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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柏林艳遇

  1. 一生中最悲惨的一年

  那一年已经是1789年了,从1782年在维也纳住下至今,这已是第七个年头了。

  回首这7年的日子,真是举步维艰啊,这里且不说莫扎特吃了上顿没下顿,同时还要受人诓骗,光说这7年里他失去的亲人吧,就有四个,这就是父亲和三个孩子,这里还没算上1778年在巴黎去世的母亲。前几次的失去亲人,使莫扎特精神上的打击很大,即使是新生儿,他也要悲伤很久,还要垒个小墓,请人做弥撒。然而到后来,他的心似乎麻木了,失神一阵之后,又去为生活奔波了。他已经将死亡视为“人类最真实的朋友”。

  然而,生活并未因莫扎特视死亡为友而给予他更多的青睐,而是煎熬得莫扎特更厉害了。莫扎特只有以更快的速度写出一批又一批的新作品,才能把被高利贷者捏死在掌心的局面稍微推迟一些。今天已经是1788年12月31日的深夜了,别人都在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可莫扎特还不得不摊开了乐谱纸,奋力地创作着。

  突然,从稿纸中飞落下一张纸片,莫扎特很自然地拿过来一看:那不是去年搬家第二天时,为那只唱过莫扎特G大调协奏曲的欧椋鸟写的诔文吗?这只鸟已养了3年了,可那天死了,莫扎特当时曾为它举行了一个动人的小仪式,然后把欧椋鸟埋了,这是一段感情多么真挚的诔文啊:

  一个可爱的小傻瓜在此栖息,

  它的形象深藏在我心底;

  一只年轻美丽的欧椋鸟,

  停止了它短短一生的鸣叫。

  命运无情地摧残它的躯体,

  使它饮尽了死亡苦液的点点滴滴。

  每当我脑子里闪过这悲痛的思念,

  我的心就像被撕成了碎片。

  噫兮,读此碑者,请为它挥泪饮泣,

  倘若你也在墓前,悄然伫立。

  它活着时并不见得怎么淘气,

  而是活泼欢愉,聪明伶俐;

  别看它神气活现、自鸣得意,

  实际上是一只傻乎乎的小东西。

  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

  但我更要道出我的心声:

  如今它高翔在九重霄上,

  隐入了云蒸霞蔚的天堂;

  正在以它友好亲昵的啼啭,

  无偿地为我讴歌、吟唱。

  谁曾料想,冷酷的死神,

  已然攫去了它的灵魂。

  它怎么知道,人间还有一位伤心人,

  含着眼泪把这首小诗写成。

  莫扎特

  于1787年6月4日

  然而,如今的伤心人已是欲哭无泪、欲嚎无声了……

  这时,时钟好像是拖着沉重的破车,缓慢地艰难地敲了12下,人们已迎来了1789年的元旦,而莫扎特则迎来了他一生中精神最烦躁、生活最悲惨、创作最艰难、灵感最枯竭的一年。

  新年开始的几天,就使人感到这一年冬天特别的冷,这主要的还不在于天气,而是莫扎特家的取暖木柴已经没有了,在以往,他也许又会向兄弟般亲密的共济会员普赫堡去借一点来暂度生活,然而前面欠的钱太多了,光借不还,自已也感到有些羞愧。莫扎特不得不去请求平衡法院的法官弗兰茨·霍夫德梅尔“……借给我100个弗罗林,到下个月20日还清”。然而这100个弗罗林只用了没几天,莫扎特正在为如何再借到钱、一面也在想怎么还掉法官的这些钱而急得团团转时,妻子却笑吟吟地告诉莫扎特说:“沃尔费,我亲爱的,又有喜事啦!”

  “什么喜事呵?”莫扎特以为肯定是哪儿寄来什么钱或是信,说不定可以过上富裕的日子了。

  “我们又将有个孩子了!”

