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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亡命天涯

  精心策划

  「小力,你想不想马外(脱逃)?」小力是田嘉仁的外号。

  有一天,他在厨房里工作的时候,我过去问他,这时候旁边没有什么人。

  「马外?」田嘉仁露出一脸的惊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围墙这么高,九个警卫堡,二十四小时持枪警戒,你不想活了?」

  「现在正是我们闯天下的时候,老是蹲在苦窑里(坐牢),把人生都蹲掉了。要说危险嘛,那是因为他们计划不周密,我可是经过长久的策划和设计,包管万无一失。」说着,我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草图给他看,并且详细说明逃亡的路线。

  「嗯!不错!不错!」田嘉仁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闪不闪(走不走)?」

  「一句话!」田嘉仁慎重地答应了。

  从那天开始,我们每天都积极地准备,因为脱逃是件危险的事情,若运气不好,就会被警卫当场开枪打死;就算活捉回来,后果也不堪设想。但是为了争取这不应该得到的自由,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每天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上班、读书。为了能和田嘉仁在一起,我就请求调到六队去,大队长也批准了;我假借教小力读书的名义和他睡在一起,其实是计划逃亡

  。

  我每天送公文时,必须绕整个总队一圈,所以对内部地理环境算是很熟悉。我想,白天脱逃是不可能的,一靠近围墙,警卫就会开枪射击;晚上又有探照灯,接近围墙也会被发现;但是无论怎么样,还是晚上比较合适。可是哪一天晚上才合适呢?我东算西算,只有星期六晚上最好;因为值星官交接的时候都在星期六,他们中午交接,晚上最轻松。而且周末,许多官长都回家探亲去了,有的则到台东市区去玩,所以官长特别少,万一有人脱逃,要派人去抓的话,动员力量也必减弱许多。那时是一九七六年的七月。

  可是又有一个问题,我是大队部的班长,晚上可以出来走动,田嘉仁白天在厨房做工,晚上不能像我一样地自由进出,他要被关在寝室里,看电视或上政治课,我用什么法子才可能把他弄出来呢?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终于想出一计,就决定在七月十七日星期六晚上进行。

  那天晚上六点钟,我趁大队长洗澡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办公室,拿起手摇电话机,对总机说:「这里是大队部,请转第六队。」

  「六队。」电话立刻转到六队。

  「找你们值星官听电话。」

  过了一会儿,六队的值星官章锦隆来听电话,他是个很厉害的分队长。

  「是值星官吗?」我说。

  「是。」

  「这里是大队部。贵队有一个队员叫田嘉仁,大队长有事要召见他。如果你们一时派不出警卫把他带来的话,我是大队部的班长,可以前来带他。」

  「那么晚了,大队长还找他有事吗?你请大队长来听电话。」章锦隆说。

  我没有办法,只好说:「大队长现在在洗澡,我请他洗完澡再打电话给你。」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晚上我回去时,就对田嘉仁说:「章锦隆不上这个当,我们再想办法。」

  还好章锦隆没有向大队长求证,否则西洋镜就被拆穿了。

  过了几天,好机会来了!大队部有个原住民营务官叫颜德铭,我们相处得很好,常在一起聊天。

  那天他刚升副队长,由台东要调到花莲去,我认为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那天早上我就对他说:「报告营务官,恭喜你升官啦!你不久就要走了,我想为你饯行,大家聚一聚。今天晚上在升旗台那边摆张桌子,我们好好聊聊,怎么样?」

