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沈万三不忍张士诚被暴尸,贿赂守尸的卫士,终将张士诚尸盗出、入土。为发泄对朱元璋的不满,富户们在张士诚墓前筹划着“狗屎香”
沈万三从浏河回到苏州,苏州已改朝换代了。
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朱元璋攻占苏州,张士诚的吴国灭亡。府治也从张士诚时 的“隆平郡”改为“苏州府”了。
当沈万三听说张士诚被朱元璋杖杀,且被暴尸至今时,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他不是认为张士诚对自己有什么大恩大德,然而自思和张士诚的种种关系,尤其是自己的发迹,几乎都是在张士诚治下的岁月里,如今此人逝去,却不能不令人唏嘘泪下了。
他打听到了张士诚暴尸的地方,来到了这个荒坡。
荒坡上的一块空地上,张士诚被一领芦席盖着。由于时日已久,尸体已严重腐烂,发出阵阵臭味。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个士兵掩鼻守卫着。
年轻的士兵牢骚满腹:“我俩真倒霉透了,天天守着这个臭气熏天的死人。”
那个老兵油子显然倒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嘿,还是守着死人好哩!这总比到前方去卖命强。”
“你看哪,这上面都爬满了蛆,恶心不恶心哪?”那个小兵还是一百个不乐意。正在这时,他看见沈万三和两个家人走来,不由得大喊起来:“喂,喂,吴王有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否则以同党论处!”
沈万三停下来,接着从家人手中的汗袋里取出几瓶酒和一些熟食,向那两个士兵招着手。
老兵油子见了酒,来劲了,连忙拖那个小兵一道走了过来:“你这,你这是给我们喝的?”
沈万三席地坐了下来:“我来陪二位喝几杯!”
老兵和小兵也赶紧坐了下来,接着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就喝了起来。
老兵喝了几口酒,抹了抹嘴,看着沈万三:“这位老爷,你有什么事吧?”
沈万三从身上取出两锭金灿灿的金元宝:“我想让二位发个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老兵和小兵都愣住了,眼光直直地盯看着金元宝:“老爷,你,你要干什么?”
沈万三指指不远处芦席下的张士诚的尸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死了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没入土为安!我想请二位高抬一下贵手……”
小兵闻说,有些胆怯起来:“这,这不行,要是大王知道,我们就没命了!”
沈万三看着他们嘿然一笑:“我怎么会让二位为难呢?再说这尸体,早已烂得面目全非了,我在山下准备了另一具尸体,只是想换一换!”
小兵不知就里地偷偷抬眼看着老兵,老兵却依然在看着那元宝,接着他从沈万三手里拿过金元宝,把玩起来。
沈万三小声地说着:“只要二位只当没看见,那这元宝就是二位的了!”
老兵看着手中的元宝,接着莫测高深地嘿嘿一笑,又把元宝还给了沈万三。小兵在一旁踌躇地不知说什么,接着他又看着不言语的老兵,小声地怂恿着:“我俩当一辈子兵,也弄不到这么多钱哪!我看就让他换吧!我们有了这钱,干脆回老家去,不当这个兵了。”
老兵看着这个稚嫩的小兵,世故而又老到地说:“他这钱,也给得太少了,咱俩可是拿命在换哪!”
沈万三闻说,又从身上拿出两锭金元宝。在他取出元宝的当儿,那个老兵、小兵都在偷偷地用眼角看着。
沈万三将元宝拿在手里:“如果二位觉得为难,实在不想要这元宝的话,那……”
沈万三的话还没说完,老兵和小兵就各抢了两锭元宝在手里,喜滋滋地看着。沈万三见状,悄悄地对身后的家人使了个眼色。
家人拿起酒杯等向荒坡后的山上走去。沈万三也跟着向山上走去,接着他回过头,招呼那两个士兵:“你们快来呀!”
老兵和小兵也跟着向山上走去。就在沈万三和那两个士兵又在喝酒的当儿,山下一行人抬着一具尸体向山上张士诚暴尸处走来。
四个金元宝的代价,沈万三换下了张士诚的尸体。他又偷偷地将张士诚葬在了斜塘乡的盛墩村(今属苏州工业园区)的农田中,并在坟墓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张吴王墓”几个大字。
下葬那天,沈万三和陈泰等几个苏州的富绅,各人手持一炷香在张士诚墓前祈祷着。朱元璋入主吴郡后,首先用重赋税来报复苏州人对张士诚的支持。其次,他将当时张士信所任用的黄敬夫、蔡文彦、叶德新这三个弄权舞弊的心腹抓来,绑在树上,剖开他们的肚子,把他们风成了人干,以印证那“丞相作事业,专凭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的民谣。对支持张士诚的那些富户们,他一时还没想出个罚治的法子。但仅这些已引起苏州那些富户们的惴惴不安了。
此时,在吴郡故主张士诚的墓前,沈万三抬起头,看着其他的富绅:“朱元璋打下苏州课以重赋税,他是在报复苏州富绅当时对张九四的支持呢!”
“其实,我们那时也是没办法呀!”陈泰委屈地说着,“朱元璋怎么能这样子待我们?我们那时哪里会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张九四啊!”
另一个瘦瘦的富绅看了陈泰一眼:“据说朱元璋是放牛的出身,唉,不管我们当时支不支持张士诚,这个姓朱的他见了有钱人,总怀着一份恨意呢!”
瘦子的话引起了富绅们的一阵议论:
“是啊,不比不知道啊,如今和张九四时相比,那时的赋税,的确是轻呢!”
“早知这个朱元璋这么辣手辣脚,当时倒是应该全力支持张九四守城!”
