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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拿破仑大传 > 第二卷 第一执政:连上帝对他也无能为力了 第十三章 雾月政变

第十三章 雾月政变

  1799年10月8日,就在拿破仑离开埃及之前,报告拿破仑在阿布基尔湾获胜的最后一封急件送到了巴黎。督政府立即下令全城鸣放礼炮以示庆祝, 同时所有教堂的钟声齐鸣。可是5天之后,当督政府发现这位他们认为远在地中海对岸的大英雄已经回到法国并正在回巴黎的路上时,他们的喜悦心情顿时被惊愕所取代。 拿破仑沿路受到了群聚之民众的热情欢迎,他们跟在他的马车后面绵延数英里, 连布列纳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对拿破仑报以一致热烈的鼓掌,他们的热情难以想像……完全出于发自内心的赞美和感情……这种热情的迸发以后绝不会再看到了。”法国人民出于对英雄的崇拜,在街上载歌载舞,举行火把游行,他们用鲜花编织成凯旋门,上面还扎着三色旗,这样的凯旋门从马赛、里昂一直到巴黎沿途皆是……疲惫不堪、风尘仆仆的拿破仑经过一夜的旅行终于于10月26日回到他位于巴黎凯旋街的宅子。约瑟芬却不在家,她仍然在里昂,家里只有一名仆人。拿破仑上楼奔进他的卧室,和衣倒头便睡。

  几个小时后拿破仑便起身梳洗更衣,动身经过塞纳河到卢森堡宫向督政府报告。马车刚驶入卢森堡宫的庭院,他便跳下马车,匆匆踏上长长的石头台阶,向督政府的现任首席督政官戈耶致敬。他的心情与其说是胜利者的兴奋不如说是焦虑不安——因为他不仅面对着擅自离开埃及在那里遗弃了12,000人,包括武器、大炮、马匹的耻辱;而且他不忠的妻子约瑟芬与漂亮的夏尔中尉的风流韵事甚至传到了地中海的彼岸。特别是在路上,他的哥哥约瑟夫已经对他证实了他所听到的一切关于约瑟芬的传言都是事实时,拿破仑感到极其气愤和烦恼。

  尽管这次会晤只是礼节性的拜见,但拿破仑所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接待”。由于他擅离埃及战场并违反了入境40天的检疫期①,事实上共和派已经组成了代表团强烈要求将他逮捕法办;他们还要求政府委任贝纳多特将军为巴黎所在的十七军事区域的指挥官,以防绝望的拿破仑发动政变。尽管群众对拿破仑的回国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上层的重要人物却谁也不知道拿破仑回国的真正目的。但督政官巴拉斯出于害怕贝纳多特和他的雅各宾同党得势,也害怕警方每日报告上所报道的国家日益动荡不安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压下了代表团的过激要求。

  虽然政治上压力重重,拿破仑离开卢森堡宫后,心思全被约瑟芬的事情占据了。当晚,拿破仑又到卢森堡宫对他的保护人巴拉斯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访问,在巴拉斯面前他忍不住对妻子进行公开的指责,并威胁说要马上和她离婚。“但是,我告诉他应该对这件事采取冷静的态度。”巴拉斯说。巴拉斯花了很长时间才使拿破仑冷静下来,并认识到离婚只会有损于他的事业和荣誉。尽管如此,拿破仑仍然在巴拉斯面前大骂约瑟芬,列举了她过去的不检点行为:首先她是博阿尔内的妻子,接着公开和奥什将军同居,后来又与奥什的副官以及更下级的军官鬼混。当然,拿破仑没有提到约瑟芬在和自己结识前和巴拉斯的关系,这在巴黎也是家喻户晓的。拿破仑称约瑟芬是个比妓女还不如的女色情狂。

  尽管约瑟芬的行为极不检点,但既然她嫁给了拿破仑,那么他们两人都必须接受婚姻的约束。巴拉斯指出,他们必须遵循新的原则:“人人都必须遵循这个原则,婚姻受义务的约束,没有这种约束,社会就不能存在,这种原则比军事原则更不容置疑,违背了这个原则,就会导致社会的混乱。”

  虽然大革命时代已经有了离婚的法律,巴拉斯继续说道,他却不认为有社会地位、有自尊的人会从离婚中受益,因为这会导致社会和政治的不良结果。“就拿我为例,我并不是个天使……但我却不赞成离婚……他会使你在社会上流人士的眼中留下永久的污点。”喝了大量的白兰地和继续深谈了一阵之后,闷闷不乐的拿破仑离开巴拉斯的府邸时已经变得比较顺乎天意了。

