用知识将创意和热情转化为产品。波波族的一个“BO”是布尔乔亚,另一个“BO”是波希米亚,布鲁克斯描述的BOBOS喝卡布其诺,衣着轻松,驾驶SUR越野车,喜欢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充满内涵的苦难旅行,读亚里士多德,管理着公司。钱也许是工作的副产品,可以讲黄色笑话,但绝不能说种族笑话。——这显然是王石的写照。2003年,当BOBOS概念进入中国时,媒体对应美国著名的波波族——甲骨文公司的总裁,美洲杯帆船赛冠军拉里·埃里森,将王石称为中国最典型的波波族。王石与拉里·埃里森的确有很多类似之处:掌管一家著名大公司,个人生活超乎想象地丰富多彩。大卫·布鲁克斯在《天堂里的波波族》里写道:“一个成功的咖啡馆老板得到的尊敬,要超过拥有6个大超市的商业巨头。”——王石显然深谙此道,在文化内涵的丰富和金钱累积的单薄之间,他要的是前者的综合价值。

  用一个概念去定位一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牵强,王石个人经历自有西方作者难以概括到的成分。对于中国人而言,布尔乔亚和波希米亚都缺乏历史的渊源和生存的土壤,但正因为这一点,王石的突破就显得更有价值。

  王石从不理会什么波波族的划分,他给自己的贴牌是“中产阶级”。王石的定义是:专业上是社会的主干力量,物质上基本满足,生活安定,然后在此基础上追求愉悦身心的爱好,诸如读书、体育等。

  王石到深圳后拿到的第一笔工资用来买了一台比较昂贵的照相机。这是他等待了多年的一样物品,当时他犹豫了一下,是买洗衣机还是相机?前者他也很需要,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机。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前前后后买了很多相机,技术参数上也越来越专业化。同样的例子在他青年时也有过,当年从部队复员,领到了100多元复员费,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了,时髦青年王石就拿着这笔巨款去买了一台照相机和一个放大器,全数花光。父母亲知道后,咬牙心疼了半天,甚至觉得儿子是不是在部队憋坏了。

  如今在王石的个人论坛上,但凡他上传自己的游记时,一定是照片比文字多。所以万科的公关部决定2006年给王石举办一个个人影展,“不然那么多好照片真的是浪费了。”

  在浪漫主义者、现实主义者、理想主义者这三个概念里,王石把自己归为哪一类?他思考良久的答案是“三者兼而有之”,但如果一定要他选,他会选择理想主义者。

  王石一定觉得仅仅做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不够的,当他面对工作的点滴细节时,他必须拿出现实主义者的手段和头脑,因为企业“不是那么好做的”。但当他面对自己的生活,他又情不自禁释放出几分浪漫主义的情怀,毕竟王石是一个从比较顺利的环境下走过来的人,他还 没有到为了生存和发展让自己的内心完全坚硬起来的地步,在他的心境里,依然有着很温暖和柔软的部分。

  如果非要拿时尚和传统作为对立面的话,王石会坚定地告诉你:我是个传统的人。

  1999年在采访他的时候,我曾问及他对婚姻的看法,他的回答很简洁:“我非常传统,我从一而终。”

  《王石这个人》:朋友(1)

  多少个夜晚

  我听到大海的轻涛细浪

  拍打柔和的海滩,

  抒出了一阵阵温情的软声款语。

  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

  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

  掠过钜的记忆的脑海

  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

  ……

  ——节选自《海涛》 (意大利 夸西莫多)

  王石有一个朋友,和王石一起登了不少雪山,也许因为年岁相当,聊起天也很投缘,虽然很少见面,但很多公众场合一见面,都有相逢一笑的感觉:“就知道你在这里!”不过两人见面最多的时候还是在登雪山过程中,两个人在登山过程中互相打气,在登顶后一起庆祝狂欢,交情自是简单而深厚。一次山友们组织探险活动,活动费用要求很高:20万。王石和其他队员的费用属于企业赞助部分,但这个朋友不是常规的队员,必须自己承担所有费用。碰巧这个朋友那阶段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算一算觉得难以承受,于是打算放弃了,但实在是一次难逢的机会,又心有不甘。过了几天,王石告诉他:“我叫了几个朋友,凑了15万,要不你自己出个5万?”——这个朋友后来只用两个字总结了他的感想:“仗义。”

