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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命有兆

  神鹊后裔与移兰豆漫

  佛库伦吞朱果的满族神话,除了反映满族先世同样经过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和以鹊为神、图腾崇拜的原始社会外,还蕴含着一个启示:长白山和黑龙江一带的广阔地域,是努尔哈赤先世历史久远、气势磅礴的历史活动舞台。

  在女真各部互争雄长、社会激荡的动乱岁月里,明世宗嘉靖三十八年(1559),塔克世和额穆齐的长子努尔哈赤,在明建州左卫苏克素浒河部赫图阿拉(今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赫图阿拉村)诞生了。

  在叙述努尔哈赤的先世家族之前,如果先从女真人中广泛流传的一个发生于白山黑水间优美动人的神话故事说起,那么对女真的了解不仅会清晰亲切,而且会饶有兴味。

  祖国东北最高山脉长白山,它的主峰白头山插向天际,时而隐没入浩茫的云海,时而显露出洁白的峰巅。长白山的主峰白头峰,海拔二千七百九十四米,峰顶四时积雪,一片白皑,云雾朦胧。长白之山,山顶有池,称为天池。长白山天池为图们、鸭绿和松花三江之源。从长白山发源的图们江、鸭绿江、松花江三条大江,图们江向东流入日本海,鸭绿江向南流进西朝鲜湾,松花江在依兰西北会牡丹江、又在同江与黑龙江合流后,注入鄂霍次克海。

  在天池之东,有布库里山,山下有布勒瑚里湖,“池深而圆,形如荷盖”。布勒瑚里湖,清水粼粼,景色迷人。长白山和布勒瑚里湖以它奇伟秀丽的景色和神话般的迷人魅力,吸引着勤劳智慧的女真人。在女真人中流传着一个神话故事,《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

  满洲原起于长白山之东北布库里山下,一泊名布尔湖里。初,天降三仙女,浴于泊,长名恩古伦,次名正古伦,三名佛古伦,浴毕上岸,有神鹊衔一朱果,置佛古伦衣上,色甚鲜妍。佛古伦爱之,不忍释手,遂衔口中,甫着衣,其果入腹中,即感而成孕。告二姊曰:“吾觉腹重,不能同升,奈何?”二姊曰:“吾等曾服丹药,谅无死理;此乃天意,俟尔身轻,上升未晚。”遂别去。(《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1卷)

  后来佛库伦(佛古伦)生下一个男孩,姓爱新觉罗氏,名布库里雍顺。布库里雍顺长大成人,举止非凡,相貌奇伟。佛库伦给他一条船,让他乘船顺牡丹江而下,穿过丛林峡谷,到了牡丹江与松花江汇流处的斡朵里(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南)地方。以后仙女佛库伦升天去了。这个仙女所生的布库里雍顺,就成为满洲的始祖。

  神话故事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自然现象常和社会现象发生联系,因此在神话里常常是表现了加工过的自然界,也表现了加工过的社会现象。

  佛库伦吞朱果的满族神话,在汉族中也能找到它的影子——殷商的始祖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的故事。满族的神话与汉族的神话,如出一源,极为相似——既有奇异多彩的幻想,又有历史事实的影子。它除了反映满族先世同样经过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和以鹊为神、图腾崇拜的原始社会历史以外,还表明了满族人民对他们共同祖先的崇敬心情。这个神话故事蕴含着一个启示:长白山和黑龙江一带的广阔地域,是努尔哈赤先世历史久远、气势磅礴的历史活动的舞台。

  努尔哈赤的直系祖先,史料最早的记载是元末的猛哥帖木儿。《燕山君日记》记载:“斡朵里乃大金支裔也。”(《燕山君日记》第50卷)可见猛哥帖木儿乃是大金的后裔。元朝在后世称为建州女真的地区,设置五个万户府,任命五个万户……猛哥帖木儿曾是元末的五个万户中的一个万户。到了明初,居住在三姓(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境)附近有五个万户中的三个万户,就是胡里改万户古论·阿哈出、斡朵里万户夹温·猛哥帖木儿和托温万户高·卜儿阏。朝鲜《龙飞御天歌》记载:

