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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总统特使

  总统外交开新风,白宫特使穿梭行;

  若问外交新功力,霍普金斯第一名。

  圣诞节前后,罗斯福一直在琢磨丘吉尔来信中所提出的要求,尤其是关于爱尔兰在战略上的重要意义以及美国在德瓦莱拉总理谈判中可能起的作用。罗斯福虽然已经下了援助英国抗战的决心,但至今他对那里的舆情、民气和领导集团的态度,还不大摸底。一天晚餐后,他对顾问霍普金斯说:“倘若我和丘吉尔能坐在一起谈谈,这方面的好多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什么东西阻止你呢?”霍普金斯问道。

  “咳,此事还不能马上商妥,双方还没有大使相互传递信息。”

  “总统先生,我到那儿走一趟怎么样?”霍普金斯锐利的目光闪耀出强烈冒险的表情。

  总统完全拒绝了这个建议。他指出他眼前有许多工作要办,如国情咨文,庞大的预算,第三任就职演说,以及关于进一步修改中立法的斗争。

  “在那场搏斗中,我对你不会起什么作用吧,”霍普金斯说。“他们决不会注意我的意见,除非投我的反对票。可是,假如我去英国一趟,亲眼观察一下,那么,也许会有所神益。”

  但是,罗斯福仍然不愿意听取这样的建议。谁知元旦过后,霍普金斯突然接到史蒂夫·厄尔利从西翼打来的电话。

  “哈里,祝贺你的行程!”

  “什么行程?”霍普金斯猜测,无疑是罗斯福本人心血来潮所搞的某种不适时宜的玩笑罢了。

  “你的英国之行,”厄尔利说,“总统在记者招待会上刚刚宣布过。”

  两天之后,霍普金斯动身了。原来,罗斯福告诉报界,霍普金斯是作为“我的私人代表前往的,行程甚短,大约两三周时间,只是为了保持我和英国政府的私人关系。”

  接着敏感的记者们就提出了一些问题。

  记者:总统先生,霍普金斯先生负有任何特殊使命吗?

  总统:没有,没有任何特殊使命!

  记者:有什么头衔吗?

  总统:没有,没有任何头衔!

  记者:将有人陪同霍普金斯先生吗?

  总统:没有人作陪。他也没有任何权限。

  记者:他将要执行什么使命?

  总统:没有,没有什么刺激性的东西给你们(笑声)。他只是到那里对我的许多朋友说声“你好!”如此而已(笑声)!

  霍普金斯动身之前,接到一封由总统签名的授权公函:

  基于对你的特别信赖,我打算请你方便之际,尽速前往大不列颠一趟,到那里作为我的私人代表。我也请你本着同样的精神,给英王陛下乔治六世传达信息。

  你在执行你可能认为最符合美国根本利益的使命过程中,当然应把引起你注意的任何问题向本政府报告。

  致以最良好的祝愿,祝你出色地完成使命。

  你最诚挚的

  富兰克林·d·罗斯福(签名)

  随函附上一封总统给英王乔治六世的信。信中说:“我选派尊敬的哈里·霍普金斯作为我的私人代表前往大不列颠执行一项特别使命。霍普金斯先生是我的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对此人寄以最大的信赖。我请他向你及王后陛下转达我的亲切问候以及我关于他的使命会促进我们两国共同的理想的诚挚希望。”

  霍普金斯是英国的老朋友,英国人尤其是丘吉尔喜欢他那不修边幅的仪容,洒脱从容的风度,以及对他们的问题敏锐而富有同情的理解。霍普金斯对执行总统特使的使命抱有充分的信心。他认为通过直接和政府首脑的接触,可以消除丘吉尔和罗斯福之间久已存在的症结和误会。

  霍普金斯启程不久,共和党领袖温德尔·威尔基就给总统打来电话,说他想到英国去考察,以便为他的援助英国的运动搜寻更多的弹药。

  “好啊,请来这里谈吧。”罗斯福说。显然他是热诚地赞同他这样做的。威尔基的新闻价值要比霍普金斯大得多;而且随着租借法案辩论的开始,这种两党外交政策的巩固的迹象就显得特别重要。

  高大结实、头发蓬松的威尔基在总统办公室内,和罗斯福面对面坐在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两边。当年他为了联邦南方公司和其他被遗忘的小投资者与总统交锋时,也曾在这里这样坐过。威尔基设精打采地坐到那张显得太小、容纳不了他那魁梧躯体的扶手椅里,很像一个比赛后的拳击师。他那炯炯有神的蓝眼睛带着挑战的神情向前直视。