  有人评价王石:第一次见到的他是什么样的感觉,无论事隔多年,再见依然是什么样的感觉。

  王石的不变与恒定,注定了他的朋友只可能是小范围的,但一定是长久的。他和香港的刘元申、广州的曾昭科长达20多年的友谊,让他觉得是人生的幸事,直到今天,这两个大他许多的挚友依然和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相交一如当年。王石曾经说,年轻的时候自己交的朋友都是比自己大的,到自己年纪也大了,交的朋友却越来越小了。但共同的就是朋友跟自己的相处都远离了商业环境里的硝烟,这是他最享受的一点。

  万捷就是年纪比王石小的朋友。万捷认识王石的时候23岁,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从北京印刷学院毕业分配到深圳一家中日合资的印刷厂工作。万科当年和香港一家公司一起投资了一家电分厂,电分是印刷过程里很重要的环节,当时的这家电分厂在深圳已经做得很大,但电分的专业人才当时很少,王石就想把万捷从中日合资的厂子里挖过来。万捷拒绝了,他对王石说,自己所在的工厂里厂长、很多技术员都是日本人,他们掌握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印刷技术,他希望把这些技术学到手;就算现在到了王石的厂,也要面临日本人的竞争,那自己在市场必败无疑,这样也辜负了王石的美意。王石听了万捷的话,当即也就同意了他的想法。

  虽然以前就在一些公共场合认识了,但正式的接触这还是第一次 ,这第一次的正式交往,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在王石的眼里,和万捷一批的人,都流于浮躁,要么进了政府,要么去了广告公司,都急着为自己划一块地盘。以万捷的能干,完全可以拉出一摊自己的业务,但他选择了实干和踏实的作风,在王石眼里,这是一个年轻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而万捷对王石也是满怀欣赏,对于一个在深圳的改革大潮里沉浮的年轻人,眼中的 企业风起云涌,花开花落,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激励。万科企业的作风,万科的管理,在万捷看来,是深圳企业群里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峰。他当时只崇拜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所在印刷厂的总经理岩井,这是一个特别严于律己,对技术精益求精的人,他一共带了万捷7年,感情深厚;而另一个人就是王石,他把王石当成了自己学习的榜样。

  过了好几年,王石对万捷说:“你不用过来了,你应该自己出来做自己的公司,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王石是真心觉得万捷是个可以独创江山的人才,把这样的人才招揽旗下虽然好,却也着实浪费了一个英才。

  1995年,万捷果然自己做了公司,就是今天著名的雅昌印刷的前身。万捷一展所长,将自己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很快在深圳成了小有名气的企业。这个时候 ,王石又动了和万捷合作的念头,也许总有一种英雄相惜的心态,怎么都希望有一次合作;也许真的是当时业务的需要,反正王石就找到万捷,希望自己的印刷厂和万捷的雅昌印刷厂合并,双方各作价一半,各占50%的股份。万捷再次拒绝了王石,他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双方照旧合并,但雅昌占90%股份,万科只占10%。

  这简直和王石的方案有天壤之别!但王石听了万捷的想法,竟蓦然有一丝兴奋,万捷的聪明让他在一瞬间超越了生意场的得失感,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看错万捷:“小子在行!”但他转念就有些气愤:“小子,你抓住我的弱点,你太狠了吧?”王石是个明白人,他很明白自己的印刷厂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和万捷合作其实是变相挽救一下这家印刷厂的命运,提出5﹕5的股份比例,当然是他的侥幸心理,从商场变数来说,也是他的胆识和手段。但万捷在行业里潜心多年,多少也能揣摩王石的心理,更何况对于行业的状况,他心里明镜似的,王石的印刷厂正日薄西山,而自己正朝晖兴隆,节节高升之时,所以他也有足够的胆量提出9﹕1的股份比例。

  王石答应了,虽然觉得有点难受,毕竟他赢惯了,这么委屈接受一个方案,虽然从生意原则上说没任何问题,却让他自尊心难受。但合作终究还是没有做成,因为王石的厂是合资厂,香港的股东死活不愿意把厂卖给万捷,因为香港方在广州、珠海等地都投资有印刷厂,万捷是他们最大的对手。

  王石对万捷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万捷,这事别弄了,香港方的人太操蛋了!”