  「好啊!」他很高兴地说。

  「营务官,你认不认识六队有一个田嘉仁?」

  「认识,怎么样?」

  「这个田嘉仁对你非常欣赏和敬佩。」

  「怎么说呢?」

  「他说你很会做人,对队员也不轻视;在管训队里,像你这么好的长官,实在找不到第二个。」

  「哪里!哪里!」他心花怒放地说。

  「他知道你不久要被调走,就想欢送你。好不好,晚上也调他来这里,大家一起喝酒聊天

  ?」

  「可以啊!」

  颜德铭是营务官,官阶比中队值星官大,他向六队值星官程荣魁打个招呼,田嘉仁便很顺利地出来了。然后我们到福利社买些罐头、菠萝、花生及下酒的卤菜。虽然这里规定不能喝酒,但是我们多花点钱,还是有办法弄得到酒。我们还买了些饼干、牛肉干,到升旗台那里,我们拚命地劝他喝酒,自己却喝得很少。一面不住地对他说好话。

  「营务官,你很有本事,把马子(交女朋友)的技术是一流的,教教我们,将来出去后也可以学学。」我们哼哈二将一拉一唱,把他捧得昏头转向,直如腾云驾雾一般教他乐不可支。

  由于天还亮,我们一直聊到七点多钟,天才渐渐暗下来。我和田嘉仁交换了一个眼色-时候到了。

  我对营务官说:「时候不早了,你后天才调走,我们明天再来聊吧!」

  他已经喝得几分醉,就回房去睡觉。

  疯狂大逃亡

  那天是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日。我和田嘉仁握握手,互祝好运,然后到花园里去,将藏在那里的绳子拿出来,换上灰色衣服。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我们拿着绳子,走向大门口的那道围墙

  。在围墙上面有根水泥柱子,每根柱子上面写着一个字,合起来是「抬头挺胸,并肩齐步」八字

  。我们选择在「抬」字底下爬上墙去,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来往的官长很少。我们由小路通过了花园操场,很顺利地到了大门口附近,先暂时躲在围墙旁的厕所边上等机会。

  离开这地方不到十公尺,就有一个圆形的碉堡,上面有荷枪的警卫来回巡逻,围墙大约三.五公尺,既高又厚,顶上还有一公尺高的铁丝网。因为围墙太高,我们不可能爬得上去,必须两个人合作才可以;要有一个人站在底下,让另一个踏上他的肩膀,他还要高举双手,让那个人站在他手上,攀到围墙边缘。铁丝网每隔五公尺,就有一个水泥桩子,先上去的人可以把绳子套在水泥桩子上,然后把绳子坠下来,使下面的人抓着绳子爬到围墙顶上。时间必须配合得紧密,不可有丝毫的疏忽。

  可是有一个问题,我们两个人,谁在上面,谁在底下呢?我和小力两个人心里都有数,站在底下的那个人是最危险的;因为卫兵不是死人,他随时都在来回地走。我们必须在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才能靠近那道围墙。如果不幸被发现了,他一开枪,站在墙上面的人可以跳下墙往外面跑,留在下面的人只有等死,丝毫没有机会。但总是要有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我们脱逃的前几天,我们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小力说他年纪小,体力比较差,怕背不动我,其实这根本不是理由,但无论如何,总得有一个人在底下,我只有牺牲一点了。

  我们等在厕所边,算好了时间,警卫堡的探照灯很明亮地照在围墙的周围,卫兵向我们这边走过来,到了尽头就回过身,往另一头走去;我紧张万分,连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脱逃究竟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被发现了,警卫一定开枪,是不会客气的。

  由厕所到围墙大约有十公尺左右,我想冲到「抬」字那边去,却一直不敢,心中不住地挣扎

  。最后总算下定决心,待卫兵一转身,我就冲到围墙底下,把头靠在墙边,两手反身在后,叫小力也冲过来,跳到我的身上。他有点犹豫,我向他不住地招手,轻轻地说:「快!快!」

  然后他也冲了过来,爬上我的肩,又踩在我的手上,我用力将手向上举,高度刚好,他便很灵活地爬到了上面,把绳子套在水泥桩上,绳子的另一头垂到我胸前。我紧紧地抓住绳子,奋力往上爬。可是才抓第二下时,绳子突然断了,我落在地上,发出一点声音,吓得差一点昏过去;幸好那个卫兵没有发现,可是绳子短了一截,怎么办?我就再往上一跳,幸运地抓住那短短的一截绳子,这次总算是没有断!我用力攀了几下,最后也到顶上;从上面看下去,大门口也有一个卫兵,持枪走来走去,留在围墙上面太久也不是办法。等了一会,我们就跨过墙头那一公尺高的铁丝网,下面是草地,旁边有椰子树,我们就一跃而下。

