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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析警诀书生踏北斗 觅神工旗首走东台
九 析警诀书生踏北斗 觅神工旗首走东台
自那日群雄大闹施家场院以后,施耐庵便花了两日安顿老婶母和妻子季氏,收拾场院、花厅里被挪了窝的家什,在后花厅里秘密安下床铺卧席,为红巾军众兄弟和张士诚的部下准备了妥当的安身之所。
唯有花碧云和她带来作伴的六名女兵,不能胡乱与男子们挤在一起,施耐庵便将她们送到老婶母与季氏娘子的绣房之内,让花碧云与季氏睡在一床,六名女兵在外室搭了通铺。
这几日,施耐庵昼夜不息,辨识那个无价之宝——“流萤箭囊”上的古怪文字。他翻肠倒肚,倾毕生所学,也难以辨认那箭囊上面雕着的秘密。
这一日,他双眼红红的在书房之中踱来踱去,望望摊开在案头那红绸巾上的犀角箭囊,又望望大叠大摞的《说文解字》、《字通》、《字汇》、《苍颉秘录》之类的书籍,不由得心中发烦。他又记起了箭囊上那几个离奇的图形,日日琢磨,他早已稔熟于心。
那箭囊之上的图形。乍一看只是一片云雷状的花纹,只有仔细审视,方才能隐约看出似字非字的图案。
施耐庵一旦瞧出端倪,连忙拿出一段熟宣,小心地拓下了箭囊上那些勾勾款款,然后铺在案头上,倒过来倒过去地用心辨认,想不到,那些古怪的墨线,竟然拼成了下面这四个蝇头小字:
施耐.gif
他不由得一阵狂喜蓦上心头,拊掌高叫:“娘子,娘子,快拿酒来。”
只听得一阵衣裙之声响过,季氏娘子匆匆走进书房,一见施耐庵那神彩飞扬的神态,不觉嗔道:“瞧你,又不是绣楼下中了彩球,甚么事把你兴头成这般模样?”
施耐庵笑吟吟地说道:“先拿酒来,晚生再将这桩大秘相告!”
季氏娘子无奈,只好整治了酒菜,搬入书房,施耐庵美美地品了口酒,方才指着那拓在熟宣上的四个字迹对妻子说道:“娘子,你看看,这便是当今举世瞩目的大秘!”
季氏娘子仔细看毕,不觉失笑:“我道是甚么天书奇籍,却原来是几只蝌蚪!”
施耐庵笑道:“大谬大谬,圣人云:一勾一划可以穷宇宙而含八极,晚生定在旦夕之间叫这大秘揭晓!”
当晚,施耐庵便彻夜秉烛,埋头书案,穷搜曲籍。
然而,查遍三经五典、八索九丘,也找不到这么奇怪的文字。有一日,施耐庵也曾微服出访林下隐居的高人逸士,依旧是不得要领。日子已过两日,那刘福通、张士诚日日都要前来探望,脸上也渐显焦急之色。再有一日,便是群雄聚会的日子,施耐庵燃烛夜读典籍,脑子发烦,便用凉水冲了头脸,踱出了书房。
蓦地,眼前一个人影一闪,倏忽之间翩若惊鸿。施耐庵一见,急忙喝道:“谁?”
那黑影闻声站住,施耐庵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窄衫长裙的女子。只见她叉手默默,衣裙飘飘,低声说道:“施相公,是小女子!”
施耐庵惊疑甫定,才认出原来是花碧云。
自从住在施家之后,日闲无事,季氏娘子嫌她绑腿短裙,颇招耳目,便将自己家常衣裙与她换了。此时,只见她穿月白湖绉的短衫,外系了一条玫瑰红撒满碎花的拖地长裙,一眼望去,在这萤萤烛光的映照之下,软软的熟罗衫子长袖低垂,长裙那微微坠撒的浅红绫子益发显出了腰肢的婀娜。
施耐庵道:“哦,原来是花旗首,如此深夜,你为何还未歇息?”
花碧云道:“施相公,不瞒你说,自从将那箭囊交与你之后,小女子便夜夜都在这书房门外等着你的好消息,不想你聚精凝神,……”
施耐庵心中一热,想道:这些江湖草莽中的女子竟也如此心诚!于是谢道:“花旗首真是热心人!”
