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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竹林精舍里的经声

  佛陀宣讲经法的竹林精舍落成了,频婆娑罗王亲出城迎护佛陀一行进京。当象辇入城时,妇女们倾城而出,夹道欢迎,顶礼膜拜。皆因佛陀用他慈祥的法音第一次向世界宣告,众生同是善男信女,女人可以与男人同样皈依佛门,只要诵经作课,超脱尘累,都能回头是岸,都能圆证菩提。

  佛陀庄重安详,向道路两旁的众生报以慈祥的微笑,颔首致意。忽见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走上前来,跪拜于地。

  这个女人叫陀罗尼达,原是恒河下流一个山村里的孤女,被强盗抢去后,卖给了妓院,受尽皮肉之苦。在她从妓院里只身脱逃出来后,只因途中偷吃了一碗米饭,又被定为罪犯,押进大牢里。三年后,刑满释放,流落到王舍城的街头,以乞食为生。不久前,她听说这里出了一个伟大、愿深、慈祥、普渡的佛陀,并听说最下贱的女人也可以皈依佛门。于是,她当下见性,事先剃度……

  佛陀慧眼识相,用慈祥的目光望着陀罗尼达,轻轻地抚了一下她光光的头顶:

  “陀罗尼达,佛门弟子,我庆幸你离苦得乐,皈依三宝!”

  皈依三宝,即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佛门认为皈依后即可获得现时的身心平静。陀罗尼达如愿以偿,开始修补她残缺不全的人生。佛陀短短的一句慈音,熨平了这个苦女心中愁苦的皱纹。她得救了。

  中午时分,由频婆娑罗王举行国宴,为佛陀和弟子们洗尘。国宴后,国王又亲率满朝文武大臣将佛陀请到日月殿上,为众人讲经宣法。佛陀为他们演说四圣谛、五戒、十善道和苦、空、无我等佛门真理。给人们掀开一扇洞见自己心灵的窗口。

  第二天,举行隆重的竹林精舍竣工大典。

  一早,佛陀带领一千余名弟子来到竹林精舍。他举目注望,见这是一座仅次于王宫的宏伟建筑,金钉朱户,碧瓦重檐,耀眼夺目。楼阁、讲堂,院落遮映在一片青翠竹林之间。这时,国王请佛陀为精舍题名,佛陀欣然命笔,挥书“竹林精舍”四个金字。笔有灵气,墨透佛光。国王命人把题词刻在一块白玉石上,嵌在门前。

  这座精舍,是全世界佛教寺院的前身。在后来两千多年间,一切佛教寺庙,都是在精舍设计结构上发展演变的。中原汉明帝永平七年(公元64年),派遣使者十二人前往西域访求佛法,礼拜取经。三年后,他们随同两位印度僧人迦叶摩腾和竺法兰回到洛阳,带回经书和佛像,开始为中国的善男信女翻译《四十二章经》。同时,在当时首都洛阳雍门外创建中国第一座寺院白马寺。因“时白马负经而来”,故取以为寺名。据传说,中国洛阳白马寺的规模,就是仿照古印度的竹林精舍而建的。

  从此,佛陀率领弟子们在精舍里朝夕静修和讲学,长年不事炊爨,只靠托钵乞食,佛陀自己每天带头这样做。《金刚经》中首言:“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据《戒律广本》记述,释迹牟尼创教伊始的教规,本无吃素的规定,弟子们托钵乞食于街巷之间,任人施舍,遇荤吃荤,遇素吃素。在印度有些地方,这一佛门习俗一直沿传至今,直到今天,我国蒙、藏地区的喇嘛僧人,仍有不戒肉食者。

  当时小乘戒律一般只食用“三净肉”,即“不见,不闻,不疑。”

  不见者,不眼见为我故而杀的畜牲;不闻者,不听为我故而杀的畜牲;不疑者,是人慈心不能夺畜生命。①这些戒规出现于佛灭度大致百年后,约为公元前三百多年。

  ① 见《十诵律》、《四分律》和《五部律》。

  佛教传入中国后,南北朝时期影响最大的经典有《涅槃经》、《楞枷经》等,都主张禁止一切肉食。到了南北朝后期,梁武帝虔诚信佛,在京城建康②广建寺庙,他本人又舍身同泰寺,受一些高僧的影响,自身戒食酒肉,把戒酒肉和善恶果报、生死轮回的教义结合起来,说“酒为放逸之门”,“肉是断大慈种”。自梁武帝提倡素食以来,已历一千五百多年,中国的佛教一直认为,若食酒肉,“即同畜牲豺狼禽兽,亦即具杀一切眷属,饮啖诸亲”的罪过。