  围墙外面有一个警卫连驻扎在那里,这时候有一个年老的官长,正走去浴室洗澡,手上拿着一支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哼着平剧里的“苏三起解”。我心里想,这下可不好了!他听到有物体从围墙上面掉下来的声音,就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将手电筒照在我们脸上。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就大声喊叫:「有人脱逃啦!」

  砰!砰!几声枪响,警卫开枪了。那位官长想冲上来捉我们,被我飞起一脚踢倒在地。

  那时候我也管不了许多,全身劲儿都使出来(据说那位官长因此住院两个礼拜),旁边警卫连里的警卫,一听到枪声就倾巢而出,我们就在黑暗里狂奔,由于地形不熟,两个人都跌在甘蔗田里,摔得人仰马翻。甘蔗的叶子很锋利,我们手上、脸上都被刮伤,也不知道疼痛。

  我们爬起来再跑,跑了一阵,突然甘蔗没有了,原来我们已经踏进一个地瓜田里面。蓦地前面有一道手电筒的光射过来,吓得我们马上伏在地上,不敢再动;原来已经有两个警卫,追到距我们十公尺的地方,幸亏我们伏下来得早,否则一定会被发现的。我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

  「赶快搜,一定就在这附近!」

  九死一生

  我们都吓得魂不附体,因为地瓜田不像甘蔗园,没有躲藏的地方,万一警卫发现了我们,就会马上开枪的;我们只好慢慢在地上匍匐前进,全身都是泥土。后来我们听到警卫的声音远了,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再继续往前跑。我们跑一阵又歇下来,看看方向,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离开管训队越远越好。管训队那边的探照灯很亮,黑夜里看得很清楚,我们就往相反的方向跑,每跑一阵,再歇下来对准方向。我们不敢走有路的地方,因为据我所知,每逢有犯人脱逃,管训队马上就会派人埋伏在几条路口上,所以没有一条路是安全的。虽然如此,我们仍会遇到有人在叫:「在这里!在这里!」

  一听到这样的声音,我们马上就往甘蔗园里钻,有如惊弓之鸟。不久我们进入一个丛林里,到处是尖锐的刺。还好我们脚上穿着厚底的球鞋,身上衣服也是裹得紧紧的。

  突然听到田嘉仁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原来他摔落到一条五、六公尺宽水流非常急的小河,被水冲走了。我赶紧沿着岸拚命地跑,黑漆漆地视野非常模糊,还好我的速度比流水更快

  ,不久就跑在他前面,伸出手去接他。

  「我在这里!」他也一直在叫,水把他冲到我所站的地方,一把抓住他,拉上岸来,他已经全身湿透了。

  我们过了一座小桥,往另外一条路走;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要有一点点动静,我们马上就往森林里躲。我们跑了将近半个小时,只听到前面排山倒海、洪水奔流的声音;原来我们已经到了东部最大的河川∣卑南溪的边上了。我们原定的计划是渡过卑南溪到花莲,再由花莲搭车到台北;可是当时刚下过几天豪雨,所以山洪爆发,水流湍急,前后又没有桥,只好坐下来想想办法。于是我们坐在河边喘一口气,喝了几口水,想点枝烟来抽;田嘉仁身上有烟,可是被水打湿了,我就拿出我的,没想到火光一亮,附近的警卫立刻就发现了,只听到:「在那边!」

  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枪响,我们赶紧往河的下游跑,足足跑了一、两个小时,才歇下来。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赶快渡过这条卑南溪,我们都会游泳,在陆军官校时,我还得过游泳比赛第一名