花碧云道声“哪里”,说着,手往窗外一指,道:“你瞧,那屋外还有一个人在为你守卫哩!”
她刚刚说毕,只见窗外黑影一闪,一个伟丈夫站到自己面前。施耐庵一看,原来是潘一雄,不觉连连谢道:“多谢总管为晚生夤夜巡查。”
潘一雄道:“哪里,哪里,这是俺的本份!”
说毕,身影一晃,早又跃出了窗外。花碧云道:“施相公,那箭囊上的文字识破了么?”
施耐庵摇了摇头,愧恧地说道:“晚生愚鲁,有负花旗首重托!那文字实在古怪,两日两夜熬尽心神,翻遍典籍,也无从辨识,唉,晚生觉得,如此古怪的文字,只怕普天下无人可识了!”
花碧云不觉神色黯然,有顷,忽然说道:“施公子,请等一等!”
说着便轻声唤道:“春兰,秋菊!”
只见屋内闻声走出两个女兵,此时也早已脱了靠衣短裙,换上了短衫长裙。两人对花碧云说道,“旗首有何吩咐!”花碧云道:“把我的夜行衣靠取来!你们二人也脱去长裙,陪我前去走一遭!”
说毕,三个人进了房内,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响过,霎时又是三个精悍无比的江湖女子站在面前。
花碧云对施耐庵道:“施相公,明后日便是群雄大会之期,既然书房之内找不出拆解秘密的办法,只有去找他了!”
施耐庵忙问:“花旗首所言何人?”
花碧云:“小女子曾听家父说过,当年雕刻这犀角箭囊的,乃是这附近东台县城里的一位古董匠人,既然是他雕出,也许他识得这古怪文字!”
施耐庵道:“唉,一个操刀的雕匠,哪里认得如此繁难的文字?”
花碧云道:“事到如今,只好走一遭试试了!”
施耐庵见他言辞恳切,点了点头,扎缚好衣物,四个人趁着星光夜色,如飞奔向东台县城。
四个人一路趱行,约摸四、五个时辰便赶到了东台县城,此时早已天明。
这东台县乃是通榆运河边上的一个小县,这些年由于元人高压盘剥,搜刮聚敛,致使市廛冷落,百业凋零。县城以西的一条僻静的街上,有一个东倒西歪的古旧瓦屋,门前挂着块油漆剥落的招牌。牌子虽旧,那一笔银钩铁划的字济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古董雕花刻字金寓”
这家古董刻字店的主人乃是一个名唤金克木的老人,祖籍不知何处,亦不知何时迁到这小小东台,膝下一女一男,女儿年方一十六岁,名唤金小凤!儿子刚满十四,在一家海味店当一名应门小厮,一家人过得和睦安稳。金老汉一手绝好的雕刻功夫,远近闻名,达官贵人,富豪乡宦,遇上雕镂珍宝,刻写图章,都来光顾,倒也不愁饥寒。
谁知三日之前,这东台县一个泼皮牛二奉了东台县令脱脱乌孙之命,为那刚生下的千金刻一个银锁。那牛二一生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便是他的专职差使。尤其有一桩可厌的脾气,便是见不得好看的女子,只要一见,便似雪狮子向火,半边身子都酥了。事后便钻天打洞也要弄她到手。他仗着拜过那脱脱乌孙为干爹,手下又有一帮虎狼般的打手,偌大个东台县城,人人见他就躲,尤其是黄花女儿们,更是兔子躲鹰般地避着这恶神。
那日牛二刚刚取了银锁欲走,谁知无巧不巧,躲在绣房内的金小凤正在做女红针黹,叵耐一只花猫一蹦蹦到花样篮中,将针线刀剪一股脑儿打翻在地,小凤一气之下,脱口骂了声:“短命的死猫儿!”
