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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成败叶赫

  “市圈”计

  蔡东藩《清史演义》第二回说:努尔哈赤建堂子时掘出一块石碑,上书六个大字:“灭建州者叶赫!”清朝第一位皇后是叶赫那拉氏,最后一位皇后也是叶赫那拉氏,这确实是个历史的巧合。

  明代的海西女真,以其初地海西,居处海西即松花江地域而得名。海西女真枝派纷繁,居住分散。后不断地南移、兼并。至嘉靖年间,海西女真逐渐整合为四大部,而总称之为扈伦四部,即哈达、辉发、乌拉、叶赫。扈伦四部的地域范围,东临东海女真、朝鲜,东南接建州女真,南界明开原、铁岭边墙,西为漠南蒙古科尔沁部、郭尔罗斯部,北至混同江一带。其俗种耕稼、善驰猎,有室庐,作山寨。这与乐住种、善缉纺,长骑射、喜治生的建州女真之俗,无大差异。自明成化以降,建州与海西的势力,几经曲折,此消彼长。但是,努尔哈赤在进兵海西之前,面临着颇为有利的形势。

  第一,明对海西残酷袭杀,削弱两关军政实力,突出了建州女真的军事地位。在扈伦四部中,以叶赫、哈达势力为强。它们是明朝用以牵制、抗衡建州的主要力量。但是,明军在五年之间,却给叶赫、哈达以三次沉重打击。

  万历十一年(1583)十二月,明设“市圈计”,诱叶赫贝勒清佳努和扬佳努至开原中固城而袭杀之。是计,辽东巡抚李松、总兵李成梁,令“三军皆解甲易服”(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第11卷),伏以待叶赫贝勒清佳努和扬佳努。清佳努和扬佳努先率二千余骑,擐(huàn,穿、贯)甲诣镇北关。明辽官及通事责其既来听抚,为何骑甲数千如林。清佳努和扬佳努请以三百余人随从,获允。清佳努和扬佳努入圈后,信炮鸣、伏兵起,全被斩杀。李成梁闻炮声,拥精兵斩俘其一千二百五十一级,夺马一千零七十三匹。叶赫首领清佳努和扬佳努被杀害并死一千五百余部众,部族蒙受空前灾难。

  万历十五年(1587)十月,辽东巡抚顾养谦以降丁为向导,引兵出塞,攻哈达部孟格布禄。明军“拔其二栅,斩首五百余级”(《明史纪事本末补遗》第1卷)。明廷又革除孟格布禄原袭其先父王台龙虎将军之勋崇,使其势单力孤。

  万历十六年(1588)三月,李成梁率兵攻打叶赫布斋和纳林布禄。叶赫贝勒清佳努和扬佳努被明军计杀后,清佳努子布斋、扬佳努子纳林布禄,分别袭为叶赫二贝勒,日渐强盛。李成梁以哈达势弱,谋伐叶赫以杀其势。于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师直捣叶赫山城。山城数重,累攻不下。明军发巨炮,破外郭,进拔二城,共“斩首五百五十四颗,得获马器以七八百计”。叶赫罹受重难,“城中老少皆号泣”。

  叶赫、哈达连遭明军三次重创,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第二,明朝辽东主力入朝,进行援朝抗倭战争,松弛了它对建州的军事遏制。

  万历二十年(1592)至二十一年(1593),朝鲜李朝发生抗倭战争。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削平割据诸侯,统一日本之后,积极向外扩张,于万历二十年(1592),发动侵略朝鲜的战争,丰臣秀吉进攻朝鲜之目的,是要奴役朝鲜,并以朝鲜为跳板,进一步侵略中国。丰臣秀吉派十五万日军,从釜山登陆,“倭奴猖獗,大肆侵凌,攻陷王城,掠占平壤”(《李朝宣祖实录》第30卷)。朝鲜生民蒙受涂炭,八道几乎全部沦陷。朝鲜国王李昖出奔义州,遣使向明朝告急求援。明廷鉴于同朝鲜为“唇齿之国,有急当相救”(《李朝宣祖实录》第27卷)。派李应昌为经略,李如松为征东提督,率兵马四万余大举入朝。翌年正月,李如松援朝之师与朝鲜军民配合作战,复平壤、克开城、攻王京,旋又败绩于碧蹄馆。

  努尔哈赤也禀报明兵部尚书石星,请求领兵前往驰援。据朝鲜史籍记载:

  今朝鲜既被倭奴侵夺,日后必犯建州。奴儿哈赤部下原有马兵三四万,步兵四五万,皆精勇惯战。如今朝贡回还,对我都督说知,他是忠勇好汉,必然威怒,情愿拣选精兵,待严冬冰合,即便渡江,征杀倭奴,报效皇朝。(《李朝宣祖实录》第30卷)

  但是,努尔哈赤援朝杀倭之请,受到明廷和朝鲜两方拒绝。后来努尔哈赤说:“壬辰(一五九二)年间,朝鲜被侵于倭奴,吾欲领兵驰救,禀报于石尚书,不见回答,故不得相援。”(《李朝宣祖实录》第72卷)明廷不允建州援朝抗倭的请求,而“诏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诸军”渡江赴朝。在前后六年援朝抗倭战争期间,明朝“以东征调发,行伍空虚”(《明神宗实录》第348卷);兵入朝鲜,“辽阳精锐,尽死于此”(《东林事略》)。这就为努尔哈赤出兵海西提供了机会。

  总之,在十六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辽东明军、扈伦四部和建州女真三种力量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明朝不仅辽东主力赴朝、精锐受创,而且自李成梁解任后,“十年之间,更易八帅,边备益弛”(《明史·李成梁传》第238卷);扈伦四部内讧自耗,屡遭重创,趋向衰落,建州女真却诸部归一,生机盎然,崛起辽东。努尔哈赤以费阿拉为基地,利用建州统一后的强大实力,抓住明辽东军力虚弱,哈达、叶赫讧难未复的时机,以古勒山之战为信号,顺利地进行了统一海西女真即扈伦四部的战争。

  古勒山大战联军

  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的胜利,影响着海西女真内部相互关系,及其同建州的军政关系。这种复杂的矛盾,在运用政治、通使、联姻等手段无法解决时,便诉诸于武力,爆发了古勒山之战。

  古勒山之战的爆发,并不是偶然的。建州、哈达、叶赫之间的矛盾,是导致古勒山之战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其时,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诸兄弟俱已死,只有其长兄扈尔干之子歹商(戴善)同他角立争局,且叔侄不和,势同水火。孟格布禄亲叶赫,而歹商亲建州。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欲图哈达,其障碍是歹商,歹商则依附建州努尔哈赤。于是,叶赫二贝勒将矛头指向努尔哈赤,企图达到一石二鸟之目的:既削弱建州,又顺服哈达。所以,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便以弹石投向建州的努尔哈赤。

  万历十九年(1591)正月,叶赫贝勒纳林布禄遣使宣尔当阿和摆斯汉至费阿拉,对努尔哈赤道:

  乌喇、哈达、叶赫、辉发、满洲,言语相通,势同一国,岂有五主分建之理?今所有国土,尔多我寡,盍将额尔敏、扎库木二地,以一与我!