  。

  我们约定如果在强行渡河中,两个人被冲散,就在每一个星期天晚上七点钟,在台北国宾戏院地下室的银马车咖啡厅见面;在两个月之内,若我们两人有一个一直没到,表示他不是溺死了

  ,就是已经被捉回去。

  河面有五、六十公尺宽,虽然天色很暗,但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对面有个三角洲;我们约定万一被水冲散了,就在那个三角洲上会合。

  我们一切都交代好了,就开始一步步往河里走,水流得很急,我们都几乎站立不住;等水深到膝盖时,已经寸步难移了,可是后有追兵,不走又不行。我们两人走在一起,我先走一步站稳了,再把他扶过去;然后他再向前一步站稳了,也把我扶过去。

  我们不知道前面有多深,只有一点一点向前推进,到后来,我把田嘉仁扶过去的时候,突然他沈下去了,把我也一起拖下去;原来前面是个断崖河道,我便在水中漂荡,一个大浪打过来,把我翻了几翻,天旋地转,分不出方向。浪很大,使我无法施展游泳技能,我拚命设法使头浮出来,以便呼吸;并用手拚命划水挣扎,好半天,慢慢地脚踩到了地。原来我被水冲了将近一千公尺,已经过了那条大河;我伏在沙滩上,休息了很久,渐渐恢复了体力,才发现我已经快到出海口了。

  我不知道田嘉仁的情形如何,可是我还是要回到三角洲那边去等他,我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达那里,就坐在石头上;我等了很久,不见他来,心里想,田嘉仁一定是凶多吉少,就忍不住哭起来,越哭越大声。将来如果我再见到他的哥哥,要怎么交代呢?不逃出来倒好,还有几年就可以出来,现在人死了,教我怎么办?我是从来不哭的,那时候却哭得伤心。

  突然,我发现河对面有人影在晃动,吓得我赶紧躲起来,仔细一看,似乎有个人在向我招手,还叫着:「吕代豪!」

  是田嘉仁!我高兴极了,可是我们是隔河相望。天开始下雨,越下越大。我叫他快快游水过来,他叫我游过去;我不想再过去,因为我们的目标原是要过来的。两个人僵持了好半天,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到最后还是我过去;我往上走了二百公尺,找个地方下水,由于这次心里有准备,而且把鞋子脱了,行动比较方便,总算平安地到了对岸,两人就抱头痛哭,恍如隔世。

  后来,我们决定在晚上沿着台东海岸走,白天就躲进山里,粮食呢?吃野生的果子、挖农夫的地瓜充饥。这样躲躲藏藏地走了两、三天,终于走到了屏东。那时候,我们身上还穿着队员服

  ,留着大光头,就在农村摸了两顶斗笠和两件农人穿的衣服,手上拿着木棒,由屏东搭直达车到高雄。

  潜居高雄

  到了高雄,已经是早上六、七点钟了,我打一个电话给一个开餐厅的结拜兄弟,他不在。我们又搭高雄客运去旗山找何国贤,他和我一样,也离开了陆军官校;我们找不到他,只有他大嫂在家里,她告诉我们,何国贤已经去台中做生意了。这时候,我们身上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他大嫂我们又不熟,可是没有办法,只有厚着脸皮,开口向她借钱,好不容易才借到一千块钱。小力有一个女朋友叫小蓉,在高雄一家喜万年酒楼当服务生,过去也曾在风尘里打滚过,小力居然跟她联络上了;这个女孩子为人豪爽又上道,她马上就安排我们住在两个高棉侨生家里。这两个侨生,读高雄医学院,在外面租房子住;他们对我们相当热情,弄了很多吃的来招待我们,饭后我们就在一起聊天。

  我们把脱逃的经过说给他们听,他们听得目瞪口呆,对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拿出最好的衣服给我们穿,由于我们的身材跟他们差不多,所以很合身,又送给我们两把短刀,是俄国突击队所用的刺刀,是他们从高棉带来的,价值至少在五千块钱以上。