  在拿破仑离开法国去埃及之前,巴拉斯和他曾经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会见,现在已然和好如初,这是因为巴拉斯认为他还可以利用拿破仑。正如他在私下承认的那样,“在拿破仑从埃及回来之后,我就认为他仍然会站在我这边;正如他在早期军事生涯中和结婚时那样,他仍然对我抱有特别的信任。”当然,事情并不完全是这样,巴拉斯不久就会从这种看法中省悟过来,不过目前拿破仑仍然需要他的保护,至少在起诉他开小差的问题上,少不了巴拉斯的帮忙。

  第二天早上,拿破仑又回到了卢森堡宫,这次不是礼节性的拜访,而是面对督政府的5名督政官递交他关于埃及形势的述职报告并面临可能危及他的荣誉甚至性命的起诉威胁。两个半小时之后,双方达成了理解。拿破仑离开卢森堡宫时感到自己得到了暂时的解脱。这次又是巴拉斯从中斡旋使他免于遭到擅离职守的处罚。  

  当晚,约瑟芬乘坐旅行马车从里昂赶回后发现自己被丈夫锁在了卧室门外。约瑟芬在门外敲门、哀求并嘤嘤啜泣了一夜,以感动丈夫。陪伴母亲而来的继子欧仁和继女奥坦斯,甚至布列纳都劝说拿破仑:重任在身,不能因家庭琐事授人以柄。据布列纳说,经过“3天夫妻之间的对峙”,拿破仑的卧室门才终于为约瑟芬打开了,尽管约瑟芬欠下一屁股债的问题仍然困扰着拿破仑,“夫妻俩又重归于好”。两人虽暂时和解,但已经不可能心心相印了,在埃及战役前对约瑟芬一片深情的拿破仑已经不复存在了。约瑟芬发现现在的丈夫更加苛刻、更加固执了,她对他的诱惑力也不如以前了,他的心情也不如以前那么欢快了。拿破仑没有立即离婚,只是出于政治和荣誉的考虑罢了。

  次日,拿破仑开始了他的政治活动,在家中和皮埃尔·路易·罗德雷②进行了会谈。会谈对拿破仑非常有利。罗德雷同意帮助拿破仑夺取政权,这次政变对拿破仑将是非常重要的;而罗德雷不仅是杰出的共和派人士,而且在巴黎享有崇高的威望。

  罗德雷的父亲曾是国王的法律顾问,罗德雷自己享有著名的经济学者和议会法规专家的美称。他最初支持国王,后来转向共和国,成为塞纳地区的地方行政长官。他赞赏英国的君主立宪制。1796年,他被选为法国科学院的院士,比拿破仑还早一年。1798年3月,他在塔列朗的介绍下和拿破仑结识。自此以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罗德雷之所以支持拿破仑是因为他希望看到腐败无能的督政府垮台,法国重新回到法律、秩序和国家稳定上来,以维护真正的共和国民主。拿破仑对民主作了热情的承诺。罗德雷公开支持拿破仑不仅是将军帽上的一根羽毛,而是整个时代的主流象征。正如拿破仑所说:“人们总是容易相信他们所希望的事情。”“雾月政变受到社会各个阶层和社会舆论的一致拥护”,罗德雷希望拿破仑的雾月政变能够使他的理想得到实现。

  此间,拿破仑几乎每天和所谓的“秘密委员会”的成员包括塔列朗、罗德雷、布莱、贝尔蒂埃、约瑟夫·波拿巴和另一个有影响的政治人物沃尔内会晤。

  拿破仑刚回到巴黎的日子是热情而有分寸的,他冷静地分析政治形势,并权衡自己要达到的最大目标:是在督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呢,还是用新政府取而代之?为此,他一方面忍辱负重继续到卢森堡宫拜见督政官,一方面让他的哥哥约瑟夫加紧工作,甚至让约瑟芬拜访巴拉斯和她以前的老友督政官戈耶夫妇——约瑟芬也乐于为丈夫出点力,将功补过。