  努尔哈赤回答道:

  我乃满洲,尔乃扈伦;尔国虽大,我岂肯取?我国即广,尔岂得分?且土地非牛马比,岂可割裂分给?尔等皆执政之臣,不能各谏尔主,奈何靦颜来告耶!(《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

  说毕,令叶赫使臣返回。

  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碰了钉子之后,仍不甘心,他召集叶赫、哈达、辉发三部贝勒会议,决定各部同时遣使至建州。努尔哈赤在费阿拉客厅里宴请三部使臣。酒席间,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的使臣图尔德,同努尔哈赤展开一场激烈的舌战。

  图尔德曰:“我主有言,欲相告,恐触怒见责,奈何?”

  努尔哈赤曰:“尔不过述尔主之言耳!所言善,吾听之;如出恶言,吾亦遣人于汝主前,以恶言报之。吾岂尔责乎!”

  图尔德曰:“我主云:‘欲分尔地,尔不与;欲令尔归附,尔又不从。倘两国兴兵,我能入尔境,尔安能蹈我地耶!’”

  努尔哈赤闻听这番政治讹诈之后,勃然震怒,举刀断案,道:

  尔叶赫诸舅,何尝亲临阵前,马首相交,破胄裂甲,经一大战耶!昔哈达国孟格布禄、戴善,自相扰乱,故尔等得以掩袭之。何视我若彼之易也?况尔地岂尽设关隘,吾视蹈尔地如入无人境,昼即不来,夜亦可往,尔其奈我何?昔吾以先人之故,问罪于明,明归我丧,遗我敕书、马匹,寻又授我左都督敕书,已而又赍龙虎将军大敕,岁输金币。汝父见杀于明,曾未得收其骸骨。徒肆大言于我,何为也?(《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

  会后,努尔哈赤写出回帖,遣官送交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纳林布禄对努尔哈赤,既不能用联姻手段笼络,又不能以政治讹诈压服,便只有诉诸武力。但是,狡猾的纳林布禄先放一把小火对建州进行试探。

  万历二十一年(1593)六月,叶赫纠合哈达、乌拉、辉发四部兵马,劫建州户布察寨。努尔哈赤闻讯后率兵往追,直抵哈达部富尔佳齐寨。建州兵与哈达兵在富尔佳齐相遇。努尔哈赤令步骑前行,独身殿后,以诱敌入伏。这时追兵突至,前一人举刀猛扑,努尔哈赤回身扣弦,射中马腹,敌骑遁去;另三个联骑举刀冲来。当努尔哈赤坐骑惊跃几乎坠地之际,“三骑挥刀来犯,安费扬古截击,尽斩之”(《清史稿·安费扬古传》第225卷)!努尔哈赤赖右脚扳鞍得以复乘,并急发一矢,孟格布禄坐骑中箭倒地。他的仆从把自己的马让给主人,主仆骑从逃回。努尔哈赤化险为夷后。率马兵三人,步兵二十人迎敌,杀敌兵十二人,获甲六副、马十八匹,胜利而归。这场富尔佳齐战斗,吹响了古勒山大战的螺号。

  九月,以叶赫贝勒布斋、纳林布禄为首,纠集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贝勒拜音达里四部,长白山朱舍里、讷殷二部,蒙古科尔沁、锡伯、卦尔察三部,共九部,结成联盟,合兵三万,分作三路,向建州费阿拉,摇山震岳而来。叶赫贝勒没有从对建州政治失算和军事受挫中汲取教训,想以九部联军的强大兵力,制服建州,实现其称雄女真的目的。由叶赫贝勒统率的九部联军,自青龙山西麓三道关即扎喀关东进。入夜,到浑河北岸,举火煮饭,火密如星。建州探骑武理堪驰报:敌军饭罢起行,夜渡沙济岭,向古勒山而来,拂晓将要压境。

  态势虽然极为严重,但时势对努尔哈赤颇为有利。因为明廷以朝鲜事忙于议和、班师,而叶赫、哈达又屡遭重创,元气未复。他充分利用时机和地形,做好迎敌准备。“夫地形者,兵之助也”(《孙子兵法·地形篇》),努尔哈赤根据地形险隘,进行了军事部署:在敌兵来路上,道旁埋伏精兵;在高阳崖岭上,安放滚木礌石;在沿河峡路上,设置横木障碍。布置就绪后,待天明率军出战。努尔哈赤就寝酣睡,他的妻子富察氏把他推醒,问道:“尔方寸乱耶,惧耶?九国兵来攻,岂酣寝时耶?”努尔哈赤答道:

  人有所惧,虽寝,不成寐;我果惧,安能酣寝?前闻叶赫兵三路来侵,因无期,时以为念。既至,吾心安矣。吾若有负于叶赫,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害无咎之人,知天必不祐也!(《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

  努尔哈赤说完之后,安寝如故。不难看出,沉着是努尔哈赤身临险境的一项宝贵的修养。他说“天”不佑海西而佑建州,自然是个天命主义者。如果抛弃“天命”的外壳,那么沉着的内核却蕴含着对形势的观察、敌我的分析、军力的计算、胜负的判断。这使他深信:即将降临的古勒山恶战对建州可能是喜剧,而对海西必定是悲剧。

  第二天拂晓,用完早饭,努尔哈赤率领诸王大臣祭堂子,拜祝曰:“皇天后土,上下神祇,努尔哈赤与叶赫,本无衅端,守境安居,彼来构怨,纠合兵众,侵凌无辜,天其鉴之。”又拜祝曰:“愿敌人垂首,我军奋扬,人不遗鞭,马无颠踬(zhì,被东西绊倒),惟祈默佑,助我戎行!”(《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他在借助天神的威灵,发布檄文,鼓舞士气,统率兵马出征。

  建州派出的侦察武理堪,“擒叶赫一卒,讯之,言‘敌众三万’”(《清史列传》第4卷)!建州兵闻之色变。

  兵法云:“合军聚众,务在激气;临境强敌,务在厉气。”(《孙膑兵法·延气》)就是说,在统兵迎敌,临战之前,要激励士气,鼓舞斗志。努尔哈赤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他深知强敌逼境,将士怯畏,要激励士气,光靠祈祷神保佑是不够的。应当向将士们分析军事形势。以增强其必胜信心。他说道:

  尔众无忧!我不使汝等至于苦战。吾立险要之处,诱彼来战——彼若来时。吾迎而敌之;诱而不来,吾等步行,四面分列,徐徐进攻。来兵部长甚多,杂乱不一。谅此乌合之众,退缩不前,领兵前进者,必头目也。吾等即接战之,但伤其一二头目,彼兵自走。我兵虽少,并力一战,可必胜矣!(《满洲实录》第2卷)

  努尔哈赤正确地分析了己之所长——立险扼要,以逸待劳;彼之所短——贝勒甚多,乌合之众。他又制定了战术原则:据险诱敌,伤其头目,集中兵力,奋勇合击。这就安定了军心,激励了士气。建州兵将士,人衔枚,马勒口,准备迎接一场血战。

  努尔哈赤统军向西急驰,行至扎喀以东郊野,得扎喀城的城守鼐护和山坦的军报:九部联军于辰时已至,先围攻扎喀城,不克;又退攻黑济格城,不利。是夕,九部军与建州军均在做翌日决战的准备。

