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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商场情场 投桃报李

  1张士德知晓了沈万三救陆丽娘的经济目的,令沈万三意外的是陆丽娘对他的情意

  沈万三悄悄地离家,没两天,沈佑就发现他不知去向。他问过沈贵,沈贵说他整天在书房用功,哥哥的事,委实不知。沈佑心里一阵恼怒,看来他不知又跑到哪里去捣腾什么了。

  沈贵看见父亲的脸色不对劲,劝着说,哥哥已成了家,爹爹能撒手就撒手,何苦这么劳 神!

  沈佑想想也是,再说沈万三也不在家,总不能对着沈贵吼一通吧。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了。及到后来,田里的那些活儿把他忙得横七竖八的。待到这些活儿忙定,他这才想起那个宝贝儿子离家已近一个月了。

  刚结婚没几日就这么人也不见了,这个家还顾不顾了?坐在沈厅里喝茶的沈佑越想越觉得心烦。当他吩咐一个家人去把万三的媳妇褚氏给叫来时,在褚氏的房内,晓云正坐在窗下,掰着手指算着日子:“二十八,二十九……”

  一旁,正在绣棚上绣着花的褚氏抬起头:“晓云,你在算些什么?”

  “小姐,我是在算,我们老爷这离家已二十九天了。这些日子,我看姐姐天天晚上,觉也睡不好,唉,姐夫那儿,怎么连个音讯都没有呢?”

  褚氏看着晓云,心里泛起一阵酸意,不由得勉强地一笑:“小蹄子,他这出门,你一天天算得倒比我还清楚!”

  晓云看着主子,心中一惊,暗暗责怪自己的造次,嘴上却笑嘻嘻地说着:“姐姐,你,你想到哪了!”

  “我没想到哪,”褚氏又绣起花来,“姐姐?哼,我从小姐成了你的姐姐,那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你姐夫,你就成了他的小姨了?”

  “唉,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了。人家见你不开心,为你担忧着,你倒是……”晓云一副委屈的样子。

  褚氏看着晓云委屈的样子,心中倒有些不忍了。她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儿,原以为他十天半月的就能回来,哪知道去了这些日子还不见音讯,唉!”

  正在这时,那个家人走到门口:“少夫人,老太爷在前厅叫你!”

  其实,褚氏早知道公公要问她什么了,果不出所料,当她看见沈佑,深深道了个万福后,沈佑就问她:“这些日子,怎不见了万三,他莫不是又去不务正业了?”

  褚氏低下头:“官人之事,小女不便多问!”

  沈佑看了看媳妇,一时感到语噎,只是摇了摇头说:“你呀,莫要把他给纵容坏了呀!”

  “小女不敢!”褚氏说。

  沈佑看了看正在南斋窗棂内读书的沈贵,猛地想到了褚氏陪嫁带来的那个晓云,不由得小声说:“你小叔至今尚未婚娶,你娘家带过来的那个晓云姑娘,我看人品甚好。如将她配与你小叔,你看如何?”

  “这……这门户只恐不相对,二爷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那晓云只是个丫环。我看……”褚氏不便说二人不相般配,欲言而又止。

  沈佑沉吟地:“这倒也是,不过他至今也只是个布衣,并无功名在身。”

  褚氏:“那,公公此事与沈贵兄弟说过没有?”

  沈佑摇摇头。

  褚氏笑笑:“不知沈贵兄弟是如何想?再说,也不知晓云的意思又是如何?”

  沈佑似乎甚为喜爱那个丫环:“我和你说的意思,正是让你先去问问晓云……”他看了看褚氏,接着又说了句:“如果晓云姑娘不愿,那也就算了!”

  “唔!”褚氏点点头。

  然而当褚氏和晓云说起老太爷的想法时,晓云却断然地一口回绝:“不!”

  褚氏看着晓云,心中一下子不是个味儿来:“小蹄子,我看你不愿意嫁给沈贵,大约是看中了他吧?”

  “他,谁呀?”晓云很清楚褚氏指的是谁,可此刻却只能装糊涂地问着。

  “谁呀?这你还不知道?”褚氏看着晓云俊美的脸说着:“哼,怪不得人说,婢美妾娇,可不是闺房的福分呢!”

  晓云知道褚氏话语中那股酸酸的醋意,心中倒有些怕了。她低着头,嗫嚅地说:“我是个下人,怎敢有非分之想……”

  褚氏脸沉了下来:“可你并没有生一张下人的脸。小狐媚子,你是我娘家陪过来的丫环,可不是要你一道陪过来嫁给他的!”

  晓云一阵委屈,落下泪来:“那请夫人去给老太爷回话,就说我,我愿嫁给他那个书蠹头的兄弟!这,夫人可相信我了吧?”

  褚氏见晓云落泪,自知言重了,此刻听她这么说倒有些急:“不!你做他正房也是门户不相对。再说,我知道你也不愿!”

  “生就了一副贱命,还有什么愿不愿的!”晓云一抹泪,抬起了脸。

  褚氏掏出帕儿给晓云擦着泪:“好了,好了,死丫头,别生气了。姐可没吃你的醋!”

  晓云推开褚氏的手:“我有什么醋给姐吃啊!”

  “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呀!说句真心话,他今后要是纳个妾,我宁可是你,也不愿是别人!”褚氏说的倒是实话。她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又是个没用的性子,丈夫今后要是讨个小妾回来,只怕自己难以招架。至于晓云,毕竟是和她从小在一起的,主仆的名分,早已渗透到她的骨髓里了。漂亮的她,会赢得男人的欢心,但却不会加害于她。此刻,她抚着晓云的头,口气中倒是有了几分爱怜。

  晓云了解这个年轻主子的性格,此刻被她的话语触动了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的心弦,不由得感动地抬起头,看了褚氏一眼,又羞怯地低下头:“晓云可不敢做狐媚子,和夫人争宠!再说,也没那个命!”

  褚氏一把甩开晓云的手:“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是你姐!” 

  当沈佑在周庄的船埠,终于得知沈万三租了南荡陈老四的船,一个月前就运了丝绸,下扬州去了时,在扬州的长江畔,从“琼花阁”救了陆姑娘的沈万三,正被张士德追问着:“沈兄,你救了那个小女子,是否是想娶了她?”

  沈万三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来扬州前,奉父母之命,已成了家了。”

  “哦,沈兄已有妻室!那娶这姑娘作二房呢?”张士德依然不依不饶。

  “不!她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会为人之妾?再说,沈某系一商人,财色不可兼得!情场得意那可就要商场失意了。”

  沈万三救这个姑娘时倒并非是想得到她,但此时也不便说出自己是基于放长线、钓大鱼的经济目的,此时只能这么矫情地掩饰了。

  “那,沈兄不为色,那就是为了财了!”张士德只是按一般的思维逻辑去想。然而沈万三却像个被抓住的贼一样,心头一惊:“财?在哪?”

  “在她的爹那里!她家可是富甲吴江的大富户呢!”

  “士德兄,你想到哪里去了?”

  张士德哈哈大笑:“万三兄,我可没想错吧!否则非亲非故,你一个商人,倾其所有,救了她做甚?”