  “……”面对笑吟吟的妻子,莫扎特真是哭笑不得,他真正尝到了雪上加霜的味道。

  正在这时,莫扎特的一个学生卡尔·李希诺夫斯基告诉莫扎特说,他将要去德国中部和柏林觐见普鲁士国王弗莱德里克·威廉,说这是一个经常热心赞助音乐事业的国王。如果愿意,莫扎特可以同行。

  当时,莫扎特在自己国内虽处于贫困潦倒的境况,然而在国外却是名闻遐迩的,特别是这几年他的歌剧已在欧洲各大剧院全面开花,人们都知道莫扎特是个奇人奇才,出去转一圈,也许正是改变处境的好机会呢!

  然而结婚7年了,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康施坦莎,现在妻子怀孕了,家里又揭不开锅,这一走了之能行吗?

  然而,严峻的家庭情况迫使莫扎特非走不可,好在家里得到了普赫堡夫妇的照顾。于是,这就引出了莫扎特的柏林艳遇,也有了莫扎特给妻子的书信。

  这里,先让我们来看看刚与妻子分别不到一周的莫扎特是怎样关心妻子、想念妻子而同时又流露出了一种“不安全感”。噢,这“不安全感”指什么,且让我们看完这几封信吧。

  亲爱的宝贝妻子:

  在李希诺夫斯基忙着为买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高兴地抓住这个空子给你写上几句,我的小心肝!你过得怎么样?你像我思念你一样经常思念我吗?我每时每刻都在看你的画像,一看就流下了悲喜交集的眼泪。保重你的贵体,因为你的健康就是我的生命。亲爱的,再见吧!别为我担心,这趟旅行我不会碰到麻烦事,也不会受苦,只是你不在身边,既然这无可避免,那就只好忍受了。我是满含着眼泪给你写这封信的。再见。

  1789年4月8日于布达佩斯

  由于莫扎特和李希诺夫斯基都带有自己特定的任务,他们沿途总想多活动几个地方,这样也许成功的机会更多些。然而,这样一来又使思念妻子的莫扎特感到时间太长了:

  最亲爱的宝贝妻子:

  我多么盼望你的来信啊!如果我把我在你的那幅可爱的画像上做的那些动作全都告诉你,我想你一定会大笑不止的!

  比如,我把画像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对你说:“早晨好,施坦奈尔!你好,小黄毛丫头!漂亮的玩意儿!没用的东西!幽雅的小家伙!”

  当我把你的画像放回去的时候,我就一点一点地往盒子里塞,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呣——呣——呣!

  乖乖,进去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带着特殊的强调语气。然后,就在将要把画像塞进去的一刹那,我就说:“晚安,小东西,睡个好觉!”

  唔,我想我写的都是些傻话(至少别人看来是这样),但对于如此倾心相爱的我们俩,这可决不是什么傻话。

  今天是我离开你的第六天,老天爷作证,这简直像是过了一年,太长了。再见,亲爱的,我惟一的爱人。马车来了,这下完了!我只能再见了,求你永远像我爱你一样爱我。给你一百万个最温柔的亲吻。

  又及:我们的小卡尔听话吗?但愿如此。替我吻他。并向普赫堡先生和他太太问好。

  1789年4月13日于布列斯特

  莫扎特爱妻子爱得也真太厉害了,要给妻子“一百万个最温柔的亲吻”。这里一方面体现出莫扎特对妻子的深情,但另一方面,我们这里先不写,还是再看看莫扎特在离开布列斯特前给妻子提的几点要求吧:

  亲爱的妻子,我要向你提出几点要求:

  第一,请你不要发愁。

  第二,注意身体,春天不能太大意了。

  第三,不要单独步行外出,最好是干脆不要走路。

  第四,绝对相信我对你的爱情。我每次给你写信时都要把你的画像放在面前才动笔。

  第五,我请求你,考虑到我的荣誉和你的名声,不仅要注意你的行为举止,还应当注意外观。不要为这个请求而使你生气,你应该因为我看重名誉而更加爱我。

  第六,也是最后一个要求,我请求你写信要写得详细一些。

  最后,我很想知道那天我走后的第二天我们的妹夫霍费尔来了没有?他是不是像对我保证的那样经常来看你?朗格夫妇来了没有?朗格是不是在画肖像?并请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你的一天是怎样度过的。