  翌晨,努尔哈赤率亲军上古勒山,对黑济格城,据险结阵。时九部联军又攻黑济格城。仍未下。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求进图胜心切,但两城未克,大军受阻,急烦难耐。胸有成竹的努尔哈赤,派巴图鲁额亦都率精骑百人,径冲向九部军阵。叶赫兵见建州兵来,罢攻城之勇,转向额亦都。额亦都佯败,且战且退。联军乘机前进,但沿途受障碍所阻,兵士不能成列,首尾像长蛇似地缓进。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乌拉贝勒布占泰等统率九部联军,中努尔哈赤“派额亦都诱敌布斋至古勒山下”之计(《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1卷),追击额亦都于古勒山下隘口,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等统率九部联军,“围古勒山,并力杀来,势如潮涌,其锐莫当”(《正白旗满洲叶赫纳喇氏宗谱》)。额亦都拨转马头,“以百骑挑战,敌悉众来犯,奋击斩九人”(《钮祜禄氏弘毅公传》,《清代碑传全集》第3卷),敌前锋稍却。叶赫贝勒布斋被额亦都挑战激怒,策马挥刀,直前冲入。努尔哈赤遥见布斋勇猛冲杀,正在仓皇之际,布斋驱骑过猛,战马触木墩踣(bó)倒。建州兵士武谈迅猛扑去,骑在布斋身上,将他杀死。纳林布禄贝勒见其兄被杀,惊呼一声,昏倒在地。叶赫见其一个贝勒被杀,另一个贝勒昏倒,皆恸哭失声。他们急忙救起纳林布禄,裹携布斋尸体,调转马头,夺路而逃。其他贝勒、台吉心胆俱丧,弃众奔溃。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马被陷,弃鞍,赤身体,无片衣,骑骣(chǎn)马”(《满洲实录》第2卷),狼狈逃脱。

  两军相逢,夺其魁,摧其坚,以解其体,这是瓦解敌军的重要手段。努尔哈赤见叶赫贝勒布斋被杀,九部联军四散溃乱,便督率古勒山上之精兵和古勒山谷之伏兵,惊山崩,似河决,一刹那间,横向卷击,骑涛呼啸,矢石如雨,杀得尸横马倒,山谷殷红。九部联军溃败的惨象是目不忍睹的:被屠戮,被蹂躏,兵马填江,积尸莽野。

  古勒山之役的战果是,建州军斩杀叶赫贝勒布斋及其以下四千人,俘虏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缴获战马三千匹,铠甲一千副。古勒山之役,努尔哈赤据险诱敌,“先斩蛇头”,纵向强击,横向卷击,集中兵力,以少敌多,大败九部联军。就军事指挥艺术而论,古勒山之战的两个统帅布斋和努尔哈赤,一个是愚蠢,鲁莽,焦躁,骄傲,图侥悻,凭声势,暗己彼,无谋智,狎玩命运,乌合之众,不讲战术,兵败身死;另一个是机智,沉重,冷静,谨慎,务实际,靠劲旅,明彼己,有韬略,部署周密,据险诱敌,以逸待劳,获得胜利。古勒山之役表明,既然叶赫贝勒布斋不是建州左卫指挥使努尔哈赤的对手,那么,布斋之死不仅是其个人的悲剧,而且反映出海西女真扈伦四部各部首领的影子。

  著名的古勒山之战,是明代女真各部统一战争史的转折点。它打破九部军事联盟,改变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力量对比,表明女真的中心由海西而转为建州,成为扈伦四部灭亡的起点。努尔哈赤自此“军威大震,远迩慑服”(《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他利用古勒山之战后的有利形势,对扈伦四部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展开攻势,远交近攻,先弱后强,精心策划,各个击破。

  破哈达:南关失陷

  哈达,为满语hada的对音,其意译为山峰、石崖。哈达以住山城而得部名,其时明人称之为南关,而女真人称之为哈达。哈达部南徙至开原广顺关外,居住在哈达河(今清河)流域,也有一部分居住在柴河一带。它东邻辉发,西至开原,南接建州,北界叶赫。哈达部的治所,是坐落在哈达河北岸的哈达城(有迁徙)。

  哈达部民,姓纳喇氏。部民南迁后,过着定居、农耕的生活,“颇有室屋、耕田之业,绝不与匈奴逐水草相类”(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台列传》第11卷)。万历初年,其贝勒万,明称王台,善驭部众,势力强大,“延袤千里,保塞甚盛”(《清史稿·万传》第223卷)。王台忠顺明朝,“北收二奴,南制建州”(《明神宗实录》第203卷)。

  王台之女嫁给建州努尔哈赤伯祖索长阿子吴泰为妻,又纳叶赫贝勒清佳努妹温姐为妾,与左右邻部联姻。王台盛时之舆图,“东尽灰扒、兀喇,南尽汤河、建州、北尽仰、逞二奴,延袤几千余里”(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台列传》第11卷)。其时,王杲称雄建州,欲同鞑靼东西遥应窥塞,但王台效忠明廷,支柱其间。王台忠于明廷的显例,是他在万历二年(1574)擒献王杲:

  万历甲戌,东虏王台擒叛首王杲以献,台官已为都督,当加一品勋阶。吏部议上,拟加柱国。有旨,加台龙虎将军。台大感悦。(于慎行:《谷山笔麈》第11卷)

  王台受明殊荣,想依靠明朝以统一女真各部。但是,明廷坚持“分而治之”的政策,并不予以支持。王台晚年贪暴昏聩,反曲为直,偏听谮言,毁誉倒置,搜求鹰、犬、鸡、豚,以致属部叛离。他在努尔哈赤起兵前十个月势蹙忧死。

  王台死后,长子扈尔干袭受贝勒,“外迫强敌,内虞众叛”(《明神宗实录》第131卷),不久病死。王台第五子孟格布禄(温姐所生)、外妇子康古六和扈尔干子歹商(戴善),鼎析王台遗产。孟格布禄因四兄已故,承成袭父职龙虎将军,为左都督。他“年十九,幼弱,众心未附”(瞿九思:《万历武功录·虎尔罕赤猛骨孛罗康古六歹商温姐列传》第11卷),便依母族,亲叶赫。康古六妻后母温姐,娶清佳努女为妻,同歹商结仇,也依附叶赫。叶赫于哈达,既蓄旧怨,又争敕书:

  盖自永乐〔以〕来,给海西诸夷,自都督而下至百户,凡九百九十九道,以强弱分多寡。今两关之强弱可睹也。臣等是以酌南北平分之,而北少其一,以存右南关之意。诸酋皆服,然两关以争。(《明神宗实录》第203卷)

  叶赫以孟格布禄和康古六为内应,联结蒙古骑兵,多次攻歹商,略赀畜、争敕书。明辽镇督抚官张国彦分析哈达形势说:“歹商不立,则无海西;无海西,则二孽(布斋和纳林布禄)南连北结,而开原危;开原危,则全辽之祸不可胜道。”(《明神宗实录》第190卷)明朝为防止叶赫南连建州,北结蒙古,夹攻哈达,危及开原,便极力支持歹商。努尔哈赤阳奉明朝,专注于建州统一,娶扈尔干女为妻,同歹商联姻,以牵制叶赫。

  但是,歹商“为人气弱而多疑,不能善使其左右”(瞿九思:《万历武功录·虎尔罕赤猛骨孛罗康古六歹商温姐列传》第11卷);康古六与温姐又先后死去,哈达部极力归于孟格布禄贝勒。

  努尔哈赤对哈达采取分化的策略,瓦解哈达,壮大自己。如哈达的索塔兰率所部归建州,努尔哈赤把族女嫁给他为妻;雅虎率十八户附建州,努尔哈赤授其为牛录额真。同时,对孟格布禄的骚扰也予以还击,富尔佳齐一战是为一例(前已述及)。但是,努尔哈赤并不取攻势。