  如女真,则斡朵里、豆漫、夹温·猛哥贴木儿,火儿阿、豆漫、古论·阿哈出,托温、豆漫、高·卜儿阏。

  这里的斡朵里、火儿阿、托温,为地名,分别是三城。豆漫的汉译是万户,为元代职官,所说的就是斡朵里、火儿阿、托温三个万户。夹温·猛哥帖木儿、古论·阿哈出、高·卜儿阏,其中的夹温、古论、高分别是姓,猛哥帖木儿、阿哈出、卜儿阏分别是人名,这三个万户,分领其地,分统部众。

  猛哥帖木儿的驻地斡朵里城,曾是辽、金、元三朝的北方重镇。在这个地区环居的女真三部,夹温·猛哥帖木儿的斡朵里部、古论·阿哈出的胡里改部和高·卜儿阏的托温部,习称为“移兰豆漫”。“移兰”为满语ilan的对音,意为三;“豆漫”为满语tumen的对音,意为万,引申为万户。“移兰豆漫”即三个万户府。万户的官职是世代相袭的。猛哥帖木儿的祖辈世袭为斡朵里万户府的万户,统领所属女真军民,为元朝政府,耕猎纳贡,镇抚北边。

  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推翻元朝,建立明朝,年号洪武。东北地区成为明朝疆土,东北民众成为明朝臣民。

  在洪武朝,猛哥帖木儿仍任斡朵里万户府的万户。但是,由于故元势力的掠扰,兀狄哈人的侵扰,社会秩序的失衡,民族之间的纷争,部族之间的攻战,明初的东北地区,社会呈现混乱局面。猛哥帖木儿遂率领斡朵里女真部民,溯牡丹江避乱流徙,几经辗转,饱历艰辛,先移居凤州(今吉林省海龙县地带),又南迁到珲春河流域居住。约在洪武九年(1376)至十七年(1384)之间,猛哥帖木儿又率部众,离开珲春河畔,南渡豆满江(即图们江),进入朝鲜东北庆源、镜城一带居住。洪武二十一年(1388),再南移到图们江下游斡木河(今朝鲜会宁)一带地方居住。猛哥帖木儿在斡木河地带,既农耕植谷,也打围放牧。

  时朱棣为燕王,北征故元势力,曾兵至斡朵里城地带。据朝鲜史书记载,朱棣“为燕王时,纳于虚出女”(朝鲜《李朝太宗大王实录》第8卷)。于虚出即阿哈出。后率胡里改部迁至松花江支游辉发河的凤州地区。

  永乐元年(1403年)十一月,阿哈出在朱棣“靖难之役”夺取皇位后不久,到应天(南京)“朝贡”。明廷在胡里改部诏设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命阿哈出为指挥使,继续招抚女真各部。明成祖朱棣在招抚女真诸部的敕谕中说:

  今朕即大位,天下太平,四海内外,皆同一家。恐尔等不知,不相统属,强凌弱,众暴寡,何有宁息之时?今听朕言,给与印信,自相统属,打围放牧,各安生业,经商买卖,从便往来,共享太平之福。(朝鲜《李朝太宗大王实录》第7卷)

  明永乐帝派钦差千户王教化等持谕前往斡木河,招抚猛哥帖木儿,表彰他“能恭敬朕命,归心朝廷,朕甚嘉之”。

  猛哥帖木儿受谕后,随钦差千户王教化等,于永乐三年(1405)底到南京入朝。明成祖“授猛哥贴木〔儿〕建州卫都指挥使,赐印信、鈒花金带,赐其妻幞卓、衣服、金银、绮帛”(朝鲜《李朝太宗大王实录》第11卷)。