  拿破仑出人预料地回到巴黎之后,冷静而有心计的塔列朗(直到这个夏天为止,他都是督政府的外交部长)和海军上将布律克斯以及罗德雷到拿破仑位于凯旋街的住处拜访。在拿破仑出征埃及前夕,他曾经答应亲自出访君士坦丁堡与土耳其宫廷谈判,以利于拿破仑的埃及征战;然而他没有这样做,结果导致奥斯曼苏丹向法国宣战,并从海陆进攻拿破仑的埃及远征军。

  拿破仑有所不知的是,塔列朗和巴拉斯、西哀士一样,也在和他意气相投的儒贝尔一起酝酿着改换政府的计划,可是儒贝尔于8月死在了战场上,因此,10月17日塔列朗前来拜访拿破仑,并带上了布律克斯和罗德雷,以便拿破仑发怒时有人圆场。然而,拿破仑此时心中仍然没有一个确定的计划,他需要所有的帮助,包括足智多谋而鲜廉寡耻的塔列朗。正是在这个时候,拿破仑透露了他的兴趣不仅仅是成为政治伙伴的军事后盾。塔列朗深信自己具有卓越的左右人事、外交和把握事态发展的超凡能力,并不反对与这个年轻有为、野心勃勃的科西嘉将军合作。接下来的几天,塔列朗和拿破仑在对国际问题的看法上达成很多一致之处,他们之间的一切分歧烟消云散了,成了亲密的伙伴。同时,塔列朗使拿破仑对目前法国的政治形势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在督政府内,戈耶和穆兰将军是要维持现政府和现有秩序的;敏感的西哀士和较有责任感的督政官罗歇·迪科则持不同观点,希望改变现状。至于巴拉斯,则自成一派,始终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结伙。在拿破仑和塔列朗结成新的关系之前,拿破仑本想和巴拉斯合作,挤掉可憎的西哀士,甚至考虑过争取更加柔顺的戈耶或穆兰将军。

  虽然首都的政治局势特别是在卢森堡宫内的形势十分紧张,戈耶仍然邀请拿破仑和约瑟芬前来参加他们举办的晚宴。身高4英尺11英寸的美妇人约瑟芬身着令人着迷的晚礼服,拿破仑将军则剪去了革命的长发,穿着时髦的披风,马靴擦得锃亮。宴会上,西哀士不掩饰他对这位逃离埃及的“金字塔征服者”的鄙视,而拿破仑起初也并没有将西哀士看在眼里,这不能不说是政治上的失算。西哀士在法国的名声远比臭名远扬的巴拉斯要好。拿破仑很快意识到没有西哀士这样一位饱学之士、一个诡计多端的阴谋家的支持,他是不可能取得政治成功的。而被这位骄傲的军人激怒了的神父,竟怒斥道:“这个矮个子的家伙早该被枪毙了!”在新古典主义及路易十四、路易十五时代的高雅情调的卢森堡宫举行的聚会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进行的。在这里,拿破仑可以和比较友好的来客交谈,包括塔列朗、布莱、贝托莱、蒙日、拉普拉斯、沃尔内,以及拿破仑第一次见到的莫罗将军。更重要的是,这次宴会表示督政府已经接受拿破仑的回国,不再追究他擅离职守的罪责。

  接下来的两天风云突变,更感到自信的拿破仑再次回到卢森堡宫分别拜见了戈耶和穆兰,以试探他们对将西哀士逐出督政府的态度,得到的反应是震惊、怀疑和恐惧。于是,拿破仑在塔列朗的劝说下改变了他的方针。西哀士才是他举事成败的关键人物。“你要的是权力,”塔列朗以少有的坦率对拿破仑指出,“而西哀士要的是新宪法。所以你们应该联手。”虽然这意味着他要放下架子,但这样的语言是拿破仑惟一能够理解的语言。

  “我的任务是(与罗德雷的好友西哀士)商谈政治上的安排,”罗德雷后来回忆道,“我传达他们各自对新宪法的观点,来回传递。”加上塔列朗的名声和努力,拿破仑和西哀士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了。通过一系列在深夜偷偷摸摸进行的会晤,罗德雷终于说服了神父,西哀士和拿破仑相互进行了拜访。两人之间看似无法逾越的障碍排除了,他们在通向政变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步。塔列朗的外交手腕起到了作用。

