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口8号院居委会里间那部黑色老式电话是李春平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工具。
以前的熟人,李春平都打过电话,但他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挂上电话,李春平显得一蹶不振,一屁股坐在房门左边的椅子上,颓然不语。
“哎,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李春平咕嘟着,马上又做出很有气概的样子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不相信没人拉兄弟一把。”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可不能让英子这丫头笑话自己。
其实英子也够悲惨的,小儿麻痹后遗症使她的左腿和右胳膊都落下残疾,19岁的孩子,早早地就开始分担起生活的重担。因为家里是军属,受到特殊照顾的英子被安置在居委会看电话,每月能挣20多块钱。
“面包会有的。”透过鼻梁上的厚厚眼镜片,英子看着李春平。
“英子,你眼睛离书太近。”李春平转过身,他很想和英子聊一会儿。
“没办法,我已经习惯了。”
李春平悄悄走到英子身后,身子向前探了探,“嗨,什么名儿,看得这么入神。”
英子很警惕地向外看了看,轻轻说道:“《红与黑》。”
李春平毫不在意:“这书谁写的?”
“司汤达。”
“讲的是什么?”李春平装作很谦虚地问,他知道英子对别的事不感兴趣。要是不跟她聊书的事,她肯定会埋头看书,不再搭理他。
“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的事儿,主人公叫于连,是个木匠的儿子,他想通过当神甫闯入上流社会,就努力钻研神学,而且把一本拉丁文的《圣经》全背下来。”英子讲述于连的时候,李春平拿着《红与黑》随便翻弄着,书里反复出现的一个女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好奇。
“德瑞那夫人呢?”
“她是市长的妻子,可是和市长没有感情。后来她爱上了于连,虽然他比她小。”
“噢,最后是什么结果?”李春平突然被这个故事吸引了,他并不关心主人公的命运,只是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我还没看完呢。”英子的脸微微泛红,她很欣赏李春平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道,“李春平,你说真可能有这种事么?”
英子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对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有些懵懂无知,不过他还是觉得李春平说的话有道理。
“那你呢?要是碰见一个不顾一切爱上你的女人会不会动心?”英子的话让李春平不明就里。
“我?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敢谈恋爱?”李春平带着自嘲,“再说谁会爱上一个劳教分子?”李春平笑了,英子觉得他笑的样子很可爱。
“李春平,你说,你想出国吗?”英子又冒出另一个话题,她的思维是跳跃性的。
“想,当然想。”李春平有点敷衍,他拿起《红与黑》又翻了翻,包着小说封面的牛皮纸是新的,但小说的纸张已经泛黄。
“中国的老百姓什么时候能像电影里的人那样就好了,有本护照就能自由出国。”英子有些羡慕地说。
“咳,中国人要出国费点劲,那得碰对机会。”
“机会?机会是争取来的!”英子的口气很坚定。
李春平沉默了,一瞬间,他看过的外国电影的场面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外国人的生活,对他有很大的诱惑。
“看来得找机会出国。”李春平喃喃自语。
电话铃响了,英子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在本子上记下一串数字。
“这本书先借我看看。”李春平拿过《红与黑》,走出居委会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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