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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动乱与倾覆

  1815年3月1日,星期三。晚上,戛纳市67岁的市长普里突然被火速召到德维尔旅店。一向专横跋扈的康布罗纳将军已经满面怒容地等在那里了,一开口就要市长给他及伙伴们办好“护照”以便继续前往马赛;接着,又进一步要求准备好几十匹马及四轮运货马车;后来,又命令被搞得莫名其妙的市长为他准备可供3,000人食用的牛肉和面包,送往他们在天使海湾沙丘上的临时宿营地——他这样告诉戛纳市市长,皇帝拿破仑已率军回来拯救法兰西帝国了。由于戛纳城没有坚固的城墙防御,所以市长也别无选择;他召来所有的屠夫及烤面包师,让他们杀了3头牛并准备了上百个面包。

  夏纳城有3条主要通道:西面通往弗雷瑞斯,东面通往昂蒂布和尼斯,北面通往格拉斯。虽然这3条道路都有军队守卫,但普里还是设法给国王的地方官瓦尔、德拉吉尼安的布蒂里埃公爵捎去了令人懊恼的消息:有“60名士兵”和一名“厄尔巴的将军”已控制了戛纳城。这消息是在康布罗纳向他提出准备供3,000人食用的牛肉之前捎出的,康布罗纳第二次找市长时才通知他拿破仑已回到法国,并留给他一份《陆军公告》——“拿破仑,以上帝的名义,尊为法兰西皇帝”此次返回是为了拯救法国。公告称:

  我在被流放途中听到你们在呼唤我, 因此我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夺回过去25年都是属于我们的法兰西三色旗,将我们的敌人赶出法国!穿上在全盛时期法军的三色制服吧,同我一样的制服……再次拿出你们征服乌尔姆、奥斯特里茨、耶拿、埃劳、弗里德兰的雄心壮志吧……士兵们!团结在你们领袖的军旗周围,一同作战吧!

  由于手中的兵力有限,拿破仑不得不认真制定他的入侵计划。没有骑兵,没有重炮也没有大兵团的步兵,他甚至无力攻打昂蒂的沃邦要塞——拿破仑曾在罗伯特斯庇尔垮台后被短期囚禁在那儿——当然,更不用说攻打土伦和马赛了。在那里,马塞纳元帅正以波旁王朝的名义统领着第八军区。为了争取马塞纳,拿破仑已派了一艘船前去通知马塞纳他的到来以及他的打算;并派另一艘船到那不勒斯通知缪拉,要求他给予支持。

  然而,拿破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向巴黎进军,因为滞留在这个波旁王朝的老巢对他是不利的。他挑选戛纳登陆,是因为这里毫无防备,而且他计划的进军路线就是从这里经由格拉斯,翻越山脉进入山地,经过卡斯特兰恩、迪涅、加普、拉弗雷、格勒诺布尔、里昂,最后到达夏龙。这样的行军路线可以将他的追击者远远抛在崎岖的山地之后。另外,拿破仑非常了解这个地区,深知哪些地方道路泥泞,哪些地方山高谷深,哪些地方森林茂密、山崖崎岖。不过这种不利的地形对拿破仑自己军队的行军也造成了极大困难。对于他1,028人的远征队而言,高昂的士气同充足的食物供给一样重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拿破仑的第一个挑战将是山下的格勒诺布尔——那是个有7000驻军的要塞,拥有重型大炮及充足的军备供给,这些是当他还是皇帝时为攻打意大利和瑞典准备的。这是他进军的必经之路,他必须攻战这个要塞。他不能完全凭运气,因此他叫人捎信给目前在格勒诺布尔统领第七步兵团、而且自从拿破仑到了厄尔巴岛后就一直秘密同他保持联系的夏尔上校。拿破仑寄希望于以少胜多,避免被一举歼灭。“我要不流一滴血就重新夺回我的王位!”他在3月2日军队拔营前对他的将士演讲时说,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法国人民将会反抗他的。

  当日上午到达格拉斯,他们遭遇该市市长、激进的保王党分子古尔东侯爵的反抗,市长召集地方国民卫队阻挡拿破仑,但是只有30个人响应他的号召。现在,拿破仑的命令是:要求给他的军队更多的食物、装备、马匹等。吃完饭后,他们立刻又重新上路了,穿过崎岖的山路前往圣瓦利埃尔、埃斯克拉罗里到塞拉农。在到达雪线后,他们丢掉了马匹、大炮和行李,用当地的毛驴和农民的车运东西,沿着窄窄的道路穿过松林,在前进了约3,000英里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卡斯特兰恩。他们在那儿休息,准备了翻越山岭地区所需要的口粮、200头毛驴和40辆马车,接着便向荒无人烟、飞鸟绝迹的深山进发,部队于3月3日到达巴勒米,4日到了迪涅。

  拿破仑早在瓦尔已料到的潜在危机被证实是再正确不过了。当地的地方长官博蒂里埃已在2日命令约100人的队伍经拉穆伊秘密向海岸进军。在得知领头的“厄尔巴的将军”居然就是拿破仑自己、而且其军队人数远比普里所报告的“60人”要多后,他火速给马塞纳送信,通知他:“由拿破仑率领的军队将于今天到达迪涅。”晚上7点钟,博蒂里埃已打发另一名信使立刻前往巴黎,给他的上司孟德斯鸠带信通知他目前的紧急情况——然而,“对于拿破仑的军队来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个完全忠于路易十八国王的国家内如此神速地前进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在信的结尾处他说:“他将采取一切防范措施……以确保挫败这个入侵者……路易国王万岁!”3月4日,博蒂里埃又另派了一支特遣部队进驻圣瓦利埃尔的山地。  

  然而,深谋远虑的马塞纳明哲保身——并不打算同拿破仑作对,也完全不愿介入此事——他打算保持中立。虽然他头一天就接到了拿破仑给他的密信,但3月3日马塞纳收到普里的信,告知他:“昨天,前皇帝拿破仑的卫队中的50人已在儒安海岸登陆。”他装作大惊失色。为了拖延时间,马塞纳又向不同方向派人打听最新的消息,这样起码可以为拿破仑赢得一两天的时间,然后才命令一个团前往锡斯特龙的山区去追赶拿破仑的队伍。“您一定要相信我的热忱和忠心,”马塞纳这样告诉路易十八的新任陆军大臣苏尔特元帅,“我发誓我对国王陛下绝对效忠,我将不会背弃我以我个人的名誉发起的誓言。”马塞纳这个军中最善于发誓者这样报告说,而拿破仑就这样安全地越过了这一关。