  “亲不亲,故乡人嘛!听她那口乡音,再看她那可怜模样,唉,我能见死不救?”沈万三不真不假地说着。

  张士德诡秘地一笑:“沈兄倒是君子之德呢!不过这以后呢?岂不闻,一则见性,两则生情?”

  “两则生情?”沈万三低头不答话了,他内心何尝不想会是这么个结局,只是那陆姑娘会因自己救了她而这么想么?突然,他产生了想试探一下陆姑娘内心想法的打算。正在这时,那位陆姑娘从船上铺着的跳板上走了过来:“沈大官人,张三爷,饭烧好了,我们这就吃饭吧!”

  沈万三看了看陆姑娘,点点头:“那好!”接着,他从身边掏出些碎银:“姑娘,我这只小船,诸多不便,吃了饭后,你自寻只船,回吴江去吧!”

  陆姑娘看着沈万三,吃惊地张大了口:“沈大官人,你,你这是为何?”

  “我,我这一时半刻还不想回去!”沈万三推托地说。

  “你这生意都做完了,还留在苏北做什么?”

  沈万三突然想起江淮古道上的老妈妈:“我,我想从这儿去安徽江淮古道,去看一个人。”

  “看人,沈兄去看谁?”张士德在一旁说。

  “一位老妈妈。前些日子,我从京师归来时,她曾有恩于我!”沈万三索性顺着这条思路说下去了。

  “不!沈大官人是嫌弃小女子,以为我身子不干净,以此为推托。”陆姑娘委屈而又难堪地说着,接着用衣袖擦了擦双眼。

  “不,不,我哪里会嫌弃姑娘,我这船上就我和船老大两个男人,诸多不便,我是恐怕有损姑娘的名节!”

  陆姑娘低下了头:“谢沈大官人!只是这哪里会有损小女子的名节?再说沈大官人仗义,为小女子我保留了清白身子。小女子感谢尚且不及,如蒙沈大官人不嫌弃,小女子愿长久服侍于左右。”

  沈万三看着陆姑娘,心头一阵暗喜。吴江汾湖陆家雄厚的财力,他在昆山就早已听说。那时,只是仰头看着云彩里的太阳。如今,他家的独生女儿就在自己的身边,平视就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竭尽全力地救了她,本意并非是想得到她,而只是想能借以和她那个大富翁的父亲搭上点关系而已,可现在,这个小娘子愿长久服侍自己,这明白无误的话语并非是如前出于张士德的猜测。这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陆姑娘的脸上,棱角分明,那挺而直的鼻梁和微微下弯的嘴角,给人一种精明而干练的感觉。只是那两条上翘的眉毛,在眉尾处猛地向下一折,似乎透逸出一种凛然的悍气。猛地,晓云那漂亮的脸上透出的和善和甜甜的笑意和这张脸倒成了一种对比。沈万三有些无措。

  “不,不!施恩图报非君子也。沈某人重义而救你,绝无此意,再说,沈某已是家有妻室。此事实难从命!”

  陆姑娘抬起头看着沈万三,那张冷艳的脸上,泪流了下来。

  张士德在旁看着,轻轻地将沈万三拿着碎银的手推了回去:“沈兄,你这何必让陆姑娘一人独自归去?是因为我张某讲了些话的缘故?如果是这样,那初次相交,你不给我面子了。”

  “不,不!这哪会呢?”沈万三着急地摇头。

  “既是如此……”张士德缓缓地说,“那,你不日将返归苏州,正好带了这姑娘一同归去。让她一人独自成行,难免是让她又冒风险!至于你要去寻访的恩人,如信得过我,我代你去看她老人家!”

  沈万三看了看张士德,欲言又止,说不清是无奈还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2苏北盐民将举帜起事。面临着大利和风险,沈万三有意利用天下渐乱的形势经商

  船上,沈万三和张士德酒足饭饱。猛然,沈万三想起张士德那天上船买丝绸失望而归的情形:“兄长上次要买丝绸,不知将派什么用场?望兄能告知一二,以便小弟下次再来时,为兄长选些适销对路的来。”

  张士德看着这个结识不久的小兄弟,心中一阵踌躇。

  张士德,小名九六,他和他的哥哥张士诚(小名九四)、张士义(小名九五)以及弟弟张士信(小名九七)都是泰州白驹盐场的盐丁,以操舟贩盐为业。苏北盐丁生活十分困苦,加之他们贩私盐常常受到巡盐官兵的勒索和富家的要挟,故此他们私下联络了一些盐丁壮士,阴谋起事。这次士德来扬州,就是为准备粮食衣物等物资而来。想到起事后,各位兄弟们 总要穿些体面的衣衫,此外起事用的旗帜等,他想积蓄些丝绸,以有备而无患。此刻,听沈万三问起,想着这个商人毕竟相识未久,如此大事,也未便泄露。但他也知道,起事后,一应物资须仰仗这些商人。这个从苏南来的商人,今后一些物资还得靠他,再说他与这里并无渊源,想必也不会做一些于他们不利之事。故此,他含糊其辞地说:

  “我们一些兄弟要学那桃园结义的样,因此想在那天穿着体面些!”

  “噢,既是如此,我下次为兄长带几匹丝绸来……”

  “几匹?哈哈,我们兄弟遍布大江南北,带个几匹来,怎么够?”

  沈万三惊讶地看着张士德。他从京城乞讨而归时,沿途就听说了治黄河的工地上挖出了一个一只眼的石人。石人背后刻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几个大字。数日后,在颍州白鹿庄头扎红巾的白莲教在韩山童、刘福通领导下起事。还听说了彭莹玉、徐寿辉等人在蕲州起事、芝麻李在萧县起事。看来这苏北,也要烽火连天了。这时,他也明白了张士德那天那么着急的缘故。

  “沈兄,你下次运些粮食和丝绸布匹来,你运多少,我给你包多少。我们现在手头不宽裕,但我们有的是盐!”

  “盐?”沈万三心头又是一惊,他知道这是私盐,贩卖私盐可是违禁的,这获利虽是极丰,但风险也是极大。他有些怕,但想想那丰厚的大利,禁不住心头有些活动。转眼一想,这天下将要大乱,说不准这倒是经商的大好时机。于是他对张士德说:“我这回去,一定想办法给兄长弄批上好的货色来!不知什么时候要?”

  听沈万三问起什么时候,张士德倒有些沉吟了。他们现在正在蓄势而待发,到底什么时候,他也说不准。再说,这毕竟是机密大事,未便信口开河。此时他不言语地扭头看着江畔的大块农田。

  沈万三也抬头看着江边的农田,只见田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庄稼枯萎了:“这里今年的庄稼,怎么长成这副模样啊?”

  张士德:“你看到的是靠近江边上的田,这还好些呢!今年苏北入夏以来整整一个半月没下一滴雨了,整个苏北大地,赤地千里啊!”