  “温德尔,”总统说,“我认为你的主意很好。”

  “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总统先生,”威尔基说,“我很想去。”

  “你不但应该去,”罗斯福说,“而且我要你在那里当我的代表——某种意义上的代表。”

  威尔基虽然感到震惊,但他控制了自己,几乎丝毫未动声色,只是他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你在那里已经有了很好的代表嘛,”他说,“怀南特和霍普金斯都在那里。”

  “是这样,”罗斯福表示同意,“但是共和党却没有。英国人认为美国人不团结——孤立主义者虽然人数越来越少,闹得倒比以往更凶了。我想把这种印象扭转一下。你是共和党的首脑,也可以说是与英王陛下相对立的反对派领袖。如果你去代表我行事,就可以使英国人相信美国在提供援助方面是团结一致的。”

  “我明白了,”威尔基说。他仰靠到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你知道吗?我为你去出公差,可不会给自己和共和党带来任何好处。”他补充说。

  总统眼里闪烁着疑惑的目光,他的烟嘴向上翘得直竖起来了。

  “但是,你这样做,对国家对公众事业却是一个重大的贡献。你愿意接受吗,温德尔?”

  威尔基的脚砰的一下踩到地板上,“当然愿意啦,”他说,“只是对我的言行不要有任何限制。”

  “毫无限制,”罗斯福表示同意,“你看,我是信任你的。”

  “谢谢你,总统先生,”威尔基讥讽地说。接着两人都笑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罗斯福说,“我们得想个办法,使你的访问带有半官方的性质。我打算让你带一封信给丘吉尔。”

  “我可以知道信的内容吗?”威尔基问道。

  “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总统说。

  他抽出一张信纸,急速地写起来。并且不假思索地引用朗费罗的诗句,给英国首相传递了重要信息。然后隔着桌子递给威尔基。

  “大声念一下。”他说。

  威尔基开始念了,接着他放下信纸,根据记忆背诵起来。房间里回荡着他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奔放的激情。

  “邦国之舟,扬帆前进吧!

  扬帆前进,强大的联邦!

  忧患中的人类,

  正全神贯注地将他们的一切未来希望,

  寄托在你的命运之上!”

  他读完后.两眼直视总统。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但这一次不是作为政敌,而是在共同目标下联合起来的两个美国政党领导人。

  威尔基到达英国后,发现丘吉尔对罗斯福相当不信任。首相是个根深蒂固的保守派,罗斯福的自由倾向使他害怕。威尔基感到自己的处境很奇特,因为他在替自己的伟大政敌游说。但是,他干得很出色,丘吉尔为罗斯福的信深深感动,正是从此时此地开始,首相逐渐转变了对美国总统的看法。威尔基在英国虽然说了一些过头话,但他对鼓舞英国人民抗战,起了一定的影响。

  再说霍普金斯,他在旅途中跋涉了五天,才从里斯本到达英格兰南海岸的普尔。丘吉尔接到通知后,特派他的挚友布伦丹·布雷肯作为首相私人代表前去迎接。可是乘客都下机了还没有见到霍普金斯。于是,布雷肯登上飞机,才发现这位总统特使仍然在机舱里坐着,好像生了病,愁眉苦脸,累得连身上的安全带都解不开了。他不得不休息好长一段时间,才感觉恢复过来,然后乘火车前往伦敦。接着他又开始活跃起来。他兴致勃勃地注视南部沿岸经过轰炸所遭受的破坏。他正像在当时凄凉的日子里到过英国的其他美国人一样,觉得是来到了月球的另一面。当火车经过乡间时, 那里似乎跟往常一样平静, 没有受到战争影响,霍普金斯对布雷肯说:“你打算让希特勒抢走这些田地吗?”这就是他对英国的意向所提出的头一个主要问题。布雷肯带着权威而又不寻常的简洁语气回答说:“不”。他表示了英国人坚决抗战的决心和勇气。这给霍普金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霍普金斯来到美国大使馆同代办赫谢尔·约翰逊进行了深谈,他发现这位美国外交官对形势抱有极为悲观的态度。他接到国内发来的所有正式文件,差不多都是连篇累犊地告诫要严格遵守中立法,不说或不做任何可能招致孤立主义者对国务院批评的事。约翰逊已经亲身经历了几乎六个月的剧烈的闪电战,在格罗夫纳广场及其周围遭到轰炸时,他又何止一次死里逃生。他已经开始有了某种灰心丧气与无法可想的感觉。霍普金斯的到来,又给他重新燃起了工作的激情。他认为美国政府对英国的抗战应当给予坚决的支持,他并向总统特使提供了有关英国局势的大量情况。