  3月7日,到了拉弗雷。拿破仑遇到了首次真正的考验,因为在拉弗雷,他的部队同近800人的队伍遭遇。格勒诺布尔的指挥官马尔尚将军并没打算认真同拿破仑交战以阻止他前进,因为拿破仑曾授予他荣誉军团勋章。就连地方部队指挥官的语气也不十分确定:“如果你不后退的话,我会逮捕你。”这绝对不是下定决心阻止危险入侵者的人说的话。“第五步兵团的士兵们,我是你们的皇帝!”拿破仑高喊道:“你们当中谁想杀死自己的皇帝,那就开枪吧!”拿破仑说着,解开上衣,露出胸膛。尽管有个上尉确实下令让手下开枪;但没有一个人开枪,突然,士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皇帝万岁!”接着士兵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蜂拥而上;他们簇拥着拿破仑,跪倒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灰色的军大衣,甚至还亲吻他的宝剑以示忠诚。

  派来保卫格勒诺布尔的第七步兵团加入了拿破仑的阵营。当晚,他们手持火把,踏着厚厚的积雪下了山,经过马尔尚将军刚丢弃的毫无戒备的城门开进了城里。格勒诺布尔是他的了,拿破仑的军队人数增加到约8,000人,另外还有了进军里昂所必不可少的大炮等军事装备。拿破仑的进军到目前为止进行得十分顺畅。然而,里昂的困难较格勒诺布尔要大得多。

  3月9日,在身穿红金制服的波兰部队的引导下,拿破仑坐着他的马车带着日益壮大的军队向布尔戈尼平原以及罗纳河和索恩河的交汇处前进。

  同一天,在里昂的贝勒柯宫里,国王路易十八的兄弟阿图瓦公爵接见了达马斯将军和麦克唐纳元帅,他们向布朗耶将军的庞大守军发表讲话,提醒他们有关拿破仑过去的所作所为并且警告他们必须要尽力阻止他,“以防他再次将枷锁套在这个强大的法国头上”。他呼吁:“一口气了结这帮叛军,我们大家一起去踏平叛军!法兰西国王万岁!”但是除了一片沉默之外,并没有任何响应之声。懦弱的阿图瓦公爵匆匆解散军队,在同麦克唐纳和两位将军商议后,于次日晨同元帅一道弃城而去,只留下布朗耶将军守城——而布朗耶早就决定同他的前任指挥官拿破仑共同作战了。

  同一天,也就是3月10日晚上9点,拿破仑率军顺利开进里昂城门,进驻贝勒柯宫。拿破仑受到数千名士兵及市民的欢迎──“皇帝万岁!打倒牧师!打倒贵族!波旁王朝下地狱!自由万岁!”

  在大主教的宫里(就是他当过海盗、陆军政委、牧师,后来当上红衣主教的费舍舅舅的住所)度过了舒适的一夜后,“皇帝陛下”神采奕奕地同布朗耶将军一道出现在已集合在宫前的军队和市民面前,告诉他们一个令他们万分惊讶的决定:“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保卫大革命带给我们的利益。我将给你们一个极为合理的宪法,而它将由人民和我共同制定。”拿破仑还宣布他将废除波旁王朝的贵族统治,并将其白旗更换为代表革命的三色旗。人群顿时欢声雷动。事实上,拿破仑的纲领是君主立宪制加上恢复一些大革命时期的原则而已;而正是这个拿破仑,曾以皇帝的身份清除过大革命所留下的一切痕迹。政治就是政治。

  在将法兰西银行的60万法郎现金扫入口袋中后,拿破仑领着约有15,000人的军队向巴黎进军,并打算于20日到达,以赶上庆祝他儿子的4岁生日。但他并不十分着急,部队北上沿索恩河,经由马孔到达夏龙,接着于15日到达奥顿。拿破仑正一步步地逼近他的目标。

  “我相信我完全可以向阁下您保证,我们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长官加莫特这样告诉来自位于欧塞尔(荣纳的省会)的内政大臣。巴黎方面传来消息说,波旁王朝的军队中有大批军官和士兵逃跑,拿破仑的军队已经攻下格勒诺布尔和里昂,并向欧塞尔逼近。3月15日,当加莫特请求每个有良好愿望的人站出来保卫国王路易十八时,无人理睬他。结果,3月16日,刚刚向内政大臣表示过忠心的加莫特,现在又向大家宣布道:“荣纳的居民们……让我们团结在这位带给我们光荣的英雄周围吧!”   

  国王路易十八从他的陆军大臣处得知,苏尔特以及和内伊正在隆勒索尼埃集结小规模的援军后,他也许会感到有些焦虑,但并不绝望。3月14日,内伊元帅曾在地方长官面前这样描述拿破仑:“他就像一条疯狗,人们必须加强戒备以防被他咬伤;如果我有幸能捉住他的话,我打算将他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活着押回巴黎。”内伊夫人也附和她的丈夫:“皇帝究竟着了什么魔啊?他很快将成为头一个牺牲者。谁会支持他呢?没有人!”

  然而,一切并不都像表面那样;因为私底下,左右不定的内伊对国王路易十八更为不满,因为国王只拨给他6,000人来对抗拿破仑的14,000人。内伊自己是多次亲眼目睹过这个小个子的科西嘉人在敌众我寡的不利情况下仍能激发出士兵们那么惊人士气的!同一天,经常头脑发热以致变化多端的内伊,再次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他突然宣布自己将支持这条“疯狗”:“有一件事不用担心。拿破仑是抱着世上最良好的意愿回来的。他想忘记以前的事并会将社会各界团结起来拯救法国。”(顺便提一下,内伊是欧塞尔地方长官加莫特的亲戚,自然会对他亦步亦趋。)

  3月16日早上,内伊元帅刚好赶在他的姐夫加莫特和拿破仑正准备吃早餐时到达了。“疯狗”热烈地拥抱内伊并不停地感谢他,因为内伊的加盟使拿破仑军队总人数上升到了20,000人。

  尽管法国国民并不是太了解波旁王朝的现任王室成员,但是他们都知道路易十八的统治完全不同于拿破仑:法国已被欧洲国际社会接纳,而且更重要的是,国家终于获得了和平。路易十八的前任路易十六曾犯过许多错误,但他不是战争贩子;另外波旁王朝统治下的赋税要低得多;尽管法国人民对他们君主迷恋时钟的嗜好多有微词,但比起对战争游戏的嗜好,这又算得了什么。“和平是这个国家惟一的期盼……尽一份你个人的最后义务吧,为了你自己和全法国人民而获取和平吧!”1813年12月参议院曾徒劳地劝说拿破仑,立法院也曾支持参议院。“商业凋敝,工业也濒临破产,这难以言状的苦痛的原因何在呢?”下院议员莱内愤怒地控诉道:

  一个令人再也无法忍受的政府、过度的赋税、残酷的征兵制度……在过去的两年中,这个国家的男人已减少了3成。血腥而又暗无天日的战争已波及到我们的下一代——中断了他们的学业,将他们从农业、商业和艺术创作中拉出来投身战场。