  ② 即今南京。

  至今,无论出家僧人或在家居士,都以不杀生列为五戒的首要戒规,认为世上一切生物都是有情的众生,断绝有情众生的生命,是一种残忍的行为。佛法以慈悲为根本,戕杀有情生命是违反佛门教义的。

  佛陀接受了频婆婆罗王赠送的这座宏大庄严的精舍,为后来弘扬佛法得到了很多方便。然而,在当时印度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时,婆罗门教不仅风云一时,而且占绝对统治地位。他们的教徒自称是古印度的征服者,在社会上有绝对的权利,一直雄居崇高的统治地位,是名副其实的印度第一等级。他们左手捧着《摩奴法典》;右手举起血淋锋利的宝剑,横眉竖目地对众生大喊:“信者来念我的天经;疑者在我的宝剑下断首!”

  在王舍城里有两位学术界的权威人士,一个叫舍利弗,另一个叫目犍连。两个人均是婆罗门的首领,他们门下都有自已的弟子。这两个人天资慧敏,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早年于印度大学问家删阇耶的门下深造。后来,由于他们慧悟超群,才情卓越,便离开了师长,想在学术上独树一帜,实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一天,佛陀的弟子阿舍婆誓手托钵盂,在王舍城中沿街乞食募缘。他的穿戴和仪表,令人一看就知道是佛陀门下的弟子。正巧被舍利弗遇见。舍利弗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问道:“喂,你是竹林精舍里的出家人吗?”

  “是的,先生。”阿舍婆誓点点头。这样说来,那个山野村夫释迦牟尼就是你的老师喽?”

  “是的。”年轻的出家人沉吟有顷,摇摇头:“不过,他不是山野村夫,佛陀从前是一位尊贵的太子。”

  “那么,他在竹林精舍里整天都对你们讲些什么呢?”

  “先生,对不起。我出家不久,还不能完全领会佛陀的弘化,所以我不能对你随便宣说师父的微妙法理,那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嗨,”大学者舍利弗近前一步,“出家人,你也太固执了。你难道就不能凭着自己浅显的领会,略谈一二吗?”

  阿舍婆誓闭上眼睛,寻思一会儿:“佛陀常说‘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他还常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师父昨天还说‘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我既都无,其如幻耳!’……”

  阿舍婆誓仅仅简略旁引了佛陀的只言片语。哪料,聪慧不凡的舍利弗一听,惊呆了。只见他扑通地跪倒在地,面朝竹林精舍的方向,揖了又揖,拜了又拜,口中钦佩而虔诚地喃喃有词:“佛陀啊,四海天下的圣人,千年万代的贤者。相比之下,我舍利弗太肤浅,太惭愧了!……”他顿开茅塞,佛陀倏忽间就占据了大学者舍利弗的心灵。

  舍利弗一直认为,人生的一切因和无因,虽然无所作为,但均由自在天①主宰,今天从佛陀弟子口中听到这因缘弘法,了然到一切诸法不是人作,也非天作,乃是因缘而生,也将由因缘而灭。世间万物,均是依此生生灭灭,轮回不止。他受到这一启示后,立时解除了一直凝聚在心中的疑云和忧烦,使他豁然开朗,大放光明。他越想越觉得佛陀慧明伟大,并惭愧自己多年苦修参学,还不及佛陀的几句话!

  ① 自在天是婆罗门教信仰的最高神。

  舍利弗自惭弗如,甘居下风,立时放下了傲岸清高的架子,恭敬谦虚地与阿舍婆誓攀谈起来,约定一有机缘,就去拜访佛陀。俩人告辞分手后,舍利弗径直去找自己的老朋友目犍连。一见面,他就将阿舍婆誓在路上说的佛陀之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朋友。目犍连听了,大为震惊。经两个人商议后,决定带领弟子们前去拜见佛陀。

  第二天,竹林精舍一改往日的安详宁静。

  佛陀正坐在讲堂里给弟子们说经扬法,忽见两百多人浩浩荡荡地拥了进来,领头是两个举止潇洒、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当即经人传告,一个是舍利弗,另一个是目犍连。佛陀早有耳闻,这俩人博学多闻,才情卓绝,他们的威望为国人所瞩目。同时也清楚,这俩人虽然素负盛名,然而高傲得目空一切。

  哪料,他们一进来就礼拜,颂扬佛陀气度恢宏,学问超世,令人叹服,请求改弦易辙,随佛陀出家学道。佛陀并不想跟他们攀谈佛理,议论学问,只想探一探他们的心灵是否空灵彻悟,廓然灵朋。于是,便问他们,昨天弟子阿舍婆誓对舍利弗说了些什么。当佛陀知道后,就顺便问他们:“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我既都无,其如幻耳,含义何在?”