“张九四当时怎么会投顺了元朝廷,唉……否则哪里会到这地步!”
“他在世的时候,倒没感到他的好,倒是他死了,这才感到还是在他治下时,我们多少还自在些!”
沈万三默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接着又换上一支香点燃:“我们烧的这个香,就叫九四香吧!”
“九四,你是说为张士诚烧香?”陈泰瞪着浮肿的眼:“你这不是把大家都往朱元璋的刀下拖么?”
那个瘦瘦的富绅也点着头持重地说:“是啊!这不妥,这样正是给朱元璋剿杀我们提供了口实!依我看,不如改一下,苏州话中‘九四’和‘狗屎’谐音,我看就叫狗屎香更好些!”
“好!”沈万三点头道:“这改得好!”
2《小放牛》终于《大登殿》,只是家乡灾民的呼喊,越发使朱元璋对苏州的富户难抑愤恨,更何况他知晓了那为张士诚张目的“狗屎香”
在围剿张士诚的同时,朱元璋已在为开国定都、登基称帝做准备了。
在围着姑苏城的同时,应天新城拓筑工程基本告竣。登基的大殿也即将破土动工。
对那个有皇帝之号的小明王韩林儿,朱元璋派人去接他,孰料在渡江时,这位皇帝却在江中淹死了。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刻意的谋杀,这也许只有朱元璋知道了。
张士诚灭亡之日,正是朱元璋登基的宫殿落成之时。
《明史》载:太祖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春正月壬申朔,四月乙亥,上祀天地於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正如两个折子戏的戏名所说,《小放牛》终于《大登殿》了。
明皇宫乾清宫内,朱元璋端坐着,群臣朝拜,鼓乐齐鸣。
朱元璋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看着他的左丞相李善长、右丞相徐达、御史中丞刘伯温,得意地笑了。
然而当登基大典后,朱元璋乘着打着黄伞的马车从皇宫内出来,在宫外却遇到一群要饭的农民跪在皇宫的台阶前。跟随着皇辇的宫人和卫士们要将农民们赶走,朱元璋摇摇手。
农民们看见皇上的马车过来,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元璋高兴地停下马车,正想站起来说几句话,可不料农民们一个个却大声地喊了起来:“求皇上给我们饭吃!”
朱元璋听着那些农民操着他熟悉的乡音,不由得探出身子,问那些农民:“你们是哪里人哪?怎么都不在家里种田,却到这里来讨饭呀?”
农民们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们是皇上的同乡,从安徽凤阳来的呀!”
“家乡十年九灾,我们在家里活不下去了……”
朱元璋神情黯然,过了一会,他对骑马跟在身后的关帷说:“你去,给这些农民们施舍些吃的!”
新当了皇帝,朱元璋本想到外面去兜兜风,过一过帝王瘾,但却被家乡出来逃荒的农民们败了兴,哪里也不想去了,径自回了宫。
宫内,朱元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耳朵内老响起那些农民们的呼喊声。他那从淮西时就一直跟着他的老伴马皇后走了过来:“皇上,请及早安寝吧!”
朱元璋看了马皇后一眼:“皇后,不知怎么我一静下来,就听见家乡那些灾民们的呼喊。”
“你也别去想了,下面的人,已给他们施舍了粥饭!”马皇后看着他说。
“施舍了这一顿,可明天呢?后天呢?”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天下还有多少忍饥受寒的百姓啊。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我饿过,也造过反当了皇帝,因此我深知孔子这句话的深刻之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拉平这个不均,嘿,难免有人还会要揭竿而起,更难免有人称王称帝!”
马皇后点首。
朱元璋抖了抖身上的龙袍:“你别看我穿上了这个。唉,这事要处理得不好,我们还得下台去当草寇!”
“难得皇上一片爱民之心……”马皇后说。
“不!这不是爱民。”朱元璋打断马皇后的话,“这是我爱我自己!关心着我这皇位的稳固!你没听说,在马上能得天下,可在马上却不能治天下呢!”
“说到治天下,孔子他也说过,不患贫而患不安。老百姓不能安定,这国家就不能安定呢!”
朱元璋:“是啊!要让老百姓安居而乐业,否则,不安居,不乐业,这非但穷民难治,就是有些富民也难治呢!”
马皇后不知他怎么又说到了这个上,不由试探道:“皇上这是指……”
“我是说苏州那些当初给张士诚出钱的富户们,听说他们对寡人颇有怨言呢!过几日我想去苏州私访私访,看看那些当初舔张士诚屁股的富户们,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
“皇上,天下初平,尚不安定,皇上去私访,这太不妥!”马皇后显然并不放心。
朱元璋一笑:“没事!我和关帷一起去,他过去可在苏州呆过呢!”
“那我也去!”马皇后说。
几天以后,在苏州巍峨的阊门城楼下,身着微服的朱元璋和关帷走着,几个宫廷的卫士,也穿了便服在朱元璋的前前后后走着。
当他们走到阊门酒楼前,正看见陈泰醉醺醺地被他的两个侍妾扶着,从酒楼内痴笑着走出店堂,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在路边呕吐起来。
闻着飘过来的酒臭气,朱元璋停住脚,厌恶地看着正呕着的陈泰,接着他问关帷:“这个胖子是何人?”