  莱内热情洋溢的和平宣言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投票支持:223票同意,51票反对。“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和平,”参议员拉帕朗赞同地说,“每个人都在哭泣,这块土地上的每个角落都有抽泣声。”“你真的想让我告诉你这个无法掩饰的真相吗?”愤怒的海军大臣德克里斯这样告诉拿破仑的门徒和前参谋长马尔蒙元帅。“皇帝疯了,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要推翻我们,使我们陷入无法想像的灾难之中。”海军大臣的这一推测在1814年的一系列事件中得到了证实。

  因此,如果说路易十八没有得到法国大多数人的支持的话,他至少会为了没人嘲笑他而感到欣慰吧。另外,他制定了《宪法宪章》,更确切地说是战胜的联军给他制定了74项条款,从而将波旁王朝对国家的独裁体制根除了;当初正是这种独裁导致了1789年的大革命,使欧洲充斥着暴力和战争,并最终使拿破仑登上了历史舞台。

  1814年6月4日,路易十八签署了《宪法宪章》,在理论上建立了君主立宪制。拿破仑上台后再度推行的农奴制被再一次废除了。然而,选民由帝国时期的500万下降至仅9万人,而且由于有“纳税高的人才有权参选或任官职”的限制,只有10,000人有资格任官职,罗马天主教再次成为法国国教。

  然而在军事方面,路易十八则显得缩手缩脚,因为贵族出身的有资格出任军官的人数极为有限,因而他不得不再次雇用拿破仑的旧将领和旧官员。在巴伦的记载中,杜邦将军被任命为第一陆军大臣,稍后又被苏尔特元帅取代,最后又被拿破仑的原陆军大臣克拉克取代。拿破仑的另两名元帅马尔蒙和贝尔蒂埃如今被任命统领6,000人的国王的“御用卫队”。

  3月5日,得知拿破仑在戛纳附近登陆后,国王路易十八在同陆军大臣苏尔特商议后,决定派3支军队前去打击入侵者。其中的两支由国王的侄子们统领。昂古莱姆公爵将在尼姆周围组成一支约10,000人的队伍,这支队伍将追击拿破仑;贝里公爵将组成一支规模较小的部队;苏尔特元帅前往里昂组织了30,000人的第三支部队。3支队伍都是不够健全的:一方面是由于皇家军队中有大量的士兵开小差,另一方面是由于王室侄儿间彼此不和;更重要的是由于苏尔特的无能──在里昂只懂依命行事,他的30,000人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甚至摧毁拿破仑的军队。事实上,如今巴黎方面所获得的惟一的好消息,是北方的两支由德鲁埃和勒费弗率领的支持拿破仑的军队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

  在得知格勒诺布尔和里昂失陷的消息后,国王路易十八命令大部分巴黎守备军前往维莱瑞夫和默伦,贝里公爵再次被任命为总指挥,麦克唐纳任副指挥。至于苏尔特,则受到了国王最心腹的顾问及同党奥尔珀斯的排挤,他被指控串通拿破仑,阴谋推翻国王的统治。实际上,贝里的新军也组织不当,逃兵人数不断增加。以致日益焦虑的路易十八不得不派内伊元帅到隆勒索尼埃去帮助贝里重新整顿军队,17日,拿破仑在欧塞尔亲自领教了这一整顿的结果。

  16日,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对内伊的背叛仍毫无所知的国王路易十八,冒着倾盆大雨,带着大批随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自前往国民议会。陪同国王的有阿图瓦伯爵、贝里公爵、奥尔良公爵(也就是后来的路易·菲利浦),另外还有国王的高官和廷臣;他们乘坐的豪华马车由巴黎国民卫队的骑兵队开路,后面及四周保护他们的是身穿红黑相间制服的著名的王室卫队。

  国王驾到,号手吹响了嘹亮的号角。路易十八被扶上了他的王位,对议会发表了演说:“先生们,在这危急的时刻……我来到你们中间是为了加强我们之间的联系……我再一次见到了我的祖国,我使她和所有的外国列强恢复了和解……我为了我的人民幸福而辛勤工作着……现在我已经60岁了,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比为了保护祖国而死更光荣的呢!”人们必须防止法国内战以及拿破仑的“铁血专政”死灰复燃,路易十八提醒他们,“他是来摧毁这个君主立宪制的”,所以人们不得不行动起来——“那么,先生们,让我们团结起来,让我们团结在国王的周围,万众一心吧!”当路易十八回到马车上后,天空仍在下着雨。政治就是政治。

  在他到达杜伊勒里宫,受到每个人的祝贺后,路易十八接到消息说内伊叛变了。召来巴黎周边地区第一军区统领梅松将军和德索勒将军后,国王向他们通报了局势,命令他们立刻撤换苏尔特和内伊新军司令的职务。但是,他可以信任他们吗?国王这样责问这两名前拿破仑的官员们。“当然,”两人战战兢兢地再次向国王保证道。但是由于他们是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他们首先需要那么一点保险措施,要求预付200,000法郎(金币)。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国王感到吃惊的了,他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梅松立即着手将巴黎附近要塞的正规军集结起来,而德索勒则召集国民卫队,就连陆军大臣克拉克也向他的指挥官保证现在已稳操胜券,苏尔特对军队的破坏已得到修复。而《争鸣周报》比克拉克更有过之,向法国民众宣称:马尔尚将军和马塞纳元帅已合力夺回了里昂。马塞纳当然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马赛而马尔尚已再次加入拿破仑一方了。在同一家报纸上,支持波旁王朝的自由党人邦雅曼·康斯坦这样形容拿破仑:“这个阿提拉(Attila),这个可汗……这个人身上沾满了我们的鲜血。”

  但在贝里、昂古莱姆、苏尔特和内伊背叛的事实面前,没人再愿意相信报纸上的报道了。因此,大批的上层阶级、贵族蜂拥至政府所在地要求通行证,载满财物的富豪们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出城向西北方驶去。

  在杜伊勒里宫,财政大臣路易正安排从首都调拨约2,500万法郎(银币)以填补由于个人从银行里过度提款所造成的空洞。3月18日,麦克唐纳元帅突然到达杜伊勒里,抱怨那些在维莱瑞夫和默伦以贝里公爵为首的所谓指挥官们的愚蠢。这就连向来温和的国王也动怒了,他撤换贝里并由麦克唐纳取代他的职务。国王的心腹顾问巴隆坦言道:“我们极其悲哀的丧钟已在全国敲响了!”已真正感到慌乱的国王,到目前为止仍不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决定——“(他)发生了某种瘫痪。”