  古勒山之战以后,叶赫贝勒兵攻哈达,欲吞并之。哈达贝勒孟格布禄力不能敌。万历二十七年(1599),孟格布禄送三个儿子到费阿拉做人质,向建州乞师。努尔哈赤派费英东和噶盖领兵二千助哈达,驻防其地。叶赫不愿意哈达倒向建州一边,设法离间哈达与建州的关系。叶赫贝勒纳林布禄通过明朝开原通事,致书哈达贝勒孟格布禄称:“尔若执满洲来援二将,赎所质三子,尽歼其兵二千人,我妻汝以所求之女,修前好焉!”(《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3卷)孟格布禄应允,约于开原往议,但机密泄漏。努尔哈赤见时机已到,决定发兵征哈达。

  万历二十七年(1599)九月,努尔哈赤统兵征哈达。其弟舒尔哈齐自请为先锋,领兵一千做前队,直抵哈达城下,哈达兵出城迎战。舒尔哈齐见哈达城坚兵盛,按兵不战,道:“彼兵出矣!”努尔哈赤怒道:“此来岂为城中无备耶!”(《满洲实录》第3卷)说毕,亲自带兵沿城环攻。城上发矢投石,建州兵死伤很多。建州军团团围城,日夜猛攻。经过六昼夜的激战,攻陷哈达城。扬古利生擒哈达贝勒孟格布禄。孟格布禄匍匐进见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将自己的貂帽和豹裘赐给孟格布禄,并把他带回费阿拉监养。哈达部所属城寨完全招服。建州对哈达的器械、财物、妻子秋毫无犯,降民编入户籍,迁之以归。

  努尔哈赤将孟格布禄加以监养后,“寻诬猛奴私事,射杀之”(海滨野史:《建州私志》上卷)孟格布禄被杀之讯传至明廷,万历帝宣谕建州,责问努尔哈赤取哈达、杀孟格布禄之事。努尔哈赤表示遵从宣谕,愿意归还孟格布禄次子革把库及其部民一百二十户,并愿意以女莽古济给孟格布禄之子武尔古代为妻,且于抚顺关外刑白马盟誓,抚保武尔古代之寨。

  万历二十九年(1601),努尔哈赤将武尔古代送回哈达,并以女妻之。但叶赫贝勒纳林布禄,又乘机攻扰哈达。其时,哈达大饥,向明乞粮,开原守将不与,只得“以妻子、奴仆、牲畜易而食之”(《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努尔哈赤乘时将哈达灭亡,并其部众,有其屯寨,收其牲畜,夺其敕书。

  努尔哈赤灭亡哈达,明朝失掉南关,扈伦四部被打开一个缺口。努尔哈赤吞并哈达,是他统一女真各部道路上的一块里程碑——“自此益强,遂不可制”(《明神宗实录》第366卷)。他的下一个争夺目标,是辉发部。

  灭辉发:骑墙派的结局

  辉发部,其先世居住松花江与黑龙江交汇地域,属尼马察部人。嘉靖年间,其首领星古力率部民移居渣鲁地方。星古力后同扈伦人噶扬噶、图墨土二人,杀七牛祭天,并附其姓,改姓益克得里为纳喇。其后由星古力七传至王机砮。王机砮收服邻近诸部,势力日盛,于辉发河畔扈尔奇山筑城以居,辉发部由此兴盛。

  王机砮死后,因其长子前死,其孙拜音达里杀了他的七个叔父,自立为辉发贝勒。由此,其堂兄弟及一些族人逃到叶赫纳林布禄贝勒那里,他的部属也在准备叛逃。拜音达里将其所属七臣之子送往建州作人质,乞请建州援兵。努尔哈赤发兵千人往援,“攻破叛变的辉发村庄,抚定尚未叛逃去叶赫之人”(《满文老档·太祖》第1卷)。但是,拜音达里在建州兵帮助平息叛乱之后,并不想同建州联盟,而是想中立于建州与叶赫之间。辉发自哈达灭亡后,地理上夹在建州与叶赫之间,政治上采取中立于建州与叶赫的两面政策,结果得罪了两方。

  拜音达里在建州与叶赫之间来回摇摆的错误政策,加速了辉发的灭亡。叶赫贝勒纳林布禄见辉发质子于建州,便遣使告拜音达里道:“尔若撤回所质之人,吾即反尔投来族众。”(《满洲实录》第3卷)拜音达里信以为真,遂撤回在建州的七臣之子,并以其子与纳林布禄为质。但是,纳林布禄背弃诺言,不送还叛逃的辉发部众。拜音达里又派人去建州向努尔哈赤道:“我曾为叶赫纳林布禄所诳骗,今欲永赖聪睿恭敬汗谋生,请将尔许嫁给常书之女改适与我为婚。”(《满文老档·太祖》第1册)

  努尔哈赤为了争取辉发,孤立叶赫,便解除原来其女的婚约,改许给辉发贝勒拜音达里,但拜音达里又怕与建州联姻而得罪叶赫,所以背约不娶。拜音达里患得患失,左顾右盼,出尔反尔,首鼠两端,招致杀身之祸。

  万历三十五年(1607)九月,努尔哈赤以拜音达里两次“兵助叶赫”和“背约不娶”为借口,亲自统兵进攻辉发山城。辉发山城,又称扈尔奇山城,形势险峻。先时,蒙古察哈尔部“土门渣沙兔汗,自将来围其城,攻不能克,遂回”(《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1卷)。后为防御建州军队进攻,拜音达里令筑城三重,恃险固守。努尔哈赤率兵攻辉发,兵至色和里岭,遇雨一昼夜,继而启行。建州军至扈尔奇山城下,外攻内应,克取胜利。此役,努尔哈赤早做内应准备,据《李朝宣祖实录》记载:

  老酋欲图回波,暗使精兵数十骑,扮作商人,身持货物,送于回波,留连作商。又送数十人,依此行事。数十数十以至于百余人,详探彼中事机,以为内应。后猝发大兵,奄至回波。内应者作乱开门,迎兵驱入,城中大乱,以至于失守。然回波兵以死应敌,极力大战,竟虽败没,老军亦折损。(《李朝宣祖实录》第217卷)

  努尔哈赤督兵里应外合,攻破扈尔奇山城后,俘获辉发贝勒拜音达里父子而杀之,并屠其兵,迁其民,辉发灭亡。

  努尔哈赤灭亡辉发后,又把统一扈伦四部的重点转向乌拉部。

  伐乌拉:翁婿对决

  乌拉部,姓纳喇氏,居住在乌拉河(今松花江上游)流域,因滨乌拉,故称乌拉。乌拉部与哈达部共祖纳奇卜禄(纳齐卜禄),纳奇卜禄九传至满泰,满泰父布干(补干)卒,其继为贝勒,弟为布占泰。

  乌拉部的治所为乌拉城。它位于乌拉河东岸,与金州城隔河相望,相距二里。乌拉部盛时疆域,东邻朝鲜,南接哈达,西为叶赫,北达牡丹江口及其以北以东地带。

  在扈伦四部中,至努尔哈赤兴起时,乌拉疆域最广,兵马最众,部民最多,治城最大。但是,乌拉在扈伦四部中,离建州最远。所以,在古勒山之战以前,努尔哈赤忙于建州内部的统一,同乌拉的联系和矛盾较少。自古勒山战后,努尔哈赤的铁骑驰出建州,踏向海西。但建州东北为辉发,西北为叶赫,西为哈达,他为着不使自己四面受敌,就远交近攻,争取乌拉。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在古勒山之役中兵败被擒。布占泰被缚跪见努尔哈赤道:“今被擒,生死只在贝勒!”努尔哈赤在怒斥九部联军犯境之后,转为态度温和地道:“今既来见,岂肯杀汝!语云:‘生人之名胜于杀,与人之名胜于取!’”(《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1卷)说毕,即令给布占泰释缚,并赐猞猁狲裘,留栅收养。努尔哈赤不仅对布占泰加以优礼,还将其弟舒尔哈齐女与之为妻。