  舍利弗和目犍连一致回答说:“世人以四大观身,而入如幻法门。所谓四大,即在身体中,坚者是地,润者是水,暖者是火,动者是风,虽然各有名目,然如幻如影,似有似无……”

  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们的解释很有见地,看得出来是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佛陀很满意,认定他们确实是婆罗门中的佼佼者。

  佛陀当天就接纳他们为自己的弟子。

  舍利弗和目犍连,这两位蜚声古印度的大婆罗门,大学者,后来成了佛陀十大弟子中的人物。此后他们一直辅佐佛陀以正法教化人间,对佛陀教义的弘扬,劳苦功高,其德性一直为后人所景仰。舍利弗聪慧过人,辩才出众,人称他“智慧第一”;目犍连修炼绝妙,据说“能飞上兜率天”,故人称他“神通第一”。不幸,后来自犍连被反佛教的婆罗门杖击致死,成为伟大的殉教者。

  现今的一般寺院中,站立在释迦牟尼左右的两位比丘像,一老一少,老的是摩诃迦叶,少的是阿难陀。也有另一种佛像,佛陀左右两比丘年龄相仿,即是舍利弗和目犍连。

  在他们皈依稍后,佛陀证悟前的妻子耶输陀罗公主、佛陀之子罗睺罗和佛陀的姨母摩诃波阇波提王妃,也都相继剃度,皈依佛门。舍利弗和目犍连,与他们齐名列入史册,载入真经。佛陀灵心慧眼,对舍利弗和目犍连这两个洞达人生、修持绝卓的门徒,一生怀着深厚的师生情谊。在几十年后,佛陀于拘尸那伽河边涅槃的前夕,还沉吟着:

  “学我者,舍利弗和目犍连也。知我者,舍利弗和目犍连也!”

  可惜,这两位贤德弟子在佛陀涅槃以前,就先师而殁了。

  自从舍利弗和目犍连率众脱离婆罗门,皈依佛陀后,对印度宗教界是一次很大的冲击。一时间,众生竞相信仰和皈依佛门,每天前来礼拜、听法和皈依者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竹林精舍门庭若市,京城里的人都渴望到这里来化颠倒为清静,求得方臻圆妙的今生和自在受用的来世。

  于是,婆罗门和其他三教九流对佛教嫉恨得如疯似狂,他们唯恐佛教的势力日益崛起,于是各教派倾巢出动,到处散布流言蜚语,毁誉佛教。这种冲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佛教的羡慕和嫉妒而引起的。一时之间,各教派四下出动,造谣中伤,甚嚣尘上,沸沸扬扬,胡说什么近来从他乡异地来了一个花花太子,妄图以宣讲教义为名,破坏和离散众生的家庭,断绝众人的宗嗣。他诱惑世人剃度出家,乃是从母亲怀中夺走儿子,从贤妻身边夺去丈夫……居心叵测,最后要达到人间断子绝孙、毁灭人群的目的……

  智者尊严;勇者宽宏。

  佛陀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安抚弟子们不要牵系于心,真正的佛教,是引导众生了达人生的真谛,却灭生老病死的哀苦,非但教人要做人,而且教人做完美的人;非但教人群繁衍,而且要教人建创一个永远安详和平的世界。学佛并非要把世间的房舍都改为庙寺,也无需人人剃度出家,在家中信奉佛陀之法,也能近而体味人生的苦涩,远而洗去迷惘,彻悟正觉,修善成佛。

  于是,佛陀的弟子们,朝夕乞食,行走在街上,逢人就宣讲佛陀的道理。感情会通畅,理智会升华。没过几天,空疏冷漠者开始亲近佛教,固执顽强者开始了解佛教,到竹林精舍来拜望佛陀的人更多了。

  佛陀白天在经堂里给弟子们演说修行的真经,晚上叫他们练习背诵。于是,每到夜静更深时,整个王舍城都能听见竹林精舍里传出来的诵经声。那是世间最动听、最悠扬的声音,伴着那响亮的钟磐声,显得清新而又哀怨。任何心灵上有一点污垢的人,均能涤荡清净,悔悟自新……

  竹林精舍的经声情真意切!