  从以上的信中,人们不难发现,莫扎特对家里是不放心的,特别是第五条中的话语,可以感到莫扎特有一种“不安全感”,这也许是因为康施坦莎曾让别的男人用皮尺量过小腿,尽管那是游戏中的一种惩罚,也许莫扎特还知道些什么,反正这些话是意味深长的,而且有“潜台词”的。

  然而,人在千里之外,真是鞭长莫及。而且,莫扎特还必须向莱比锡进发。

  在莱比锡的朋友多勒斯家中,莫扎特用钢琴弹奏了他自己的《后宫诱逃》中的选曲。弹着弹着,他觉得这曲子太长,怎么好像总没个完,听当然是很好听的,这时,他笑着对朋友说:“这些乐曲弹起来倒挺不错,但在舞台上演唱就显得太长了。我写《后宫诱逃》时,越写劲头越足,谱出来的音乐自己总也听不厌,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收住尾……”如此看来,莫扎特还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离开莱比锡,莫扎特又来到了柏林,在没找到熟人以前,莫扎特只好先在旅馆住下了。晚上闲着无事真难忍,不如上街去逛逛。

  街上怎么有个狗熊的图案呀,喔,传说“柏林”的原意是“狗熊”,所以狗熊的图案就成了柏林的城徽。1701年起柏林成了普鲁士王国的首都。莫扎特到达柏林的前一年,为庆祝国家的统一,刚刚修筑完成了著名的勃兰登堡门。这是一个历史性的纪念建筑,门顶上有四匹铜绿斑驳的飞跃骏马拉着战车疾驰,车上站立着胜利女神,女神右手举起的铁十字架上则站立着展翼的鹰鹫。看着这气势磅礴的建筑,莫扎特感到精神很舒畅,他心中的怨气似乎也吐出了不少。

  既然到了街上,能不能去看看剧院里在演什么戏呢?

  “嗨,这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歌剧院里一直在演莫扎特先生的歌剧《后宫诱逃》!”一个在勃兰登堡门建筑旁的行人对莫扎特说。

  “真的,演《后宫诱逃》……”莫扎特一面重复着行人的话,一面头也不回地直往歌剧院跑去。

  莫扎特满头大汗,还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旅行服装,买了一张票,进了剧院。

  莫扎特“身材矮小,动作敏捷,灵活好动,视力又不太好,穿着灰色大衣,一点也不引人注目。起先他站在正厅后座的边的走道上,看着看着,他渐渐向前走去,后来竟不知不觉地顺着两排中间的过道向前走去,最后,他在乐队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还旁若无人地不停地评论、挑剔,引得左右的观众都对他怒目而视。但莫扎特却全不理会。

  当派特里奥唱《他只不过是一个胆小的笨蛋》时,第二小提琴手莫名其妙地拉起了升D调。莫扎特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里大声嚷道:“该死的家伙,应该拉D调,懂不懂,D调!”

  边上的观众早已对这位挑剔歌剧大师莫扎特作品的人忍无可忍了,这一来真是怒火中烧,“把他赶出去,赶出去!”有几个观众还把莫扎特推搡着向门口走去。

  莫扎特也不争辩什么,嘴里还叫着“D调、D调”。正在人们闹嚷嚷的时候,一个乐队队员突然大叫起来:“他就是莫扎特,不错,千真万确的,他就是莫扎特!”

  “什么,莫扎特也来看这个歌剧啦。”这消息使全场观众都感到那么意外,因为这是在柏林的剧场里用这种形式宣布的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时,莫扎特又成了全场的主角,他向观众们道了歉,然后要求指挥重新开始演出。然而,剧场里刚演了一会儿就又喧哗起来了。指挥要求莫扎特到乐池里去。原来,扮演布隆德兴的女高音独唱演员亨利埃特·巴拉尼乌斯拒绝继续演出。并强调说,只要莫扎特还在剧场里,她就决不唱一个字。