  猛哥帖木儿受明廷招抚后,于永乐九年(1411)四月,率部众前往凤州,与建州卫阿哈出同住一地。猛哥帖木儿迁到凤州后,更加密切了同明廷的关系。永乐十年(1412),猛哥帖木儿入京朝贡述职,明廷考虑到他和阿哈出原来皆为元朝的万户,现在却是建州卫管辖的部属,显然不妥。因此,增设建州左卫,命猛哥帖木儿领其卫,任指挥使。

  朝鲜《李朝实录》记载,猛哥帖木儿是明成祖的亲戚。猛哥帖木儿以皇妃“骨肉之亲”和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双重身份,于永乐二十年(1422),被征调率领部属随从永乐帝反击鞑靼部阿鲁台纵兵“劫掠”的漠北亲征。战争结束后,猛哥帖木儿到了北京。时辽东地区屡受鞑靼和兀良哈铁骑的蹂躏,猛哥帖木儿担心再罹骚扰,请求迁回斡木河。同年九月,永乐帝敕准猛哥帖木儿复还朝鲜斡木河地面居住。

  永乐二十一年(1423),猛哥帖木儿“率正军一千名,妇人小儿共六千二百五十名”,分批返回斡木河“旧居耕农”(朝鲜《李朝世宗大王实录》第20卷)。他迁住斡木河之后,仍同明朝政府保持密切的臣属关系,并为明廷悉心任事。如在五年之间,猛哥帖木儿曾三次到北京“朝贡”。

  永乐十一年(1413)十月甲戌(二十八日):

  建州等卫都指挥李显忠、指挥使猛哥帖木儿等来朝,贡马及方物,特厚赉之。(《明太宗实录》第144卷)

  永乐十四年(1416)二月壬午(十九日):

  赐建州左卫指挥猛哥帖木儿等宴。(《明太宗实录》第173卷)

  永乐十五年(1417)二月己巳(十二日):

  建州左卫指挥猛哥帖木儿奏举其头目卜颜帖木儿、速哥等,堪任以职,命为指挥千百户。(《明太宗实录》第185卷)

  永乐帝在位二十二年,死后子朱高炽继位,年号洪熙,是为洪熙帝,继位八个月死去,孙朱瞻基继位,是为宣德帝。宣德元年(1426)正月,猛哥帖木儿受到朝廷封赐:

  命建州左卫指挥佥事猛哥帖木儿为都督佥事,赐冠带。(《明宣宗实录》第13卷)

  宣德八年(1433)二月“朝贡”时,猛哥帖木儿又被封为右都督、都指挥佥事。在这次“朝贡”之后,猛哥帖木儿和弟凡察、长子权豆(阿古),并随同明辽东都指挥佥事裴俊等一起返回斡木河,协助明廷管束杨木答兀的人马,引发斡木河之变。

  杨木答兀为辽东女真豪族,在开原任千户。他在不受管束、屠城剽掠后,“挈家逃窜”至斡木河。宣德八年(1433)六月,明辽东都指挥同知裴俊奉旨,率领官军一百六十一名,赍(jī,带着)敕前往斡木河,收取杨木答兀所掠人口。裴俊一行于八月二十七日,到斡木河地带下营。猛哥帖木儿率弟凡察、子权豆及兵马往会裴俊一行。闰八月十五日,杨木答兀伙同古州女真部(即“七姓野人”)阿答兀等三百余人马,群骑冲突,前来抢杀。猛哥帖木儿及弟都指挥凡察、子指挥权豆等,奋力保卫裴俊一行。经过激战,杨木答兀等势绌力穷,夺路而逃。但是,凡察、权豆及明军四人受伤,所载赍赐物品及马二十八匹被杨木答兀抢去。猛哥帖木儿同裴俊追赶杨木答兀至河的北岸。后杨木答兀纠合八百余人马,披挂明甲,气焰汹汹,到猛哥帖木儿、凡察、权豆等住家和裴俊营寨,攻破栅墙,包围房舍,放火焚烧,肆行抢掠,致“猛哥帖木儿、阿谷等男子俱被杀死,妇女尽行抢去”(朝鲜《李朝世宗大王实录》第62卷)。猛哥帖木儿次子董山(童仓)被掳走,弟凡察负伤出逃。建州左卫受到了重创,寨破人亡,劫难空前。