  在访问伦敦初期,霍普金斯想见而且见到的另一位美国人,就是哥伦比亚广播网的爱德华·默罗。战争爆发时,霍普金斯已卧病梅奥医院,以为不久就要与世长辞了,那时他从无线电中不断听到默罗坚定的声音:“——这是伦敦。”他的语调似乎叫人想到德国炸弹的砰击声,给人一种亲临现场的勇于战斗的气氛。当默罗应邀到克拉里奇斯饭店去会见霍普金斯时,他以为是得到了一次采访的机会。的确是一次采访,不过被访问的正是他默罗本人。霍普金斯不断地向他提出许多尖锐的问题,其中大部分涉及各种人物和民气。至于他自己的使命,霍普金斯告诉这位记者的全部内容不外是:“我想,你可以说,我来此地是为了设法充当两位主要歌星之间的拉线人。”但这句话不准引用。霍普金斯认为,罗斯福和丘吉尔这两个极端自负的人物注定要冲突,为未雨绸缪计,他说:“我想了解一下丘吉尔本人以及他午夜之后所接见的那些人物。”默罗根据他在战时的实地观察,向他提供了极为有用的情况。

  丘吉尔获悉霍普金斯对罗斯福的忠心,也知道他可能怀疑有人也许胆敢对罗斯福在世界政治家中的杰出地位进行挑战。在霍普金斯到达的那一天,首相在招待英国即将赴任的驻美大使哈利法克斯勋爵的午餐会上发表了讲话。这番讲话与其说是让英国人听的,还不如说是让霍普金斯听的。他说:

  “正当国际事务发展到令人最为惶恐的时刻,幸而有一位通晓政府和行政工作而又具有长期经验的著名政治家,成为那个美洲的共和国的首脑。他的内心深处燃烧着抵抗侵略和压迫的怒火,他的同情心和性格使得他成为正义与自由,成为任何地方不法行为的受害者的正直而又毋庸置疑的维护者。我把这一切都作为幸运的事情而加以欢呼。

  “而且我同样——我现在可以这样说,因为美国党派的竞争业已过去——为之高兴的是,这位杰出的人物新近获得了第三次当选,从而享有在这艰难困苦的日子里,领导那个美洲民主国家的空前的荣誉。”

  在访问英国首相之前,霍普金斯首先拜访了英国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这位出身于伦敦贵族区梅费尔的年轻绅士,具有一种非凡的魅力和胆略,战前他甘冒葬送自己政治前途的危险,坚决拒绝同张伯伦的姑息政策妥协。经过交谈,霍普金斯对这位大臣的抗战决心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在写给罗斯福的访英第一次报告中说:艾登认为希特勒想在英国“试”一下,然而绝不会成功,英国人将坚决抵抗到底。如今“英国在埃及的陆军正在沙漠上成功地使用一些巨型坦克”。

  会见艾登之后,霍普金斯又在约翰逊的陪同下去见即将赴任的英国驻美大使哈利法克斯勋爵,然后回到克拉里奇斯饭店,本想整洁一下服装,但也没有如愿,接着就驱车经过伯克利广场和特拉法加广场,前往唐宁街参加盛会。他在给罗斯福的信中详细地描述了他的所见所闻,以及同丘吉尔首相会见的情况。他说:

  “唐宁街十号有点褴褛的样子,因为隔壁的财政部被炸得不轻。不再允许首相睡在此地。据我知道他是在马路对面的一个地方过夜。所有的人都告诉过我,他每天工作达15个小时之久,我完全相信这种说法。他的忠仆——布伦丹·布雷肯带我观看这幢两百年来一直用作帝国首府的古老而又可爱的房屋。大部分窗户损坏殆尽,工人到处在进行修补。丘吉尔告诉我,这房屋经不起一颗重型炸弹。”

  “我告诉首相, 总统迫切地想在4月份会见他。他将随带少数工作人员乘巡洋舰出发,不拘议程地在约定地点同总统会面,有空就讨论我们的问题。他非常渴望同总统面对面晤谈。”