  布占泰在费阿拉留养四年,被建州遣使送回乌拉。时乌拉贝勒满泰初死,其叔兴尼牙欲谋杀布占泰而夺其位,布占泰靠建州支持击败兴尼牙,继兄为乌拉贝勒。努尔哈赤为笼络布占泰,巩固建州与乌拉的联盟,曾先后与布占泰五次联姻七次盟誓。布占泰对努尔哈赤虽感不杀之恩、扶位之助,但外亲内忌,并不服输。他以世积威名自负,时值不惑盛年,羞与建州为伍,更不愿屈从于人。他想东山再起,形成乌拉、建州、叶赫鼎立的局面。布占泰西联蒙古,南结叶赫,东略六镇,以与努尔哈赤争雄。乌碣岩之战,就是乌拉与建州争雄的一次尝试。

  万历三十五年(1607)正月,努尔哈赤派弟舒尔哈齐、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大臣费英东、侍卫扈尔汉和将领扬古利等率兵三千,到东海瓦尔喀部蜚悠城护送新归附的部众回建州。在他们回程路上,“布占泰变了心,要杀害护送人口的丈人和两位妻兄,因而在中途拦截”(《满文老档·太祖》第1卷)。建州的三千军队和乌拉的一万军队,三月在图们江畔钟城附近的乌碣岩展开大战,史称乌碣岩大战。布占泰与舒尔哈齐,“既为妇翁,又为两女之婿”(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上册),舒尔哈齐临阵同常书和纳各布率兵止于山下,畏葸(xǐ)不前。但扈尔汉、扬古利在山上竖栅扎营,派兵守护带来的五百户,统二百人同乌拉军前锋格斗。随后褚英与代善各率兵五百,分两翼夹击。褚英率先冲入敌阵,时天寒雪风,驰突厮杀。代善擒斩乌拉主将博克多。建州兵骁勇冲杀,自午至暮,愈战愈烈,乌拉军将死兵败。乌拉兵丢马匹、弃器械,一败涂地,尸相枕藉。

  是役,建州兵斩杀乌拉主将博克多贝勒以下三千余级,获马五千匹,甲三千副,取得重大军事胜利。

  在乌碣岩之战中,努尔哈赤和布占泰第一次单独地进行较量。表明“悍勇无双”的布占泰,并不是“老谋深算”的努尔哈赤之对手。乌碣岩大战不仅进一步增强建州力量并削弱乌拉力量,而且打通了建州通向乌苏里江流域和黑龙江中下游流域的宽广长廊。

  乌碣岩大战之后,建州兵威更盛,雄于诸部。努尔哈赤要与叶赫抗衡,统一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和黑龙江中下游流域,乌拉就成为其前进道路上的一棵大树。砍倒大树,扫除障碍,才能打开通路。他把征服乌拉比作砍伐树木,说道:

  欲伐大木,岂能骤折?必以斧斤伐之,渐至微细,然后能折。相等之国,欲一举取之,岂能尽灭乎?且将所属城郭,尽削平之,独存其都城。如此,则无仆何以为主?无民何以为君?(《满洲实录》第3卷)

  这是一个既生动形象又富于哲理的比喻。为砍倒乌拉这棵大树,在从万历二十一年(1593)布占泰被擒,至万历四十一年(1613)乌拉覆亡的整整二十年间,努尔哈赤交替使用联姻誓盟与武力征伐的两手政策。总的说来,它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政治怀柔。从古勒山之战到舒尔哈齐第二次以女与布占泰为妻,他以恩养、宴赏、婚媾(gòu)、盟誓等手段,对乌拉施行“远交”之计,以腾出手来对哈达和辉发采取“近攻”之策。第二阶段——政治怀柔与武力征伐并用。从舒尔哈齐第二次嫁女给布占泰为始,至努尔哈赤将生女穆库什嫁给布占泰为终,中经乌碣岩和宜罕阿麟城两次大战。宜罕阿麟城之役,努尔哈赤派长子褚英、侄阿敏率军五千,大败乌拉兵,斩杀千人,获甲三百。上述两次交战,乌拉元气大伤,哈达、辉发又相继灭亡,形势对建州颇为有利,从而开始夺取乌拉的第三阶段——武力征伐。这一阶段中,努尔哈赤曾两次率兵亲征。

  万历四十年(1612)九月,努尔哈赤借口布占泰屡背盟约和以鸣镝穿射侄女娥恩哲,亲自披明甲、乘白马,率第五子莽古尔泰、第八子皇太极,统兵征乌拉。建州军盔甲鲜明,兵雄马壮,沿乌拉河而下,连克河西六城,在距乌拉城西门二里的金州城驻营。建州兵放火烧庄,尽焚敌粮。布占泰乘独木舟到乌拉河中流,叩头恳求建州兵熄灭烧粮之火,撤退围城之兵。努尔哈赤乘马走进水齐马胸的乌拉河中,对布占泰发表了愤怒而长篇的讲话:

  布占泰,你在战场上被擒应死,从宽收养,释回乌拉为贝勒。我把三个女儿嫁给你,你曾七次立誓说“天高地厚”,可竟变了心,两次袭击并掳掠我属下虎尔哈路。你布占泰扬言要强娶恩养父我给过聘礼的叶赫女子。我的女儿是给国主作福晋,才出嫁他国,岂是给你用骲(bào)箭射的吗?我的女儿如果做错了事,你要向我说明。你能举出动手打我爱新觉罗的先例吗?百世可能不知,十世以来的事也不知道吗?如果有人动手打我爱新觉罗的先例,那你是正确的,我兵来攻是错误的。如果没有那种先例,你布占泰为何用骲箭射我女儿呢?她死后还要蒙受被骲箭射过的恶名吗?活着就闷在心里吗?古人说:“人若折名,甚于折骨。”如果看到绳子就以为是毒蛇,见到疮脓就以为是海水,这次出兵非所乐为。听到你用骲箭射我女儿的消息,十分愤恨,才领兵前来。(《满文老档·太祖》第2卷)

  努尔哈赤斥责布占泰后,命他送人质至建州,遂还营,后留兵千人驻戍,大军撤回。

  诚然,努尔哈赤出兵乌拉,并非完全为其侄女受辱,如他多次受叶赫凌辱,未见兴师问罪;其主要的原因是,在建州的政治棋盘上,下一步要吃掉的棋子就是乌拉。

  万历四十一年(1613)正月,建州利用乌拉奴隶主贵族众叛亲离、乌拉城孤立无援和部民“无不乐附于老酋”的形势(《李朝宣祖实录》第209卷),再次征讨乌拉。建州出兵的借口有四:(一)布占泰屡背盟约;(二)幽禁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之女;(三)强娶努尔哈赤所聘叶赫贝勒布斋之女;(四)送人质于叶赫。努尔哈赤带领次子代善、侄阿敏,大将费英东、额亦都、安费扬古、何和里、扈尔汉及将士三万人,张黄盖、吹喇叭,奏琐呐、打锣鼓,向乌拉进军。