  同时,约瑟夫也加紧拉拢巴黎有影响的政治家和军人,将他们请到他位于巴黎埃尔朗西斯街的时髦公馆里或是在周末将他们请到他位于巴黎北郊的价值248,000法郎的莫尔丰塔尼③庄园。而吕西安也积极在巴黎政治圈子里活动,特别是在五百人团里,偶尔也同西哀士会见。10月25日,吕西安进行了自己的小小“政变”,使自己被选为五百人团的主席( 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他只有24岁,而进五百人团要30岁以上)。至于在元老院,西哀士仍然具有较大的影响力。

  10月28日,督政府正式召见在两星期前还参加过盛大宴请的拿破仑。会上的形势几乎无法控制,到了差不多吵翻的地步,督政府指责他在1797年到1798年任意大利军司令期间利用职权中饱私囊,换句话说他被指控对法国政府有诈骗行为。拿破仑怒气冲天——从来没有任何人当面骂他是个窃贼,今后也不会有任何人敢于再这样骂他了。可以肯定地说,拿破仑财富的骤增是人人有目共睹的。吕西安新近在韦特大道上购置了豪华的宅第。拿破仑自己则耗费成千上万的法郎将约瑟芬在凯旋街的宅第装饰一新,她的首饰盒里装满了从意大利抢来的宝石;接着在1799年,她又购置了马尔梅松庄园。约瑟夫也购置了地产和豪华的巴黎住宅。 拿破仑对此并不否认:他的家族的确发了财,但他愤怒地抗辩道,他从来没有从军费开支中动用过一分钱;实际上,这些都是从意大利劫获来的战利品!每一个高级军官,甚至中下级军官都发了战争财,这是当时的传统,无可厚非;如果说拿破仑得到的财富比别人多,那是因为他作为总司令,自然有权这样做。但是,偷窃法国政府的财富?绝没有!激烈的会议最后圆满结束,拿破仑又一次被证明无罪。但是他和督政府之间又增加了一道新的裂痕。督政府为了驾驭这个野心勃勃的拿破仑,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军事指挥官的职务,但遭到拿破仑的拒绝。

  从表面上看,督政府这次试图使拿破仑名誉扫地的企图未能奏效。实际上,拿破仑在私下和巴拉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巴拉斯的政治影响对他极为重要,特别是巴拉斯和塔列朗、罗德雷有着密切的交往。加之,现在警察局长富歇已经公开表示支持拿破仑-西哀士的政变计划,并频繁地出入凯旋街拿破仑的宅第,与常来常往的贝尔蒂埃、布律克斯、巴黎警署行政长官雷亚尔、沃尔内和罗德雷过从甚密。

  11月1日(雾月10日),吕西安特别宴请了西哀士和拿破仑,加强两者之间的联系。晚餐后,他们到书房休息,密谈到次日凌晨,他们的谋划已经成熟,将要发生政变:《共和3年宪法》将被新的宪法所取代,督政府、元老院和五百人团将被统统取消,挖法兰西共和国墙角的腐败势力残余将被彻底清除干净。前来吕西安家赴宴时,两人还相互有所提防,离开时已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了:西哀士答应将尽其所能赢得议会的支持,拿破仑则尽可能争取高级军事将领的同情。至于政变的细节,他们将另找时间商议。

  随着拿破仑和西哀士的关系得到确定,他们私下不能再多接触,罗德雷继续充当他们之间的传声筒,同时,欧仁·博阿尔内则通过军中的熟人控制巴拉斯。警察局长富歇两面讨好,通过雷亚尔为拿破仑工作,同时秘密地向巴拉斯透露有关推翻他和督政府的政变的计划。但是,富歇和巴拉斯都没有决定采取行动,显然是感到自己没有力量和拿破仑抗衡。出于对戈耶和穆兰的反感,巴拉斯和富歇自然不愿意向他们透露拿破仑的秘密计划。

  11月6日(雾月15日),推翻政府的政变计划已经日趋成熟。富歇宣布坚定地站在拿破仑这一边。当日,拿破仑同莱茵战线的指挥官莫罗将军一起参加了两议院在卢森堡宫举行的盛大招待会。实际上这是由吕西安精心安排的,旨在使两院与拿破仑的计划能够协调一致。按照布列纳的说法,这是一个“古怪的宴会”,会上大家都悄声说话,颇多保留,会上“没有自由……没有公开的言论……没有欢乐……人人相互提防,很少说话”。虽然来客平时都是两院的议员,可是在宴会上却没有同志式的亲密。大家都噤若寒蝉,不知道拿破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使拿破仑很生气,他匆匆用过餐,在贝尔蒂埃的陪同下向250 名贵客一一致意之后,便突然穿上大衣离去了。尽管如此,这次宴会还是达到了它的目的,至少使大部分议员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接近拿破仑了,这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西哀士近来的工作。在军界,只有3个人拒绝和拿破仑合作,他们是儒尔当将军、奥热罗将军,还有一个当然就是贝纳多特将军了。