  猛哥帖木儿生前曾受明廷封赐印信、衣袭、绮帛、金带,并曾先后多次到京“朝贡”。猛哥帖木儿“归心朝廷”的诚耿忠心,对他的包括努尔哈赤在内的后裔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世为指挥,为明看边

  努尔哈赤的二世祖是董山。在猛哥帖木儿及权豆被杀,董山被掳,栅舍被焚的翌年,凡察到北京“朝贡”。明朝对猛哥帖木儿、凡察兄弟,在斡木河事件中忠于朝廷的壮举,给予肯定,并予升奖。猛哥帖木儿既已罹难,就封升凡察为都督佥事。

  在斡木河之变中,建州左卫的卫印“失落”,朝廷重颁发建州左卫新印。于是,凡察继猛哥帖木儿之后,成为建州左卫的掌印首领。然而,董山被掳后不久,得到毛怜卫指挥哈儿秃赎回。董山等被赎回后,家寨破败,难以生存,便投靠凡察。董山和凡察因在斡木河不得安稳,十分艰难,奏请迁往辽东,与“李满住(阿哈出之孙)一处住坐”。

  先是,永乐二十一年(1423),李满住因避兵乱,奏请移到婆猪江(即佟家江,今辽宁省桓仁满族自治县浑江地面)一带居住,得到明廷准许。翌年,建州卫都督李满住率领四百余户移往婆猪江瓮村等处居住。宣德八年(1433)六月,李满住因遭朝鲜侵袭,由瓮村迁到兀敕山北的吾弥府(今辽宁省桓仁县古城子)。正统三年(1438)初,李满住又率部迁徙到浑河上游,“浑河水草便利,不近边城,可令居住”(《明英宗实录》第43卷)。六月再移住灶突山(今辽宁省新宾县永陵镇烟筒山),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叔父猛哥不花领有的毛怜卫。

  正统五年(1440)六月,董山和凡察经明廷允准,率所部三百余户,历尽曲折,冲破阻挠,迁到浑河支流苏克素浒(苏子河)一带,与李满住合住在一起。董山和凡察迁居辽东婆猪江、苏克素浒河地域表明,建州女真经过半个世纪的离合辗转,又重新聚集在一处。这片群山环绕的苏克素浒河谷地域,后来成为努尔哈赤崛起的基地。

  凡察、董山迁到辽东苏克素浒河地域后,凡察手中有建州左卫的新印,而董山手中有明廷给其父猛哥帖木儿的旧印,叔侄之间,一卫二印,便发生了“卫印之争”。

  董山是猛哥帖木儿的次子。他迁往苏克素浒河时二十二岁,体格魁伟,仪表威严,所属部众,心多倾附。一卫新旧两印,叔侄纷争不已。《明英宗实录》记载:

  往闻猛哥帖木儿为七姓野人戕害,掠去原降印信。宣德年间又复颁降,令凡察掌之。前董山来朝云,“旧印已获”。近凡察来朝又奏,“欲留新印”。一卫二印,于法非宜。

  凡察的新印既不愿交,董山的旧印也不想交。正统七年(1442)二月,凡察和董山到京朝贡,朝廷作出解决“叔侄争印”的新决策。《明英宗实录》记载:

  分建州左卫,设建州右卫,升都督佥事董山为都督同知,掌左卫事,都督佥事凡察为都督同知,掌右卫事。董山收掌旧印,凡察给新印收掌,并升建州左卫指挥使。

  正统七年(1442),明政府分建州左卫为二,增设建州右卫,董山领建州左卫事,凡察掌建州右卫事。从此,建州女真分为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史称“建州三卫”。时掌建州卫印的李满住,娶权豆(董山之兄)的孀妇为妻;掌建州左卫印的董山,又求娶李满住之女为妻。而建州右卫印信,则归董山之叔凡察收掌。因此,虽有建州三卫之名,实际上他们却居住一处,同族联姻,都是明政府辖治下的建州女真部。建州三卫后来成为满洲形成的核心,也是努尔哈赤崛起的大本营。