  沈万三心中一动,秋后,特别是明年春荒时,苏北粮价必然直往上蹿,到时,弄批粮食来,倒也不愁赚不着钱。“乘上之急,所卖必备。”《汉书·食货志》里的句子蓦地跳上了他的心头,可此时,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只是惊讶地“哦”了一声。

  张士德久久地看着远处:“明年春上,苏北必是闹春荒,难免天怒人怨,遍地干柴。”

  沈万三懂得张士德所说的天怒人怨、遍地干柴的意思,届时他们必然起事,然而在这大风险的背后,他似乎感到了那诱人的大利,更何况,他并非是盲目而来,眼前这个筹划起事物资事务的张士德,简直是他离不开的人了。当然他也知道,张士德也需要他这个商人。因此他试探地说:“明年春上,我给你送一船上好的丝绸,再带几船江南的大米来,不知你们要否?”

  张士德眼睛亮了起来:“沈兄,这世道要大乱,你也不怕?”

  沈万三爽朗地一笑:“有你们,我还怕什么?”

  张士德一伸手:“好,明年春上,一诺千金!”

  沈万三也伸手一击掌:“一诺千金!”

  商人与苏北的义士以民间象征信义的击掌形式,订立了一个松散的经济契约。几天后,沈万三和陆姑娘在船头与张士德扬手道别,带着这个诺言和契约,沈万三的船向东南驶去。

  3陆丽娘对沈万三说起被歹人拐至扬州的经过。为报相救之恩,她要嫁给沈万三

  水上的航行生活甚是枯燥。陈老四每日升起篷后,只是在船尾掌着舵。沈万三和那位陆姑娘或是在舱内,或是在船头。几天相处下来,沈万三对这位吴江首富家的大小姐倒也相当熟悉了。

  陆姑娘名丽娘。沈万三一直不解的是,这么个大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被人拐到江北扬州来?

  陆丽娘看着沈万三关注的眼光,叹了一口气,说起了流落的经过。

  五月初五端阳节,吴江平望镇上正在举行社火,有调龙灯、摇荡湖船、提香、耍狮子、踩高跷、掮台角等活动,还要搭戏台唱社戏。陆家在离平望只有十多里路的汾湖,并不算太远。陆丽娘带着丫环和家人,乘船去看社火。

  戏台搭在一块刚收了庄稼的田里。台的顶脊两端有两只角翘起,中间嵌有横匾,匾上写着“风调雨顺”等字。是时,台前台后早已是人山人海。从小在家任性惯了的陆丽娘,也不管丫环和家人在后面“小姐!小姐!”地喊着,只是一个劲地在人群中穿挤着,向演戏的戏台正面那儿挤去。

  丫环和家人被人挤住,眼睁睁地看着陆丽娘挤没在人群中,着急地大声喊着:“丽娘小姐,丽娘小姐……”他们的喊声引起了一个瘦子的注意,他看了看丫环,又看了看陆丽娘挤过的地方,随即也挤了过去。

  瘦子和他的一个搭档本是当地的青皮,偷抢扒拿,反正什么能得手,他们就干什么。那个瘦子看见陆丽娘一人挤了过去,随即招呼身后的一个大汉走到了一旁小声地商量了起来。

  当挤在舞台下的陆丽娘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的两个戏子在对打时,那个瘦子挤到陆丽娘身边:“小姐,你可是叫丽娘吧!” 

  陆丽娘点点头,奇怪地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

  瘦子一副着急的样子:“你们家的人找不着你,在那边急死了!”

  陆丽娘仍专注地看着台上正在演的戏,随口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正在河边泊船的地方,叫你快去呢!”瘦子用手指着河边。

  陆丽娘下意识地随那人走着,她边从人群中走出来,还不时地回过头看着台上的演戏。直到她到了河边上,见不着自家的人,发觉受骗时,已是来不及了。她身后的那个瘦子猛地将她往一只船上推,那个船上的大汉也猛地拉着陆丽娘,将她拖入船舱内。情急中,陆丽娘大声地喊着:“抢人了!救命!”

  那个大汉拿过一块布,猛地塞入陆丽娘口中。

  这两个拐子本想把陆丽娘在常州给卖了,后来又担心这儿离苏州太近,于是又把她带过了江,卖给了琼花阁的老鸨子。

  听着陆丽娘叙述,沈万三的心思从陆家的万贯家财上轻轻移开,越来越集中到一个男人最敏感的问题上:“他们有没有对你非礼?”

  陆丽娘知道沈万三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对她的童贞的关注。这或许是一个男人开始考虑与一个女人的关系时最先考虑的问题。

  “他们想,但我没屈从。”说着,陆丽娘叹了口气,“在他们那只船上,那个大汉猛地扯着我的衣服,我拼命挣扎,并对他们说,你们敢非礼,过后我就跳进水里,一死了之!大汉被我的话镇住了。后来那个瘦子走过来,拍拍大汉的肩膀说,算了,这可是个烈性女子,不要弄得人财两空,白做了一回。于是那个大汉悻悻地作罢。可那个瘦子看着我,阴笑了两声说,让扬州琼花阁的老鸨子整治你去,哼,到了那里,看你还犟不犟!在扬州城郊的一座桥下,他们把我卖给了妓院。我还没进那妓院,就被沈大官人你救了。”

  沈万三注视着陆丽娘。

  陆丽娘也看着沈万三,她不知道他信不信:“我说的这些,沈大官人信不过,是吗?”

  沈万三摇摇头,他从陆丽娘的脸上看出了她说的是真的:“不,我哪里会不信!”

  陆丽娘低下头:“我很感激沈大官人保全了我的清白,我至今还是个女儿身子,如果沈大官人你不嫌弃我,我想把这个清白身子给了你,到那时,你会相信我的身子是干净的。”

  沈万三看着陆丽娘,接着动情地抓住陆丽娘的手,随即又想到欲左而右、欲擒故纵的道理。有些事操之过急反而会坏事,于是他缓缓放开了手:“不!我不能!”

  陆丽娘惊讶地看着沈万三。这几天,那个被卖进“琼花阁”的安徽女子凄哀的喊声,一直回响在她的心头。自己没掉进那火坑,全是眼前这个俊逸潇洒的沈大官人的相救。她属于那种爱上一个人,就恨不得连皮带骨都给了他的那种类型。如今,报答这个沈万三的大恩大德,充斥了她的整个头脑。夜晚在船舱内,陆丽娘睡在一只小床上,沈万三睡在地上的一个被筒内,那个船老大陈老四睡在了船尾的小舱里。听着床畔沈万三轻微的鼾声,陆丽娘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几次她悄悄地坐起。看着睡着了的沈万三的背影,她不敢造次,在家任性惯了的她,并非是珍惜自己,更不是怕道德的力量,而只是怕沈万三会把她看成个淫荡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并非是那种女人,也不是为了肉体的情欲,只不过是想将自己目前所能献出的东西奉献给自己所爱的人而已。

  十几天过去,眼见得离家越来越近,她倒是对沈万三的情感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不敢想象和他的分别。

  又是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从船舱的窗棂中看着外面水光波动,她悄悄地起了身,坐在了船头。

  午夜时分,月色如水,明月如霜。坐在船头的她,细细回想着沈万三这些日子和她的交往。是他不喜欢自己?不!从他的眼里她也分明地看出了一种情感。那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无动于衷?不!这是个君子。露水沾满了她的衣衫,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到了清晨,沈万三不见陆丽娘的踪影,赶紧走到船头,这才看见她已是满身露水。

  沈万三看着陆丽娘,不无惊讶:“你,大清早地坐在船头?”