  在他们宿舍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夜里,我们就搭夜车去台北,天亮了才到达,我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台北了。我在车上对小力说,我脱逃出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偷渡出国,小力也表示要跟我一起去。我告诉他我的基础是在台北,所以要在台北混;小力是台中正气帮第九批的兄弟,基础在台中,但是他不想回去,愿意跟我一起在台北发展。于是我们一下车就去木栅保仪路找纪秉忠。

  早上八点钟,我们按着地址寻找目的地;那时候我们头上都戴着帽子,身上穿着侨生赠送的衣服,人模人样地到了他家楼下,看见纪秉忠正在和一个人聊天,就上去叫了一声:「大哥!」

  他看见我们吓了一大跳,马上对我们使了个眼色,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带我们离开。

  他把我们带到另外一栋新的公寓里,关上门就向我们伸出手来说:「欢迎你们重获自由!」

  我们热烈地握着手,我向他介绍小力。

  他说:「我替你们找好了房子,就是这里,还满意吧?」

  我们点头表示很满意。于是我们三个人就一同商量未来的计划,因为我和小力在台湾不可能久住,就准备要偷渡出去;但是,我过去曾吃过一次偷渡不成的亏,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也不可轻举妄动,所以暂时先躲些日子再说。我那时候还是个大光头,戴假发又不习惯,因为天气很热

  ,必须先等头发长出来,再正式出去活动。坐了两年的牢,一旦重获自由,心里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虽然这个自由是假的,但至少每天不会再受官长的气;早上起床,睁开眼睛也看不到铁窗,因此心里一方面是恐惧,另一方面又很高兴。

  纪秉忠白天要上班,我和小力自己做饭、做菜吃,尽量少与外面联络;每天在屋子里练跆拳

  、读英文、看小说、看电视。

  过了两个星期,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弟弟,约他出来见面。那时候他在空军幼校读书,已经二年级,将要升三年级;我问他家里情形如何,他说,警察经常来找我,父亲一提起我,就恨得咬牙切齿,说只要知道我在哪里,一定去告密,教警察把我抓回去。

  弟弟又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七月二十四日,我由岩湾职训总队脱逃出来;二十五日,刚好弟弟学校开始放暑假,他就带了一大篓的龙眼、荔枝,大老远跑到岩湾看我。他在会客室里办完手续,大队长和营务官颜德铭都出来了,把我弟弟带到大队部去,然后很严肃地对我弟弟说:「你哥哥,昨天晚上脱逃了!」

  我弟弟一听,吓了一大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就问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说,抓了一个晚上都抓不到,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营务官和大队长的眼睛里都有血丝,可见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一定忙着抓人。

  大队长对我弟弟说:「我对你哥哥不错。他要读书,我就调他来大队部。我这么爱护他,想不到他会忘恩负义。现在我要被记过,营务官也被记大过,官也升不成了,你哥哥真是害人不浅

  。你回到台北,若遇到你哥哥,劝他千万要回来投案。他的刑期不执行完,是绝对不行的。这样子会误了自己的一生,只有回来投案,才能够减轻刑罚,否则他永远要在犯罪的漩涡里打转。台湾这么小,他能跑到哪里去?」

  弟弟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都哭得很厉害。弟弟也劝我回去投案。

  我对他说:「子英,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回去可就惨了,不打得半死才怪呢!只有偷渡出国去。」

  「那你偷渡是不是能成功呢?」弟弟问我。

  「上次我是被别人密告才会被抓,这次一定能成功!」我说。

  那几天我想了很多问题,我现在是个通缉要犯,警察若抓到我,是可以记功嘉奖的,我必须小心才是。我心里相当矛盾,这种躲躲藏藏、草木皆兵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要一听到外面有声音,我就得躲藏起来,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我一直不敢和外界接触,过去的一些女朋友和兄弟

  ,都没通知他们我出来了;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出卖我,我就完了。我已经吃过一次亏,吃一次亏就该学一次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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