  次日,杜伊勒里宫里一片混乱,尽管没有人知道——因为国王对这一消息就连对法国最高级的贵族也守口如瓶——国王路易十八已决定逃离法国,并以视察马尔斯的军队为由于中午动身离开了。很具讽刺性的是,惟一知道他这一打算的两个人恰恰是拿破仑的人——贝尔蒂埃和麦克唐纳,除此之外就连他自己的亲信陆军大臣也不知道此事。

  国王以视察为名离开了,天又下起雨来。但是,由于反对国王的群众的拦截,路易十八又转回了杜伊勒里宫,甚至没能通知全身被雨湿透的马尔蒙——他此刻正带着数千人的军队在等着国王的视察。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大臣们终于知道了国王的逃亡计划,在每个人拿到了约10万法郎现金后,他们同意追随国王。午夜过后,向他的官员及首都道别后,国王路易十八离开了杜伊勒里宫。那天,3月20日,刚好是拿破仑的儿子的4岁生日。

  难得的是,自1814年9月起就在维也纳召开会议的联军,虽然还在不停地争吵,却似乎比波旁王室和更有组织、更有效率。根据1814年5月30日巴黎和约的规定,会议决定出兵挽救欧洲目前的危机并确立新的国界,以平定由于拿破仑对欧洲的征服而造成的混乱和破坏,这其中还包括废黜一些君主的王位,重划国际边界,任命新统治者。而他们的首要决定之一就是组织并帮助波旁王室再次统治法国并宣布废除前拿破仑帝国。同时他们也出面调解普鲁士和俄国之间对萨克森和波兰的矛盾。当然,还存在建立一个新的、独立的、由比利时及荷兰两国合并而组成的王国问题。   

  维也纳方面做出这一系列关键决定的主要人物:有英国外交秘书卡斯尔雷勋爵、奥地利国王弗朗西斯一世的代表梅特涅、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哈登堡的查理大公,以及沙皇亚历山大。尽管法国由于巴黎和约而被排除在这个会议之外,但路易十八的新任外交大臣塔列朗仍代表法国参加了会议。会议的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着手安排法国及欧洲的一系列事务,以避免法国发生内战,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联军做了让步,让法国也加入会议的讨论中来,因而破例允许塔列朗出席。

  塔列朗尽管具有处理国际事务的头脑、高超的外交手腕,但他却集法国人处理外交事务的谨慎和保守特点于一身。他巧妙地置身于谈判桌上,在同盟国之间周旋,挑动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于1815年1月3日同英国和奥地利秘密签订了同盟条约,在卡斯尔雷的支持下,使法国的敌人之间发生了分歧。该条约从理论上讲只是简单的共同防御协定,但事实上是针对具有强烈扩张欲望的沙皇亚历山大的,因为他已吞并了比萨拉比亚和芬兰。英国也强烈反对普鲁士吞并萨克森。“我承认这样做对萨克森国王并不仁慈,”奥地利首相梅特涅对卡斯尔雷承认道,“但我却不希望看见这些古老的封建君主王国体系扩张得过头了。”但是至少在1815年2月,有关于北海沿岸低地国家的决定还是生效了,威廉王子当上了低地国家联合后组成的新王国的国王,成为威廉国王,其领地包括荷兰、比利时以及卢森堡3个小国。卡斯尔雷坚持认为法国将永远不能再拥有这些国家。

  塔列朗要求联军警惕拿破仑东山再起的可能:“拿破仑的体制必须从欧洲彻底根除掉……是的,我们在战场上已将他赶跑了,但他现在仍在我们鼻子底下。”他这样警告施瓦岑贝格亲王。“如果他们早听我的话,”卡斯尔雷补充道,“他早就被放逐到天涯海角了。”1814年2月,塔列朗还曾说过:“恶魔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塔列朗的迂回外交政策将俄国不知不觉地孤立于其他盟国之外了,“联盟解散了,永远解散了!”1815年1月,塔列朗这样向路易十八报告道。但是,就连老谋深算的塔列朗对局势的估计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3月11日,风云突变,卡斯尔雷收到了在维也纳的威灵顿给他的急件:

  那晚我们接到伯格什的报告说:拿破仑逃走时正在库尔特,尽管我们试图安抚,但各处都已感到恐惧不安了──包括这儿的王室成员。目前的局势十分紧张,整个欧洲的前景不容乐观,和平也希望渺茫。

  维也纳会议迅速行动起来。3月13日,所有7个成员国(包括英国、普鲁士、奥地利、俄国、西班牙、葡萄牙和瑞典)联合签署了宣布拿破仑政权非法的“声明”:

  由于拿破仑破坏了要他待在厄尔巴的公约,他毁坏了自己可以存在的惟一合法地位。由于他再次给法国带来了动乱与倾覆的危机,他自己已放弃了守法的义务和责任,并且已失信于天下人。因此,会议宣布取消拿破仑·波拿巴法国公民的身份,作为世界和平的公敌和破坏者,他将受到大众的唾弃。

  联军虽和俄国有分歧,却迅速组成了第七次同盟──塔列朗瓦解反法同盟的计划破产了。在维也纳会议结束以前,英国、奥地利、普鲁士、俄国这“四个大国”于1815年3月25日签署了维也纳公约,同意联合各自的军队直到拿破仑“被完全镇压下去,没有任何再次制造麻烦的可能”为止。

  “如果我们想干成这件事的话,我们绝不能给他一丝机会。”卡斯尔雷给在维也纳的威灵顿写信道,“必须全面展开行动,你们必须全方位地如潮水般涌进法国。如果拿破仑试图挽回大局的话,我们必须保证他的计划无法实施。”至于英国,4月3日,这位外交大臣继续说道,“摄政王对于向拿破仑作战是毫不犹豫的、是全力以赴的。”俄国方面完全赞同这一决定,或者正如内塞尔罗德用半英文半法语说的那样——“他们为此愿花光最后一分钱、流完最后一滴血”。

  “我很荣幸地告诉阁下,”威灵顿的副手通知伦敦,“今天早上威灵顿公爵已从维也纳出发前去统领低地国家的军队。”

  然而,此刻拿破仑仍生活在幻想之中,而且对玛丽·路易丝已经给他戴上绿帽子一事也毫无所知,在从欧塞尔出发去巴黎前,即3月19日,他给妻子写了一封信:“我亲爱的路易丝,人民欢呼着向我奔来!整团整团的军人放下武器加入了我的队伍。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到了巴黎,带着我的儿子回到我身边吧!我希望在本月底见到你。”