  从此两人的关系就比较冷了,毕竟热闹了很久的事,最终却没有谈成,彼此的心里都有些别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各自公司的事情本来就繁杂,两人几乎就没什么来往。

  直到1998年,万捷因为公司的事操劳过度,生病住了医院。王石那时正准备出发去登山

  ,听说万捷住院,王石自己去了医院看望他。万捷很意外,他和王石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中间又隔着那层不愉快,他没想到王石会到医院看自己。

  两人在病房里不经意地聊着天。王石告诉万捷自己要去登山了,那时王石刚开始登山。万捷很吃惊,说:“那不是很危险吗?为什么要去从事这样的运动?”王石笑了,说:“我不登就不危险了吗?人过马路时还有可能被车撞到呢,到公园还有可能碰到打劫的给一刀呢。”王石有些调侃地说,万捷乐了。一笑泯恩仇,以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王石临走时告诉万捷,自己登山,是希望挑战自己,希望给自己一个很好的身体,给自己的生活一个平衡。“万捷,多想想事业的目的是什么,你才多大年纪就生这么重的病,还不得不住院。多注意自己身体!”

  万捷后来告诉王石,自己对那次医院的见面,一直记得很深。万捷的雅昌现在已经发展成全国一流的印刷企业,王石一直很得意自己当时对万捷的慧眼,他说:“你看万捷,现在做许多艺术家的印刷业务,和画家和摄影师打交道,没有艺术涵养是做不来这个工作的。他当时精益求精的态度,我就知道,万捷终成大器!”

  我曾经采访一位企业家,一家烟草生产厂的总经理,他感慨自己其实早就没朋友了,人坐高位,视野宽了,却离人群越来越远,正常朋友间的人际交往早就消失殆尽。他很感怀:以前和朋友喝喝酒,串个门,为孩子的事互相拍拍肩的感觉早就没了,以前周围都是朋友,现在周围都是手下、是合作伙伴,脸上都写了“工作”两字。特别是同行之间,更是没有任何交道,大家都穿了戒备的战衣,很难敞开心扉。

  我曾经很赞同这个企业家说的话,人到高处,内心的孤独总是难以排遣,特别是当生活和工作完全合二为一的时候,工作的棱角总是伤害到生活的圆润,朋友自然就少了。而王石却很幸运,他有棱有角,性格分明,却依然在同行业里有两个知心的朋友,一个是李星,一个是冯仑。

  李星被王石形容成一个偶像级的人,武生型的英俊长相,幽默,有才华,阳光地赚着钱,每到一个地方都受人欢迎。在安逸之都成都做着房地产,成功而悠闲。

  李星和万捷一样,都比王石小十来岁,但两人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万捷有着自己坚定的想法,而且想定了一个方向绝不回头;李星就随和很多,在沟通上是一个更容易的人。当年他曾经热衷炒股票,王石朝他泼冷水:“炒股票啊?不就靠运气吗?谁能保证运气能长久啊?你看着吧,炒完股票就该炒房地产了,炒完房地产就该炒期货了,炒完期货就该炒古玩了。”

  往后几年的风潮印证了王石这看似随口的一句话,李星对王石真是欣赏得不行,他开玩笑说:“幸好听你的了,你看四五年前买的字画,现在不知道涨了多少呢。”

  李星是经自己手下的介绍认识王石的,这个手下也在万科工作过,王石对自己以前的手下的原则是“不拒绝正当的要求”,所以当手下告诉他现在的老板李星想见他,王石立即就答应了。甫一见面,王石就感觉到了李星的有趣,李星和王石一样,都做过军人,而且亲身经历过中越反击战,碰巧王石对中国近代战争和现代战争很感兴趣,比如中越边境战争、朝鲜战争等。他特别希望能接触到参加过这些战争的军人,听他们说自己的经历感受,碰巧李星又是这么一个风趣健谈的人,王石如遇知音。