这一叫不打紧,那牛二一听娇滴滴的女儿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儿,刚要迈出的腿子立刻悬在半空,半晌放不下来。
他翻身又回到厅上,对着金克木说道:“金老丈,你家小姐闷在闺房,却也无聊,二爷此刻想找个人聊聊,敢情小姐出来一叙。”
金克木早知牛二的德性,连忙说道:“小女生得丑陋,刚好这几日身子不适,二爷就不要勉强她了吧。”
牛二哪里肯信,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去掀开绣房的珠帘,展眼一看,不觉痴了半边身子:
只见屋内端坐着一位少年女子,杏黄色熟绢衫子,紫红色白褶罗裙,恰似含苞豆蔻,娟秀迷人。
牛二早失了魂魄,径自走上去就要捏小凤的腮帮,小凤羞红了双颊,啪地一巴掌打在牛二脸上,一路哭入了后堂。金克木压住心中怒气,连连赔罪。那牛二临走说道:他已定下了这门亲事,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三日之后前来迎娶。
牛二走后,金克木日夜愁思,白发又添了一倍。怎奈牛二势大,既然被他缠上,那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就逃不脱被糟蹋的命运!情急之下,父女俩只有终日茶饭不思,相抱痛哭。
这一日,父女俩正在愁眉相对之时,忽然门口走进两个人来。一个三十余岁的村姑,荆钗布裙,神态娴静;另一个中年书生斯文一派,文质彬彬,一进门便殷勤施礼,齐声说道:“老丈在上,晚辈们有一件古董特来请教。”
金克木心中有事,哪有情绪接揽生意。客气地说道:“二位尊驾,小老儿家中遭变,已经歇了生意,二位请另走一家罢。”
那男的与女的对望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放到桌上说道:“老丈,这桩事关系重大,请老丈费心则个。”金克木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说了声:“小老儿少陪了。”起身便要朝后厅走入。
那男的连忙朝女的瞟了一眼,女的点点头,忽然奔过来,朝那老儿当面跪下,说道:“老丈,你还记得寿春城外的花九叔么?”
金克木一听“花九叔”三字,脸色突地一变,惊惧地四顾一阵,低声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女子说道:“小女子便是他的独生女儿花碧云!这位相公是俺的朋友。”
金克木一惊,扶起花碧云,连忙说道:“原来是花家侄女,快随我后边讲话。”说着,拉起花碧云便走入后堂。
金克木扶花碧云坐下,嗔道:“侄女,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官府正在四处搜捕你这叛逆遗孤,你怎么敢到这通衢县城来。”
花碧云说道:“金老伯,小女子如今已投了红巾军,誓为家父报仇。”接着,她便将怀中的那个箭囊掏了出来,一把递给了金老伯。
金克木一看,不觉老泪纵横。叹道:“这是俺二十余年前为你爹爹刻的一柄箭囊,整整刻了七天七夜,真是俺平生最得意的手艺。唉唉,如今物在人亡,叫俺好不伤心也!”
花碧云乘机说道:“当年老伯刻下这几个古怪字迹之时,俺爹爹曾说起过其中的意思么?”
金克木正在伤心,一听此言,不觉脸色倏变,连连摇手:
“不,俺没听说过什么古怪字迹的事。”
花碧云见老人颜色惨变,心知有缘故,忙道:“老伯,你是小女子父亲的至交,如今这元室暴虐,百姓涂炭,忠臣义士早已奋起抗争。眼下这箭囊之上刻的便是一桩绝大的武林奥秘,倘若不能拆解,将使抗元大业大受挫折,老伯一生正直,难道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大事不管么。”
金克木听了,不觉浑身颤抖,双目失神,思忖良久,呐呐地说道:“不,不,这桩秘密说出,小老儿必有灭门大祸!俺不知道。不知道。好侄女,你走吧,走吧,不要带累了小老儿全家遭殃!”
花碧云忽然泪流满面,长跪恳求道:“金老伯,求你看在亡父的份上,请指点迷津罢!”
金克木两眼垂泪,连连摇手道:“不能,好侄女,伯父老了,鸡肠鼠胆,不能再与忠义之士共创大业,俺死了心了,你走吧。”
说毕,倒背双手走入房内,“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花碧云怏怏地站了起来,包好绸包,拍拍裙上的泥土,走到前厅。
施耐庵在前厅正等得着急,一见花碧云出来,忙忙站起来问道:“花大姐,事情办得如何?金老他果真晓得箭囊上那古怪文字的奥秘?”