  董山迁往苏克素浒河三卫合住后,官至右都督,势力复大振。他乘建州卫指挥使李满住年迈之机,起而兼管三卫,颇有统一建州女真之势。但是,明朝中期,国力强盛,明廷在加强对女真等族管辖的同时,又实行民族分裂和民族歧视的政策。就是使其“各有雄长,不使归一”(《杨宗伯奏疏》第1卷,《明经世文编》),彼此掣肘,尔争我杀。这种“分其枝,离其势,互令争长仇杀,以贻中国之安”(董其昌辑:《神庙留中奏疏汇要》明钞本,第1卷)的政策,是明朝统治者对女真族的传统政策。同时,明辽东镇守太监、总兵官等,常对女真抚安无方,横加勒索,滥杀贡使,“启衅冒功”(王世贞:《弇山堂别集》第99卷),这就激起女真首领的不满,以“寇掠”相报复。明廷则派兵攻杀,朝鲜也相呼应。仅建州女真迁居辽东的半个世纪间,先后受到朝鲜三次(其中一次与明朝合军)、明军三次袭创。其中最为惨重的是继宣德八年(1433)猛哥帖木儿蒙难后,成化三年(1467)董山再度蒙难。

  事难发生在明成化三年(1467),即丁亥年,故又称成化丁亥之难。先是,董山等女真贵族借口反对明朝政府的压迫,不时出兵辽东地区“犯抢”,掠夺耕牛、马匹、衣物和人口,给辽东人民带来灾难。明廷的一份咨文中称:“建州三卫女直,结构诸夷,悖逆天道,累犯辽东边境,致廑圣虑,特命当职等统调大军,捣其巢穴,绝其种类。”(朝鲜《李朝世祖大王实录》第43卷)成化三年(1467),建州左卫都督同知董山,入京朝贡,返程被执,羁之广宁(今辽宁北宁)。同年九月,明军会同朝鲜军,合攻建州,董山被杀于广宁羁所。

  是役,据明军左哨和右哨的奏报,两哨共斩首六百八十一,擒获九十四,俘获一百五十一,夺回被掳男妇一千一百六十五人,总计两千零九十一人。明武靖侯赵辅在《平夷赋并序》中,详述了对建州女真之凶狠残暴、餮饕酷烈:

  神枪发而火雷迅击,信炮举而山岳震摇。尽虏酋之所有,罔一夷而见逃。剖其心而碎其脑,粉其骨而涂其膏。强壮尽戮,老稚尽俘。若土崩而烬灭,犹瓦解而冰消。空其藏而潴(zhū)其宅,杜其穴而火其巢。(赵辅:《平夷赋并序》,《全辽志》第6卷)

  朝鲜军得胜之后,关于大将康纯与国王李瑈(róu)有一段记载。康纯令砍斫大树,剥去树皮,露出白木,大字书曰:

  朝鲜大将康纯领精兵一万,攻建州!

  朝鲜国王李瑈的态度,《李朝实录》载:

  世祖对康纯曰:“攻”字未快,“灭”字最好!(朝鲜《李朝世祖大王实录》第44卷)

  建州女真受到明军和朝鲜军的双重攻剿,遭受巨大灾难,栅舍被焚烧,部民被杀俘,粮食遭烧掠,首领遭斩杀,焚荡殆尽,部落残破,罹难空前,无法统一。

  努尔哈赤的三世祖为锡宝齐篇古。董山有三子:长妥罗(脱罗),次妥义谟,次锡宝齐篇古。董山于成化三年丁亥之难死后,妥罗继父为建州左卫都指挥同知。此事,《明宪宗实录》记载:

  脱罗等乃叛逆遗孽,法当诛夷,然既听其悔过来朝,待以不死矣,予夺之宜,惟圣明裁处。上曰:虏酋背负恩义,罪当族灭,今首恶已诛,余皆悔过向化,朕体上天好生之德,悉加宽宥。脱罗等既众人奏保,其授(脱)罗都指挥同知,完者秃都指挥佥事,令统束本卫人民,依前朝贡,再犯不贷。(《明宪宗实录》第69卷)

  妥罗任职于建州左卫,主要在成化和弘治两朝。弘治中,妥罗晋为一品都督。在成化朝,查《明宪宗实录》,有九处记载妥罗之事,其中记载妥罗七次到北京朝贡。在弘治朝,查《明孝宗实录》,妥罗曾五次入京朝贡。妥罗执掌建州左卫印时,建州女真又一次遭逢大难,是为成化己亥之难。事变经过,简述如下:

  对建州三卫是剿是抚,庙堂之上,意见不一。大太监汪直、辽东巡抚陈钺等主剿。陈钺奏:“宜复调军,捣其巢穴,以除边患。”事下廷议,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主抚。主战派的意见,最终得到成化帝的谕准。明成化十五年(1479)十月丁亥(初五日),明廷命太监汪直监督军务,抚宁侯朱永佩靖虏将军印、为总兵官,后命陈钺以巡抚辽东、右副都御史参赞军务,统帅大军,征剿建州,攻其不备,捣其巢穴。同月丙申(十四日),命朝鲜国王李娎(xiē)出兵,配合明军,夹击建州。

  这场征讨建州女真之役,自十月丁亥(初五日)命将出征,中经闰十月,到十一月丁未(二十六日),其结局,《明宪宗实录》载抚宁侯朱永等奏报:

  建州贼巢,在万山中,山林高峻,道路险狭,臣等分为五路,出抚顺关,半月抵其境。贼据险迎敌,官军四面夹攻,且发轻骑,焚其巢穴,贼大败,擒斩六百九十五级,俘获四百八十六人,破四百五十余寨,获牛马千余,盔甲、军器无算。(《明宪宗实录》第197卷)

  成化己亥之难在建州女真史上,是继宣德癸丑之难(斡木河之难)、成化丁亥之难后,建州女真受到的再一次极沉重的打击。因其部受明军“获其部属头畜,焚其庐舍积聚”(《明宪宗实录》第50卷),遭到惨烈重创,元气一时难复。妥罗又软弱柔顺,建州女真仍处于分裂状态。正德元年(1506),妥罗死去。明廷以妥罗之子脱原保袭其父职。建州左卫指挥使脱原保,在正德朝,查《明武宗实录》记载,曾先后六次入京“朝贡”。他曾于嘉靖二年(1523),最后一次进京“朝贡”,仍同明朝保持密切的关系。妥罗的三弟锡宝齐篇古,其事迹不详于文献记载。锡宝齐篇古只有一子,名叫福满。

  努尔哈赤的曾祖是福满,后来清朝尊他为兴祖直皇帝。福满有六子:长德世库,居觉尔察地;次刘阐,居阿哈河洛地;三索长阿,居河洛噶善地;四觉昌安(叫场),居赫图阿拉地;五包朗阿,居尼麻喇地;六宝实,居章甲地。六人各筑城分居。而赫图阿拉城,与五城相距,近者五里,远者二十里。福满六子,环卫而居,彼此护卫,声息相通。福满的六子,后称为宁古塔贝勒。“宁古塔”是满语ningguta的对音,意为六;“贝勒”是满语beile的对音,初意为“大人”、“首长”,为女真贵族之称号。崇德元年(1636)定封爵,贝勒在亲王、郡王之下。福满诸子孙聚族分居,耕田采猎,牧放孳息,在苏克素浒河地域是一个稍有势力的大宗族。