关帷见了陈泰本想避开,怕陈泰认出他来,毕竟当初自己只是他的一个管家,但转而一想,此时自己已是皇上的人,犯不着怕他了。见朱元璋问他,他颇为轻蔑地看了一眼陈泰:“此人这是苏州另一有名的富户,姓陈,名泰,绰号叫陈肥商。”
朱元璋看着被人扶上轿子的陈泰,忿忿地说:“嘿,他可是脑满肠肥啊!这种人,看那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
关帷也附和着说道:“是啊,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们,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离开了阊门,从中市走入了一条水巷。在水巷深处的一间老房子的墙角处,几个老者每人手持一香在祈祷着什么。
朱元璋和关帷走过去看着他们烧香。朱元璋因不知吴地风俗,于是问关帷:“他们在烧什么香?这是苏州的什么习俗?”
关帷摇摇头:“不知道!”
“你过去问问他们!”
关帷过去操着吴语问一老者:“老伯,你们这是在烧什么香哪?”
“狗屎香!”老者莞尔一笑,似乎在笑着关帷这个苏州人的孤陋寡闻。
关帷还是没听懂:“什么狗屎香哪?”
老者看着关帷:“狗屎香么,就是九四香!现在家家人家都在烧呢!”
当朱元璋和关帷走到水巷河边时,朱元璋还是困惑地看着关帷:“九四香?什么九四香哪?”
关帷其实早已知道吴地百姓对张士诚的那层怀念,尽管他们并非是要再回到张士诚的治下去,但他们却是巧妙地借此以表达对朱元璋的不满。全城家家人家都在烧这个香,这背后岂止是风俗,更多的是民情。他觉得应当将这一情况禀告皇上:“皇上总知道张士诚的小名吧?”
“他叫张九四!”猛然,朱元璋醒悟过来:“哦,是这么个狗屎香!”说着他愤怒起来:“你去传旨苏州知府,要他下令,禁止老百姓为张士诚张目,禁止烧这个狗屎香!”
3对朱元璋的不满,又借灯谜的形式发泄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借攻击大脚马皇后为由头的。昔日窃饼焦胸的往事,使朱元璋难抑愤怒
苏州官府晓谕各家禁烧狗屎香的布告贴在了各个城门口。
这布告反而使老百姓的反朱情绪更加炽烈了。有人公然不买账,有人甚至在大街上骂起朱元璋来。官府抓了一些人,绑在衙门前示众。许多人怕了,但更多的却是变换了方式。
这天在建于宋代的道家圣地玄妙观内,占卜的、算卦的、耍猴的以及各种各样的小贩摆的摊前,人来人往,人声嘈杂。
朱元璋和关帷也在人群中。
玄妙观的两边廊下,挂着一盏盏纸灯或绢灯,上面写着谜面并标明谜格和“射××”等字样。谜灯下,站着一个个仰着脖子看热闹的人。
沈贵和几个士子也一起在看着。
一个士子喊沈贵:“沈贵兄,你看这条谜。‘官场如戏’,射《四书》一句。”
沈贵思索片刻,说:“‘仕而优’!”
那人钦佩地:“沈贵兄,你真是才思敏捷!”
朱元璋和关帷也过来看那条谜。朱元朝沈贵看了一眼,心想这个读书人倒是有点学问。关帷也在盯住沈贵看,他觉得这张脸似乎像一个人。但是像谁,他一时想不起来。
朱元璋挤在人群中看花灯上的另一谜。花灯上的谜为一画谜。谜面为一怀抱西瓜的大脚夫人。要求打当今一名人,中者可得一走马花灯。
灯谜下人们看着、猜着,有的在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地说猜着了,有的在怂恿着别人上前揭谜。但都无人真正上前揭谜。
沈贵走了过来,笑了笑,走上前揭下谜,说:“此画上的大脚女人,怀抱西瓜,这可是大脚淮(怀)西名妇人,定是指当今马皇后。”
众人哄笑起来,那种哄笑将对朱元璋的所有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一人高喊起来:“马皇后乃当今贤后,她那双大脚能帮老头子坐稳江山。”
“皇后那双大脚,可是八寸大金莲呢!”另一人,也轻薄地笑着说。
站在人群中的朱元璋面色变了,他看了看汹汹的人群,拂袖离去。关帷看着沈贵,随即和一身后的随从耳语了几声,嘱他务必盯住这个沈贵。
随从点了点头,接着挤到沈贵身边。关帷看了随从和沈贵一眼,挤出人群,走到朱元璋身边。
朱元璋停住脚步,气冲冲地对关帷说:“你,去把苏州知府给我叫到行宫!”
关帷拱了拱手:“臣领旨!”
行宫内,朱元璋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州知府,不禁大骂:“你身为知府,这苏州可是你的治下,在你辖治之下,大庭广众之中,有人竟敢辱骂皇后……”
朱元璋当皇帝时,身边早已是嫔妃成群了,但是,他对任何一个他所宠幸的妃子都告诫说,皇后母仪天下,谁要是对皇后无礼,他朱元璋可不管她是不是有理,一律杀无赦。
朱元璋对马皇后的情感,始于他当时投奔滁州郭子兴之时。
那年,在三岔口,他和沈富分手以后,投军来到滁州白莲教的堂主郭子兴家中。
郭子兴正在准备起事,到处搜罗人才,见了面有异相的朱元璋,忙把他迎到厅中。没多少日子,郭子兴就把朱元璋引为心腹了。
郭子兴因事常外出联络,家中就他的妻子张氏在家主事。这个张氏夫人生有三子。长子已死,身边只有两个儿子,另还有一个义女马秀英。这张氏夫人本是心胸狭窄之人,且凶悍异常。她见郭子兴喜欢上了朱元璋,生怕郭子兴将教中的权力给了朱元璋,而夺了她的两个儿子的利益,因此,想方设法要逼这个小和尚自己走掉。她采用的办法倒也简单实用——饿他。让他受不了了,自己逃掉。
每天只喝些薄如清水的粥,没几天,朱元璋这个精壮汉子就给饿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了。张氏这种刻薄的做法,引起了郭子兴的义女马秀英的不满。她在张氏手下,也是备受这个女人的虐待,此时惺惺惜惺惺地心中暗暗对这个小和尚同情起来。
这天,在郭家的庭院内,不知为了什么,张氏又将一个丫环吊起鞭打起来。丫环满身是血,正大声地讨饶着。
饿得昏昏沉沉的朱元璋在他的房中,听着那丫环的叫声,感到这个张氏实在难以容人,看来要好好考虑是不是离开这里了。正在这时门开了,马秀英走了进来。
朱元璋一惊:“小姐,你怎么来啦?”