  当时民营企业都流行避税,李星和王石探讨过这个问题。王石给李星说了自己的看法:“要交税。你要是为了避税,每年为了搞掂税管员,伺候他的钱都不是小数。再则,税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了,上面还有林林总总的官员,你不但要上供钱,还得有精力陪他们,吃、喝,陪出国。可是,如果你交税的话,区里会保护你,谁要找你麻烦,就得砸了区长的饭碗。”

  李星现在就是成都的纳税大户。王石觉得自己很乐意给这样的小兄弟一些自己的经验,他是从一些曲折的路走过来的,明白有一个人的指点和盲目地去闯是多么的不同。

  其实李星和王石在情趣方面大不相同,王石比较喜欢洋派的东西,而李星喜欢古玩,喜欢字画,骨子里是个传统老派的人;王石严肃,不苟言笑,李星到哪儿都笑声一片,随和亲切;王石乐意吃西餐,出国一定不肯吃中餐,李星则嗜辣,一旦出国简直是煎熬,非吃中餐不可。即便是这么的不一样,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也不妨碍王石每次到成都,一定首先拉上李星吃一顿。

  有些朋友就是这样,即便不常见面,但相见后却没有陌生感。王石和李星是这样,和冯仑也是这样。

  冯仑是王石的好朋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的那句“学习万科好榜样”被媒体广为引用。在行业的聚会上,见到王石的同时就有可能见到冯仑,见到冯仑的同时就有可能见到王石。王石说,他和冯仑还有河南建业的胡葆森,是地产界的“三剑客”,王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没有任何要谦虚的意思。

  冯仑与王石的见面很有戏剧色彩。1993年,万科已经很有名气,经历了1988年的股份制改造,万科在当时为数不多的上市公司里面,是一匹年轻的骏马。冯仑带着自己的三个合伙人,其中有今天在商场同样名声显赫的潘石屹,一起拜访了王石,说是要取经。王石说那段时间正是他最忙的时候,于是安排了1个小时和来自海南的这四个年轻合伙人见面。

  仅有的1小时,冯仑滔滔不绝地说了50分钟,按照王石的回忆,冯仑的讲话大致如下:第

  一,“秀才造船三年不成”,我们一帮秀才到了海南创业,成功了,赚了2000万,这个数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是小数字;第二,我们赚钱是证明我们的能力,但是我们并不爱钱,所以我们四个人不分家,各25%,分钱不分家;第三,我们现在碰到了历史上很好的机会,我们要像酵母菌一样在全国膨胀起来;第四,和万科合作,因为万科有知名度,咱们如果联合起来,将会很有意义。

  冯仑是学者出身,原本是研究所的研究员,搞体制改革的研究,对社会学、政治学都很精通,后来和潘石屹等人一起下海经商。冯仑早年在牟其中身边工作,王石对冯仑的第一印象是“身上有牟其中的影子”,就是有创意,有胆识,天马行空。

  待冯仑洋洋洒洒把话说完,王石看了看表说:“不好意思,只有10分钟了。那,我说两句?”——轮到王石洋洋洒洒了,王石用10分钟说了几点:第一,赚钱而不爱钱是圣人,我相信你冯仑是圣人,但是你不能要求万科的人都是圣人。一般来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要求是圣人,只能要求是君子。从君子的角度,财产不分人与人之间就有问题,必须要先进行产权界定,张三是张三,李四是李四。明明大家都想要钱,完了还要说大家不爱钱,不要说君子成不了,还是小人。什么是小人?不爱钱却偷钱,这是小人。所以一定要产权界定清楚,不要你我不分,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建议;第二,要像酵母经营一样发酵开来的话,其实很难和万科合作。万科正在搞减法,和万科合作先要弄清楚你是做什么的,万科只往房地产的专业化方向发展;第三,做企业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什么捷径,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什么酵母式的经营。

  这是王石和冯仑的第一次见面,很有意思。王石本来准备摆一下矜持,但在冯仑的滔滔刺激下,居然也在10分钟内把自己的想法倾泻而出。这样的场面很像夫子们坐而论道,语言是彼此交锋的最有效工具。事实上,冯仑和王石都属于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两人相遇,必然精彩。