  贝纳多特始终对拿破仑和西哀士存有戒心,他与拿破仑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他是拿破仑哥哥约瑟夫·波拿巴的连襟(他的妻子是约瑟夫妻子的姐姐),又是拿破仑先前恋人的丈夫。而西哀士曾经在夏天解除了他陆军部长的职务。贝纳多特这个人性如烈火,在拿破仑从埃及回来之后,曾经建议立即逮捕“这伙擅离埃及战场的逃兵”,并交付军事法庭审判。但是通过约瑟夫的努力,拿破仑和贝纳多特的关系表面上有了改善。因此贝纳多特一家也为拿破仑召开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同时请来的还有莫罗将军和他的妻子、罗德雷和他的妻子、塔列朗和沃尔内。但是,即使在这个美女如云、美酒不断的颇为别致的晚宴上,仍然不能使拿破仑和贝纳多特之间的敌意完全消除,拿破仑私下里说贝纳多特是个“热诚的共和主义者”,这正是拿破仑担心的事。“这个贝纳多特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对布列纳说道,“他固执……是个制造障碍的人……他不喜欢我。我敢说他有朝一日会反对我的……”所以,他们那晚见面时各怀戒心,离开时依然如此。

  在巴黎,只要慷慨款待宾客,就没有化解不了的怨隙。随着将政变定在11月7日(雾月16日),约瑟芬在6日于凯旋街摆下宴席,朋友和敌人济济一堂、摩肩接踵,包括督政官戈耶和他的夫人。

  但是,最后将政变的时间推迟了,因为要确保成功,还要采取两个步骤:将两院从巴黎的中心撤离,那里的雅各宾派势力随时可能毁掉拿破仑的计划;撤换第十七军事区的指挥官勒菲弗将军,由拿破仑本人控制一万左右的巴黎守军。

  11月8日,拿破仑的党羽在积极做好最后的准备,包括研究诸如事成后封官的细节等。政变决定在次日进行,当晚在康巴塞雷斯宽敞的住所匆忙举行了晚宴。当晚深夜,西哀士和莱莫西尔主席安排元老院在黎明举行紧急会议,以执行政变前的最后两项事情。

  拿破仑政变的圈子不断地扩大,包括了康巴塞雷斯和银行家科洛,他同意确保拿破仑政变所需要的经费。花了两个夜晚,调任巴黎区指挥官的勒菲弗的骑兵团进驻了香榭丽舍大街和主要大街,同时富歇和雷亚尔命令警察占领主要政府大楼的位置。

  1799年11月9日,即共和历雾月18日,星期六,天刚亮,莱莫西尔主席便签发了召集元老院在杜伊勒里宫的皇家骑兵学校马内奇大厅(Salle de Manege)开会的通知。与此同时,塔列朗、罗德雷及其儿子秘密聚会起草巴拉斯的辞职信。完成后,7点他们动身去凯旋街,他们发现所有忠于拿破仑的人都集结在他家。因为房间太小,连院子和通道都站满了人。连“缺乏冒险精神的温和的”莫罗将军也来到了凯旋街拿破仑的府邸。约瑟芬按照拿破仑的吩咐,把督政官戈耶夫妇邀请到家中共进早餐,戈耶在督政官中为首,邀请他是为了诱他入网。戈耶似乎有所觉察,只让其夫人前往探听虚实。

  布列纳到来时,看到的是“大量忠于拿破仑的将军和高级官员(包括贝尔蒂埃、布律克斯、勒克莱尔④和缪拉)。我从来没有见过凯旋街有这么多人……他们全都穿着整齐的制服,人们挤满了房间、院子和过道”。至于拿破仑,布列纳发现他“冷静,犹如他面临一场战役前通常表现的那样”。接着,约瑟夫·波拿巴带着贝纳多特(穿着便服)来了。人都到齐了,贝纳多特直到此时才被告知政变的整个细节,接下来,在拿破仑和具有影响力的贝纳多特之间发生了冲突,贝纳多特谴责任何对政府的“反叛”,拒绝参加政变。“他称之为反叛!你能想像吗?”拿破仑后来对布列纳这样说过,对这个完全确切的说法深感震惊和不习惯。“一群傻瓜!”尽管如此,拿破仑还是说服了贝纳多特,告诉他他们的行动是合法的,绝不是反叛,是在元老院的直接命令之下指挥政府的军队,这命令随时会下达,但是,拿破仑私下对布列纳说,他不可能赢得贝纳多特,他说贝纳多特“冥顽不化……可惜”。