马秀英不言语地从身上取出两只馒头递给朱元璋。朱元璋迟疑地接过,也许是饿急了,他很快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吃完了一个,抬起头:“你养娘要是知道了,会惩罚你的!”
“你快吃吧!”马秀英怜爱地说着,“你这么个汉子,她每顿只给你喝点粥,这怎么行啊?”
“我想离开这里,可老爷又不在家,等老爷回来,我这儿不想呆了!我看你在这儿也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到时,你和我一起走吧!”
“再说吧!”马秀英低下了头。
几天以后,朱元璋早上喝了碗粥到山上去打柴,可到中午,张氏也不让人去送饭。郭家吃饭的时分,马秀英念挂着山上的朱元璋,偷偷进了厨房,在灶上烙了块饼。马秀英烙好一张饼,连忙双手呵着拿着,向外走去。马秀英走到廊下,突然看见张氏正从远处走来,不由得急转过身,情急中将那张刚烙好的饼揣进怀中,又转过了身,向张氏走去。
直到张氏走了过去,马秀英看着她消失了的背影,这才从怀中拿出饼,急急忙忙地向山上走去。
山间,饿得头昏眼花的朱元璋见马秀英来了,高兴得迎了上来。他接过马秀英拿出的饼,大口大口地吃着。不一会儿,饼吃完了。显然并没吃饱的朱元璋看着马秀英:“你就只带一块来?”
马秀英苦笑笑:“嗯!”
朱元璋抹了抹嘴:“马小姐,这些日子真亏得你照顾我,否则我要么饿死了,要么饿跑了。”说着,他走到马秀英身边,双手搂抱住马秀英。
马秀英被饼烫伤的前胸碰着了朱元璋,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啊唷”,接着身子瘫倒了下去。
朱元璋大惊:“马小姐,你,你怎么啦?”
马秀英睁开眼,看着朱元璋,只是哭着。
朱元璋发急地:“你,你哪里疼?”
马秀英摇摇头:“没,没哪里疼!”
朱元璋:“不!你一定要告诉我,谁怎么你了?”
马秀英在地上坐起,只是低头哭着。
朱元璋:“秀英,你说,你说啊!”
马秀英看着朱元璋:“我知道你在山上饿着,偷偷给你烙了这块饼,路上碰着养娘,我怕她发觉,就,就……”
朱元璋:“就,就怎么啦?”
马秀英低下头:“就,就把那滚烫的饼揣在了怀里!”
“啊!”朱元璋大惊,“那么烫的饼,怎么能放在怀里?你,你烫着了哪里?”
马秀英头低得更低了:“没,没烫着哪里……”
朱元璋不信地:“不!你让我看看,烫着了哪里?”说着他掀起了马秀英的衣衫。
“你别乱动,我,我告诉你!”马秀英情急地抓住朱元璋的手。
“那,烫着哪儿了?”朱元璋停下了手,但仍在追问。
马秀英低下头,她怕朱元璋再造次,无奈地说出了实情:“烫,烫着了奶子,可能起浆泡了。”
朱元璋愣愣地看着马秀英,一行泪从脸上流下:“姑娘为了我,吃这份苦,我朱元璋如若将来得志,决不忘了姑娘的恩德。假若日后负心,天地不容!”说着,他双腿弯下,跪了下来。
马秀英见状,连忙来扶朱元璋。朱元璋不肯起身,马秀英一拉,二人都立足不稳地歪身倒在了地上,马秀英压在朱元璋身上。马秀英抬起头看着朱元璋,朱元璋也看着马秀英。马秀英一行泪流了出来,接着俯身倒在了朱元璋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朱元璋看着马秀英:“我们不要只管哭了,你那灼伤的地方,到底怎么样了,待会我去找些烫伤药来给你敷!”说着,他怜爱地伸手要替马秀英解开胸前的钮扣。马秀英看着他一片至诚的样子,不再拒绝。
朱元璋解开马秀英的衣衫,接着又将她贴胸着的粉红色的肚兜也掀了起来。
马秀英的奶子上,已是四五个透明的浆泡。朱元璋看着,真是怜爱和悔恨交加:“我真该死,还嫌你饼拿得少呢!唉,你怎么不早说呢?”说着,他深情地把自己的脸靠在马秀英的乳沟上。
显然,朱元璋的脸碰着了马秀英奶子上的浆泡,马秀英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她竭力隐忍,只是禁不住用自己的双手抱着朱元璋的头,随即又急促地发出了一声:“啊唷!”
朱元璋赶紧抬起头:“你怎么啦?我弄痛你了吗?”
马秀英低头笑笑:“没有!”说着,她不好意思地放下肚兜,接着慢慢地扣起衣襟上钮扣儿,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动情地抓住马秀英的手:“我一定要娶你!要是有一天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
马秀英抬起头:“我是个大脚!”