  努尔哈赤的祖父是觉昌安,后来清朝尊他为景祖翼皇帝。觉昌安继承先业,居住在赫图阿拉。“赫图”是满语hetu的对音,意为横;“阿拉”是满语ala的对音,意为岗。赫图阿拉意为横岗,在今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赫图阿拉村。天聪八年(1634),皇太极谕定:“赫图阿喇城,曰天眷兴京。”(《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18卷)从此,赫图阿拉城称为兴京。觉昌安家族在苏克素浒河谷地带,耕田种粮,纺织麻布,并到抚顺马市贸易。

  觉昌安“有才智”(《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1卷),在族中享有威望,与明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关系密切。他利用家族的优势,逐步扩大势力范围。其时,近地部落有硕色纳和加虎两个强族:

  是时,近地部落中,有名硕色纳者,生子九,俱强悍;又有名加虎者,生子七,俱轻捷多力,尝身披铠甲,连跃九牛。二族恃其强,侵凌诸路。(《清太祖努尔哈赤实录》第1卷)

  觉昌安不畏强族,凭借智勇,率领宁古塔兄弟及子侄,前往征战硕色纳和加虎:

  破硕色纳子九人,灭加虎子七人,尽收五岭迤东,苏克苏浒河迤西,二百里内诸部,六贝勒由此强盛。(《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1卷)

  觉昌安族盛势众,颇孚众望。他有五子:长礼敦,次额尔衮,三界堪,四塔克世(他失),五塔察篇古。觉昌安的第四子塔克世,是努尔哈赤之父,后被清朝尊为显祖宣皇帝。

  努尔哈赤的先世,从猛哥帖木儿,中经董山、锡宝齐篇古、福满、觉昌安,至塔克世,凡六代,历时二百年,由斡朵里,经斡木河,到凤州,再到斡木河,又迁婆猪江,复迁于苏克素浒河谷,屡经周折,历尽艰难,几分几合,数盛数衰,最后定居在赫图阿拉。这里的自然条件和地理位置,比海西女真和黑龙江女真居住的地区更为优越。兹举四点,以偏概全。

  第一,位置适中。建州女真就地理区位而言,既不像海西女真同明朝辽东那么近,也不像黑龙江女真同明朝辽东那么远;因为太近不易发展,稍有异常,就遭攻剿;因为太远,集结力量,难以形成。

  第二,资源丰富。有山有水,有丘陵有平原,可耕可猎,可捕鱼可采集,这就为努尔哈赤兴起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独立发展的基地。

  第三,可攻可守。这里既开阔,又封闭,进可攻,退可守。努尔哈赤之所以坐大而不被明朝发觉,一个重要原因是得益于封闭;萨尔浒大战后金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得益于地利。

  第四,处于夹缝。赫图阿拉位于山区与平原、农耕与森林、汉族与满族、明朝与朝鲜之间,努尔哈赤在夹缝中曲折发展,逐步前进,成了气候。

  总之,建州女真在女真三大部中,“居中雄长,地最要害”(黄道周《博物典汇·四夷附奴酋》第20卷)。它比邻抚顺,接近汉族聚居地区,便于和汉族互市通商,输进铁制农具、耕牛和先进生产技术,加快了本部经济发展的步伐。女真社会经济的发展,“贡市”和“马市”贸易的扩大,各部经济联系的加强,到十六世纪末和十七世纪上半叶,出现各部统一与社会变革的趋势。建州女真由于历史与地理、经济与文化、军事与政治、社会与民族、首领与部民的条件,并巧借明朝衰落、蒙古分裂、朝鲜势弱,以及海西女真诸部争雄而未能形成合力,就成为女真各部统一与社会改革的核心。建州左卫指挥使世家出身的努尔哈赤,凭借时代机遇,得益地理优势,组织部民力量,使用巧妙策略,施展个人魅力,跨入女真各部统一与社会改革的历史之门,而成为大清帝国的奠基人和开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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