  与此同时,元老院正在杜伊勒里宫举行会议,另一位拿破仑的党羽、“监察委员会”成员、议员科内特正在用颇具煽动性的语言宣布:可怕的“雅各宾阴谋”正在进行,揭发他所发现的“令人震惊的征候”,这些“暗杀者”使共和国处在危险之中。并警告如果“不采取立即的措施”离开首都,后果不堪设想。然后,政变的参与者、议员代表雷尼埃随即引证《共和3年宪法》第102条,建议通过两项提案:把立法会议迁到巴黎郊外圣克鲁小镇的王室居住地去开,以及任命拿破仑取代勒菲弗接管巴黎地区武装部队,包括保卫督政府和两院的卫队的指挥权。莱莫西尔接着命令对两个议案投票表决。因为许多被吕西安拉拢过来的议员没有接到开会通知,所以,这两项议案以虚假的多数获得通过。会议最后决定次日早上和五百人团一起在圣克鲁开会。

  拿破仑突然冲了出去,在门外找到了贝尔蒂埃和布列纳。当他匆匆赶到元老院会议时,刚刚休会。拿破仑与莱莫西尔进行了一场按照他的秘书的说法是“既不高尚也无尊严的谈话”。拿破仑宣称:“你们是坐在火山口上!五百人团已经四分五裂了;现在一切全看你们的了。我的权力是由元老院授予的。你们必须采取行动!请你们快下命令吧!我在此地等候去执行你们的决定。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保卫我们的自由!”拿破仑的这番话有点儿语无伦次,但他感到他必须说些什么以便打破眼下的僵局。“用宪法吗?”一位议员反问道,“宪法已经被你废止了呀,没有人再尊重它了。”当被迫回答关于他的这次政变阴谋的合法性问题时,他说:“巴拉斯和穆兰给我提出了一些建议。”事实上,雅各宾派和保王党都和拿破仑秘密接触过,但遭到了拿破仑的拒绝。拿破仑有他自己的主张。拿破仑解释道:“他们希望回到国民公会的年代,回到罗伯斯庇尔时代,回到革命委员会和断头台的时代……可别忘了我是在胜利之神和战神的陪伴下前进的!”他威胁道:“如果这里有什么拿外国人的钱的人企图宣布我不合法……那么他们要小心自己成为不合法的人!”他转身面对周围保护他的军官说:“我将召集我最勇敢的军官……”拿破仑不连贯的讲话不断被愤怒的叫喊声打断。布列纳着急地说:“离开吧,将军!你越说越离谱了。”可是拿破仑不假思索,毫无逻辑地说道:“凡爱我的人,都会追随我的!”(看来他的讲坛还是在炮兵部队前才对,而不适合在议会讲话)将军将事情搞糟了,布列纳和贝尔蒂埃将他拉出了会议厅,他的秘书评论道:“我清晰地感到他明天不是如他所期望的那样睡进卢森堡宫,而是在革命广场结束他的事业”——革命广场是路易十六被砍掉脑袋的地方。

  拿破仑退出元老院大厅,大步穿过花园。当他走过向他欢呼的士兵时,他说:“我们必须采取一切手段。”他手持军帽和马鞭在几个掷弹兵的陪伴下前往五百人团大厅,此时那里刚刚宣读巴拉斯的辞职信:

  光荣伴随着著名的勇士的归来,他的光辉事业我有幸为他开头。由于立法者对他的信任和国民公会的法令,使我深信:不管国家要求他占据什么样的位置,对自由的威胁都会被解除,军队的利益都会得到保障。为此,我愿愉快地回到普通公民的队伍中去。

  巴拉斯辞藻华丽的辞职信并没有给“著名的勇士”带来多大转机,当拿破仑出现在会议厅门槛上时,迎接他的是五百人团议员们怒不可遏的喊声:“打倒强盗!打倒暴君!他违反了神圣的国家法律!打倒这个克伦威尔⑤!”“宣布他不受法律保护!立即宣布他不受法律保护!宪法万岁!”一群身着白袍腰系蓝色腰带的代表向他涌来,有人要拉他的衣领,有人要扼他的喉咙……掷弹兵推开议员,将拿破仑救出大厅。