  那是净化和洗涤众生心胸肺腑的声音!

  使险恶者听了扪心自悔;

  使善良人听了勤于觉照。

  在琅琅的诵经声中,今世缓缓地消退,来生的太阳冉冉升起,熠熠生辉。……

  在参禅上做得最为鉴知自心、出类拔萃者,就是三千弟子中的两位大学者舍利弗和目犍连。这两位叛离婆罗门教的善知识者,可谓后来居上,知心了悟,处处无往,处处能往。

  他俩慧性天成,参禅一百天,已经开了五眼。一百天,对参禅者来说,这是一个神秘的数目。他们悟出生死,参出循环,识得因果了。就在第一百零一天的凌晨,东方欲晓,晨曦初现的时候,他们俩人几乎是同时步进佛陀的寝堂,几乎也是同时向佛陀跪告:

  “师父,昨夜在禅中我顿悟了两件大事。”

  佛陀默默地凝视着这两个智心慧性的弟子,深深陷入了沉思。他的心灵也好像同时落入了某一个强大的“磁场”,继而灵感勃发,微微地点头说:“我完全知道了。你们两个人顿悟的是两件同样重要的大事。”

  “师父,你怎么知道?”

  他们俩人同时惊诧地问。佛陀摇摇头,无意道出真情,只是顺手递给他们每人一根竹扦,叫他们坐在地上,背靠背,一个面朝东;一个面朝西。令他俩把悟见的实相,分别用竹扦写在地上,然后互相转身对证,明见参禅的真实。

  舍利弗和目犍连尊命拿着竹扦,背靠背,各自埋头在地上写出自己的悟语。结果,他们俩人提扦写的不仅内容一致,文字也相同无异:

  我于佛陀安详涅槃前圆寂。

  佛陀涅槃后一千六百年,圣法兴而衰,复又衰而兴。

  可谓五眼六通,禅定大开,人天弥合。师徒三人悟到一处了!心不可得!

  应验与否。只能等待后来的历史作证。然而诚实严肃的历史,果然作出了撼人心灵的、淋漓尽致的回答。参禅弘法无须自己推销自己了。

  几十年后,果然这两位善知识、善智慧的高僧先佛陀而圆寂往生。

  他们参禅到了极高的境界,到了豁然贯通的境界,生与死,前与后,往昔与未来,在他们凝炼的大脑中开花结果,水落石出了!

  这两位参禅开悟、深蒙佛陀器重的大弟子,他们谢世的准确日期,虽然在佛经上无从可查,但他们均在佛陀涅槃前圆寂,乃是大致有史可证。两千多年后,他们的骨灰还引起一场后人的争夺。

  1851年,有一个叫做叫孔宁汉的英国人,当时出任印度考古局局长。有一次,这个殖民主义者在印度孟买东北五百四十九英里处,一个叫做山奇的地方,对几座古塔进行发掘。有一天,他在一座佛塔里掘得两个大石函,函盖上分别镌刻着舍利弗和目键连的姓氏,里面藏有他俩的灵骨。孔宁汉如获珍宝,秘密劫走,存放在英国伦敦维多利亚爱尔保博物馆里。印度独立后,印度当局向英国交涉取回,供奉在山奇,为人瞻仰。

  佛陀涅槃后,佛法由兴而衰,又由衰而兴。两千多年来这一佛教历史大循环,舍利弗和目犍连在参禅的灵知闪光中,早已了然真如实相。难怪后来他们两位均修得了般若智慧,无上菩提。这一切,后来漫流了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为他们的禅悟作证了。

  ① 见《参悟原本经论》。

  佛陀涅槃后,佛教大起大落,其中有各个学派的兴盛,大乘瑜伽学派的崛起,密宗的盛行,一直兴旺发展了一千六百年之久,传承通融,纷纷建刹,佛子满天下。后来,信奉异教的突厥族,由中亚侵入印度西北部。所到之处,佛教无不受到彻底的摧残和破坏。到了11世纪,波罗王朝末期和继起的斯那王朝,他们自称与佛门不共戴天,遗仇万世,其侵略势力发展到东印度各地。佛陀的门徒突遭大劫,背井离乡,四处逃难,多经尼泊尔逃亡到中国西藏。在印度留存的僧人所剩寥寥无几,经卷也大都被异教徒焚之一炬。大约在12世纪末叶,相当于中国南宋时期,佛陀淳朴的遗风和遗教,几乎被异族摧残绝迹,斩尽杀绝。