  “我期望此次行动看淡法国的统治权而看重她的人民。”拿破仑在里昂宣布道,“我是大革命的产物……我将把法国人民从神父及贵族们的残酷枷锁下解放出来……我要吊死他们!”拿破仑的这番政治鼓动激发了军队和市民的斗志。“如果我们一不小心就会重蹈1792年的血腥悲剧,”一个地方长官警告说。“我对于目前向我们逼近的危机感到恐惧。”不安的莫莱公爵向拿破仑坦言道。“一派胡说八道,愚蠢之至,”数周后,德斯塔尔夫人这样评论道,“从我们接受拿破仑的那一刻起,恢复独裁就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就是当拿破仑的铁骑势不可挡地穿过郊区,并于一个寒夜到达巴黎、渡过塞纳河将三色旗插在桥头时,人们的一些心理反应。到达杜伊勒里宫前,拿破仑的马车被欢迎的人群围住。“在看到自己无法继续前进后,皇帝陛下走入人群并且迅速被人群围住了。”圣德尼亲眼目睹了这一盛况。但在进入宫中后,拿破仑四处看了看周围欢迎的官员,他注意到那些原本忠心耿耿的人并没有在场,例如:贝尔蒂埃、克拉克、若古和塔列朗,这些人都追随路易十八去了根特;他尤其没能见到他的元帅们:布律纳、圣西尔、儒尔当、麦克唐纳、马尔蒙、苏尔特、奥热罗、莫蒂埃、乌迪诺和絮歇──其他因体弱多病已告老还乡;接着他又想起那些永远不会回来的已逝去的人:迪洛克、贝西埃尔、波尼亚托夫斯基,当然还有拉纳。

  然而,拿破仑也见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包括前国务大臣马雷、海军上将德克里斯、前财务大臣戈丹、财政大臣莫利昂、无人可取代却已年迈的康巴塞雷斯。另外还有他最优秀的指挥官达武元帅,当然还有科兰古和拉瓦莱特等人。而大多数人不是待在自己的田庄上默默地表示抗议,就是已经远离了法国,只希望拿破仑能放他们一马。

  贝特朗仍在拿破仑身旁充当大元帅,稍后拿破仑开始组建新政府。除了马雷、德克里斯、戈丹、莫利昂、康巴塞雷斯和极度不悦的达武等人外,拿破仑恢复了拉瓦莱特邮政大臣一职,再次任命科兰古为外交大臣,虽然科兰古本人宁愿当军队指挥官。对内政大臣这个敏感的职务,大家敬而远之。至于恢复大革命时期一系列重要规定一事,拿破仑需要的是一个有头脑和决断力的帮手、一个熟知政府运作情况并颇具威望的人。次日,他打算召见最具威望的卡尔诺。而这个卡尔诺曾斥责过拿破仑,并且宁愿隐居也不想参政掌权。事后,在离开杜伊勒里宫时,固执的卡尔诺长叹一声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拒绝他。”如果卡尔诺的入选令每个人都大为震惊的话,那么拿破仑政府人选的最后一个提名则更令众人目瞪口呆,他不是别人而正是声名狼藉、已在野数年的富歇,他被恢复了警务大臣一职。政府总算组建完毕,不愿参政而且很快遭到拿破仑属下警察骚扰的前大臣帕基埃总结道:“但是,并不是没有大费周折。”

  “我是大革命的产物。”拿破仑重复道,他命令所有的保王党人离开法国首都巴黎,而富歇签署了通缉塔列朗、孟德斯鸠、拉罗什富科、林奇、贝利亚尔、若古、当然还有马尔蒙和高度危险的布列纳等人的逮捕令,并宣布没收他们的房产、财物——尽管布列纳早已是一无所有。接着,拿破仑又再次恢复了农奴制度,并废除了他自己建立的新闻审查制度。于是,保王党人抓住机会即刻印发了大量反拿破仑政权的文章和宣传品。拿破仑又为此忧心忡忡了。在埃及远征中被拿破仑革职的忠诚的雨果将军反对道:“怎能如此伤害这样一位伟人呢?”即便在拿破仑的军队里,确切地说就在他的大臣中,对新政府欠缺热情甚至公开持怀疑态度的也大有人在。“他要是同全欧洲对抗的话他就完了。”外交大臣科兰古对帕基埃说。”皇帝陛下现在的处境并不令人羡慕。”米歇尔·德昂热利附和道。

  尽管存在这些怀疑和批评,拿破仑决定打出最后一张王牌:宣布他希望建立一个“自由的帝国”。这位过去的独裁者摇身一变,宣布将成立有代表性的政府并将实现和平。“我宁愿去死也不愿落入他的手中。”邦雅曼·康斯坦在《巴黎邮报》上撰文公开攻击拿破仑后,这样对他的情妇朱丽叶·雷卡米埃说。“我是不会改变的,不会成为一个懦弱的变色龙来左右讨好的;同马尔蒙、夏托布里昂以及莱内一样,我现在已是全法国最折中的人物之一了。”但是,当拿破仑在杜伊勒里宫召见他时,他又笑眯眯地去了。“他是个多么让人吃惊的人啊!”康斯坦对雷卡米埃夫人说道,“他要我为他起草新宪法的提纲!”雷卡米埃夫人和夏托布里昂两人都被吓呆了。4月19日,康斯坦带着《帝国宪法补充条款》草案回到了杜伊勒里宫,这份草案主张废除所有的新闻审查制度。政府大臣将被赋予更大的权力。所有的征兵活动必须由议院授权。这份文件同时也提供拿破仑一大堆特权:他继续有权任免世袭贵族院的所有成员、帝国法官等,同时也有权解散和建立新的立法机构。

  在读完整整67页的草案之后,有些不安的康斯坦抬起头来看看拿破仑的反应;令他万分惊讶的是,拿破仑全盘接受了。拿破仑现在要将它交给新宪法委员会审议。康斯坦用一种新的志得意满的步伐迅速去雷卡米埃夫人那里与她分享这份快乐。

  就在康斯坦离开后不久,怒气冲冲的拿破仑向他的秘书巴隆·凡发火道:“他们正逼着我干一些我不愿干的事情。他们在削弱我的权力,捆绑我的双手……(法国人民会问:)皇帝著名的铁腕,目前法国正急需用它再度统治欧洲的铁腕到哪里去了?他们可以同我说他们想要的是‘美好’、‘绝对公正’和‘自然法则’,但是首要的法则是‘需要’,而最基本的‘公正’就是‘国家的安全’!”