  陆丽娘看了沈万三一眼,心头猛烈地跳动着,接着她低下了头。

  “沈郎,你真是个君子。我这回去一定和爹爹说,非你沈郎不嫁!”说着,她抬起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沈万三吃惊地看着陆丽娘,接着又低下了头:“沈某家中已有妻室……”

  “你不好休了她么?”陆丽娘看着沈万三,颇任性地拿出了在家做小姐时养成的脾气。

  沈万三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夫人并无失德之处,怎好说休就休了呢?再说,家中父母也断然难以应允。”

  陆丽娘愣了一下,接着低头歉疚地:“我不该这么说!”

  沈万三看着她,也叹了一口气。当然,于他而言,倒不是出于恨不相逢未娶时的遗憾,实在地说,是一种不知如何应对的无措。

  陆丽娘抬起头无奈地:“既是大娘子已在前,那丽娘宁可做偏房,也要嫁与官人!”

  沈万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一样地感到一阵高兴,但又未免感到突然。他想了想:“这,只怕会委屈小姐了!”

  “不!如果不是沈郎重义而相救,只怕丽娘我此时已坠水深火热之中。” 

  沈万三坐在陆丽娘身边:“姑娘已是十八芳龄,家中难道没给你说过人家?”

  陆丽娘低头说着:“我父亲身边有个年轻的管家关帷,他一直想和我,父亲也有这个意思……可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我总觉得此人心机太重,待人刻薄冷漠。”陆丽娘说。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沈万三说。

  “家中只有一个老父……”陆丽娘蓦然伤感起来,“老父亲年事已高,我这次被人拐去至今未归,他老人家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说着她流下泪来。

  4自小与丽娘一起长大的关帷幻想着能得到丽娘同时也得到这庞大的家产,可丽娘的失踪与意外归来,打碎了他的梦

  沈万三的船,为了送陆丽娘归家,径直开往了吴江汾湖。可在昆山周庄沈家,沈佑正在厅内算账,忽然一个家人来报:“老太爷,典当行的商人现来催讨典借已到期的一千两银子!”

  沈佑大为不解:“典当行,我没和他有什么往来呀!”

  “那人正在门外,请还是不请?”

  “有请!”沈佑站起。

  那个典当行的商人进来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契据,当着沈佑的面示威地抖了两下:“这是令郎沈万三借敝号一千两银子的字据,喏,你看这上面写着,典当期一个半月,如到期不还,听凭典当行将抵押的田地悉数变卖。”说着,他抬起头看着沈佑:“今日已是一月零十一天,还有四日,如令郎还不归还银子,那我们也只能照这上面写的办了!”

  四日?这四日内到哪儿去挪这一千两银子?沈佑从典当行商人手中接过契据看着,浑身发起抖来:“这……一百亩上好的地只典一千两银子,这个败家的畜生啊!”眼见得这地可要没了,他不由气急败坏地骂着。骂了没几句,他感到一阵气急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从厅后赶来的沈母王氏和沈万三妻褚氏以及晓云慌忙跑过来,扶着老太爷。

  褚氏见此情景,心中怕极了,不由得大声哭了起来。

  “老太爷,老太爷……”

  就在沈厅里一片混乱时,沈万三的船已抵达苏州。

  汾湖陆德源的家中,华贵而又雍容典雅,处处显出一种吴江首富的气派。

  这些日子来,这个大户人家明显地处于一种不安之中,从陆丽娘被拐的消息传到家中,陆德源就一病不起了。六十多岁的老人,虽有万贯家财,可身后就这么一个独养女儿哪!年青英俊、脸色冷峻的管家关帷这些日子管着这个大家的一切。他本是河南人,九岁时因家乡闹灾,随父母逃荒到江南。到了嘉兴,他的父母双双病倒,不久相继去世。当时正在嘉兴收账的陆德源就收养了这个比他的女儿大四五岁的孤儿。陆德源待这个孤儿倒也视如己出,从小让他和陆丽娘一同读书,长大后就让他做了管家。在这个家遇到这么个大事时,关帷他独自顶了上来。

  一天,他正坐在一张写字台前看着账本。一个家人来说,给老爷治病的郎中先生已经来了。关帷赶紧吩咐将郎中带到老爷房中给老爷治病。这个家人刚走,另一个家人又来说,已和太湖里的湖盗联系上。

  小姐的失踪,关帷怀疑是太湖里的那帮湖盗搞的绑票。因此他派这个家人和他们取得了联系,约了当天就去拜见他们首领。

  陆德源卧室中,关帷辞行了老爷,就乘船去了太湖中的一个岛子。陆德源看着关帷出门的背影,想着丽娘的杳无音讯,老泪纵横。这些天一直来给他看病的郎中正给陆德源把着脉,见状劝慰说:“陆老爷,你这本是悲伤过度,忧郁积于心中,心病还得用救心之药。稍安勿躁,凡事还得想开着点。”

  想开点?唉,见不着女儿,这颗吊着的心又怎么能想得开啊!陆德源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德源为女儿的事着急,关帷也为陆丽娘的失踪着急。

  从小在陆德源身边长大的关帷,知道没有儿子的陆德源视他为己出,倒也存了一份心思,更何况从小与丽娘一同长大。至今他仍然难以忘记童年他和陆丽娘一起趴在地上捏泥人时小丽娘瞪着一双大眼睛唱儿歌时的神情:“小妹妹,好哥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捏一个人儿是你,捏一个人儿是我。捏得在一张桌上吃饭,捏得在一只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些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还是你,再捏一个还是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哥和妹妹再也不分开。”

  儿时的萌芽,在少年时的心中成长,到了青年时,关帷心中更是暗暗地喜欢上了丽娘。他幻想着有一天他能成为陆德源的女婿、半子,他甚至知道陆德源多多少少也有这种想法,不过至今一直没对他说破而已。陆家那庞大的家产,可说是他一切想法的根源。自小就失去一切的他,幻想着今后能掌管着这庞大的家产,以之作为少时的补偿。他也知道,这财产也成了他实现这一想法的最大障碍,毕竟那财产太庞大了。丽娘成年以后,冲着这份家产来提亲的人,每年都有好几个。比起他们,自己只是个领养来的孤儿,父母全无,在这儿全无一点点根基。人么,可以有享不完的福,但没有受不完的罪。他知道他必须隐忍而小心从事。可陆丽娘的失踪,一下子也将他心中的希望、计划乃至生活的情趣,打得个稀里哗啦。

  从太湖里归来,关帷心里更烦闷了。

  那天,他去太湖岛上,送上了一份厚礼,也见着了湖中强盗的首领。当他说明来意,不料那些湖匪们矢口否认小姐是他们抢掠的。关帷起先以为他们是在调枪花,意在提高要价,于是说我们家老爷愿以重金赎小姐,具体数目由你们提,但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姐必须要活着平安回来。谁知湖盗首领这时还是说他们真的没有抢人,关帷这时才有些信了。但小 姐她又在哪儿?