  王石今天回忆起当年的这一段,颇有意犹未尽的感觉,这些让他很提神的瞬间即便只是在回忆中依然有闪光的地方,所以他有些逗趣地说:“唉,10来年前,还是不够圆滑,一下就把人家给挡回去了。”他觉得自己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可实在没办法,他改不了,也没打算改。

  第一次见面后,冯仑就没了音信,和王石也没再联系了。王石觉得是自己生硬的话把冯仑一众人给得罪了。然后两人互相都有些淡忘了,毕竟商旅生涯忙碌而烦琐,人的记忆却总是有限。

  3年后的一天,王石的电话响了:“王石吗?我是冯仑。”王石很吃惊:“冯仑啊,你在哪里?”冯仑说:“我在北京。”冯仑接着说:“你在哪里?公司有些事情想请教你,我过来拜访一下你吧。”王石想都没想:“我飞过来!”——王石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他把自己的热情归结为是虚荣心的关系。事隔多年,冯仑再次找上门,王石觉得自己很受重视,而且几年的时间证明当年对冯仑说的话发生了作用,如此大幸,怎能让王石不高兴?他一激动,爽快地主动上北京找冯仑了。

  冯仑安排在京城大厦见了面。王石进门,见只有冯仑一个人,很诧异:“其他人呢?”冯仑说:“就我一个人,我要和你谈几个事。”王石坐下了,本来以为又和上次一样,是冯仑带着几个合伙人一起取经,没想到是冯仑一个人,王石知道一定是重要的事情了。

  冯仑认真地告诉王石:“那次谈话之后,万通公司非常认真地开了一个高层会议,我们认同的几点:第一,万科比我们早走了7年,你说的一步一个脚印,接受,我们认可,毕竟你是过来人;第二,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要形成核心竞争力,要选择什么行业,我们也明确了,我们选择房地产,不能全国盲目开展,我们选择了1994年在北京开始。”——话说到这里,王石听了实在舒服。觉得自己是来享受自己一番激昂言论的美好成果的。冯仑接着说:“在北京的发展成功了,在北京建万通大厦非常成功,这几年一共赚了3个亿。现在我想请教你,这3个亿怎么分? ”

  王石想了想,说自己没有这个经验,不知道。冯仑显得很放松,说:“没关系,我今天请你来不是这个事,我们现在准备搞个项目,这个项目比较大,请你来参谋一下。”冯仑搬出了这次谈话的重点:原来万通买下了北京一家旧工厂,准备在原址建高层的写字楼和酒店。然后给王石描绘了美好前景:东亚的几家大财团都想加入合作,自己还在考虑让哪一家进。

  王石听完,说了三句话:“大,大,太大了。”

  冯仑不置可否,但从此和王石的交往就开始多起来,大概是互相都是文化气息比较重的人,交往起来很愉快。王石一再说冯仑是才子型的企业家,在他王石看来,企业家像冯仑这样,诗词精通,国粹国学了然于心的实在不多。但冯仑又没有知识分子做经营的惯有毛病:容易动摇,也很脆弱。而且王石坚持认为自己写的东西和冯仑写的东西简直不在一个档次上,他总结了冯仑文章的三个特点:第一有理论性,第二有深度,第三有很多的反思,这些让王石欣赏不已。“在我眼里,他是个地道的知识分子。”

  这个知识分子还有一个长处是有巨大的责任心。冯仑从离开海南到北京的几年间,因为融资等各方面原因,在外面借了一些债。刚到北京的头几年,基本上是在北京左手赚了钱,右手就到其他地方去还钱了,做得很辛苦。王石曾经劝冯仑把公司宣布破产算了,这样就解决了债务的问题,但冯仑坚持自己把债一点点还完了,这中间的过程历时了好几年。王石很感慨:“不是因为是我朋友我才把他塑造得这么高大。冯仑的忍耐力和责任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那么当年那件咨询的事呢?我一直很好奇,因为王石一直没给我下文。王石听我问,笑得很自得,“后来当然是没做了,日本韩国的财团都撤了。我对冯仑开玩笑说,以后你再咨询我什么事情,我要先收咨询费100万,不花点钱你显然不重视。”

  “冯仑怎么说?”

  “他嘿嘿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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