  “我告诉他某些方面的入土有一种看法,认为他丘吉尔不喜欢美国、美国人或罗斯福。他一听就对肯尼迪大使作了一番厉害的但颇为克制的攻击,因为他认为,肯尼迪大使要对这个印象的由来负责任。他极力否认此事,派人叫一位秘书取一份电报给我看,它就是在总统当选之后立刻发出的。他在电报中对总统再度当选表示十分高兴。”

  “我谈到我的使命,他好像很高兴,多次向我保证,他将向我提供一切有用的详细情报和意见,希望我对英国所需要的东西的确切情况,以及英国要赢得这场战争所需要的那些援助物资的迫切程度,完全弄清楚之后,才离开英国。”

  “首相显然自豪地回顾了到目前为止他自己在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他不晓得英国在法国陷落之后能否经得起疯狂的袭击,但是他感觉英国一定经受得起——英国真地顶住了——而且还将顶住下一次的疯狂袭击。他认为不会有德国人的入侵。即使他们用10万人在英国找到一个据点的话,‘我们也将把他们赶出去’。”

  “丘吉尔认为意大利在非洲肯定无疑会遭到失败,这可以部分地挽回希腊这次的崩溃。他认为英国能够对意大利施加巨大的军事压力,英国将控制住地中海和苏伊士,以防德国的进攻。……他认为希特勒现在虽然强横,但他最大的弱点之一;就是他所控制的地方居住着的尽是垂头丧气和绝望的人民。”

  第二天是星期六,霍普金斯随丘吉尔一同到迪奇利度周末。霍普金斯在迪奇利逗留的两天中,唯一的消息就是德国俯冲轰炸机首次在地中海出现,他们袭击英国海军舰只,造成严重损失。霍普金斯看到丘吉尔及其参谋人员镇静自若,大为惊异。由于没有直接的实际战争经验,他听到舰只被击沉,英国水兵遭到杀戮和受到伤残这种**裸的消息,感到万分震惊。然而他又无可奈何地看到,在这种残酷的事情中作出重大决策的那些人,却腾不出对间去哀悼或忏悔。这里的原由,从丘吉尔这个丝毫不顾个人安危的领导人身上就完全可以看出来了。“斯图卡”式轰炸机在地中海出现的重要意义,在当时是不明显的。德国的记载最后证明,希特勒就是选择这个周末要去占领直布罗陀的。

  丘吉尔和罗斯福两人在处理内务上截然不同的作风,给霍普金斯以特别深刻的印象。尽管罗斯福周围可能闹得翻天覆地,然而在他的近旁,这种喧闹很少听得见,那里平静占上风。可是,丘吉尔好像总是身处岌岌可危的滩头堡的指挥岗位上,在他谈话中,四周仍然炮声隆隆;他到哪里,哪里就是战场。他不仅专心研究当前战争的多次战役,而且也注意从卡尼到加利波利历史上所有的战役。

  这两位领导人的生活习惯也完全不同。罗斯福只有遇到珍珠港事变,全国竞选,或打扑克打得十分起劲时,才会熬到深更半夜;而丘吉尔大约要到夜间10点以后才开始全力以赴地工作;他的筋疲力尽的参谋人员熬到凌晨两三点,好容易才上床,常常不到一个多小时又被叫醒,他交下一个崭新方案,叫他们必须立即拟出一份计划来。就丘吉尔的工作量来说,确是一位超人。他的几个主要助手陆军将军黑斯廷斯·伊斯梅爵士、林德曼教授、汤普森海军中校和布雷肯都被他搞得筋疲力尽,而他们只有努力发掘潜力,才能在工作方面跟上他。

  星期日凌晨两点,霍普金斯和丘吉尔在一起。首相接到消息说,“索斯安普敦”号被击沉,新航空母舰“灿烂”号遭到严重损坏,另一艘巡洋舰遭到打击。可是丘吉尔从没有半点犹豫或是表现出一点点沮丧的样子。他在地板上一边踱来踱去,一边把他的进攻和防卫计划告诉霍普金斯, 一直到4点钟才停止。他对这位总统特使表示,局势虽然险恶,但英国人民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去争取战争的最后胜利。

  后来,霍普金斯乘丘吉尔的专车同丘吉尔一起前往苏格兰,他向哈利法克斯勋爵告别,并祝他一路平安。霍普金斯在以后的四年中与哈利法克斯建立了密切而又诚挚的关系。哈里法克斯一抵达马里兰州的安纳波利斯附近的海面,罗斯福总统就根据霍普金斯的通报亲自乘船出海迎接这位大使,表示美国政府对英国斗争事业的坚决支持,从而进一步增进了美英两国政府和两国人民之间的战斗友谊和密切合作。