  湖里的强盗们,要留这个大管家住一夜,他拒绝了,又匆匆地回到了汾湖。

  到了汾湖镇上,关帷心里一阵茫然。心情沉重的他,没直接回陆家去,而是来到汾湖镇上的一家小酒馆内,要了些酒菜,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啊呀,是关管家呀!”酒馆老板——打扮轻浮的马寡妇走了过来,浑身骚气地说着,接着,她在关帷对面坐了下来。

  这个马寡妇,去年男人死了,三十来岁的她,正是如虎似狼的年纪,难免是空房难守。关帷这个童男子进来时,她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关帷看了看马寡妇:“我托你们打听小姐的事,你们有什么消息么?”

  “啊呀,小姐是在平望丢失的,在我们汾湖,能听到些什么呀?”说着,马寡妇也看着关帷,“我说关管家,你们那老爷子就这一个小姐,要是这小姐没了,老爷子的万贯家财可不都传给你了么?你呀,有了钱,什么女人找不着呀!”说着,她挤眉弄眼地卖弄着风情:“如果你想,那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

  “不!关某今生今世,非陆小姐不娶。”关帷喝了一口酒。

  “唷,关管家你还真有情有义啊!我说,要是那小姐让强人奸了,或是被卖到了妓院勾栏,你还会非她莫娶吗?”

  关帷重重地放下酒杯:“只要她不死,我都会要她!”

  “那她死了呢?嘿!”马寡妇轻浮的声调中,有种幸灾乐祸的味儿。

  “她死了,我不会再要别的女人!”关帷对着马寡妇眼瞪了起来。

  关帷离开了汾湖镇上的小酒馆,回到了陆家。

  一个小丫环正在煎着药,关帷端起煎好的药,来到了陆德源房内。他一边给陆德源喂着汤药,一边说着去太湖里的经过。

  陆德源看着关帷,一把抓住他的手:“关管家,我知道你对小姐是情深意笃。可如今,小姐她不知死活……”说着,他呜咽起来。

  “老爷你且宽心,小姐的下落,关帷正在到处查找,会找到的!”关帷劝解着说。

  关帷见陆德源精神好了些,劝他起来吃一点饭。

  陆德源对着一桌饭菜老泪纵横,接着摆摆手吩咐家人:“将丽娘的碗筷也给放上!”

  家人忙不迭地又盛上一碗饭并拿上一双筷子摆上。

  陆德源端起饭碗,一口没吃,又呜咽着放下了碗。

  关帷在放着丽娘碗筷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接着端起了碗:“老爷,你不要弄坏了身子。来!我陪老爷吃!”他看着陆德源低头呜咽,缓语劝解:“老爷,小姐的事,我正在查找,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关帷也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

  陆德源感动地听着,接着又禁不住伤感地流起泪来。小姐这没了已个把月了,唉,真不知她是不是还活着?想到风烛残年的自己,虽有万贯家财,可没了精神上的依靠,这日子还有什滋味呢?他禁不住地放下碗,呆呆地抓着关帷的手。

  关帷一任自己的手让陆德源抓着。他看着老爷,诚恳地:“老爷,如果老爷愿意,小人愿为老爷的螟蛉义子,侍奉于左右。”

  陆德源看着关帷,接着又禁不住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家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老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她回来了。”

  陆德源不敢相信地站起,颤声问:“她在哪里?”

  厅门口,陆丽娘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见到陆德源,小声地喊了一声:“爹爹!”接着她急切地跑到陆德源身边,父女抱头痛哭。

  陆丽娘带着哭腔大声地喊着:“爹爹!”

  陆德源看着陆丽娘的脸:“丽娘,这不是做梦,真的是你呀?”

  陆丽娘抬起眼,点了点头:“唔!”

  陆德源:“你,你去了哪儿?”

  陆丽娘:“那天,孩儿正在平望看社火,黑夜中被两个强人劫持到船上,他们把我带到了扬州……”

  陆德源大惊:“扬州?”

  陆丽娘猛然想起:“哎呀,只顾了说话,恩人他还在门外。”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向门外跑去。陆德源和关帷也不知就里地跟了出去。

  船到了苏州,沈万三本想先回昆山周庄,但一来考虑带了个陆丽娘,回到家中上上下下地不好解释,二来陆丽娘心中也放不下老父。于是船就直放吴江汾湖了。到了陆家门口,陆丽娘要他和她一起进门,他想想,婉拒了。待到丽娘进了门,他就吩咐陈老四开船。送了这么远的路,这个吴江的大富豪,总要招待一下,大吃一顿的吧。可这就走,连口水也喝不上,陈老四嘟嘟囔囔地说着。

  陈老四撑着篙,船离了岸。沈万三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陆家门庭。

  正在这时,远处的陆家门口,陆丽娘匆匆跑了出来,对着船大声地喊着:“喂,沈大官人!你等等!”

  船上,沈万三拱手道:“陆小姐,后会有期!”

  陆德源和关帷也走到门外,看着河中。听着沈万三的话,陆德源奇怪地问陆丽娘:“这人是谁?什么后会有期?”

  “爹,这可是救我的大恩人!” 

  “救你?你在扬州怎么啦?”陆德源懵懂不解。可在一旁的关帷,看着陆丽娘的神态,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看着那远去的孤帆,他仇恨地投去一瞥。

  5归家后的沈万三,在贤慧的妻子和天真的晓云面前,发觉自己陷在了三个女人的情感之中

  沈万三回到了昆山周庄。

  他没有想到,家里正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

  是时,沈佑正坐在床上,王氏和沈贵站在一旁。沈贵看着爹长吁短叹,轻声地说着:“爹,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去请个郎中?”

  沈佑一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来:“我这个病,都是给沈万三这个畜生气的。一百亩好地,这才抵押了一千两银子,一百亩好地呀!”对于田地就像是心肝宝贝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揪住他心肝宝贝更使他难受的了。

  “万三做了生意回来,这地还好赎回来的呀!”王氏在一旁劝着。

  “是啊,爹爹请宽心!”沈贵也劝着。

  “宽心?嘿,除非他这就拿了钱回来,将那一百亩地赎了,我这才宽心!”沈佑怒冲冲地吼着,接着,他走出了卧室,来到了沈厅内。

  正在这时,沈万三走了进来。

  沈佑看见沈万三归来,一下子惊喜起来:“哎呀,你可回来了。那个典当行的商人已来过我们家,催讨你典借已到期的一千两银子。还有两三天的日子,可要到期了。”

  沈万三看着父亲,不便说出他在汾湖放的那笔情债和钱债。

  “父亲,我……”

  正在这时,沈母、沈贵、褚氏、晓云等都闻讯赶来了。沈万三看着他们,他怎么也没想到,相会竟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之下。

  沈佑依然喋喋不休:“典当行说了,如到期不还,那抵押的田地他们将变卖。你这次做生意,就是没赚,那本钱总该还在,快把这典借的钱去还了。”

  沈万三双手一摊:“我这手头,钱没有了!”

  “怎么,这次生意又赔了?”沈佑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了。

  “不,这次做生意我可是获益匪浅。”

  “获益匪浅?!那获的益、赚的钱呢?”对沈佑来说,快拿钱去赎地,悠悠万事,就以此为大了。

  “我,我……”沈万三不知怎么说。

  “看你这张口结舌的样子,难道又是亏得连本钱都没有了?”沈佑一声冷笑。

  “不,生意上没亏!”

  “那,钱呢?”沈佑终于克制不住,大声地吼了起来。

  “那钱,我用来救人了!”