  “这个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学会。”富歇说,“又变得和过去一样热衷战争、征服欲极强,和以前一样不可理喻。”

  拿破仑知道他必须用新的政治主张来再次赢得大众的支持,他的新“共和主义”就是如此。自然,他没有对在内政部的机会主义者、共和派卡尔诺透露过这方面的任何信息,但在公众场合主张用全民表决通过康斯坦的新宪法。表决结果于5月26日在巴黎的群众集会上宣布。邮政大臣拉瓦莱特是拿破仑的心腹之一,他非常了解拿破仑,是少数几个不被拿破仑的这个小把戏给骗住的人:“不要相信他今天似乎非常愿意给予我们的这个自由宪法。一旦他再次成为一支常胜军队的首领,他很快就会置之脑后、故态复萌的。”萨瓦里完全赞同:“他什么都没有学会,他也什么都没有忘记。”

  接着,拿破仑继续进行装点门面的工作,召集选举院选举立法代表议院的下院议员。同时命令他的哥哥约瑟夫回到巴黎(他同吕西安和热罗姆一样,极不情愿地回到巴黎)草拟一份约120人的贵族议院候选人名单,拿破仑将从中选出80名贵族院议员。4月26日至30日,拿破仑亲自主持了全国公民投票,他的官员们到全国乡村城镇清点票数。

  拿破仑深信有全国人民的支持,一切都会按计划顺利进行。但是自1812年从莫斯科到巴黎就一直给他上课的科兰古则问:“他现在的目标是什么?他甚至连自己都不了解……他已完全迷失了方向,为什么他会如此盲目,完全看不见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在民众心中唤起的感觉只是恐惧?”的确,法国处处充满了恐惧,政治不稳定、局势动荡不安。内务大臣卡尔诺接到各省地方官员的叛国报告,最后,卡尔诺不得不罢免了87个地方长官中的61人。接着,由于雪片似的暴动报告,他罢免了法国的所有市长,并用自己的亲信取代他们。

  “政府的行为是完全无效的、不得力的。”一个南部的地方官这样报告说。“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在普罗旺斯、马赛、马莱纳、凡尔赛和亚眠,政府全都瘫痪了,保王党人十分猖獗。在布伦,波旁王朝的白旗挑衅地高高飘扬。“绞死拿破仑!起来吧,保王党人!波拿巴党人去死吧!”之类的呼声在这片土地上此起彼伏。就连早先由拿破仑建立的一些学校的校长也报告说学生公开拒绝在集会上高呼“皇帝万岁!”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战争爆发,他们将履行法律义务应征入伍。毫不令人吃惊的是,那些15年来一直忍受拿破仑羞辱、才恢复尊严的教士们,现在也在法国的各个教堂祈祷反对他,地方长官对教士无可奈何。在杜伊勒里宫墙外竟贴着这样一张布告:“如果有人能找回3月20日失去的和平的话,将获得200万法郎的奖赏。”不仅仅是地方官、市长、学生反抗在巴黎的新统治者,就连巴黎新选的立法代表议院主席莱内也公开煽动议员不要理睬拿破仑的新法令,甚至抗缴帝国的赋税。

  但是,自拿破仑回来后最大的转变,同时对他而言也是最戏剧性的转变就是公众对他力量的根基——军队的攻击。莱内讲演之后,在波尔多所发生的2,000人的新兵暴乱最后靠刺刀镇压了下来。到处都有军官在街上受到袭击。一些市民和国民卫队一起向正规军的军官开枪射击。普罗旺斯的军事长官布律纳还接到了恐吓信。在某地的另一名军官由于拒绝践踏他的军服而被民众抓起来,用马倒拖着游街。卡尔诺承认,一些地方官缺乏“热情和坚定”。而正是这些地方官和市长最终宣布了号召拿破仑新建军队的新兵起义的命令。“所有报告都讲的是同一件事,那就是一部分市长的冷漠和敌意。”陆军大臣说道。尽管4月初一些地方的报告称“西部对于内战的恐惧已彻底消失了”,“各地的人民都很高兴”──而事实上不安的情绪正在到处蔓延。保王党人反叛的总部就设在位于奥班的家族城堡。当年拿破仑在巴黎军校的同学,现在不少人就在为保王党效力。布列塔尼半岛到旺代这一带是暴乱的温床,而保王党已全副武装准备起义,在他们身后支持他们起义的是广大的民众,卡法拉利将军是头一批报告情况严峻的官员的,于4月16日派一快骑将情况报告给达武:“如果剩余的部队撤退的话,这里的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因此,我们需要一支队伍驻扎在布列塔尼以控制局势。”由于拿破仑过于相信人民是完全支持他的,因此他下令让绝大部分队伍从这些地区撤离以组建他的新军。他对保王党的起义并不在意。这些起义还只是小规模和分散的,而西部各省的起义部队领导人一直拖延大规模、大范围的行动,直到6月他们一直期盼的联军入侵可以配合他们的起义为止。同时,布列塔尼沿岸英军不断登陆给拿破仑构成了严重的威胁。然而,保王党的一些领导人无法再耐心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就心急地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这简直就是1793年法国内战的翻版!”夏庞蒂埃将军报告说。“莫尔比昂的整个行政区都处于起义中,雷恩正受到威胁……我身陷10,000人的包围之中!”一向冷静的比戈尔将军从布列塔尼发来紧急警报。“国家正处于危急之中,如同在巴黎一样,不满情绪普遍存在,并在继续向各省蔓延。”卡尔诺本人亲自向拿破仑警告道,“这个国家的一些地方将爆发内战。”

  然而,直到5月底,拿破仑才最终承认他对于西部情况的估计错误。接着,他命令拉马奎将军组成新的特别部队,包括青年近卫军团、25个步兵营、8支骑兵队,火速前往营救被包围的各要塞。因为此时起义之火已迅速蔓延至波尔多和普罗旺斯,最后,拿破仑不得不留下约105,151人以控制法国。5月底,他的敌人已不仅仅是全欧洲还包括了大多数法国人。

  拿破仑手头现在应当处理的事已不是政治改革也不是扩大内战,而是组建新的军队同联军对抗。他很快就成功地组建了这样一支队伍,只花了还不到3个月的时间,这得归功于两个人所付出的巨大努力——45岁的奥尔斯塔特公爵、艾克缪尔亲王达武元帅以及62岁的数学家、从共和派转而为皇帝朝廷服务的卡尔诺。

  生于1772年,出生于布尔戈尼小贵族家庭的路易·尼古拉斯·达武1788年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他头脑灵敏,因此很快就在革命军队得到晋升。1798年3月,他就已经是一名陆军准将了。其时,德塞将军将他介绍给了拿破仑少将,随后他参与了拿破仑的埃及远征。在埃及,他证明了自己是最具实力的战争指挥官,将马穆鲁克杀得片甲不留。

  接着达武又参加了拿破仑接下来的绝大部分战役,他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华,他忠实执行他上级的命令。达武是1804年首批受封的元帅。他在奥尔斯塔特单枪匹马击败了普军,并在艾克缪尔之战中再次大败普军(嫉妒的拿破仑有好几年不对他论功行赏)。

  一向坚忍不拔而有时冷酷无情、极具智慧的达武是少数对拿破仑忠心耿耿的将帅之一。另外他还有从政的才华,因而拿破仑任命他为华沙大公国的军事总督。俄国战败之后,他坐镇汉堡治理汉西奥提诸城,他也是在对联军作战中坚持到最后的一名法军将领。