  建州军进攻乌拉,连克乌拉河东孙孔泰、郭多、俄漠三城。布占泰亲率三万兵马,越伏尔哈城,列阵以待。在此紧要关头,领兵诸将欲奋勇抵敌,努尔哈赤却以“岂有伐大国,能遽使之无孑遗”(《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并重申“砍伐大树”之前谕。努尔哈赤高估了敌方实力,而低估了己方力量。在两军相峙,攻而不欲,退而不忍,徘徊犹豫之际,代善冒着违背父汗之命的罪名,率领诸将强谏道:

  初所虑者,如何诱布占泰兵出城。今其兵已至郊野,反不出击斩杀。若知如此,何必喂饱马匹,整备盔甲、鞍辔、弓箭、刀枪,即自家中前来。今日不战,俟布占泰得娶叶赫之女再征讨之,将何为耶?其辱孰能忍之!(《满文老档·太祖》第2册)

  努尔哈赤纳代善等议,下令同乌拉兵郊原野战,速决取胜。

  乌拉城,城高大,且坚固。布占泰凭城布野,列阵以待建州军进攻。建州军与乌拉军相距百步左右,下马步战,厮杀一片,矢如风发电落,声似狂飚雷鸣。努尔哈赤率先乘骑突阵,挺身而入,诸将、军士坚甲利剑,铁骑驰突。建州军鼓勇纵击,乌拉军拼死力敌。布占泰所率三万之军,力不能御,四散溃败。败散的乌拉兵,十损六七,抛戈弃甲,尸横遍地,血洒原野。建州兵越过伏尔哈城,乘胜进夺乌拉城门。布占泰次子达穆拉率兵守城,拒门坚御。代善之军,最为奋勇。安费扬古率攻城军,一面用云梯登城,一面用准备好的土袋,兵士们迅速地抛向城下,土与城平。攻城军登上城墙,先锋军夺门而入。努尔哈赤登城,坐在西门城楼上,两旁树立旗帜。时布占泰领败兵不满百人,奔城而来。他见城已失陷,遂大惊,急回奔,遭代善领兵阻截。布占泰“见势不能敌,前冲突而走,折兵大半,余皆溃散。布占泰仅以身免,投夜黑国去”(《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

  乌拉城之役,努尔哈赤统率建州军,“破敌三万,斩杀万人,获甲七千副”(《满文老档·太祖》第2册),攻占乌拉城,灭亡乌拉部。

  努尔哈赤灭亡乌拉部后,在乌拉城居住十天,赏赉(lài,赐予)将士,“分配俘虏,编成万户”(《满文老档·太祖》第3卷),带回建州。他在“砍倒”乌拉部这棵大树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兵指扈伦四部中最后的一部——叶赫部。

  叶赫:亡国的种子

  叶赫,为满文yehe的对音,其汉意译为盔顶。它不是蒙古语的对音。叶赫部名称的来源,或因其居住山城,城高似盔顶而得名。叶赫河似也因其部民居于河畔而得名。叶赫部地近北,向明朝贡,取道镇北关,所以明称之为北关。它东邻辉发,南接哈达,西南临开原,西界蒙古,北与乌拉相近。叶赫部治所在叶赫城。叶赫先世姓土默特氏,后灭扈伦纳喇姓部,遂姓纳喇氏。叶赫所属十五部,部民“勇猛、善骑射”(额腾额:《叶赫国贝勒家乘》清钞本)。

  叶赫始祖星根达尔汉,传四世至褚孔格,叶赫贝勒褚孔格与哈达贝勒王忠,“两关终以敕书不平为争”(《明神宗实录》第203卷)。先是,自明朝永乐以来,给海西诸部自都督以下至百户,敕书共九百九十九道,按强弱分配,屡有变动。时哈达多而叶赫少,南北关相争,褚孔格被杀,敕书等为哈达所夺。褚孔格子太杵,太杵有二子:清佳努与扬佳努,能抚驭部从,依险筑二城——清佳努居西城,扬佳努居东城,声势日隆。万历十年(1582),王台死,清佳努与扬佳努欲借机报仇、索书,即洗雪杀戮褚孔格之怨仇,索回哈达所掠七百道敕书。但李成梁等支持哈达歹商,在开原汉寿亭侯庙诱杀清佳努和扬佳努。

  清佳努子布斋、扬佳努子纳林布禄分别继为贝勒,谋掠哈达,以报世仇。万历十六年(1588),李成梁出师威远堡,驰行六十里,至叶赫城下。布斋弃西城,入纳林布禄城,合兵东城,坚壁以守。是役,《满洲实录》载,李成梁“率兵攻纳林布禄东城,失利而回”。李成梁撤兵后,让哈达孟格布禄从其父王台遗下敕书中,拿出一百九十九道给叶赫,使南、北二关敕书均平,叶赫虽从哈达得到一百九十九道敕书,但较哈达少一道,即南关五百道,而北关四百九十九道。更有甚者,叶赫东城的城垣、楼宇受到严重破坏,军兵死伤惨重,受到继清佳努与扬佳努被杀之后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李成梁曾“大捷其计十次,斩首五六千级”(《明神宗实录》第141卷),先后杀王杲、王兀堂、阿台、阿海、清佳努和扬佳努等,在客观上为努尔哈赤崛起扫清道路。这正如章太炎所云:

  然成梁已戮王杲,数年复大破迤东都督王兀堂,诛阿台,无几又与巡抚李松诛北关首领清佳砮、杨吉砮,斩其骑兵千五百人,群夷詟服。而奴儿哈赤以枭雄之姿,晏然乘诸部虚耗,蚕食以尽。藩翰既溃,祸及全辽。则是成梁之功,适为建州之驱除也。(章太炎:《清建国别记》)

  布斋和纳林布禄受李成梁重创,元气再损;恰在这时,努尔哈赤已统一建州女真。但叶赫二贝勒对建州的实力估计不足,在劫寨和谈判失败之后,纠合九部联军,发动古勒山之役(前已述及)。布斋在古勒山下丧生,“北关请卜酋尸,奴酋剖其半归之。于是北关遂与奴酋为不共戴天之仇”(《明神宗实录》第528卷)。布斋死后,“素性刚暴”的纳林布禄败回叶赫城,“因念兄仇,昼夜哭泣,不进饮食,郁郁成疾”(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清钞本),后来死去。布斋子布扬古、纳林布禄弟金台石继为贝勒。

  布扬古、金台石分别继为叶赫贝勒后,海西、建州和明朝呈现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第一,叶赫:一方面南靠明朝,西联蒙古,北结乌拉,以同建州抗衡;另一方面又与建州结姻、歃盟、通使,以争取时间,集聚力量。如古勒山之败后,万历二十五年(1597),叶赫等遣使至建州告曰:“吾等不道,兵败名辱,自今以后,愿复缔前好,重以婚媾。”叶赫贝勒布扬古愿以其妹给努尔哈赤为妻,金台石愿以其女给努尔哈赤之次子代善为妻。努尔哈赤允诺,并备鞍马、甲胄作聘礼。他们并杀牛宰马祀天,设卮酒、块土及肉、血、骨各一器皿,歃盟曰:“既盟以后,若弃婚姻,背盟好,其如此土,如此骨,如此血,永坠厥命;若始终不渝,饮此酒,食此肉,福禄永昌!”(《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叶赫二贝勒同建州的婚盟,是为达到其政治目的一种权术,随着双方实力的消长,可以随意毁约背盟。