  “救人?嘿,我看你还是救救自己吧!典当行那边,你怎么去打发?我辛辛苦苦忙了一辈子,忙了这几百亩的地,分给你一半,这,这还没几天就要捣腾光了。你现在是有妻室的人了,你这样捣腾,让她们跟着你吃什么?”

  “我下次再去扬州,一定可将这些都赚回来。”

  江南粮价的大跌和苏北已现端倪的灾荒景象,此外,还有张士德要的丝绸、粮食,答应给的私盐,所有这些,沈万三倒是真的有把握。可对此全然不知、也不理解的沈佑却怎么也受不了:“啊,你还要去经商啊?”

  “苏北今年大旱,秋后粮价必然上涨。而江南夏熟丰收,秋熟作物也长势甚好,粮价正下跌。秋后乘粮价低时屯集上几万石粮食,明春运到苏北,那……”沈万三说的这些可算是经商极其重要的信息。可对沈万三经商一而再、再而三地肉包子打狗,沈佑却再也没有什么信心了。

  沈佑冷笑一声:“几万石粮食?哼,你这胃口可越来越大,如意算盘也是越打越好,可你两次经商,已将田产典当殆尽,还拿什么去做本钱?”沈佑说的倒也是实情。

  沈万三看了看父亲说:“家中还有些田地,只要能以此为抵押,我可借个几千两银子做本钱。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盘算着这些,越想越觉得能有把握赚回几倍的利。”

  “呸!几倍的利,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沈佑气得浑身发颤。

  沈万三依然痴迷地看着父亲:“我说的是真的!”

  沈佑看着沈万三,气得一口痰涌上:“你,这几千两银子哪里能买几万石粮食?你整天胡说八道,胡思乱想。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

  沈母走了出来,连忙将沈佑扶着坐到椅子上,接着她回过头斥责沈万三:“万三,你看你把你父亲气成什么样了!”

  沈万三委屈地:“我……”

  沈贵也走了过来:“兄长,我看你简直是财迷心窍了。不稼不穑,不农不桑,惟以挥霍祖产为能事。”说着他指着沈佑:“把风烛残年的老父气得如此,不仁而又不孝。”

  沈万三看了沈贵一眼,低下头去。唉,这叫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夜晚,沈万三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褚氏掌着灯走了进来,她看了沮丧的沈万三一眼:“一家子都被你搅成这样了!”她看沈万三并无反应,又接着说:“你这次去扬州,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沈万三看了妻子一眼,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这能有什么难尽的!你这么空手回来,连本钱都折了,还能说是获益匪浅?”

  沈万三心情极烦躁。

  “唉呀,你让我心静点好不好?苏北那边的事儿,可是做生意的绝好时机,这要是抓不 住,真太可惜了。”

  褚氏看着沈万三,低下了头:“既是机会,你为什么把本钱都弄光了呢?你说是救人?我看八成是在外面另安了家室,救了这个人吧!”

  褚氏说起的救人,使沈万三一下子想到了陆丽娘。不管怎么说,陆家总会将自己救风尘的那笔钱还来的吧!放了长线,意图在钓大鱼的沈万三知道,要掌握火候,等待瓜熟蒂落,心急可不行的。那位陆小姐说要跟了自己,这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还是她真的会这么做,自己也只能待时而动了。然而,每想起陆小姐时,伴随着而来的就是她家那庞大的家业。这闪烁着的金钱的光泽太炫目了,相比之下,陆小姐的品貌、为人倒是黯然失色。不!应当说,除了陆家的钱以外,沈万三什么都看不见了。当他和父亲说着那几万石粮食的打算时,已分明是以陆家的家财作为经济后盾的了。

  褚氏看着沈万三毫无反应的脸,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伤感而哀怨地低下头:“你在外面救人,我在家中守着你倒也没什么,只可惜了晓云对你的一片情分……”

  褚氏打出的晓云这张牌显然有了作用,沈万三猛然惊坐起来:“晓云,什么晓云?”

  “我不笨,至少还看得出,那丫头对你可是关心着哪!”此时的褚氏既怕沈万三分心于外,更怕他今后分身于外,不得已借晓云来吸引住沈万三,但毕竟心里酸酸的。

  沈万三看着褚氏,心里倒猛然升出一片歉意:“不,你别乱想!”

  褚氏抬起眼:“别乱想,那你叫我怎么个想啊?”

  沈万三知道褚氏说这些话,是想窥探自己的隐秘,心里倒有些恼怒:“你要我说些什么?”

  褚氏:“你刚刚说,做生意还赚了,可那钱呢?都花哪儿去了?”

  沈万三看着妻子,踌躇着是不是将陆丽娘的事讲出来。后来一想,陆氏要是跟了自己,这今后也是瞒不住的,索性心一横,说出了这一次的扬州故事。

  在沈万三和他的妻子说着几百里外的故事时,在晓云房内,这个可怜的姑娘正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屏息听着隔壁沈万三他们房内传出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充满着一种眷恋。

  当然,晓云绝没想到,此时沈万三和妻子正在说着另一个女人。

  “那姑娘长得一定很标致吧?”作为一个自知长得并不漂亮的女人,这是褚氏所能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了。

  对陆丽娘的长相是否标致,沈万三未置可否,只是说起了另一个话头:“我救了她,那姑娘要以身相报,我,我拒绝了。后来,我送她回了吴江家中,没等他们家人出来,我就回来了。施恩并非图报,夫人如果信不过我所说的,可去吴江陆德源家中询问。”

  “问?去他们家中能问出个什么?你和她是一条船上回来,这么些天,晚上你们就都在那个那么点大的小船舱里?这些事,去问谁?谁又能知晓?”褚氏感情复杂极了。

  沈万三脸沉了下来:“我说的你既是不信,那还要听我说什么?”

  褚氏心头一惊,立刻自感对夫君相逼过甚了:“请官人不要说了,奴家信了还不成?”

  沈万三看着态度已软化下来的妻子,心思又转到了经商方面:“扬州那面,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我的丝绸粮食,他们全部都要。苏北今年大旱,粮食匮乏,这能不赚钱?还有,他们给我的是私盐,我船去得越多,那私盐可就带回得越多!”

  “私盐?这可是犯禁的!”褚氏大吃一惊。

  沈万三:“他们会给我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现在就是缺本钱。”说着,他看着妻子,似乎是有意地进逼:“你能不能给我想点办法?”

  褚氏为难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上次那点娘家带来的私房积蓄都给了你了。”

  沈万三“哼”了一声:“你是怕我在外面另安了家室吧!”说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要是我想这个,那姓陆的姑娘要跟我,我早就接纳她了。要是这样,我再去扬州也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沈万三在这里,把自己说得高尚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你要纳妾,我也管不了你。你这叫我想办法,你一个大男人都没法子想,叫我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到哪去想哪?”褚氏解释着。

  沈万三看着妻子,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典当行那边这两天就要应付,否则,父亲那边的罗唣,他也吃不消。他心里最烦躁的是,陆姑娘那边,什么时候来,又是怎么个方式来?自己再去扬州的梦,看来只有这位陆小姐才能帮他圆了。

  每想到经商及与经商有关的人时,他心里便开始烦躁。然而,当他想到白天在沈厅内只看了一面的小可人晓云时,他才发觉她是惟一没有牵扯进他经商事务的人,也只有在这时,他的心情才渐渐地平静如水。

  晓云没睡着,房内也没点着灯。

  先前站在窗前,她一直看着沈万三房中露出的灯光,想象着他现在会在干什么。直到沈万三房中的灯熄灭了,她才轻声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脱衣上了床。然而上了床,她仍然睡不着,只是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看着这周遭黑暗的一切。

  窗外,传来一阵秋虫的叫声。

  突然,门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是他!”晓云急速地下了床,走到门前时,她有些踌躇了。万一不是他,那……

  门上又轻轻地响了一下,门外,响起了沈万三轻而急的声音:“晓云,是我!” 