  1815年,达武被提拔为陆军大臣,这件事令许多人大为吃惊,此后军队中更对此事议论纷纷。1815年6月,拿破仑迫切需要达武统领他的一支军队,结果决策错误,损失惨重。另一方面,由于克拉克和贝尔蒂埃倒向保王党,拿破仑只得信赖达武一人,除了达武,拿破仑找不到比他更有能力和更可靠的高级将领了。

  毫无疑问,如果卡尔诺不是因为从第一执政期间就被迫离开军界和政坛的话,他也是同达武一样的骁将。如今,他离开社会潮流太久了,拿破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跟上潮流。

  卡尔诺1753年出生于布尔戈尼的富豪之家,先在奥顿大学学习,接着又在同一城市的神学院学习。在巴黎学习了两年炮兵及工程后,他毕业于著名的梅齐埃尔工程学院并获中尉军衔。但由于卡尔诺没有贵族血统,因而不被获准晋升上尉军衔,这使得他对波旁王室颇为反感。作为国民公会一员,他投票赞同处死路易十六及玛丽王后,成为大革命的热忱拥护者,并于1793年在他所厌恶的国民安全委员会任职。在那里,他负责组织军队,并在战斗中战功显赫,因此。他在国内以“胜利的组织者”而闻名遐迩。

  由于接受过工程兵训练,卡尔诺常常被视为设计防御工程的专家,因此常同拿破仑争执不下。卡尔诺同时也是个天才的数学家,是科学院的一名表现积极的院士。

  1797年,卡尔诺为了躲避逮捕而颠沛流离,直到1799年11月在拿破仑获胜后才回到法国。第一执政首先被任命他为陆军参谋,接着又将他提升为陆军大臣,很快卡尔诺就赢得了最有效率同时也是最忠诚的政府要员的美名。但是,对于拿破仑而言,卡尔诺仍是个问题,因为他妒忌独立而倔强的卡尔诺的头脑及数学才华,在卡尔诺公然反对他的独裁及继承权后更是如此。“我将投票反对再次建立帝制!”他曾当面对第一执政这样说过。卡尔诺退休回到自己的省份,虽然他从1802年就是护民官,直到1807年护民院解散。此后,他再也没有直接为拿破仑服务过。同其他高官不一样,卡尔诺极其热爱自己的妻子,他们一起度过了彼此相守的最后数年,在拿破仑返回法国前,卡尔诺夫人已处于弥留之际了。“卡尔诺先生,我对你的了解真是来得太晚了。”后来,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上感叹道。

  如果不是因为卡尔诺于1815年春就离开了军界和政坛的话,他完全有能力重新组织法国的人力资源并规划军队建设。那么,说不定卡尔诺、达武和拿破仑能组成了一个虽怪异然而极其有效的三人执政,动员全国抗战。

  拿破仑试着通过外交大臣科兰古同欧洲各国联系,希望借此能拖延联军进攻法国的时间,但毫无效果。接任外交大臣后,科兰古发觉了英、法、普三方早在1月就签订的秘密条约,他立即将这一发现透露给了俄国人;俄国虽对于这一反俄阴谋气愤异常,却对拿破仑更加憎恨──这个拿破仑曾摧毁了他们的城市,焚烧他们的家园,屠杀他们的人民——因此沙皇继续支持第七次反法同盟并决定摧毁拿破仑及其法军。

  钱总是个大问题,拿破仑发现目前国库中只有5,000万法郎。例如,1812年他的预算就已达到876,000,000法郎,但是其中的226,389,000法郎来自法国在其欧洲占领国强征的“战争献金”。当然在1813年这项收入就没有了。

  拿破仑采取了各种措施。他已将全法国的舰队封存,只留下5只船负责运送他的军队,而将海军预算省下来投入到了陆军预算中。正像他对德克里斯海军上将说的那样:“只要经济危机持续,我们有没有海军还不都是一样。”

  拿破仑如何在一夜间弄到他所需要的数千万法郎?乌尔拉夫支付给政府约4亿贷款而财政大臣答应给政府支付另外1.5亿法郎。戈丹认为接下来数月政府通过税收还可以再筹集2.4亿法郎。莫利昂则认为通过变卖国家剩余财产如森林等的“特别收入”,加上再次征收特别战争税有可能再收入约4亿法郎。当财政大臣试图再次采用1803年~1805年拿破仑为建造入侵英国的舰队曾经用过“爱国捐献”的方法时,却遇到了挫折。拿破仑一怒之下,命令格勒诺布尔的学生向巴黎交400法郎;南希的学生交5,000法郎,法兰西学院的学生交1,500法郎;巴黎军校的学生交4,000法郎。一名法国老兵将他的养老金约1,081法郎上缴,巴黎地方警官收集了约20,000法郎(其来源未曾透露)。这样,“爱国贡献”才起了作用——拿破仑强迫学生拿出他们的零花钱为他买刺刀。

  达武与卡尔诺同时也命令工厂日夜不停地赶造步枪,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生产出约30万枝步枪。最后枪总算造好了,但仍有士兵没有领到枪。“我有约10万人因没有相应的军需配备而无法作战。”拿破仑向莫利昂抱怨道,命令他“日夜赶造”以完成工作。

  动员军队的工作则更为艰苦。3月26日,拿破仑下令组建8个新军团;6月,约有300,000名士兵组成了一支新的常规部队,另外112,000人可以从老兵(大多是1814年的逃兵)中挑选。但是原定要征召的120,000名新兵(大多数才十几岁)后来只召了85,000人。拿破仑还需要40,000人以用于扩充格鲁希元帅的骑兵队,格鲁希取代了拿破仑再也不愿见到的缪拉。卡尔诺许诺组织“民团”,但是直到6月才征集到90,000人,另外,只召到了52,500名退役老兵。拿破仑的大臣所承诺的445,800名士兵,到6月仅完成了142,500名。现在,拿破仑的总兵力为284,000人,但其中的105,000人将用于镇压法国国内的起义;因此,实际上他手头只有区区179,000人来对抗盟军数十万人的大军,当然这其中还要调出一部分人来镇守边境。

  有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联军部队齐集在威灵顿麾下,另外奥地利军队正在向南面和东面挺进,当然普鲁士军队与俄军也接踵而至。科兰古的焦虑似乎可以反映局势:“他领导我们进行的这场恶战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啊?我们又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最勇猛的将领也开始担心:在敌国的步步紧逼下,法国人会转而反对拿破仑。