  第二,明朝:先是支持哈达,利用哈达以左制叶赫,右控建州。但是,建州灭哈达后,明廷失去南关,转而支持北关。明礼部左侍郎何宗彦解释支持北关政策的原因说:“有北关在,可牵奴酋(即努尔哈赤)之后,辽沈或可恃以无恙。”(《明神宗实录》第586卷)明朝扶持北关,以便使叶赫在西,通过叶赫联络乌拉在北,协同朝鲜在东,辽军在南,形成一个对建州的圆形包围圈。

  第三,建州:努尔哈赤巧妙地臣属明朝,结好朝鲜,姻盟叶赫,而灭哈达、并辉发、吞乌拉、略东海,以壮大军事实力,解除后顾之忧。在哈达、辉发、乌拉灭亡之后,叶赫陷于孤立。他对叶赫的策略变守势为攻势,以军事进攻,鲸吞叶赫,实现其统一扈伦四部之目的。

  万历四十一年(1613),乌拉亡后布占泰逃往叶赫,建州三次遣使告叶赫缚布占泰以献,但叶赫不从。九月,努尔哈赤统兵四万再征叶赫。建州兵北入苏完境,迂迴至北面攻入叶赫,收取张与吉当阿二路居民,继围兀苏城。城中守将山谈、扈石木,看到建州军“师众如林,不绝如流,盔甲鲜明,如三冬冰雪”(《图本档》第2卷),开门迎降。努尔哈赤对降将赐东珠、金佛帽和衣物,并以金杯赐酒。随后,建州军又连下呀哈城、黑儿苏城等大小十九城寨,因叶赫预知军期,有备,乃焚庐舍、携降民而回。

  建州进攻叶赫,叶赫贝勒金台石和布扬古求诉于明:“哈达、辉发、兀喇已被尽取矣!今复侵吾地,欲削平诸部,然后侵汝大明,取辽阳为都城,开原、铁岭为牧地。”(《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明派游击马时楠、周大岐率兵千人,携带火器,助叶赫戍守其东、西二城。同时,明遣使告诫努尔哈赤道:“自今以后,勿侵叶赫。若从吾言,是推吾之爱而罢兵也;若不从吾言而侵之,势将及我也!”(《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4卷)明廷的强硬态度与公开干预,迫使努尔哈赤只得缓图攻取叶赫之机。寻努尔哈赤至抚顺所,投书李永芳,长篇大论地述说其征伐叶赫的合理性,略谓:“侵叶赫,以叶赫背盟,女已字,悔不遣;又匿布占泰;故与明无怨,何遽欲相侵?”(《清史稿·杨吉砮传》第223卷)建州想割断明朝与叶赫的联系,以免在进攻叶赫时腹背受敌。但由于它们的各自利益所在,这是难以办到的。努尔哈赤不仅向明申说其兵攻叶赫的理由,而且派其第七子阿巴泰率所属阿都等三十余人求质于明,以缓解关系,但遭部议拒绝。叶赫既得到明朝的公然支持,便将已许努尔哈赤之女改适蒙古巴哈达尔汉贝勒之长子莽古尔岱台吉。叶赫贝勒想依恃明朝,联姻蒙古,以对抗建州。但是,这个年已三十三岁尚未出嫁的叶赫老女,串连着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建州和蒙古的戏剧性关系。

  先是,万历二十五年(1597),叶赫与建州睦和,布扬古贝勒以妹(布斋之女)许给努尔哈赤。旋悔婚,不于归,闺留叶赫,后为老女。此老女姻涉哈达、辉发、乌拉和蒙古。其一,哈达:叶赫贝勒诱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云:“尔若执满洲来援二将,赎所质三子,尽歼其兵二千人,我妻汝以所求之女。”(《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3卷)此女即原许与努尔哈赤而未娶之女。孟格布禄惑其言,努尔哈赤得其情,出兵哈达,攻破南关。其二,辉发:贝勒拜音达里求努尔哈赤赐女为婚,既获允准,背约不娶;而欲娶叶赫老女。努尔哈赤以此借口启戎,亲率兵,灭辉发。其三,乌拉:《清太祖努尔哈赤实录》载,努尔哈赤闻“布占泰以其女萨哈簾、子绰尔启鼐及十七臣之子,送叶赫为质,娶上所聘女,又幽上二女。上遂亲率大兵往征之”(《清太祖努尔哈赤实录》第4卷)。其四,蒙古:《东夷考略》载:“四十三年五月,白羊骨竟以老女许婚煖(nuǎn)兔子蟒谷儿大,且执建州夷六人。开原谕止不听。七月,遂成婚。奴儿哈赤发兵三千屯南关,氛甚恶。御史王雅量疏称:‘向救北关,恐藩篱一撤,奴酋与煖兔合,而辽不支。今奴、煖争昏,势不骤合,而北关依强援于煖兔,适为中国利。请设防辽东,按甲不动,以观奴酋进止。奴或不听宣谕,我督北关阴约煖兔从南关入,大兵从清河、抚顺分道而东,兼以东山之民张牙露爪,思甘心奴利其貂、参,顺呼响应。金、白角之,朝鲜、我兵犄之,奴亡可翘足待。’已而,奴儿哈赤罢拘,北关获全。”(茅瑞征:《东夷考略·海西》)

  然而,上述老女婚赖双方为叶赫与建州。实嫁蒙古喀尔喀部巴哈达尔汉(明作煖兔)之子莽古尔岱。《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万历四十三年(1615)六月书云:

  初,夜黑布羊姑以妹许太祖,受其聘礼。又欲与蒙古胯儿胯部蟒孤儿太台吉(乃八哈搭儿憨子也)。诸王臣曰:“闻夜黑将汗聘之女欲与蒙古,所可恨者,莫过于是。当此未与之先,可速起兵。若已与之,乘未嫁时,攻其城而夺之。况此女汗所聘者,非诸王可比。既闻之,安得坐视他适?”皆力谏兴兵不已。太祖曰:“或有大事,可加兵于彼;以违婚之事兴兵,则不可。盖天生此女,非无意也,因而坏哈达、辉发、兀喇,使各国不睦,干戈扰攘至此。大明助夜黑,令其女不与我而与蒙古。是坏夜黑,釀大变,欲以此事激我忿怒,故如是也。今尽力征之,虽得其女,谅不久而亡,反成灾患。无论与何人,亦不能久。启衅坏国已极,死期将至矣!”诸五臣反复谏之,必欲兴兵。太祖曰:“吾以怒而兴师,汝等犹当谏之。况吾所聘之女,为他人娶,岂有不恨之理?予尚弃其忿恨,置身局外以罢兵;汝等反苦为仇校,令吾怨怒,何也?聘女者不恨,汝等深恨何为?岂因忿遂从汝等之言乎?汝等且止。”言毕,令调到人马皆回。其女聘与蒙古,未及一年果亡。诸王臣奏曰:“此女迄今三十三岁,已受聘二十年矣。被大明遣兵为夜黑防御,夜黑遂倚其势,转嫁与蒙古。今可侵大明。”太祖不允。(《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2卷)