朱元璋:“大脚,大脚怎么啦,那是天足!天生的!”
这段窃饼焦胸的故事,在朱元璋心中藏得太深太深,深得无人可以摇撼。此时,在苏州这个地方,居然有人敢对皇后这么无礼,朱元璋当然是震怒异常了。
那个跪在地上的苏州知府此时也嗫嚅着:“皇上息怒,卑职这就令部将去捉人!”
马皇后走了过来,劝着朱元璋:“皇上,当年陛下怀远兵败负伤,后有追兵,走投无路,我这双大脚背着陛下逃匿深山,时人皆称我为大脚娘子。我以此为荣,陛下当日亦并不生气。还说我是天足,天生的呢!可今日为何生气了呢?对待百姓决不可不教而诛,而应从教化入手,使百姓能知礼仪,才可以正民风。”
朱元璋看了马皇后一眼,对知府说:“皇后发话了,你别派人去抓什么人了,这人山人海的,又到哪儿去抓?”
“是!只是那些刁民,卑职派人去查查!”知府恭敬地说。
关帷站在一旁接话:“启禀皇上,小臣已着人去跟着了那个刁民!”
朱元璋一喜:“哦!”
对他来说,抓不着那当然是给皇后一个面子,可如果能抓着的话,那当然是要抓的。
4被追捕的沈贵,无意中演绎了一个“福倒了”的民俗,只是为避官府揖拿,他和沈万三躲进了太湖中的小岛,王信和素琴从南洋归来
晚,沈贵正在深巷中走着,那个奉关帷之命的随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想知道沈贵住哪儿。沈贵起先并无知觉,可当他从吴趋坊拐向另一条巷口时,在转弯口,他发现了后面跟着的人。他赶紧绕到了黄牛坊桥,回眼看看,那个随从依然跟在身后。
沈贵蓦地急出一身冷汗,情急中,他又转入汤家巷,想起苏州一位士子住在这里,他看了看身后,急忙拐入一所大宅子中。
那个随从走到大宅子前,他朝前朝后,又朝里朝外地看了看,断定沈贵是进了这大宅子中。苏州的大宅子,门面都是较小,且式样都差不多。这个从应天来的随从,对着门口看了看,怕过后再来时记不起,就从这大宅子对过的一家民宅门上贴着的一副对联“竹报三多;梅开五福”中,撕下那下联上的一个“福”字,沾了沾口水,倒贴在沈贵走进的那所大宅子的门上。
夜半时分,沈贵想那个家伙肯定找不着他了,于是从那所大宅里出来,两个书生模样的朋友也跟着送了出来。
书生们拱拱手:“沈贵兄,夜深了不远送,请多小心!”
沈贵也拱着手,眼睛却四下里看着,一下子他注意上了门上那个倒贴着的“福”字。
沈贵指着那字:“你们这门上过去可贴过这倒着的‘福’字?”
年长的书生惊异地看着那字:“没有啊!过去从来没这样贴过呀!”
“福倒了谐福到了!这可是个好口彩呢!”另一个年少的书生笑着说。
年长的书生看了看对过门上那副残缺的对联,接着又从自家门上伸手揭下这“福”字:“这是从对面门上撕下,用口水粘上的。你看,这还没干呢!”
沈贵想了想:“走,我们再进去!”
年长年少的书生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沈贵已回到他们的书房,他裁开一条红纸,接着在上面写起一个个“福”字来。他们很快就明白沈贵的用意了。
连夜,他们将这一小块一小块的“福”字倒贴在这条巷中的一家家宅子的门上。
第二天天亮,当那位随从带着一官府的差役们来到这条巷子时,被这整条巷内每一户人家门上都倒贴着的“福”字弄糊涂了。差役们问那个皇家随从:“这家家门上都有这倒贴着的‘福’字,我们抓哪一家的人哪?”
皇家随从恼怒了,他恨恨地骂了声:“好个刁民!”接着下令将整条巷子的男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追问昨晚来过的沈贵的下落。
那个年少的书生,吃打不住,供出了沈贵,并说他的哥哥就是苏州的大富豪沈万三。
沈万三也很快知道官府正在追捕沈贵的事。
这天在沈万三的家中,沈万三、沈佑和沈贵在商量着如何应对。紧张的气氛中,沈佑痛斥起沈贵来:“朱元璋对当初苏州富户支持张士诚,本来就想动手,你这不是给他口实么!再说读书应知礼,你这个读书人如何做这种下三烂的事儿?猜什么谜哪?”
“爹,再埋怨也没有用!”沈万三看着神情沮丧,低着头的沈贵说,“事已至此,还是想个躲避的办法吧!”
“沈贵,你给我到太湖别院中去住些日子,不准随便离开那个岛子。”沈佑对着沈贵说。接着他回头对沈万三说:“这个朱皇帝,一直看着你们这些大富人不顺眼,我看你也去那里住一些日子吧!”
太湖别院是沈家前几年在太湖中购置的一处地产。小岛上也只是些茅屋,不显山、不露水的目的,就是为特别情况下躲避追捕而准备的。
沈万三他们在太湖别院住下没几天,一个家人就从苏州来到这岛上。他见了沈万三禀报说:“老爷,王管家和素琴小姐他们从南洋回来,想明天赶来太湖中见你,又怕不太方便,特遣小人来讨个见示!”
听说南洋船队平安归来,沈万三略感慰藉。只是听说素琴又回来了,他倒感到惊诧起来:“素琴,她怎么没留在她姐姐那儿?”