  但是拿破仑会让他们瞧瞧的,他能够做到的。6月1日将在五月广场举行的庆典将唤起国内所有男性公民的爱国热情。另外,波拿巴家族又站在了他这边,至少是部分人,包括约瑟夫和朱莉、奥坦斯、热罗姆,以及离家出走11年的吕西安和5月26日乘法国军舰到达法国的费舍舅舅;然而,拿破仑禁止缪拉和卡罗琳回巴黎。(缪拉于1815年在里米尼突然宣布意大利独立,将整个意大利半岛归为己有。4月,奥地利出兵干涉;5月,缪拉兵败,逃离意大利。回到法国后,被告知拿破仑只允许他们住在里昂和阿尔卑斯,但他不顾拿破仑的命令,住在了里维埃拉)。最让拿破仑遗憾的是,在这个快乐的时候,玛丽·路易丝及他的儿子罗马王却没到场。

  警务大臣富歇让人们集结在五月广场上,停泊在塞纳河的船上挤满了人。在塞纳河陡峭的右岸,拿破仑早先还曾打算在那里为他的儿子修筑一座宫殿。大臣们、选举院代表、贵族院代表、科学院院士、有名的教授、市长和军官再次穿着他们各色华丽的礼服济济一堂。早上11点钟,大炮的轰鸣声令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杜伊勒里宫附近沿着塞纳河摆列的100门大炮以及巴黎军校蒙马特放置的另外500门大炮一起轰鸣,炮声震耳欲聋,人们脚下的大地剧烈颤动起来。这数分钟内,所有在场的市民都感受到了战场上的感觉。不过,这次只是宣告皇帝陛下在波兰炮兵团和帝国近卫军的护送下离开杜伊勒里宫而已。

  阴云散尽,阳光重现。接着是国家马车队的游行,包括拿破仑装饰一新的1804年加冕典礼时用过的马车,其独特的斯堪的纳维亚装饰风格是由帝国建筑师皮尔·方丹设计的。这次庆典的目的表面上是宣布全民表决的结果,实际上是想向全世界显示拿破仑风风光光地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一切当然都已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巴黎人已亲眼目睹战胜的同盟国的军队从这里走过,他们看到了和平、自由的曙光和大规模征兵终将结束的希望。另外,尽管约瑟夫、吕西安、热罗姆等人现在已回到了拿破仑的身边,他们看上去也有些忐忑不安,就连愿意为拿破仑再次开赴战场的5位元帅——达武、格鲁希、莫蒂埃、内伊、苏尔特也是如此。由于过去的原因,另外几名元帅极不情愿地同意露露脸之后便迅速离开了,他们是儒尔当、克勒曼、勒费弗、马塞纳、乌迪诺以及塞吕里耶,他们现在故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至于缺席的61岁的贝尔蒂埃元帅,那天下午他正登上位于德意志班贝格自家城堡的塔顶,准备跳楼而亡。   

  然而,最大的转变就是拿破仑自己了。他自一年多以前自杀未遂后看上去似乎老了10岁,身体发了福,肚子大得几乎连胸前的扣子都要绷掉了。他的嘴角下垂、布满皱纹,这位45岁的皇帝的脸也变得比过去圆了许多。他在制服下大汗淋漓。

  最后,庆典开始了,同往常一样,奏起了爱国乐曲,人群中发出“皇帝万岁”的欢呼声。欢迎拿破仑凯旋归国后,选举院代表宣布道:“国家与陛下之间新的契约已经达成……一套新的法律诞生了。”然后,拿破仑又抨击了正在入侵法国的联军:“这些联军的国王们到底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将我们拖入震惊欧洲和折磨人性的战争。”拿破仑继续他的发言——这份发言稿早已经由康巴塞雷斯和让·安托尼·夏普特精心修改了好几遍——以引出下面的结论:“如果他们强迫我们战斗的话,那么让我们万众一心向敌人进军吧!”这就是这次庆典举行的最终的目的:战争动员。“每个法国人都是士兵,”他结束时说,“胜利将与我们同在!”帝国宪法的全民表决结果出来了:1,532,357票中仅4,802票反对,99.993%支持拿破仑。拿破仑对此评论道:“作为皇帝、执政、士兵,我欠人民所有的一切。在繁荣的盛世、在逆境中、在战场上、在议会前、在放逐中,法国一直是我的行为及思想惟一的不变的核心。”拿破仑说,他“牺牲”了自己,换来“长久的和平”;但不公正的联军不允许法国人民生活在和平之中,这些外国君主们口口声声说他们仅仅只是要自己下台,事实上,“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们的国家,而不仅仅是我,否则的话我早就向他们投降了”——但只要“法国人民继续表示出对我的爱,敌人的威胁又何足惧哉”!

  此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主要来自成千上万的军队,并伴随着“皇帝万岁”的欢呼声。尽管如此,很明显地,人群还是那么焦虑和不安。拿破仑的演说缺乏以前的鼓动性了。接着,拿破仑在布尔热主教面前发誓:“遵守帝国宪法。”所有新任官员也跟着他发誓。接着在军乐和鼓点的伴随下国民卫队、海军和陆军约数千人接受了检阅。

  然后,拿破仑在巨大的观礼台上向士兵们发表演说:“你们愿发誓为了保卫祖国而不惜牺牲吗?你们愿发誓宁死也不要那帮外国强盗将他们的强权强加于我们头上吗?”“我们发誓!”士兵们吼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皇帝万岁!”拿破仑最后来到军队中与士兵交谈。“无法描述当时的气魄与壮观……”来自英国的目击者约翰·霍伯豪斯对此印象极为深刻。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拿破仑埋头于战争准备。5月,苏尔特取代贝尔蒂埃就任参谋长。6月11日,星期日,拿破仑在巴黎的最后一天,他在杜伊勒里接见了被拉法耶特将军戏称为“拿破仑俱乐部”的两院代表团。“我今夜将离开巴黎参加并领导我的军队,”拿破仑在华丽的元帅大厅中向他们宣布道,“在这个事业中我的步伐将坚定不移。现在,帮助我拯救这个国家吧!”

  在命令内伊元帅于14日到阿韦纳的战地指挥所见他之后,拿破仑在皇室大厅召开了他最后一次的大臣会议,并告诉他们:约瑟夫亲王和吕西安亲王在他本人不在法国期间将作为他的全权代表处理国事。

  当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哥哥约瑟夫给了拿破仑价值约80万法郎的钻石以应不时之需(妹妹波利娜曾给过他一条价值30万法郎的项链)。接着,在给他的两个曾为他生过儿子的情妇——佩拉普拉夫人以及瓦莱夫斯卡亚夫人写了最后的信件之后,身穿红衣的骑兵团打头,由400名帝国卫队护驾,拿破仑乘坐着他那辆黄绿相间的四轮马车驶出了杜伊勒里宫的庭院,沿大路北上前往苏瓦松——进行他最后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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