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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必须完成自己的丧曲
1. 在音乐上的自我表白
这已经是莫扎特生命的最后一年了。由于病魔的折磨,莫扎特已感到需要别人的照顾了;由于经济的极度拮据,莫扎特又必须加倍努力地创作,而这又使他的身体更加疲乏。在写《魔笛》的时候,莫扎特深感自己在维也纳不受权贵们的欢迎,但在布拉格等地却极受欢迎。然而,带病的躯体却不允许他再做出远门的打算。在席卡奈德尔逼写《魔笛》总谱,给在巴登的妻子写信和与格尔小姐的厮混之余,莫扎特却还写下了降B大调第二十七钢琴协奏曲。他自己虽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最后一部协奏曲,但乐曲中却已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种听天由命甚至告别的情调,这也许是他在维也纳不受欢迎的一种感情的流露。尽管他在别的城市大受欢迎,但这仍无法使莫扎特得到丝毫的补偿。在这部协奏曲的最后,莫扎特采用了活泼的旋律,表达了他充满了期待和渴望的心情。这首曲子其实是告别、渴望和欢乐交织在一起的,这是莫扎特用协奏曲形式向世人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1791年7月26日,莫扎特的又一个儿子降生了。由于这年初有个名叫弗兰茨·克萨韦尔·居斯迈尔的年轻人来向莫扎特学作曲,当时莫扎特身体已无法承受巨大的工作压力,居斯迈尔的出现正好帮他处理些日常杂事,而且在莫扎特的学生中,还没有收过作曲的学生,于是居斯迈尔就在莫扎特家待下了。当小儿子出生的时候,莫扎特一时没想出合适的名字,于是就用了居斯迈尔的大名,取名为弗兰茨·克萨韦尔·沃尔夫冈。为孩子忙乱了一阵后,莫扎特已支持不住了,他只得又坐在书桌前,借创作之机略事休息。但狭小的房子、炎热的天气、恶臭的街道、紧张的工作对莫扎特都是一种考验,而这时的莫扎特已经经受不起这些考验了,他经常的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一天,正当莫扎特独自一人在家里创作时,他又感到昏昏沉沉,只想休息。但是,《魔笛》的创作还未完成,莫扎特是无法休息的。他只能在桌上趴着休息了一会儿。正在这时,有人慢腾腾但有节奏地敲打着他的门,这使莫扎特心里一跳,这其一,是因为刚趴下的莫扎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醒;这其二,是莫扎特的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敲打了,是哪位朋友如今还记着莫扎特呢?这声音在屋里现在的感觉是那样地空空荡荡,怎么还会在屋里形成回音呢?正当莫扎特刚这么想着,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那敲门声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莫扎特这才喊了一声“请进!”
那声音刚落,门缝里就显出一个特别瘦长的影子,这使莫扎特心里一惊,等到门缝变大了,给莫扎特的感觉却更恐惧了,来人确实是个瘦高个子,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服装,他的脸毫无表情,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他向莫扎特移动过来,是的,是移动,因为他长长的深灰色服装看不到他迈动的双腿,而且移动时是无声无息的。惊魂未定的莫扎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出于礼貌,应该说些什么,可莫扎特这时真所谓“噤若寒蝉”,他只是本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深灰色衣服向身边移过来。
那深灰色衣服高个子到了身边,突然停住了,然后是冷冷地一鞠躬,也不言语,突然从手里递过一个大信封,然而站在原地,全身纹丝不动,只有两张黑黑的嘴唇蠕动着说出了个回信的地方,然后机械地一转身,向门口移去。
