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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刘秀皇帝道

  始终坚持法家的原则和策略,运用法家思想治国理政,而为了掩盖法家的严刑峻法和杀伐角逐,又以儒家或者其他思想理论来宣传发动,教化社会,这是西汉武帝刘彻以后历代一哥的基本思路和主要业务。

  这种现象在复杂的政治运作和缭乱的表面功夫的背后,是坚定的集权目的和残酷的权力博弈,称之为“内法外儒”或者“阴法阳儒”。

  从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秦始皇嬴政的法家治国,西汉初期的清静无为,到刘彻开启的“内法外儒”,大体上就是刘秀面临的主流政治文化的遗产。

  这种“内法外儒”主流政治文化遗产历经千年沧桑,至今仍然传承有序,生机勃勃。

  刘秀的政治文化思想或曰雄主之道,其基本特征是“目的至上,儒法兼济”,若进一步探究大致有三个路子,或者可以从三个方面切入:经学治国,文以化人;柔道为政,慈严相济;君王气度,驭国有术。

  这其实也就是刘秀雄主之道的一个特征,三个要点。

  一切形成制度才能消除隐患

  改革政治体制这个问题太专业,也太沉重,但是,刘秀在这方面下的工夫很多。

  他通过一系列技术含量很高的组合动作,极大地改革了政治体制的基本结构和面貌,从法理上,也从根本上把帝国政治的主导权牢牢抓在手里。

  登基前后,由于太忙,力量也有限,刘秀每打下来一个地方,他就干脆宣布恢复西汉的行政体制,凡是表示效忠的地方官员一律留用,只是在原地方官员被杀或者逃跑或者不愿跟自己干的时候,他才委派自己的徒弟、粉丝前去任职。

  在搭建中央工作架构的时候,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也是老瓶装新酒:按照西汉时期的中央政权架构建立朝廷,委派自己的徒弟、粉丝充任高级干部。

  比如,首任三个核心职位的是:邓禹为大司徒,王梁为大司空,吴汉为大司马。

  有意思的是,为了便于打仗,包括邓、王、吴哥仨儿在内的这些同志,基本上同时还肩负各种名目的大将军、将军职责,所以,刘秀最初建立的朝廷领导班子简直就是个战时内阁。

  对于从秦和西汉继承下来的地方和中央的这种体制,刘秀是从内心不满意的。

  这种地方政治体制,有这么几个鲜明的特点:

  一是地方行政机构郡国并行,以郡县制为主。

  这固然可以基本上维护中央集权,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地方割据。因为郡国首长虽然是朝廷任命册封的,可他们权力太大,又掌握着庞大的公共资源,加之交通通讯条件匮乏,要想搞什么猫腻,朝廷还真的不容易发现。

  二是地方行政机构是行政、司法、军事和财政的高度统一,行政首长集辖区内所有公共权力于一身。

  这有点像帝国的所有权力集中在一哥手里一样,是最典型高度集权。地方行政首长就是辖区内绝对的权力中心,俨然一个比帝国一哥小了一号的“皇帝”。

  这样,往好的方面说,一个地方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政治生态,就看这位小一哥了,他的思想、品格、素质、能力、作风,基本上决定了这个地方的祸福;如果往坏的方面说,一旦这位小一哥翅膀硬了想跟朝廷翻脸,这个地方立马就成为割据自立的政治军事实体。

  三是地方行政机构的运行主要靠国家较为稀少的法律和朝廷陆续发布的诏书、敇令等,中央对地方的监管约束存在巨大的隐患。

  朝廷对地方的指挥和约束是单向的,也就是说,朝廷通过上述渠道调控地方,地方主要通过一年一度的向上汇报工作。

  但是,在人治而不是法治的政治环境下,在自给自足而硬件匮乏的经济环境下,朝廷获得的地方信息往往是片面的、单一的、陈旧的,而地方首长往往报喜不报忧,拒绝报告,乃至于大力打压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这样,朝廷不光很难及时得到来自郡县的真实信息,郡县想忽悠朝廷也不是没有机会。

  比如,当年秦二世当政不久,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就爆发了,可他还被人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待他了解了真相,农民起义军的棍棒已经打到京城了。