  这中间,佛陀当年点燃的圣火,差不多在印度淹没不彰达六百年之久。然而,在印度邻近诸邦,佛陀的圣火却大有燎原之势,在尼泊尔、日本、斯里兰卡、缅甸、泰国、中国和美国发展起来,大有一发而不可收之势。在美国,每当竣工一座佛教寺院,一步一叩头的、前来朝圣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一百多年前,即19世纪末叶,斯里兰卡有一个叫做达摩波罗的人。他是一个贵族,从小受西方基督教会的教育,认为西方宗教哲理浅浮,逻辑混乱,毅然来到印度鼓吹复兴佛教。于是,佛陀两千多年前的弘法与遗训一触即发,皆大圆融,光华普照。

  大约四十多年前,即本世纪50年代,在佛教发源地印度的土地上,响起一声撼人心灵的雷鸣。印度有一个“不可触种姓”教的人民领袖,名叫那伽浦尔。他在一次群众大会上公然宣布,放弃原来的信仰,改信佛教,并在大会上大声疾呼,奋力宣传佛教思想:“请你们允许我以释迦牟尼的圣名,说出一个颠扑不灭的真理。人不是上帝创造的,不是神的儿女!众生的命运不是受上帝的主宰,一切都由我们一生的行为来决定。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在大慈大悲的释迦牟尼面前,一切众生平等,一切众生自由!……”

  在他如涛似雷、弘布佛陀真理的声音号召下,参加大会的五十万人之众,当天皈依佛门。几年后,仅“不可触种姓”教民中,就有两千多万人改宗佛教,皈依佛门。

  历史证明,舍利弗和目犍连当年禅定的功夫,可谓通达沧桑,了破时空了!

  天长日久,竹林精舍里,围绕在佛陀身边的弟子一天比一天多,发心供养的善男信女,与日俱增。当时,王舍城中有两个大富豪。一位是大迦叶,另一位是首罗。大迦叶博学多闻,先走一步,皈依佛门后,每天随着众生听佛陀布道说法,刻苦精进,风雨无阻,从不懈怠。另一个大富首罗,也时常蒙受佛陀的教化,只愁无以为报。有一天,他听罢了说法讲经,向佛陀提出他想准备一桌素食盛宴,邀请佛陀到他府上供养。

  为了迎接佛陀亲驾,首罗回去就吩咐奴仆们洒扫庭院,布置府邸,装饰客厅,张灯结彩。这一天,全家人正在忙着,忽然来了一位客人。原来是首罗的老友须达多长者从舍卫城远道而来。这位须达多,是拘萨罗国的首富。他富过王室,贵过宰相,家里的珍珠玛瑙车载斗量,黄金宝石堆积如山。在古印度,够得上富甲天下,独一豪门。

  他这次到王舍城来,是为自己的七公子向首罗长者的千金小姐求婚。这位远方的贵客见满院生辉,张灯结彩,以为主人府上操办喜事。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释迦牟尼要亲驾光临。须达多非常庆幸自己的好运,此次来到老朋友府上能够见到佛陀,真是前生的契缘。可巧,须达多近来正想着随善功德,向佛门解囊布施,以求积善圆满。

  原来,须达多长者也是一位乐善好施的人,在舍卫城里,他是蜚声遐迩的大善人。只因他常常舍财舍物布施孤独贫苦的人,所以世人贺给他一个绰号,叫“给孤独”。他早就耳闻佛陀普天同照的圣名,心里充满仰慕之情。可惜过去没有一遇之缘。

  这天晚上,这位古印度的大富豪兴奋得不能入寐,越是睡不着,越想着佛陀;越是想着佛陀,越是不能入梦。最后,索性披衣而起,骑上自己的良骏,借着半边残月的微晖,抖缰,向竹林精舍策马奔去。

  当须达多骑马来到竹林精舍门外时,见朱门虚遮,远远地见内中月光下有一个人影,正在趁着月色散步。须达多翻身下马,推门而入,奔那人影走去。近前一看,见这人仪表非凡,风度飘逸,满面慈祥。不容分说,须达多扑通地跪在地上,感慨地大喊:“佛陀,佛陀!……”并向佛陀介绍了自己。

  光影斑驳的天涯明月,高悬空中。清冷的月光,穿过树阴洒在地上。须达多不仅见到了佛陀的尊颜,而且有幸听到佛陀的开示。当佛陀得知须达多深夜来访的原因,不禁对这位善人的一片虔诚深表赞赏,并为他面示说法:

  “须达多长者,你占有无尽无量的财宝,乐于惠施救济贫困者;你善用金钱财富,而不为金钱财富使役,这实在是很高尚的德行。可是,请允许我问你一句,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用布施祈求天人的福报。佛陀。”

  “唔,这仅仅是一种‘有我’的德性。不过,我要告诉你,天人福报绝对达不到死生解脱的胜境,而且是不会久长的。”

  “佛陀,怎样才能真正解脱,长住久安呢?”