  惊魂未定的拿破仑回到园子里向西哀士讲述了刚才的遭遇,同时将他的将领召集到他的身边。他决定用公开的暴力,毫不犹豫地解散五百人团。他和五百人团主席吕西安一起检阅军队——怎样同军队说话,他是有经验的——他高声喊道:“阴谋家聚集在五百人团,他们用手枪和匕首威胁我,实际上是在威胁共和国。士兵们,我能够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吗?”士兵们迟迟没有肯定地回答。吕西安在五百人团尽了一切努力避免他哥哥的行动被宣布为非法。他告诉拿破仑和西哀士:“如果你们不在10分钟内制止他们。我们就功亏一篑了。”接着,吕西安跳上马背,对士兵喊道:“议会的大多数人受到恐怖者(雅各宾)的威胁……你们必须将反叛者逐出议会,他们不再是人民的代表!”然后,他将剑指向拿破仑的心脏高声呼喊道:“如果我哥哥胆敢损害法国人的各项自由,我誓把这剑插入他的胸膛!”士兵们闻此言,疑虑顿消,脸上露出了笑容。

  “吕西安,”布列纳说,“表现了少有的机智、灵活、勇气和坚毅。就我所看到的而言,雾月19日的成功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他。”拿破仑脸色苍白而镇静,转而对士兵说道:“士兵们,我过去曾经领导你们夺取胜利。我能够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吗?”除了一些欢呼声外,士兵中仍然有一些犹豫的情绪。在意大利军中跟随拿破仑征战的老兵以及缪拉骑兵团的老兵,想要走到将军身边,又止住了脚步——他们害怕向政府合法选举的代表进军。拿破仑一时无计可施。他手持马鞭站在那里,苍白而无言。这时缪拉将军拍马离开拿破仑和吕西安,来到士兵面前,挥舞着他的长剑,号召他们行动。他的这一豪迈的举动反倒奏效了:鼓声突然大作,士兵高呼:“将军万岁!”缪拉和勒克莱尔率领掷弹兵跑步入宫。身着白袍的议员一片怒吼,誓死反抗。缪拉愤怒的喊声压倒了他们,“该死的,统统给我滚出去!”掷弹兵持枪冲入大厅,代表们如鸟兽散,10分钟不到,便全部驱散。   

  此时,在阿波罗画廊,元老院得知五百人团解散的消息后,紧急开会。由于西哀士和罗歇·迪科的控制,会议保持了秩序和方向。在圣克鲁宫一个灯光暗淡的大厅里,元老院终于顺利地通过了建立执政府的法令,将共和国的权力从已经解散的督政府手里移交给3位执政,即拿破仑、西哀士和罗歇·迪科三人执政。这次合法的移交十分重要:因为尽管拿破仑被迫采取了一些非法的手段,但他要给共和国和历史留下合法的记录。

  稍事休息和吃了点儿东西之后,吕西安召集了五百人团剩下的61名代表。他们在点着蜡烛的冰冷的大厅里召开了会议。雾月20日凌晨一点半,拿破仑圈内的另一重要成员莫泰(Meurthe)在会上宣布法国到目前为止“既没有公共的自由也没有个人的自由”, 有的只是“一个幽灵政府”;必须根据一部全新的宪法成立新政府。为了确保今后左派不再闹事,现在两院中的雅各宾派成员将永远不能参加政府,凌晨2点,拿破仑、西哀士和罗歇·迪科宣誓忠于共和国。在新宪法颁布之前,由一个25人委员会取代两院帮助管理国家、警察和协助执政府执政。会上只有两人投反对票,议案顺利通过,《共和3年宪法》被废止。亚历克西·德·托克维尔称为“策划和执行都糟糕得超乎想像的”的政变就这样结束了。

  夜晚的会议“进行得顺利而平静”,布列纳记录道:

  凌晨3点,一切都安排妥当,圣克鲁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呈现出一片空旷无人的景象……我和拿破仑一起乘坐马车回巴黎。几天的焦虑和紧张使拿破仑面容憔悴,疲惫不堪。面对新的前景,他完全陷入了沉思,一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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