  王莽时期,他非常讨厌说真话、干实事的干部,当绿林、赤眉、铜马、五校等农民起义军搅起遍地狼烟的时候,地方首长都故意对他隐瞒真相,只向他报告官军节节胜利的假消息。

  他倒落得消停,自欺欺人,从容淡定,继续放心地弄权捞钱玩女人。

  当他知道各地都发生了农民起义的时候,他已是人人喊打、满眼都是对他要杀要剐的人了。

  刘秀看准了地方行政机构的弊端,一旦天下基本坐稳即着手改革。

  对刘秀来说,地方上的行政机构改革好办,只要看准了,下手狠点也没关系。

  在这儿,刘秀看准了,并且把握住了地方行政机构改革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那就是:一个中心,即中央跟地方的关系;两个基本点,即理顺关系,保证政令畅通;精兵简政,提高行政效率。

  这些都是敏感问题。

  先看看这“一个中心”。

  虽然所有的帝国一哥都希望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但是他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是有限的,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而且,中央与地方必须保持合理的权责划分,帝国才能正常运行,不出问题。

  如果中央统得过死,地方上过于疲弱,一旦帝国有个风吹草动,地方上很难有所作为,所有的矛盾直接对着中央,是很麻烦的。

  如果中央放得太开,地方上就会很容易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形成割据自重的局面,尾大不掉,同样是很麻烦的。

  秦至西汉以来,帝国一哥都是力推中央集权的:在朝廷不断强化以一哥为中心的皇权至高无上,在朝廷跟地方的关系上不断强化中央集权。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极少有哪位一哥能够把中央跟地方的关系处理得很得当很顺畅。

  分寸不好把握啊!

  秦始皇威加海内,号令一统,把地方的权力最大程度地集于朝廷,把朝廷的权力最大程度地集于自己,结果搞得内重外轻,地方上权力越来越小,自己也累得要命。

  各地农民起义爆发时,地方郡县纷纷望风披靡,他苦心经营的朝廷很快就直接暴露在了起义军的刀枪棍棒之下,步步滑向覆亡。

  有鉴于此,刘邦建国时推行地方上的郡国并行,适当扩大地方王侯和郡县首长的权力,让他们平时管理地方,战时拱卫朝廷。

  但是,刘邦有点矫枉过正,加之地方王侯和郡县首长权欲急剧膨胀,很快形成了朝廷内轻外重、弱干强支的局面。

  这也是十分危险的!

  刘邦还健在时,王侯反叛和地方拥兵自重的现象就没有绝迹过。

  刘邦的儿孙、西汉的一哥们痛感人心不古,不断加强中央的权威,打压地方势力。

  经过刘邦之后三代一哥的不懈努力,到了武帝时候,终于解决了地方割据威胁中央权威的问题。

  汉武帝时期,是有史以来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处理得最好的时期,帝国因而达到空前的强盛。

  但是,好景不长,武帝之后,刘家的一哥们没有处理好这种要命的关系,帝国渐渐出现内轻外重、地方叫板中央的状况。

  到了王莽窃国的时候,朝廷的组织结构、运行机制、干部素质和人文面貌,基本上全烂掉了!

  对于这些,刘秀感同身受,也做了认真的研究,他在拿捏地方行政体制时,从平衡央地关系的大局出发,在两个基本着力点上下了很大的工夫:一方面整肃吏治,健全法制,理顺行政关系;一方面精兵简政,大力裁撤机构和冗员,提高工作效率。

  刘秀考虑到既要打仗扁人,又要建设发展,对地方行政机构的改革,最好是只吸脂割肉而不伤筋动骨。

  所以,他在郡国的层面上,动作是比较小的,只是在一些地方的管辖范围上做了一点小的调整,搞了一通下来,全国分为13州部、71郡、27诸侯国和京师7个郡级单位,也就是合计105个郡国,比西汉末年的103个郡国还多出2个。