第二天,王信和素琴来到了湖中的岛上。在岛上的湖畔水榭中,沈万三和王信、素琴边品茗边聊着天。
沈万三看着王信和素琴:“苏里哈和晓云他们好吗?”
“他们一切都好,只是他们听了苏州这里的情况后说,很为老爷担心,说老爷如在这里日子不好过,就到他们南洋去。为此,我从这次生意中支了笔钱给晓云,让她为老爷在南洋置了些产业。现在这些产业,都聘了当地人在管着。”
沈万三心中一阵感动:“王管家,真难为你们了!”说着他转过脸,看着素琴:“素琴,你怎么也回来了?”
素琴看着沈万三,心里却一下子想到在南洋姐姐那儿时的情况。
颠了几多风浪到了南洋姐姐的家中,当和姐姐见面时,她们俩都哭了。
当问起沈万三的近况时,晓云泪流得更多了。许久,她抹了把泪看着素琴:“真没想到,沈老爷内心是这么清苦!”说着她感慨地:“唉,一个人呀,没个贴心的人,有那么多的钱又有何用?我在这里,苏里哈离不开我,否则我真想回去照顾他!”
听了姐姐的话,素琴倒有些诧异了。她一直以为姐姐也一定恨这个奸商:“姐,他为了赚钱,把你送到南洋来,你竟一点也不恨他?”
“不恨!”晓云点点头说,“他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离开他的!”
素琴也说起了那天的事:“他那天喝醉了酒,说他对这件事一直很后悔!我也知道,他对我好,实际上是为了还对姐姐的一桩心债!”
晓云看着素琴,许久后说:“妹妹,你还是跟王管家一道回去吧!”
素琴吃惊地问:“姐姐,为什么?”
“那个陆家的大小姐,一直和他疙疙瘩瘩,我担心,说不准哪天她会离开他。如果那样的话,你代姐姐我照顾他吧!”
素琴摇摇头:“不!”她毕竟是个大姑娘,她不想做他的不知道是第几房的小老婆。
看见素琴这副决绝的态度,晓云近乎是哀求了:“妹妹,我分身无术,只好求求你了!”
素琴一下子心烦意乱地起来,推托道:“这,让我想想!”
想的结果是,她回来了,尽管她内心并不承认是为了沈万三回来的。可此时,当沈万三问起为什么回来时,她不便直言,只好托辞说:“南洋那儿,天太热,我过不惯!”
沈万三也知道由素琴做主已把那“近水楼台”戏园子卖了:“你们把那戏园子卖了,你这回来又去哪儿?”
“我再回草台班去,浪迹江湖!”
“不!今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住在我家里!”沈万三不容置疑地说。
5为维护自己的统治,朱元璋下令海禁——片版不得入海;为限制富民,打击豪强,朱元璋准备迁徙苏州富户。关帷禀报说猜灯谜者系沈万三弟
应天明乾清宫内,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奉命北上的徐达飞传捷报说,他率部已攻入元京城大都,元顺帝率宫妃已于几日前出居庸关北遁,又回到他们祖先呆的大漠以北的黄沙地里去了。虽然这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朱元璋仍然兴奋不已。元朝廷终于灭亡了。
他刚刚高兴了会儿,南方一个官员呈上来的一封奏章又把他拽入到沉思之中。那封奏章说,张士诚、陈友谅的余部,现在都到了江浙沿海一带的海上进行反对大明皇上的活动。据说,江浙海上私人贸易的船队常常给他们经济和物质上的接济,他们这些军事力量也就成了那些私人海上贸易的保护伞。那封奏章最后请求皇上为了打击那些反对大明的海匪而加强海禁。
朱元璋知道,元代时就一直有禁止出海的海禁了,可元朝廷上下矛盾重重,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行政管理,因此海禁一直成为一句空话。可如今,这茫茫的大海成了反对皇上的庇护所,在这种情况下,如不严加海禁,那势必会引发种种事端。因此,他拿起笔来,在那封奏章上写上:“准奏,严加海禁,片版不得入海!”另外,他还给兵部写了诏书,要求在长江等入海口处,加强水师巡逻,不放过任何一只出海的商船。朱元璋写累了,伸伸腰后又拿起另一份奏章。
这份奏章说的是如何限制富民,打击豪强。朱元璋看着看着,不禁陷入了沉思。
打败张士诚后,对苏州几乎是铁板一块支持张士诚的富户们,朱元璋一直想要报复。他从自己切身的体验中感到,这些富户多豪强,欺凌小民,武断乡曲,上足以持公府之柄,下足以钳小民之财。公家有散于小民,小民未必得;有取于富家者,小民则已代之输矣。富者益富,贫者益贫,非祥之兆。本来,治民之道,民不能太贫,贫则生乱;但民也不能太富,富也要生乱。因此这益富益贫,二者皆乱之本也。他翻看着古书,想看看老祖宗们是如何来处理此事的。他从《史记》中看到,汉高祖刘邦定都长安,曾将东方齐、楚、燕、赵、魏、韩六国的强宗大族十余万口强行迁离本土,填实关中,既加强了京城重地的经济基础,又削弱了这些六国贵族在地方上的盘踞势力,这“强本弱末”之术,收到极好的效果。他决定效仿这个办法,在适当的时候,将苏州的富户们大规模地迁徙。
正在这时,宫人报关帷有要事请见皇上。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章,吩咐传关帷上殿。关帷上殿后,禀报说:“皇上,上次我们在苏州玄妙观遇到的那个猜谜的人,卑职已得知,此人乃是富商沈万三的弟弟沈贵。”
朱元璋猛然抬起头,看着关帷:“沈万三?就是那个当初要救张士德,后来又资助张士诚守城的商人?”