  晓云再也顾不得什么,拉开了门闩。沈万三闪了进来,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晓云。

  晓云声音颤抖起来:“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万三不搭话,径将晓云抱起,放到了床上。晓云吓得整个身子蜷缩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她知道沈万三也上了床。

  沈万三紧紧地抱着晓云,未几从怀中掏出一只金手镯:“你上次送我一只玉手镯,我这次路过镇江,给你买了这只金手镯!”

  晓云镇定下来,接过手镯看着:“你这刚回来,不和小姐在一起,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呀?要是他们知晓,会打死我的!”

  “别怕!嘿,我这次回来,比起上次要饭好些。这好就好在我怀里是揣着这个值钱的东西。”

  晓云抚着那只手镯:“你干吗不给小姐买点东西?”

  沈万三看着晓云,毫不掩饰他的情感:“你那个小姐,是爹妈他们要我娶的,可你,是我要娶的!”

  “你真会娶我吗?”晓云异常感动。

  “本来,我这次做了生意回来就想纳你做二房,可现在,我这还要忙着下次再去扬州。还有,这次在扬州,我救了吴江的一位陆姑娘,她要我娶她!”

  晓云坐起,极敏感地:“你,你答应了?”

  “她家可是吴江的首富,这于我做生意可是绝对用得着。我现在最缺的可就是本钱,本钱哪!”

  “那,你喜欢她吗?”

  “大人家的姑娘,身上难免有些娇嗔和霸气。不过,她对我倒真是挺有情义,再说……”

  “再说什么?”晓云不安起来。

  “我要想生意做大,那就必须靠他们家的财力,否则,我就只能做些小本生意。”在天真无邪的晓云面前,沈万三将他救陆丽娘的动因全盘托出。可晓云却伤心地低下头,拭着泪说:“你这样了,那我呢?”

  “你别哭,她们,一个很贤慧,是爹娘让我娶的,另一个也对我有情有义,我也要借助于他们家的财力。但你……”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的一块心头肉啊!”

  晓云小心地抬起头:“你最喜欢的人,真的是我吗?”

  沈万三点点头:“今后不管会怎样,我一定要娶你。”说着他拿出晓云当初给他的玉手镯,套在自己腕上:“这,就是我俩的定情之物!”

  晓云躺在沈万三怀中,看了看手中的金手镯,一滴泪流了出来。

  沈万三帮晓云擦了擦泪,接着动情地亲了亲她。晓云温顺地在沈万三怀里躺着,一任他宽衣解带。一阵云雨过后,晓云顾不得失去童贞所带来的下体的不适,依然为身边的这个冤家想着:“典当行这几天就要你还钱,老太爷为这可动气了,这,你可怎么办哪?”晓云忘不了下午在沈厅里发生的一幕。

  沈万三却很笃定:“吴江的那个陆姑娘,她一定会将我赎她的钱还来……”

  “赎她,从哪儿赎了她?”晓云惊讶起来。

  “扬州的一家妓院!”

  “她不是大人家的姑娘么,怎么会是妓女?”

  “不,是我救了她,她才没有流落风尘。”沈万三话语中有几分得意。

  晓云心中一下子难过起来:“你呀,为什么对女人都那么好呀!”

  沈万三却担心苏北那边的行情:“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将钱给拿来。扬州那边的生意,机会可不等人,我这就要忙着秋后屯集粮食的事呢!”

  “你和她一路上过来,她,她已是你的人了么?”

  晓云并不感兴趣他秋后屯粮的计划,想起刚才的情景,她似乎觉得他在那个女人面前也好像是这样的,心里不禁酸起来。

  “没有!”

  晓云想着他刚才那情急的样子,不由得一声哂笑:“没有?哼,你这个馋猫,我才不信呢!”

  “那些日子,我一看见别的女人,头脑里马上想到的就是你!”

  “想我?哼,我有什么好啊?”晓云撒娇地一扭头。

  沈万三动情地抚着晓云的脸:“你人好,心好,又长得这么甜!”

  晓云娇嗔地:“你嘴上说得甜,哼,我才不信呢!”

  沈万三:“真的,我刚刚说的那些心里话儿,可是对谁都没说过!”

  晓云动情地将头靠在沈万三的胸前,接着甩开沈万三的手,挣脱开来:“不,你想的应该是他们家的钱,你怎么才能掏到手!还有,想的是要想得到他们家的钱,就得想怎么先得到她那个人!”

  “鬼精灵!我要是当时就要了她,过后,她会把我看成是施恩图报的小人,那我可能今后倒得不到她,当然更得不到她家那些财富对我的帮助。这可是因小而失大呢!”沈万三说出了他和陆丽娘在那小船上克制自己的原因。

  晓云看着沈万三:“说真的,你真够坏!但,坏得并不可恨!”接着她叹了一口气:“一想起上次你少了点心眼,以致讨乞当叫花子的模样,唉,又觉得你坏得让人可怜了。”

  沈万三嘻皮笑脸地:“男人不坏,姑娘不爱!”

  “我喜欢你!”晓云倒在了沈万三怀里。

  沈万三抚着晓云的头发,猛然发觉自己陷在了三个女人的情感之中。

  6丝绸铺的秦老板灌醉沈万三并得知苏北盐民要起事的消息后,以此相胁要和沈万三合伙。“呸!”沈万三猛地对他啐了一口 

  沈万三忽然想起周庄米行林老板那儿借贷的钱这一时半刻的还不了,得去打个招呼。第二天大清早,他就来到林老板的米行。可没想到,往日早已开市的米行,却是门板紧闭。

  沈万三看着,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想起当日向林老板借贷时的情景。

  “万三兄弟,大清早你站在这儿,干吗哪?”

  沈万三回过头,只见丝绸铺的秦文林不知从哪儿刚打完拳回来,还依然伸着胳膊踢着腿地走了过来。

  沈万三见了他,想起他将一些放坼了的丝绸给他的事,心里有些恼怒,但他强压住心中的火,敷衍地:“我来看林老伯……”

  “哎呀,半月前,他去世了呀!”

  沈万三大惊:“啊……那,他家里的人呢?”

  “唉,今年粮价大跌,他生意做亏了,一病不起,你看这店,也盘给别人了。家里一个闺女小凤儿和她妈都搬到乡下去了!”说着秦文林看了看沈万三,“怎么,你要找他们家的人,借钱?”