望着那毫无生气的背影,莫扎特的心猛地一阵收缩,一种恐惧,莫名其妙的恐惧突然袭上了莫扎特的心头。他急急地拉去信封上的火漆,里面是几张雪白的折叠着的信纸。莫扎特想先看看是谁给他写的信,但信的末尾没有落款。莫扎特又仔细地查阅了信封和信纸,想从哪个角落找出一些写信者的踪影,但是他失败了。莫扎特感到又一阵不祥的惊悸,尽管那是炎热的夏天,但莫扎特似乎还是被那深灰色服装的冰冷所传染,不寒而栗地抖了一下。
还是仔细读读来信吧。信的开头把莫扎特称为伟大的乐队指挥,并对他的成就大大地恭维了一番。这在维也纳似乎听到的已不多了。寄信人对莫扎特表示由衷的钦佩和深切的仰慕。
接着,写信者要求莫扎特为他创作一首《安魂曲》,至于酬金,则由莫扎特提出来,还有就是莫扎特最早能在什么时候交货。
写信者在末尾还附了一个条件,一个容不得丝毫马虎的规定,那就是莫扎特不得以任何方式去调查委托者的情况,一旦发现莫扎特有这方面的企图,那么合作也就终止。
这是一个以突然的方式由一个令人倒抽几口冷气的人送来一封不署名的信,一封奇怪的信,这使莫扎特在炎热的暑天里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会不会是阴间里传来的消息,是死亡的一种召唤。因为委托的又是《安魂曲》。
所谓安魂曲,又称为安魂弥撒或追思弥撒,是天主教徒悼念死者的乐曲,通常要包括“进台经”“慈悲经”“末日经”“奉献经”等八种经,还要溶入“赐彼永息”“天主怜悯我等”“福哉”“因主名而来者”
“灵光承照”等词句。谱完新曲之后,由众教徒演唱。用安魂曲把教徒送上天堂,那么越哀恸这个教徒越有福气,因为人的整个**就像一棵草。主教导我说,我不能没有终结。你们现在也是忧愁。我们这里本没有常存的城,从今以后在主那里而死的人有福了……
而莫扎特把这一切与死与主有关的内容都与自己的处境联系了起来,认为这是天主在召唤,是死神在召唤。其实这纯粹是一种交易。
原来是维也纳的一个名叫瓦尔泽格的伯爵学会了拉几下大提琴,就佯装对音乐很热爱很内行的样子,他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一个作曲家。于是他经常以较优厚的报酬,让那些有才华但又穷困潦倒的作曲家为他作曲。然后再谎称这是自己的新作,诓骗世人。当时,伯爵的妻子正好去世,伯爵又想在女士面前卖弄本事,于是就让管家莱特格布穿上深灰色服装去莫扎特家做交易。这就是此事的背景所在。而对莫扎特来说,他身体疲惫,又染上了重病,情绪低落,整天想着死。那个穿一身深灰色衣服的陌生人无疑是另一个世界派来的使者,来命令莫扎特写下他自己的安魂曲的。甚至连创作这首曲子的时间也是另一个世界借给他的,所以使他延长了在人间的时间。
其实,莫扎特长期来因贫困劳累,身体已经很羸弱了,再说四年前父亲又刚去世。妻子又在巴登有些轻浮。妻子身体不好,还要经常进行放血治疗。莫扎特当时就被一种可能是伤寒的病菌传染上了,幸亏有个巴里萨尼的医坛高手给予治疗,否则也许他早已命归西天了。莫扎特在此期间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生命不会太长久,所以在作品中多少已有所流露,他曾用两把中提琴写下了G小调五重奏(K.516),又因“另一个世界”的命令而写下了安魂曲(K.626)。莫扎特在音乐上的表白就是他的五重奏和安魂曲。它们庄严地概括、总结了他的一生,并预言了自己的结局,深刻理解了这两部作品,也就了解了莫扎特其人。
2. 这就是死亡的召唤
自从那个穿深灰色衣服的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使者来过之后,莫扎特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这是死亡的召唤,我必须完成自己的丧曲”。
他认为,“时辰已到,我正处于死亡的边缘……我决不能丢下一支残缺不全的曲子撒手西归”。
听说莫扎特病了,而且还把真实情况瞒着康施坦莎。当妻子知道了这一情况后,还是在11月时回到了家。这使莫扎特喜出望外。
看到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丈夫,妻子感到似乎有些陌生了:怎么他脑袋上的骨头都突出了,眼睛深陷下去,鼻子也有些拉长了,特别是他的精神状态和他说话的内容,怎么总在谈论死呢?
一天,莫扎特特意谈起了他的丈母娘,并关心着她的生活,莫扎特原来因为一些家庭琐事及丈母娘的贪婪,和丈母娘很少言语,然而这一时期已经和解了。他甚至还会买一些糖和咖啡让丈母娘食用。
其实妻子也刚从巴登回来,也谈不出母亲的近况。停了一会儿,康施坦莎突然听到了抽泣声,她吃惊地发现,莫扎特已躺在床上,双臂交叉在胸前,蜷缩着身子在哭泣。
“亲爱的,怎么啦,你为什么哭泣?”