  巴拉尼乌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女演员,受着国王弗莱德里克·威廉的百般恩宠。她的喜怒影响着整台戏的成败。可当时莫扎特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当莫扎特走到后台的时候,看到一个扮演侍女布隆德兴的女演员坐在椅子上,她的脸蛋长得很美,眼睛特别大,蓝蓝的,犹如一泓清澈的水波。然而现在她却用执拗的目光盯着进门的莫扎特。

  “噢,是这位女演员啊,刚才您唱得真是妙极了!”莫扎特还不知此人的背景,但他的个性决定他对音乐容不得一丝的错误,而对杰出者又忍不住心中的赞许。

  仅这一句话,就让巴拉尼乌斯“冰冻”的脸有些活动了,但她口中却说:“既然说我唱得妙极了,可刚才您为什么还那么多嘴多舌?”

  “喔,那并不是挑剔您的演唱,只是说那个乐队……”

  “既然说乐队,那您为什么不去指导指导呢?”巴拉尼乌斯的语气已经转变为商量的口气了。

  “本来我也这么想的,可他们说这儿不肯演出了,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换句话说,就是来看看是否能让您继续演出。”莫扎特愉快地说。

  “不,不行,我说过您在场我就决不再唱一个音符,除非您答应我一个条件。”女演员说。

  “什么条件?”莫扎特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你现在就指导我下面的演出!”

  “可是大家都在等着演出呀,哪来这么多时间啊?”莫扎特说。

  “那没关系,你必须给我讲一课。”巴拉尼乌斯还没等莫扎特答应,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深深地给莫扎特鞠了一躬,然后挽起莫扎特的手,走进了她自己的化妆室……

  据说这一课上的时间并不少,而此后莫扎特和巴拉尼乌斯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人们看到他们一起逛商店,也看到他们一起进饭馆,而巴拉尼乌斯头上的珠宝和衣服又要求是全首都最名贵、最漂亮的,要能和她这样的名演员混在一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呀,据后来外面的传言则说,莫扎特玩的时候享尽了其中的乐趣。后来,威廉国王还亲切地接见了莫扎特,并答应给他年薪3000泰勒尔的乐队总指挥职务,可莫扎特却拒绝了。

  此后,莫扎特仍和巴拉尼乌斯待在一起。但不久,两人就无声无息地分开了。据“知情人士”透露,莫扎特的走是下定决心才得以脱身的,而且没有留下什么话语就撇开了巴拉尼乌斯。而巴拉尼乌斯并没有得到多少珍贵的礼物,她只是把莫扎特当作一根最时髦的羽毛插在她的帽子上炫耀罢了。

  莫扎特急急地想回家了。在归途中到达布拉格时,莫扎特又给妻子写了一封信,让康施坦莎别忘了“带上一个人和你一起”到驿站来接我,而“那个人用不着管我,他得负责和关卡的人打交道。再见,哎呀,一想到又能见到你,我就万分高兴”。这里的“带上一个人”到底指什么,我们也暂且不作什么猜测,看看后来是否会明朗一些。

  2. 曼海姆受辱

  匆匆地回到家里,莫扎特大声地在门口嚷道:“最亲爱的宝贝妻子,我回来啦!”可是屋里没有反应。这使莫扎特有些着急。他急急地走到里面,发现妻子躺在床上,莫扎特又为之一惊。还好,康施坦莎只是怀孕反应很重,连腿脚都肿了,而且疼得厉害。该吃些什么补补身体吧,可哪来钱呢?莫扎特的经济拮据到了极点,经济不佳,就更没有创作激情,没有作品,又哪来收入,恶性循环,周而复始,莫扎特当时的境况真是降到了极点。然而,对一个穷人来说,很多朋友在这时都在分水岭边改道了,莫扎特现在只有经常地给共济会的普赫堡写信了:

  天哪,现在就是一个平时我最恨的人,我也不希望他陷进我目前的遭遇!如果你,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也抛弃我的话,那我这个不幸而无辜的人和我那病得可怜的妻儿们就全都没有活路了。