花碧云脸色沮丧,默立一阵,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他知道,我看得出,他全盘奥秘都知道,可他,就是什么也不肯说!”
施耐庵一怔:“你该好好儿地求求他!”
花碧云道:“连跪也下了,可他坚执不肯。”
忽然,一个年轻村姑悄然踅进门来,疾步奔到花碧云跟前,附耳说道:“旗首,不好,门外有衙门的公人在窥探。”
花碧云浅浅一笑,她把那村姑打扮的少女唤到跟前,低声嘱咐道:“秋菊,你去关照春兰,要她注意防范,休教闲杂人等闯到金家来,然后,你再把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狗腿子引两个进来!可要用心撩拨!”
秋菊脸羞得飞红,说道:“旗首,这——”
花碧云语调严峻地斥道:“这什么?军令如山!可千万别叫那些涎脸鬼沾着了身子!”
秋菊应声:“是!”奔了出去。
施耐庵望着那秋菊走出巷口,不觉回头对花碧云道:“花旗首,你也太难为秋菊姑娘了。”
正说着,只听得一阵狎亵的笑闹声由远及近,渐渐来到金家门口。不多时,秋菊一边回头招手,一边笑道:“来呀,来呀,你家姑奶奶在这厢等你们呢。”她故意扭扭捏捏地拐进了大门。
花碧云一招手,秋菊倏地闪身躲到她的背后。紧接着,两个衙门捕快嬉皮涎脸地闯进门来,嘴里一叠连声地嚷道:“乖妞妞,别跑,别跑。”
两个人似没头苍蝇般地闯进厅前,尚未站稳,猛听得一声低低地娇叱:“放肆!”
两个捕快一惊。连忙抬头,脸上的涎笑霎时凝住,也不知是吓是喜,两张糙皮脸半边颤动半边僵住,恰似城隍庙里六殿阎君驾下的那阴阳脸判官。
只见面前婷婷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村妇,那个大块头捕快不知厉害,略略怔了一怔,咧开大嘴嚷道:“兄弟!咱们今日艳福不浅,撵山鸡遇到了凤凰!瞧这小娘子,比适才那妞又不知强到哪儿去了!俺兄弟们分个先来后到,别伤了和气!”
他几句话尚未说先,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张大嘴刹时肿得象个拱槽的猪头。他还没来得及叫唤,一点冷铁早已顶住喉头。低头一看,是一柄寒芒森森的长剑。另一个捕快正要溜之乎也,双腿尚未挪动,只觉得腰间一麻,呻唤一声,不由自主地扑地跪倒。
花碧云低声斥道:“休要作声!动一动,姑奶奶这柄剑就要你们的命!”两人连连叩头:“是,俺不敢!俺们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啊!”
花碧云怒声说道:“你们是何人派来的,到金家又是为了何事?”
那个大嘴巴捕快捂着肿得象荞麦馒头的腮帮,唔唔哇哇地说道:“好姑奶奶,唔唔俺说,俺说,是俺牛大拐子,唔唔,就是衙前的牛二派俺们来的,他说,唔唔,他说今日要娶金老头的,唔唔,金待诏的女儿,怕她跑了,要俺们,唔唔,要俺与这位兄弟在巷子口守着,唔唔,守着。不想误撞了娘子,唔唔,不想误撞了姑奶奶你的大驾。奴才,唔唔,奴才该死!”说着,“噼噼啪啪”扇着那腮上的“荞麦馒头”,好在那块肉早已麻木,犹如屠夫捶那吹胀了的猪头,“蓬蓬”直响。
秋菊躲在花碧云身后,忍不住“噗哧”笑了。
花碧云瞪了她一眼,将那手中剑在两个捕快眼前凌空划了一道弧圈,霎时,两个恶徒眼前冷森森罩起一道剑幕,剑幕中那一点寒芒不离咽喉方寸之地。两个捕快哪里见过这样的身手,早吓得浑身僵直,两眼呆滞,只剩得一点魂灵儿在心头发颤。
忽听后厅门“吱溜”一响,那金克木颤巍巍地踅到厅前,结结巴巴地说道:“花家侄女,俺小老儿小家小业,门前清静之地,千万手下留情,可别跟小老儿一家惹来狐骚!要杀要砍,你请走远些。”
秋菊一听,又气又急,对那可怜巴巴的金克木嚷道:“兀那老头儿,你也忒胆小了、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让这帮狗贼糟蹋,大气也不敢哼一声,你真正枉活在世上!俺大姐与你报仇,你倒来掺和些什么?”