“没什么,施坦齐,你回来了我高兴,我,我也太疲倦,太伤心了……”莫扎特说。
“你伤心什么啊,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考虑死!”
康施坦莎心里一震,怎么又谈死了,而且一本正经地哭泣着谈死。
“不不不,你别谈死,我害怕……”
“不,另一个世界已经传来信息,要我写一首安魂曲,死亡对我来说已经不可怕了,它是一位遥远、高尚、美妙的朋友,我正在缓缓地向这位朋友走去,并已完成了部分工作,而且,这也是让皇帝等人再看看我在宗教音乐方面的创作才能的好机会。我觉得,死亡才是生活的真正目标。”
“不,我求求你,沃尔费,你别说了……”
这时,莫扎特把头转了过来,用那深陷的眼睛看着妻子,这使康施坦莎感到一种惊吓,她丈夫的眼神中怎么有一种异样的可怕的神色呢?
“施坦齐,有一件事,我一直压在心底,今天我想跟你说。”莫扎特用充满泪水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康施坦莎。还没等妻子说什么,莫扎特又接着说道:“有人给我下了毒,这是肯定的,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康施坦莎也没问什么,只是紧盯着莫扎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不,别去问是谁,我也不会讲出来的,其实那是由来已久的事了!”
说着,莫扎特又把头转过去了。
原来莫扎特一直怀疑萨里埃利给他下毒,而且在某个场合中有过这一想法的流露。虽说萨里埃利当年因妒忌莫扎特的才能,是与莫扎特成为仇敌的,但听到莫扎特有这一想法时,他受到了出人意料的惊吓,他一直想辩明自己是无罪的,但这还是无法抹去有些人头脑中的怀疑。所以在莫扎特活着的时候,萨里埃利就曾用各种方式表达他对莫扎特真实的崇敬之情。即使在萨里埃利自己奄奄待毙时,他还对一个朋友诉说:
“我可没有给莫扎特下过毒啊。”当然这已是莫扎特死后的事情了。
康施坦莎当时看到莫扎特想的、说的、做的似乎都有些反常,她感到莫扎特此时已不是一般的身体不舒服了,她必须认真对待了。于是,康施坦莎请来了综合医院的克洛塞特医生,克洛塞特医生对莫扎特做了全面检查后,也认为问题是比较严重的,因此他建议应把莫扎特身边的《安魂曲》乐稿拿走。康施坦莎同意了,莫扎特也同意了。
然而,隔了几天,莫扎特脑子里有了些构思,就对康施坦莎说身体好了,可以写一点。而康施坦莎看看莫扎特有时精神状态是有些变化,也就不多思考,就把乐稿给了莫扎特,莫扎特就又可以创作《安魂曲》了。
计划中的《安魂曲》共有12个乐章。莫扎特很珍惜从“另一个世界里借给他的时间”,怀着无比的激情,争分夺秒,要完成他自己的丧曲。
前两个乐章《进台经》和《慈悲经》完全是莫扎特自己完成的。以后的6个乐章莫扎特也已基本写成。在莫扎特病重期间,他的学生居斯迈尔也得到了莫扎特的口授,只要做些技术上的添补,也就完成了。第九、第十两个乐章《耶稣经》和《献祭经》是居斯迈尔根据莫扎特留下的粗略提纲写成的。最后两个乐章《圣哉经》和《降福经》则完全是居斯迈尔根据莫扎特的意思续完的。居斯迈尔完全根据了莫扎特的愿望以及莫扎特临终时口授的构思作为全曲的概括、**和结尾。
要理解《安魂曲》,就要懂得《末日经》里弦乐器逐渐增强的咆哮声的含义,那是一个人在劫难逃的神谴末日;要理解《安魂曲》,还要能听懂《洒泪经》里小提琴所托出的两个简洁、缓慢的小调旋律;要理解《安魂曲》,还应当明白,乐曲中明朗、欢快的空心和弦,正是莫扎特不愿垂头丧气地向亲朋好友洒泪挥别,而是带着欢乐的心情为自己那备尝艰辛的一生划上了个句号。任何一位有同样感受的人,听到这首《安魂曲》,都会得到无比的宽慰。世间有生必有死,这本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观念,莫扎特则使死亡变成了超脱了空间的限制而与人们同在的一种东西,他使死亡升华到了一个比生存的地位更高的境界。
莫扎特的《安魂曲》成了人类永恒的一首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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