  因为这时医生已经对康施坦莎建议,应该马上到离维也纳不远的巴登——维安矿泉去进行矿泉洗浴治疗。而康施坦莎必须把卡尔带上,这样莫扎特就必须同时在两个地方支付房租和膳费,这使莫扎特向唯一可以求援的人发出了“求救”的呼声。然后,莫扎特又写道:

  唉,上帝呀!我还没能谢你,又得向你求助了,还不了钱,反而又要告贷!由于这场倒霉的病,我一点儿钱都没挣到,我想这个情况也不用再向你重复了。可我必须提及,尽管处境这么困难,我还是决心要在家里举行一次预售票音乐会,这样至少可以负担繁重的日常费用(我相信你一定会谅解并耐心等待我的),可是,我连这一点都没能做到!命运如此无情地和我作对(虽然只是在维也纳),以至我不管干什么工作都挣不到一分一文。两个星期前我就把单子〔征求预订参加音乐会的名单〕分发出去了,但签上名字的只有斯维登一个人!我亲爱的妻子看上去一天天好转。要不是这个打击,这个残酷的打击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早就应该工作了。她好起来了,至少他们告诉我她正在好转,虽然昨天,14日,她又疼得厉害,我心焦如焚,简直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她疼,我也难过!不过昨天晚上她睡得很好,今天上午也显得很高兴,我又充满了希望……亲爱的好朋友、好兄弟,你了解我目前的状况,可你也知道我的前途……现在的问题是,我惟一的朋友,你能不能再借给我500个弗罗林?我想这样:在我完全安定下来之前,每月还你10个弗罗林……现在你全都知道了……请你不要因为我对你如此直言而感到不快。请记住,没有你的帮助,你的朋友和兄弟的名誉、安宁,甚至他的生命都会毁于一旦……

  这是一个诚实而又无处求援的贫穷者向他惟一的好朋友发出的肺腑之言,在这里,莫扎特开始谈到了生命,开始感到了死亡的临近,如果这一位朋友再拒绝他的话,他的生命也可能毁于一旦。

  富在深山有远客,穷在大街无人问。昔日莫扎特的那些吃喝、跳舞、打台球的朋友呢,这时都到哪里去了呢?上面这句话也许就是最好的说明,连罗伦佐这样的朋友在莫扎特搬到城外以后,也很少与他联系了,这使莫扎特感到世态的炎凉。

  由于得不到应有的积极治疗,康施坦莎的病情开始恶化了,莫扎特这个不善理家务的人,这时只好为家庭的生活操更多的心了。眼看莫扎特实在支持不住时,康施坦莎的妹妹索菲娅也只好来照顾姐姐,并安排家务了。而对康施坦莎来说,这病已经到了听天由命的程度,要看病没有钱,要起床没有劲,只能整天躺在床上,让身体中的抵抗力与病魔去进行拉锯战。她似乎有些很坦然地在静候着康复抑或是死亡的来临。

  索菲娅的到来,使莫扎特又有了点时间来抓紧创作些作品。那天,莫扎特正在创作,索菲娅也坐在姐姐的床边。突然,康施坦莎嘴里说着什么,莫扎特猜想也许是肚子饿了,就用一把小刀去切一片面包。还没等莫扎特缓慢的动作完成,康施坦莎又悄悄地睡着了,原来她只是在说呓语。这时,一个粗手笨脚的女仆突然推门闯了进来,她的蛮劲使打开的门撞倒了一把沉重的椅子,莫扎特生怕这把沉重的椅子倒下的声音惊醒康施坦莎,于是急忙跑过去想扶住椅子,但椅子还是压在莫扎特的手上向下倒去,而倒下的椅子正好把莫扎特手中的小刀刺进了他自己的大腿,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刀柄还留在外面了。