  对干部来说,刘秀对他们的职级、职责和待遇维持不变,只是对个别岗位做了撤并调整。

  在县级层面就不一样了,他的动作非常大。

  公元30年6月,刘秀宣布,在全国撤除400多个县级政府,裁减全国所有县级机关干部的90%。

  再来看看中央吧,这是刘秀政治体制改革的主要目标所在。

  中央的政治架构、人事布局,或者说朝廷的政治生态,历来是一哥最关注的问题,也向来最让一哥操心,当然,有关问题解决起来也最伤神。

  大体上说,秦及西汉,帝国中央实行的是皇帝和“三公”决策制度,也就是说,以皇帝为中心,加上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构成帝国最核心的决策领导班子。

  其中,皇帝当然是主要负责人,丞相协助皇帝处理帝国所有的日常事务,相当于常务副皇帝;太尉掌管军事;御史大夫监察百官,相当于副丞相、朝廷秘书长。

  这三个岗位的设立是帝国最高权力博弈的产物,虽然在不同的一哥那儿,这哥几个具体的职权有很大的变化和不同,但每人的权力确实是极大的。

  要命的是,担任这几个职位的人,往往要么功勋卓著,要么能力超群,要么就是皇帝嫡亲,他们一旦上任,就是“权至实归”,连皇帝也不敢小瞧。

  这样,在具体的工作中,他们履行职责时就难免跟皇权碰撞了,无意产生一些误会,甚至故意搞一点麻烦都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稍微有点血性有点抱负的一哥,就把对付这“三公”当做最重要的功课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烦人的问题:

  帝国一哥处于权力金字塔的塔尖,拥有终极权力,却不能把所有的活儿干完,他不得不授权同僚来干;既要授权给人家以便人家干活儿,又不想人家弄权,多少让人左右为难;三公的权力距离皇权最近,要想用起来不碰撞皇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秦代就不说了,始皇帝一死,二世很快玩完,他根本没想到,也来不及在这方面搞什么东西。

  西汉自刘邦以后,历代一哥都高度戒备,并不断想方设法削弱三公的权力,但收效甚微。

  道理很简单,在这个世界上,最汹涌澎湃的东西有两样:一是洪水;二是人的欲望,特别是权力欲。那些年头,能够位居三公的都是能够跟一哥讨论问题的主儿,怎肯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力。

  到了西汉武帝刘彻时期,他痛下决心,加大力度削减三公的权力。

  刘彻是一位非常强势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了一哥,不能允许朝廷里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整天分享自己的权力。

  经过一番谋划,他就想了一个主意:在自己的身边设立中朝尚书,名义上看是自己的新的秘书班子,其实他有意识地把老哥几个手里的行政、军事、监察权力渐渐往这个秘书班子手里转移。

  刘彻很有政治智慧,他怕将来这个秘书班子再像三公那样擅权,就把他们的行政级别定的很低。

  这一招是非常厉害的,基本上有效地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扰一哥的几个人分享帝国最高权力的问题,在帝国最高层出现了一种崭新的政治架构:以一哥为绝对核心,几名级别较低的中朝尚书在一哥身边参与决策,抓好落实,而位高不再权重的几位三公成为一哥的高级参议,不再擅权断事,按照一哥直接或者通过中朝尚书转达的旨意行使参谋职责。

  这样,在朝廷,掌实权的中朝尚书行政级别很低,而级别最高的三公没有实权。这看起来有点别扭,实际上很管用:大家都要老老实实地对一哥负责。

  不过,这种看起来别扭的政治生态如果维持下去,必需一个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当朝一哥一定要非常强势!

  果然,刘彻挂了以后,这种局面难以为继,在朝廷核心层,独享和分享帝国最高权力的博弈在新形势下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西汉昭帝时期,著名的霍光以大将军的身份兼任大司马、中朝尚书,同时他还是贵戚。这样,老霍集帝国所有权力贵重元素于一身,实际上成为比一哥权力还要大的人。

  他的职务级别除皇帝外最高,以贵戚身份肩负帝国最高军事首长职衔,手握军权,还参与帝国机要,负责抓好落实。

  大概几十年的时间里,朝廷全部大权在他的手里,所有大事都是他说了算。

  所以,刘秀认为,在独享和分享帝国最高权力的博弈中,单靠一哥个人的努力,不从体制上解决问题,是非常不靠谱的。

  在着手朝廷机构改革时,他继承而且发扬了先人刘彻的思路,看得准,下手狠,通过一系列措施,重建了帝国朝廷的政治生态,把最高权力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他从法理和体制上把这种帝国最高权力架构和由此形成的政治生态给固定了下来。