花碧云瞟了秋菊一眼,低喝道:“休要对金老伯无礼!”
她手中剑兀自抖着寒芒,对金克木柔声说道:“金老伯,倘不是在你家,似这等为虎作伥的奴才,只怕一百个也杀了!老伯放心,侄女今日这把剑,只是给老伯全家消灾灭祸,叫他们再不敢来罗嗦!”
说毕,她低声厉喝:“两个奴才,把胸前衣服解开!”
两个捕快一听,吓得连忙直起腰脊,抖抖索索地解开上衣,露出了黑毛碜碜的胸脯。
花碧云收剑道:“不许叫,谁叫谁就别想活着出这大门。”
话音未落,只见剑刃抖动,满屋人连那剑势尚未看清,两个恶徒早已低哼着倒在地上。
只见两人胸脯上早已被剑尖划了大大的两个“×”,浅浅的剑伤里渗出了黑血。
花碧云不知何时早已收剑入鞘,冷冷地说道:“看在金老伯份上,饶了你们两条狗命。倘若敢把今日之事泄漏半分,姑奶奶这柄剑随叫随到,你们身上就要再加九十九道大叉叉!”
说着,转身喝道:“扣上衣服,滚!”
两个恶徒恰似往奈何桥上走了一遭,抖抖索索爬起来,一溜烟奔出了大门。
花碧云转身对金克木说道:“金老伯,这等魍魉横行的地方呆不得了,跟侄女儿一起走了吧!”
金克木道:“侄女,俺知道你的心肠!你休想凭这件事,就叫俺揭那箭囊上的奥秘!俺有儿有女,再赖也可过一个平平安安的日子!你父亲一世好义,又落了个什么下场?要俺学他的样,休想!”说完,一转身朝后厅走去。喃喃说道:“侄女,你走吧,俺不谢你了!倘若闹出人命,俺要恨你的!”
忽然,廊后珠帘“唰啦”一响,金小凤泪眼模糊地奔了出来,一头扑到金克木的怀中,哭道:“爹爹,你好糊涂!这位大姊姊说的都是正理,你就依了她吧!那个箭囊上的奥秘便有泼天大的干系,讲出来,也比忍辱活着强上十倍哩!”
金克木勃然大怒,“啪”地打了金小凤一记耳光,喝道:“贱丫头,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你,你敢拂逆俺的主意!还不跟俺躲进绣房去!”
说毕,一把将金小凤搡进了绣房,“哐啷”一声,将门环倒扣起来。
站在一旁的施耐庵早已忍耐不住,他抢上一步,对金克木说道:“老丈,古人云:桀纣之世,民无息壤,苛政猛于虎,有识者扼腕除之!晚生也是读书人,倘若随浊世浮沉,轻裘肥马亦或有之。然而,到头来不过助纣为虐,膏了虎狼的口腹!魑魅踞门,闭户求生不可得矣!何不舍辱求荣,舍死求生,脱却这豺虎的利爪,以老伯的毕生技艺,为除暴安良的绿林义士助一臂之力!”
金克木听后默默沉思了片刻,摇头叹息道:“相公之言未尝无理,可是,小老儿怎忍心抛下这苦苦挣来的家业!不到万不得已,俺是不会去蹈那诛灭九族的险途的!”说毕,拂袖走入后厅。
施耐庵怔怔地站了半晌。花碧云忽然一拉他的衣角,低声说道:“施相公,亏得你一番话,套出了金老伯的真情。如今为了那箭囊上的奥秘,也顾不得了,只好让金老伯绝了后路!”然后,在施耐庵耳畔悄悄说了一阵。
施耐庵皱皱眉道:“花旗首这条计好倒是好,只是也忒毒了些!”
花碧云笑道:“施相公不是跟我说过,孙子兵书上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小女子这条计,倒是替金老伯造福呢。”
说毕,招呼秋菊一起踅出金家后院,悄悄出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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