  莫扎特平时是最怕痛的,而且更害怕流血,但这次他突然地皱了一下眉头,做了一个张嘴大喊的神态,然而却没发出一点点声音。他忍着痛,示意索菲娅快跟他一起去另一间小屋,当小刀从大腿上拔出的时候,莫扎特这才没命地叫了起来。涂上外伤的油膏以后,索菲娅又替他包扎了伤口,莫扎特这才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里继续创作,而且还一直瞒着妻子,不让她知道发生的事。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怕影响妻子的休息,莫扎特几乎成了一个“无声”的人物了。原来创作时要哼唱几句的,这时几乎听不到他的歌声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处境使他现在唱不出歌来了。有人进门他首先要把竖起的食指放在嘴上,然后发出轻轻的一声“嘘”,人走了他又踮起脚尖去关门,惟恐有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妻子。这样“嘘”了一个多月以后,莫扎特已经习惯了,以至于到了街上碰到朋友,也会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个“嘘”的动作来。当然,这又引来了朋友间的一场善意的讽刺。

  妻子的重病已经压得莫扎特喘不过气来,然而,还有不幸正在莫扎特的脑后接踵而来。1790年2月,约瑟夫二世皇帝去世了,他的弟弟利奥波德继任了。新皇帝因为不准让在哥哥手中得宠的人再在身边,并要尽力破坏哥哥创下的天地,于是就加紧了对这些人的迫害,莫扎特当然也在此列。

  凑巧的是,莫扎特在这时正好给新皇帝提出过担任乐队副指挥的职务,还要皇帝批准让他负责指导皇室成员的音乐学习。

  在一大批乐师和歌手被逼辞职之后,莫扎特还在等着皇帝批准新任命呢。然而皇帝根本不会理睬莫扎特的任何要求,因为传到皇帝耳朵里的莫扎特已经负债达到了3万个弗罗林,“任命这样的人,岂不使宫廷威信扫地了吗?”也许皇帝正这样想呢!

  走投无路之际,惟一的一条活路只剩下收几个富家子弟教课了。而这是莫扎特向来看不起的,落难中人,现在连这个也顾不得了,而且还要四处托人,要求介绍合适的学生。

  康施坦莎在床上与病魔进行拉锯战之后,终于能起床活动了,但过了不久,她又病倒了,而且知道这次患的是静脉炎,病情与上次基本相同。最好的办法是去洗矿泉浴,一洗就是60次,那费用是一般贫困者所无法承受的。但莫扎特还是向高利贷者借了800个弗罗林,并签下了借款1000个弗罗林的借条,利息另付。

  借钱得还,莫扎特好不容易写完了两首四重奏,接着,他写信给普赫堡:“为了挣一点现钱,我又不得不撂下难写的四重奏,去写一首普通的歌曲。现在我又为了同样的原因在写几首钢琴奏鸣曲。”然而这样还是赚不到足够的钱,于是,莫扎特又开始进行了一种新的为人不齿的“音乐创作”——为挂钟里面的风琴谱写柔板和快板。后来又为一架小型的手摇风琴写了一首行板和一首华尔兹舞曲,为一台挂钟写了一首幻想曲。

  一个音乐大师竟然因生活所迫,写起了这类音乐“制作”,这已经是够悲惨的了。然而,这还远不是“悲惨”的全部,当维也纳流行一种旋转的金属圆柱碰撞小音叉而“奏乐”的百音盒时,莫扎特为了生计,又成了百音盒音乐的“创作者”。莫扎特啊莫扎特,当年台下扔上来的一块挂表也许就是你创作百音盒的全部报酬,而今你竟因为生活所迫,为此区区小利,弯下了宫廷作曲家挺直的腰,可悲啊可悲!!

  当新皇帝要去法兰克福加冕时,为了挣钱,莫扎特又带着妹夫、小提琴家霍费尔去法兰克福。没有旅费,只能把家里的银餐盘和妻子的几件小首饰送进了当铺……

  到了目的地,最要紧的是给妻子写信:

  最亲爱的妻子,我的心肝:

  ……我们刚刚到达,只花了六天时间……路上一直是好天气,只有一天不太好,即使那一个坏天气也没有使我们感到不舒适,因为我的马车(我真想吻它一下)棒极了。

  在雷根斯堡,我们在美妙的音乐声中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饭菜美味可口,还有最醇厚的莫塞勒葡萄酒。纽伦堡是个令人讨厌的城市,我们在那里吃的早饭。在维尔茨堡,我们用咖啡温暖了自己宝贵的肚子……我决心尽一切努力在这里挣上一笔钱,满心欢喜地回到你的身边。到那时,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美好啊!我要工作,无比刻苦地工作,直到,直到任何飞来横祸也不能再把我们抛进绝望的深渊为止。