  努尔哈赤以理制情,据理谕众,不以老女兵兴蒙古,也不以老女兵犯明朝。此忿之源,在于叶赫。

  在扈伦四部中,以叶赫部最强,又受明朝的支持。努尔哈赤继对叶赫两次征讨之后,于万历四十七年即天命四年(1619),再次发兵攻打叶赫。正月初二日,努尔哈赤命大贝勒代善率将十六员、兵五千人,往守扎喀关,防止明军偷袭建州;亲率倾国之师起行,初七日深入叶赫界。建州兵自克亦特城、粘罕寨焚掠至叶赫城东十里,俘获大量人民、畜产、粮食和财物,尽焚叶赫城十里外之大小屯寨二十余处。叶赫向明乞师,明开原总兵马林率合城兵驰救。建州军为避免两面受敌,班师而回。叶赫为着报答明朝,派兵二千应援萨尔浒之战(后文叙述)的明军。时努尔哈赤谋使所属诈降叶赫金台石,金台石不应。于是,建州在取得萨尔浒大捷之后,乘机发兵再征叶赫。

  万历四十七年即天命四年(1619)八月,努尔哈赤召集诸王贝勒大臣会议,商讨对叶赫的作战计划,并誓言:“此举如不克平叶赫,吾必不反〔返〕国也!”(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清钞本)时叶赫贝勒金台石住东城,贝勒布扬古住西城,两城相距四里。诸王贝勒大臣会议决定: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舒尔哈齐之子)、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等率护军健骑,扬言征讨蒙古,绕路潜行,直投叶赫贝勒布扬古驻地西城;又命额亦都等领前锋军,“扮为蒙古兵”,驰投叶赫贝勒金台石驻地东城;努尔哈赤亲率八固山额真,直督大军,随后进围金台石城。大军于十九日出发,即断绝往来信息。

  叶赫贝勒金台石驻地东城,依山修筑,坚固险要。它原为金台石之兄纳林布禄驻地,瞿九思记述东城言:

  其外大城以石,石城外为木栅,而内又为木城。城内外大壕凡三道,其中坚则一山特起,凿山坂周,乃使峻绝,而垒石城其上。城之内,又为木城,木城中,有八角明楼,则其置妻子、资财所也。上下内外,凡为城四层,木栅一层。其中控弦之士以万,甲胄者以千计,刀剑、矢石、滚木甚具。(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卜寨那林孛罗列传》第11卷)

  东城为叶赫城之役攻坚所在。

  二十二日,后金军进至叶赫城下。叶赫贝勒金台石、布扬古各统兵出城,鸣角操鼓,准备迎战。后金军盔甲鲜明,剑戟林立,钲鼓相闻,河谷震荡。两军混战多时,叶赫贝勒见势不能敌,令鸣角收兵,入城坚守。代善等四大贝勒督率护军围布扬古所住西城。努尔哈赤率额亦都等督军围金台石所住东城。

  金台石城被围后,后金军毁其栅城,堕其外城。后金军呼金台石投降,不听,答道:“吾非明兵比,等丈夫也!肯束手归乎?与其降汝,宁战而死耳!”(《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6卷)东城守军誓死拒战,坚守内城。努尔哈赤见敌军负险顽抗,激励将士道:“今日仍不克,则罢兵归矣!”众军齐喊道:“愿赴死战!”努尔哈赤命军士布楯列梯,冒矢登城。城上射矢镞,发巨石,推滚木,掷火器;后金军二三十人并排登城,但死伤惨重。努尔哈赤又命穴其城。费英东和军士们冒飞矢,迎礌石,奋力攻城,鼓勇向前。史载:费英东“从征叶赫,城上矢石雨下,公奋臂先登,遂拔其城”(《开原关氏宗谱序》)。又载:军兵们“于城下掘穴,置药,乃陷”(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清钞本)。努尔哈赤指挥后金官兵,穴城,登城,上下交攻,攻陷内城。内城陷后,后金兵士拥入城中冲杀,叶赫兵四面溃散。金台石见内城陷,携妻孥与幼子登上禁城八角楼。

  后金军进围禁城台楼。因金台石是皇太极的舅父,皇太极从西城驰骑至东城,向金台石劝降。金台石对皇太极道:“听到你说收养的一句善言,舅父我就下来;如果说不收养,要杀我怎么能下去呢?死就死在家里。”(《满文老档·太祖》第12卷)皇太极给金台石以“生杀惟父皇命”的回答。金台石又请求让近臣阿尔塔石往见努尔哈赤,观察其脸色后作决定。阿尔塔石被允准带至努尔哈赤面前,努尔哈赤怒数其罪责以后,以鸣镝射之。阿尔塔石回去后,金台石仍不降。皇太极再派金台石子德尔格勒至台楼下劝降。金台石终不从。皇太极要将德尔格勒缚而杀之,努尔哈赤说道:“子招父降而不从,父之罪也;父当诛,勿杀其子。”(《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6卷)金台石三次拒降,后金兵持斧毁台楼。金台石之妻携子沙浑下台楼降。金台石走投无路,对皇太极道:

  大丈夫岂肯受制于人乎?吾甥庶念汝母及诸舅氏骨肉至戚,弟全吾子孙足矣。吾誓不生也!(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清钞本)

  言毕,金台石引弓杀守台军士,夺路直入后室,举火自焚未死,被俘而缢杀之。

  东城既陷,西城闻风丧胆。布扬古孤城无援,军心涣散;四大贝勒督兵匝围,攻城益急。布扬古令其叔吴达哈(布斋之胞弟)领兵巡御四门,吴达哈见东城陷落,大势已去,遂“携妻孥开门出降”(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清钞本)。四大贝勒兵由是得以长驱而入,径围布扬古居所。大贝勒代善劝布扬古降,布扬古因疑惧而不敢出来。代善对布扬古以刀划酒誓道:

  今汝等降,我若杀之,殃及我;汝俾我誓,饮誓酒而仍不降,惟汝等殃。汝等不降,破汝城,必杀无赦!(《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6卷)

  代善向布扬古做了降后不杀的保证,自饮誓酒一半,送给布扬古饮另一半。布扬古命开居所门降。努尔哈赤因扈伦四部全亡,留着布扬古无用,便借跪拜礼节不恭为由,将他缢杀。

  叶赫东西二城降后,其所属各城俱降。时明游击马时楠,率助守叶赫二城兵一千人,也被后金军歼灭。努尔哈赤同叶赫打交道历时三十六年,终于将共传八世十一贝勒的叶赫部灭亡。叶赫亡,明朝失去北关。

  后金对叶赫降民,“父子兄弟不分,亲戚不离,原封不动地带来了。不动女人穿着的衣襟,不夺男子带的弓箭,各家的财物,由各主收拾保存”(《满文老档·太祖》第12卷)。叶赫部民被迁徙至建州,入籍编旗,成为后金的臣民。

  海西女真扈伦四部——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在古勒山之役以后,相继被建州灭亡。努尔哈赤之所以能够灭亡扈伦四部,除了客观上有利条件之外,就主观条件来说,是他精神专注,不敢旁骛,志在必取,谨慎从事,壮大自身,孤弱敌人;采取了先弱后强,由近及远,利用矛盾,联大灭小。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策略。他攻破扈伦四部,像伐树一样,目标集中,倾尽全力,一棵一棵地、一斧一斧地砍。如利用哈达与叶赫的矛盾及王台死后子孙内讧的忧困局面,先砍倒近邻哈达。继哈达之后又砍倒四部中最弱的辉发。对实力相对雄厚的乌拉则谨慎一些。最后放倒的一棵大树是扈伦四部中最强盛的叶赫。努尔哈赤就是这样有策略、有步骤地统一了海西女真。

  努尔哈赤在统一海西女真的同时,又逐步地并附“野人”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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