关帷:“正是此人,小人也打听着了,此人原名叫沈富!”
“沈富?!”朱元璋在皇座上一下站了起来。随即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遂又缓缓地坐了下去。
是他?朱元璋一下子又想起了当初在淮西土地祠前的情景。草棚前那个老妈妈说我有福,说他有财。如今我成了皇上,他成了富商,嘿嘿,这倒真是天意啊!
关帷看了朱元璋一眼,他不知道这位皇上在想些什么,因此接着说道:“那个猜谜者乃其弟沈贵,此人系读书人,并非是皇后所说的不知教化之徒。”
朱元璋面现怒容:“你,你给我去苏州,捉拿沈贵,另外,把那个沈,沈……”
“沈万三!”关帷提醒说。
“对,就这个沈万三,也带来应天见朕!”
“是!”关帷眼里放出高兴的神采,他终于可以凭借皇家的力量来打击他的夙敌沈万三了。
在太湖中的小岛太湖别院中,沈万三呆了一段日子,牵挂着苏州和各地分号的生意,他愈来愈住不下去了。还有,素琴要回戏班子,沈万三坚决要她留下,现在她也住在苏州。沈万三怕她和陆丽娘之间又有些什么事。昨天,陆丽娘也让人捎话来说,她带着两个孩子在苏州,很是寂寞劳顿,也想来太湖别院。沈万三一听就心中了然了。他让人回话叫她别来,他自己也准备要回苏州了。早饭过后,沈万三就对沈佑说着:“父亲,我离开苏州这么些日子了,那里那么个大摊子,我在这太湖岛中实在放心不下。”
沈佑看着沈万三:“王信管家不是回去料理了么?”
沈万三摇摇头:“王管家从南洋刚回来没多久,有些事情,他一时也不清楚。”
沈佑无奈地叹一口气:“那你的意思是要回苏州去?”
沈万三点点头:“让沈贵在这儿住着,官府找的是他。我下午就回苏州。”
当晚,沈万三就回到了苏州家中。
素琴正在厅内弹着琴,见沈万三进来,她站了起来。一位家人给他们端上茶水,正欲离开,沈万三叫住他,指着素琴说:“这位姑娘,是我沈万三的一个妹子,你们今后要听她的吩咐!”
家人低头说:“老爷,王管家早已和小的们说了,小人知道了!”
“你去把夫人请来!”沈万三吩咐那个家人。
不一会儿,陆丽娘走进厅内。她看见沈万三和素琴在一起,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活得也太累了。当素琴去南洋时,她对王信说,一定要让她回来。可当素琴真的回来了,她又断定,这个小女人一定是割舍不下沈万三才回来的。她想现开销发作,可一想又觉得无趣。别说沈万三不在边上,就是在边上,发作一通后,又能有什么用?
沈万三看着陆丽娘:“我给你介绍一下……”
陆丽娘冷漠地打断:“不用了,她就是那个唱戏的素琴,她住的地方,我早给她安排好了。”说着,她吩咐家人:“你领老爷去素琴小姐的房里!”
陆丽娘此话,不独沈万三感到意外,就是素琴也给她说得无地自容了——她是个处子呀。
沈万三站起阻止地:“不!素琴姑娘一人独住,我回夫人房里去!”
陆丽娘心头倒是一阵感动,老爷毕竟还是把她当做夫人的。可她嘴上却依然说着:“老爷,你这又何必?我上次就说过,今后你的事,我不会再多管!”
沈万三看着陆丽娘,指着素琴说:“她,她只是我的一个小妹妹呀!”
素琴实在站不下去,转身回自己房内去了。正在这时,关帷领了几个军校不让通报地走了进来。
关帷看着沈万三、陆丽娘,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沈万三站起:“哦,是关大人!”
关帷恢复常态:“沈贵呢?”
沈万三:“他不在家中!”
关帷:“那他在什么地方?”
沈万三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嘿,只怕知道了也不说吧!”关帷冷笑了一声,“我们皇上可要见见他呢!”说着他看了看陆丽娘,转过身对着沈万三:“城门失火,那也只好殃及你这条大池鱼了!”
沈万三:“你,这是为什么?”
关帷:“为什么?只为我恨你!过去,三番五次都让你滑掉了,这次,嘿,我看你……”
沈万三无言,他太了解关帷了。陆丽娘在边上欲向关帷求情,被沈万三用手阻止:“别求他!”
关帷喝令军校:“钦犯沈贵不在,那将他的兄长沈万三带走,押往应天!”
军校执住沈万三,向门外推去。
陆丽娘看着关帷:“关大人,你……”
关帷回过脸,他不敢再看陆丽娘,只是一拱手:“夫人,关某皇命在身,恕不相陪了!”
“你等等,你过去说的话还算不算数?”陆丽娘喊住了他。
关帷停住脚步,回过头:“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丽娘:“你上次说……”
关帷打断她:“上次,嗨,关帷可是一直在等你,关帷也是信守诺言,到第二天日头升起时才去告发沈万三的。只是夫人把我当猴耍了一次!”
“我是说,你过去在周庄澄虚道观里对我说,你愿为我效犬马之劳!这犬马之劳,竟是 这么个效法?”
关帷冷冷地一笑:“周庄?哼!哪辈子的皇历了。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也!”
“可你要害沈万三、要害我们一家的心却从没有此一时彼一时。我真搞不懂,我爹当初对你那样,可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么过不去?”
关帷又是一声冷笑:“为什么?我的陆小姐,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作为你过去的主子,我求你了。你刚刚说,皇上让你捉的是沈贵,你何必为泄私怨而把他兄长抓走呢?”