  但事实又给了莫扎特当头一棒,接着的一封信上莫扎特马上写道:

  “我在这儿肯定挣不到800到1000个弗罗林,所以,一回家就还清霍夫迈斯特(莱比锡出版商)的1000个弗罗林已是不可能的了。

  从这些文字里我们无法辨认出莫扎特到底是在与妻子开玩笑呢还是真的开始出现了幻觉。

  莫扎特和霍费尔在法兰克福举行了一次音乐会,然而挣到的钱却连支付旅费都不够。

  回家时他们到的第一站是曼海姆。在剧院门前,莫扎特听说里面正在排演《费加罗的婚礼》,这使莫扎特非常高兴,柏林艳遇还历历在目,历史的发展有时会出现惊人的相似之处。于是,莫扎特想跨进剧院的大门。

  “去、去、去、去,别站在这儿!”看门者把莫扎特挡在了外面。

  “里面在排演《费加罗的婚礼》,你怎么能不让乐队指挥莫扎特进去听听呢?”莫扎特把自己“响当当”的大名报了出来。

  “什么莫扎特,活脱脱一个‘流氓裁缝’,快走,去去去!!”说着,看门人把莫扎特推出了门外。

  受了侮辱的莫扎特灰溜溜地回到了家,他只能在妻子身上寻找温暖,他们俩又紧紧地偎依在一起了。这和当年在春天的草地上紧紧地偎依着是多么地相似啊。然而,莫扎特这时的心情与当年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他现在只想用狂热的爱情去卸下心理上最沉重的包袱。应该说,包袱是卸下了一些,可康施坦莎身上却又有了变化了,她又怀孕了。

  康施坦莎现在经常去巴登洗矿泉浴了,这倒并非莫扎特借到了更多的钱,而是康施坦莎稍有一点不适就有了去巴登洗矿泉浴的借口。频繁的巴登之行不久就引出了一些话语:康施坦莎在巴登遇见了一个驻扎在那里的军官,这使她经常光顾巴登,而且流连忘返。康施坦莎还认为,莫扎特现在已经不需要她了。

  是的,莫扎特也有过布拉格的塔尖挑破冬夜的黑暗时才回家的**史,也有过柏林“享尽其中之乐”的时候,但莫扎特为还债而日夜创作、为爱妻被小刀扎进大腿、为爱妻日夜守在妻子病床边换来的竟是如此的爱情,他感到康施坦莎太残忍,太让人失望了。尽管康施坦莎在巴登的大部分时间是怀孕且得病的,也许无法有太越轨的举动,但眉来眼去之类的轻浮之举是不会没有的。莫扎特忍不住还是要给爱妻写封信:

  我想你已经收到我昨天带去的信和煎好的药、蚂蚁卵了。我明天早晨5点来。

  亲爱的宝贝妻子!我想和你坦率地谈谈。你根本没有必要发愁。你有一个丈夫,他爱着你,尽一切力量照顾你。至于你的脚,只要有耐心,肯定会好的。只要你心情愉快我当然是愉快的,我就很高兴。但我真心希望你在某些场合不要过于轻浮!我觉得,你和×××在一起太放纵了,和×××在巴登时也是一样……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吗?你也应该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啊,上帝!你千万要坚信我的爱情,你也看见了这种爱情的表露,那么,我们就会过上幸福愉快的日子。你应当坚信,女人只有保持冰清玉洁,才能使她的丈夫永远爱她。

  莫扎特的这封信虽然不长,可里面的潜台词却是无穷尽的,莫扎特的心在流血……

  1789年哪,莫扎特的灵感枯竭,创作艰难,生活悲惨到了极点,而现在又碰到了妻子的轻浮,他一下子跌进了生活的最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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