  在离开苏格兰的回程中,丘吉尔在各地停留时,总要跟霍普金斯在一起,总要不辞辛苦地说明这位样子古怪、头发蓬乱的人物就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私人代表”,有意地想依靠他来提高本国人民的士气。首相在格拉斯哥对防空人员作了一次大检阅。他们是一排排地列队站着,丘吉尔要霍普金斯和他一道步行巡视全场,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介绍给大家。那天晚上,丘吉尔和霍普金斯出席格拉斯哥市长举行的宴会。丘吉尔讲了话,雅致地提到罗斯福总统、霍普金斯以及“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的民主政体”。霍普金斯应邀作了即席讲话。他引用《旧约全书》中的《路得记》里的话:“不管你往何方,我一定要去……即使天涯海角。”这篇讲话传遍整个英国,其影响远远超过霍普金斯所敢希望的程度:人们把这篇讲话看作是“美国人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保证。公众认为,霍普金斯在这个时候暖人心坎的同情,以及随之而来的坚强信念,对英国来说,是提供了比先前已送去的驱逐舰、枪炮和弹药等都还更有实在内容的援助。

  在这次旅途中霍普金斯注意到,丘吉尔在英国人民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他们实实在在都想碰一碰他外衣的边缘,以示爱戴。战前30年内,他一直是大不列颠群岛的著名人物,可是直到他们处于垂危时刻,才把英王的首相职务委托给他。总之,这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刻”,丘吉尔是他们公认的领袖和发言人,也是他们作为自由民族,决心要生存下去的活生生的象征。正如霍普金斯所看到的那样,丘吉尔和罗斯福这两个人性格迥异,但是他们都具有激起人民的忠诚、热忱、献身精神的高超本领。

  霍普金斯一回到伦敦,就拜访了新闻出版大工兼飞机生产大臣比弗布鲁克勋爵。这位大臣不仅掌握着英国的飞机生产大权,而一旦在某种程度上说,还操纵着英国的舆论。关于这位显赫人物,丘吉尔曾对他作过这样的介绍:“人家曾把飞机生产大臣描绘为‘老牌海上袭击者’,这是形容海盗的一种委婉手法。我看他是一位具有绝对超等才华的人物。局势最糟糕的时候,正是他干得最出色的时候。”经过多方面的观察和了解,霍普金斯认为,丘吉尔和比弗布鲁克都是综观大英帝国全局的最优秀的爱国者,都是不知疲倦、不知险阻的顽强人物。会见之后,比弗布鲁克在克拉里奇斯饭店举行宴会招待霍普金斯,应邀的有比弗布鲁克的同僚和伦敦报界的竞争对手。这是比弗布鲁克在战时举行的最隆重的一次集会。出席的报界人士中,不仅有编辑和最主要的作家,而且还有老板和经理,入仅有伦敦报界人士,而且还有地方报界的代表。这是霍普金斯访英期间富有意义的一次同舆论界的聚会。一位出席宴会的编辑记下了当时的经过:

  “在一连串的长夜里,我们在伦敦受尽了炸弹和烧夷弹的折磨,报纸的发行感到极端困难,我们大家都已疲惫不堪。可是在第一轮的闪电战达到高峰的那个仲冬晚上,我们又成了高度好奇的人——这是一个记者不论处在什么环境或气候里感到最愉快而又最健康的心理状态。当我们驱车小心地在灯火管制中向克拉里奇斯饭店前进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想知道霍普金斯将会给我们说些什么。”

  霍普金斯自1月9日在高射炮声中抵达伦敦以来,在公众场合谈得很少,在回答记者问题时,仅是“滑稽地笑笑”。而在美国大使馆举行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他才说,这次到英国来是要“讨论我们两国彼此有益的事情。”不过,为了报答一位特别坚决的提问者的热情,他确曾回答说:“是的,我想你们可以说是紧急问题。”

  宴会开始后,东道主比弗布鲁克微笑着站起来向大家介绍说,连日来,霍普金斯一直跟政府的成员交谈。不过今晚是个更重要的场合,因为出席聚会的这些人都是“左右政府的人士”——英国报界的领袖们。于是他邀请霍普金斯给大家讲话。