  “须达多长者,你该知道,世上还有比钱财更贵重的布施,那就是心施,精进施,时施,寂静施,无畏施。这些才是庄严德性的法门,才能步向光明自由解脱的彼岸。”

  佛陀开启他说,因善心的施舍,而求得恩报和果报,这本身原是一种欲,是一种占有欲,是有我,有知,有欲。知就是无知,就是欲,就是痴迷;无知,无我,无欲才是觉,才是悟。无虚妄之知,才能显出灵觉妙智,才能临近于正觉无觉,万法归如。

  须达多恍然觉悟到自己昔日全非。佛陀的一席话,胜过他诵十年经。他当面表示,愿意和首罗一样,从此誓愿世世生生皈依佛陀,并请求佛陀到舍卫城去教化说法。佛陀说,他早想到北方去,怎奈目下弟子几千,没有广阔宏大的道场,众僧不容易安顿下来。须达多当即慷慨表示,拘萨罗国土地富饶,人情淳厚,首都舍卫城离佛陀的故乡迦毗罗卫国不远,他的国王波斯匿王是师子族的后裔,素以仁爱治国,善护众生,蜚声天竺。波斯匿王与佛陀的父王同样博得远近臣民的敬仰。因而,须达多想动用他所有财富,在舍卫城建造一座至少与竹林精舍规模相似的道场,希望佛陀怜恤那里下愚的众生,率领比丘一起前去教化播法。他表示,他这次发心行大布施,不存贪欲,不求果报。佛陀认为,这才不是怀有私欲的金钱布施,而是法宝布施,当即答应等待精舍建成时,率子弟们前去播法。

  须达多非常高兴,回到京城后,他发现国王的儿子祇陀太子有一座园林,叫祇园,那里山明水秀,风光绮丽。园内修竹翠柏、林茂花香,空地很多,是一个建筑精舍的好地方。

  几天后,须达多前去晋谒祇陀太子,提出想用重金购置祇园,在那里建筑一座弘扬佛法、遍洒甘露的精舍。竣工后,届时将佛陀请来,让京城里的众生接受佛陀的雨露滋润,永离生死的苦海。不料,太子提出一个苛刻的条件,须达多要想把那片园林购置到手,必须用黄金铺满园林地面。

  这位至诚发心布施的印度首富,当面就答应了。回到家里,立即吩咐奴仆们打开金库,把成车的金砖运到祇园中,铺满了地面。

  太子前来一看,大惊失色,以为须达多疯了。

  须达多笑道:“太子,你听我说。谁敢说无常的大火烧不到我的金库?即使烧不到,那我死后能带走吗?好,就算我留给后代子孙。可他们除了挥霍造孽,还能干什么呢?太子,救人济世,才是真正的积德储宝,受用几世!”

  祇陀太子听了很受感动,慷慨地提出,他要将园中全部的花草树木布施给佛陀。不久,他们便邀请舍利弗和目犍连前来设计精舍,督建工程。祇园精舍堂皇庄严的礼堂、讲堂、斋堂、禅堂和修养堂等,数百幢房屋,在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的天才督建下,很快就竣工了。最后,精舍以两位施主命名,为“祇树给孤独园”。意即树木是太子祇陀施舍的;而全园建筑是须达多“给孤独者”资助的。

  舍卫城的这座佛教花园,与王舍城的竹林精舍,南北辉煌,相映成趣,历史上并称佛陀宣法的最早的两大精舍。后来,释迦牟尼在这里说法讲学达二十五年之久。他涅槃约一千年后,中国唐玄奘去印度取经时,曾专程乘坐骑来到舍卫城,怀古访幽,寻奇探秘,终于寻找到祇园精舍的遗迹。佛陀涅槃后,这里已经历经沧桑,走过一千多年的风雨路程。玄奘放眼望去,举目一片荒芜凄凉,只见“都城荒颓,疆场无纪”,“伽蓝数百,圮坏良多①”。可以说是一片颓垣断壁,令人伤心惨目。

  ① 僧舍和寺院的总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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