关帷连声地冷笑:“夫人,皇上命我捉拿沈贵,不错,可皇上还命我……喔,不说了!那沈贵既是抓不住,我关帷作为皇家的人,那当然抓他的兄长回去以复皇命了。我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沈万三。上次,你背弃诺言,让他跑了。这次我将他解到应天,让皇上处置了他,那他的这些财产也难免被抄没,哈哈,我得不到,他也别想得到。他沈万三在商场上充其量只是和我打了个平手。至于在官场上,哼!他押宝押在张士诚身上,这已经输了。到如今,嘿嘿……”
陆丽娘看着关帷,心上在打颤:“你,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毒?你过去说,你和沈万三斗的目的是为了我,如果我现在愿意跟你去,你可不可以放掉他?”
关帷看着陆丽娘,一阵狂笑:“嘿,夫人现在愿意跟我了,哈哈,就此一句话,足以使关帷满足矣!他沈万三在情场上居然也没笑到最后。”说着他看着陆丽娘:“可惜啊,夫人!说句夫人不要不高兴的话,从上次你耍了我,现实中的你,就从我心中死去了!再说,小姐你毕竟也不是当初在汾湖的那位千金小姐了,陆家的祖产已被你挥霍殆尽,你现在说你愿意跟我了,我难道还会相信么?再说,即使夫人如今愿意跟了我,我关帷亦不敢要你了。”
陆丽娘意外地:“你……”
关帷看着陆丽娘:“这么些年,关某无意亲近女色,实是心中有着汾湖的那位单纯的小姐。”说着,他一阵神经质地大笑,“如今这位小姐已没有了!死了!”说着,他指指自己心口:“她只永远活在这里!”
陆丽娘脸色一变:“关帷,你竟这么污辱我!”
“污辱?污辱你的,正是你自己。你现在只是朝廷钦犯的亲属!关某供职于朝廷,又怎能携带个钦犯的亲属,去做什么夫人?”说着,他一阵反常地哈哈大笑:“陆丽娘现在愿意跟我了!愿意跟我了!”他停住笑,拱了拱手:“夫人,恕关帷无礼,不要你了!”说着,他转身离去。
沈万三星夜被押解到应天。
宫中,朱元璋端坐着,他要见见这个阔别了十二年的故人。
关帷押着沈万三进宫后,先来禀报:“禀皇上,卑职奉命去苏州,罪犯沈贵已逃逸,只是将其兄沈万三带回,请皇上发落。”
朱元璋大喝了一声:“带沈万三!”
未几,沈万三就跪在了朱元璋的皇座前。朱元璋看着正跪于地的沈万三,心内一阵冲动:“沈万三,你抬起头,让朕看看你!”
沈万三抬起头。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坐了龙廷的皇上朱元璋竟是当年在淮西古道上相识的朱重八。他一时忘了这是在皇宫内,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身穿龙袍、头戴皇冠的朱重八。
朱元璋被沈万三愣愣地看着,有些不自在。这些年来,已没人敢这么无礼地看他。沈万三的面貌变化大了些,昔日那张黄巴拉几的脸,如今白里透红,整个脸也圆了起来。朱元璋看着沈万三,直有些与昔日那个小叫饭花子对不上号的感觉:“你就是沈富?”
沈万三猛然意识到了这是在哪里:“是,小人原名正是沈富……”
是他!朱元璋从沈万三说话的神态和声音中辨了出来,不由得猛然站起,匆匆要离开皇座,想与这个故人叙旧。
站在一旁的刘伯温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只是急得连忙摆着手:“皇上,不可乱了礼数!”
朱元璋停住步子,接着又回到座上,缓缓地坐下。
朱元璋看着正跪于地的沈万三:“沈富,你抬起头,看看朕,你还认得朕么?”
沈万三缓缓抬起头,看着朱元璋。他早已认出了朱重八。
朱元璋看着沈万三,等着他说认识,也等着他说不胜荣幸之类的话。
可此时沈万三被这皇家的气势吓得有些发昏,他结结巴巴地说:“认,认得!那时皇上从皇觉寺出来,身上背了个包袱!”
朱元璋猛地觉得被扒去了这身龙袍,露出了当初一个无赖贼和尚的本相,不由得一拍桌子:“大胆!”
沈万三一吓,赶紧低下头。他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也许不该说认得,他现在可是皇上了呀。于是他赶紧磕着头:“小人刚刚胡说,小人不是沈富,小人是沈万三,实在是不认得皇上的!”
朱元璋当然知道沈万三这是说着假话,想到他也是为了给自己掩饰,不由得手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哼!你就是沈万三!朕问你,你知罪吗?”
沈万三摇摇头。
朱元璋:“不知?!哼,你当初投靠张士诚,今日又纵弟侮辱皇后,真是罪不容赦!”
“皇上,小人只是个布衣商人,从未在张士诚那儿谋一官半职。兄弟的事,小人亦实是不知,更与小人无关!”
朱元璋一声冷笑:“那你知道些什么?哼,十几年里,从一个叫饭花子变成一个巨商富豪,你可是生财有道着哪!”说着,他对着卫士大声地:“来人哪!将他先打入牢中!”
两个卫士要押沈万三走出宫去。此时,沈万三倒镇静下来,他回过头大声地说着:“皇上,小人经商有何罪哪?”
何罪?哼!你罪就罪在不该当初认识我,更不该知道我的老底。朱元璋看着沈万三的背影一声冷笑。
关帷看着沈万三的背影,脸上也掠过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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