  霍普金斯站起来,抓住椅背,形容消瘦,腼腆而又懒散。这位总统特使,首先向报界讲述了罗斯福及其周围那些人是怎样确信美国只有与英国合作,才能成功地履行对世界的职责。他说,白宫怀着焦急而又钦佩的心清,注视着英国单独作战的每一个阶段;也吐露了他自己在巡视英国受到闪电战袭击的国土时的一些感受。他的讲话给报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即美国至今虽然还没有参战,然而正在和英国并肩前进;万一大不列颠绊了一脚,美国会拉朋友一把,不使它跌倒。最重要的是,他使报界相信,罗斯福和他周围的那些人,对英国,对整个巨法西斯事业,充满信心。霍普金斯除了对与会全体谈话之外,还在比弗布鲁克鼓励之下,慢慢地绕桌一周,向大家致意,并顺手拖张椅子,在各报编辑和经理旁边坐下,逐一同他们私下交谈。他对各家报纸不同的方针和问题了如指掌,使他们左中有三方面都感到满意。

  出席聚会的一家报纸的编辑,记述了他的英国报界同仁同白宫这位特使会见的感受:“在我们的祷告灵验之前,在我们的努力得到报偿之前,我们国家的历史还要增添很多悲惨而又恐怖的篇章。”这位编辑继续写道:“我们这些一直在聆听这位白宫人物讲话的英国新闻记者们,没有一个人对于包围我们岛屿的这场危险存在任何幻想。不过,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愉快:我们的信心与勇气,经过这番接触之后,得到了增强。可以用莎士比亚在他《亨利第五》这部作品的一句话来形容这种接触:‘夜间稍许体会到了哈里的为人’。”

  几天之后,霍普金斯通过电报向罗斯福提出全面报告。这20多天来,他和丘吉尔一起度过了12个夜晚,并同朝野人士进行了广泛的接触和讨论,其中有帝国总参谋长约翰·迪尔爵士,第一海务大臣庞得海军上将,空军参谋长查尔斯·波特尔爵士,以及战斗机和轰炸机司令部的长官们。霍普金斯还参观过斯卡佛洛、多佛沿岸防御工事以及一些城镇和机场。通过大量的调查研究、参观访问,他获得了有关英国防务的“清晰的感性认识”,而且对指挥国家战斗的核心人物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特使在电报中写道:“你的‘前海军人员’,现在不仅是首相,而且也是战略方面以及作战中一切带有根本性问题上的指挥者。他令人惊异地控制着英国各阶层人士和各派别集团。他对军事机构和劳动人民都有特别的影响。据我观察所得到的最重要的一个印象,就是内阁大多数成员和这里的所有军事要员都认为入侵逼在眼前。他们正在夜以继日竭尽全力对付这场入侵。”“这个民族的士气和他们抵抗入侵的决心是无与伦比的。不管这次进攻怎么凶猛,你可以肯定他们将会抵抗而且会有效地顶住。德国人光靠在这里屠杀数十万人是不能征服英国的。”接着,霍普金斯在电报里说明英国的特殊需要,并提出满足这些需要的建议。特使开列了一个长达14负的军援货单。霍普金斯的英国之行,增进了美英两国领导人之间的了解,对加强两国的军事合作、发展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2月9日,星期日,就在霍普金斯离开英国的前夕,丘吉尔发表了著名的广播演说。他说道:“似乎现在可以肯定,美国政府和人民打算给我们提供夺取胜利所必须的一切。上次战争美国派遣200万士兵远渡大西洋而来。这次……我们需要的不是美利坚联邦到处成长中的军队”,“只要给我们武器,我们将会完成这项任务”。随后,丘吉尔又重申了发誓战斗到底的决心。

  霍普金斯从伦敦回来之后,立即向罗斯福总统汇报了他的英国之行。他对英国抗战形势的前景,对整个斗争形势的估计是乐观的。霍普金斯认为,从目前看,希特勒似乎不可一世,他可供调动的部队数量过于庞大,以致无法立刻加以堵截。但他深信,正像火山熔岩一样,随着它们弥漫而远离火山口时,就会冷却放慢下来。与其说这种“彻头彻尾的乐观主义”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还不如说是受到罗斯福和丘吉尔这两个巨人的影响。他说:“谁只要同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长久相处,便不可能看不见他们两人心中如此炽烈、如此稳定地燃烧着信心之火的光,不可能感觉不到它的热。”事后证明,形势的发展,正像霍普金斯所预见的那样:孤立罗网被冲破,想方设法去救火。欲知罗斯福如何对英国及其他反法西斯国家提供援助,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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