  “不!林老伯在世时,借给我二百两银子,连字据也没要我立……”

  “啊呀,这可好啊,人去债完……”秦文林一副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奚落的口吻。

  “不!债没完,这人情债更不会完!”沈万三正色道。

  “你是说,要将钱还到他妻儿闺女手里?”

  沈万三点点头。

  秦文林发出一阵说不清是赞誉还是揶揄的笑,接着他看了看沈万三:“万三兄,你这次去扬州,生意做得怎样啊?”

  沈万三看着秦文林,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的那些烂了的绸,嘿,怎能不卖个好价钱呢!”

  秦老板显然并不承认给了沈万三的是孬绸。沈万三看着他,无言地转身欲走。他不想和他理论。可秦老板却一把抓住他。

  “哦,扬州的丝绸销路如何?走,到我店里喝两杯去!”

  大清早,沈佑就去找沈万三,又没见着他。欠了一屁股债,典当行的期限到明天为止。可不,人又见不着了,爹娘的田地,卖了也不心疼。回到沈厅,沈佑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这时褚氏走了过来。

  “公公早安!”她给公公道了个万福,跪了下来。

  “你,你有什么事?”沈佑大为意外。

  “媳妇求公公,能否再助官人一力,不管怎么,他也是你儿子!”褚氏跪在地上哀求道。

  “再助他一力?怎么个助?”说着,沈佑像是知觉了什么:“你是说让我帮他把那些典当的田产赎回来?”

  “不,不,媳妇是说让他再去扬州,把钱赚回来!”

  沈佑一下子站起,像是不认识这个媳妇。

  “让他再去做生意?让我把家里那点田再去典当掉?”说着沈佑冷笑起来,“嘿,你可真贤慧呀!他上次典当的那些田产,一千两银子明天不给人家送去,人家可要变卖了,这些你不去想!你那个小叔还没成家,难道还要把剩下的这些田都捣腾光了,你们心里才安稳?作为新进门的媳妇,我做公公的不好意思说重你,可你,难道能如此以尽妇道,纵容丈夫不务正业?他在扬州,如何花天酒地地把钱挥霍一尽,你知道吗?他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你都知道吗?儿子不争气,我想他身边有个媳妇对他加以管束,可没想到,你这个媳妇竟是这么当的!”

  褚氏跪倒于地,听着沈佑的斥责,心含委屈地流着泪。她何尝要这样,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这么个整天想着经商的男人,她也只能这么跟着他走。听着公公这无情的训斥,她心里难受得像是滴血。

  沈佑看着跪在地上的褚氏脸上那一滴滴的泪水,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褚氏跪在地上,依然一动不动。这时晓云走了过来,将褚氏扶起。

  就在褚氏回到房内,依然泪流不止时,沈万三却被秦文林强拉进他的丝绸铺内,二人正饮着酒。

  酒过几巡,沈万三已是醉意酩酊,秦老板还是像劝酒时那样,一个劲地问:“这么说,你这次做生意又是空手而归?那你救的那个陆丽娘,长得标致么?”

  “标,标致!”沈万三眼睛已看不清什么,话更是说得不利索了。

  秦老板回过头喊着一个小厮:“四龙,快给沈老板斟酒!”那个叫四龙的小伙子走过来,忙不迭地给沈万三的杯里斟着酒。

  秦老板从桌肚下面拿起一只水壶在自己的酒杯中加着。接着他拍拍沈万三:“沈老板,再喝啊!”

  沈万三抬起头,醉意蒙眬地举起杯:“喝,喝……”说着,他和秦文林都将各自手中的杯子喝完了。

  “扬州那边生意好做吗?”秦老板依然不放过地问着。

  “好,好做!”

  “怎么个好做法?”

  沈万三乜斜着眼:“他,他们苏北盐民,大概明,明年要造反,要丝绸,还要……粮食!”

  秦老板吃惊地瞪大了眼:“他们明年要造反,你,你怎的知道?”

  “他,他们要我给,给他们运送丝绸,还有粮食,他们起事时要用!”

  “要多少?”

  “几万石丝绸……”沈万三的意识已然模糊。 

  “你,你这丝绸运去,送到哪里?又是送给谁啊?”秦文林想知道这些经商的门道。可沈万三已扑在桌上,酒醉不醒了。

  秦老板看着醉烂如泥的沈万三,对四龙说:“把他扶到里面去睡!”

  四龙奇怪地看着秦老板:“老爷,他家也不远,我送他回去!”

  “不!他酒醒了,我还要有事和他商量!”秦文林说。

  当沈万三醒来,奇怪地看着四周,接着要坐起来时,秦文林走了过来。他一手按住沈万三的肩膀:“别起,再睡睡!”说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我有一件事,也想和你商量商量!”

  沈万三坐了起来:“什么事?”

  “你下来还要去扬州,是吗?”

  沈万三奇怪地看着秦文林,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更不知他说这话的用意。

  “你去扬州的那笔生意,我们合伙做吧?”秦文林亮出了他的底牌。

  “什么生意?”沈万三奇怪地问。

  “嘿,你可别瞒我了,苏北那帮盐民他们明年要造反,起事时要派用场的那批丝绸生意,喔,还有粮食……”

  “呸!”沈万三猛地啐了秦文林一口。接着下了床,一把抓住秦老板的衣襟:“你,你说什么,什么明年造反?你怎么能这样乱说乱讲,这可要杀头的。”

  秦老板看了看沈万三抓着衣襟的手,狡猾地一笑:“你昨天多喝了两杯,什么都说了。对兄长我,何必还要瞒瞒藏藏呢?”

  “你这个王八蛋!灌醉我是想套我的话!”沈万三一把将秦老板推搡在地上。接着,他掸了掸衣服,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酒后难免是胡言乱语,这哪里是真的呀!”

  秦老板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怨不怒地:“嗬嗬,你在扬州救了汾湖的那个陆丽娘小姐,这难道也是酒后胡言乱语?”说着他笑了笑:“我说兄弟,有什么好果子不要独吃么!你也没那个力量再去扬州了,和我合伙,这可是大家互惠呢!”

  沈万三戴上帽子:“那边乱起来,你敢去吗?再说,即使你敢去,要去,你自个儿去啊,何必要拉我和你合伙呢!”

  秦老板“嘿嘿”一笑:“和那些要想造反的逆贼来往,让官府知晓,这可是死罪哪!在场分一半么!再说,你要不让我和你一起干,难道就不怕我向官府告密?嘿嘿!”

  沈万三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接着,他拍了拍鞋,悠然地:“告密!嘿嘿,谁能做证啊!再说,你这又会捞到些什么好处?”

  秦老板瞪大了眼:“你……”

  “你去告密啊!别忘了你也是南人,那些蒙古人、色目人可不会相信你这个南蛮子的话的。”沈万三说着,走出了门。

  秦老板看着沈万三的身影,猛地将手中的算盘在桌上一砸,算盘碎裂,算盘珠子散了一地。

  离开了丝绸铺的沈万三在沿着河边的小街上走着,当他走到南湖边的报恩桥上时,禁不住停下,站在桥上向远处看去。

  “沈大官人!”忽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

  他回过头,只见远处,一只船正向着他这边驶来。船头上,陆丽娘在大声地喊着。

  沈万三赶紧晃动着双手,也大声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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