  史家称他的这种举措为“虽置三公,事归台阁”。

  这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了。

  秦汉时期,人们一般称组成帝国核心领导层的哥们儿为“三公九卿”,其中,“三公”是相对稳定的,只是名称有所变化,即:主持朝廷常务工作的宰相、丞相,主持军务的太尉、大司马、司马,主持监察的御史大夫。而“九卿”则从来没有法定的九个职位,而是在三公之下设立的九个左右,一般多于九个的高级职位,这些位子上的哥们儿分别掌管皇室和帝国的各项事务,负责组成朝廷的各个工作部门。

  按照这个三公为首、诸卿分治的权力运行机制,皇帝虽然是一哥,但显然也受到不小的制约,再加上朝廷的一些专职谏官和其他干部的鼓噪,一哥的权威就会处于某种程度的包围之中。

  这当然是让人很不爽的,前朝的权力斗争多是根源于此。

  刘秀沿着刘彻开启的“削弱三公,加强中朝”的方向,首先就是大力建设强势的尚书台。

  尚书本来是诸卿之一少府的属官,在主管皇室事务的少府之下,设有尚书及其副手尚书仆射、办事人员若干,完全听命于少府。

  从西汉武帝刘彻开始,为了制衡三公,一哥有意识地赋予尚书比较多的权力,尚书的地位越来越高,管的事越来越多。

  到了西汉末年,尚书甚至可以根据皇帝的授权拆阅奏章,批转文件,传达皇帝的谕旨,俨然皇帝的特别助理和私人秘书。

  刘秀看来,这些仍然远远不够,他干脆在此基础上建立尚书台,作为自己的近侍,名义上仍然隶属于少府,但他要求帝国所有工作,包括军事,都要向尚书台报告。

  这个尚书台的权力到底有多大?答案是无穷大:啥事儿都管,是帝国权力中枢。

  比如,帝国日常事务,干部任免,人事奖惩,地方考评,经济税赋,民事民生,军事防务,治安诉讼,边疆稳定,公共工程,如此等等,凡是帝国大事,一律由该台决策、交办、检查,平时朝野有什么工作一律向该台报告。

  该台首长为尚书令,副职是尚书仆射,下设尚书丞、尚书郎、尚书令史多人,还设有六曹尚书分管和处理不同方面的工作。

  刘秀是最会用人,或称最会玩人的,他一直觉得,把人搞定就能搞定一切。

  为了彰显尚书台这个新单位的权威,他特别下诏,在朝廷开会时,总揽政务的尚书令、负责监察的御史中丞和负责京畿安全的司隶校尉可以专席独坐,史称“三独坐”。

  但是,这个尚书台虽然无所不统,出纳王命,权势熏天,职级却很低,不过一千石,相当于副厅级。为了自身的生存和运转,要时刻看一哥的眼神行事,唯一哥的命令是从。

  别管怎样,尚书台以一哥近侍的身份主持天下政务,以一哥喉舌的身份调度文武百官,是一哥总揽权纲的趁手工具。

  在高层的权力角逐中,无论你是干什么的,出身何处,只有掌握了尚书台,你才算真正的掌握了权力;假如你对尚书台没有发言权,你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有权的人。

  即使三公、大将军、贵戚之类的炙手可热的高级干部,也必须获得兼任、代理或者主持尚书台工作的机会,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权臣,成为帝国真正的牛人。

  刘秀的雄主治国之道——目的至上,儒法兼济

  刘秀雄主之道的核心是其治国思想,史家长期以来一致的看法是秦汉以来,特别是汉武帝以来一哥治国思想的延续,即“内法外儒”。

  我们坚定地认为,刘秀同志的治国思想是非常丰富生动的,简要归纳一下就是八个字:目的至上,儒法兼济。

  这跟上面“内法外儒”的说法区别还是蛮大的。

  秦汉时期我国的主流政治文化,是主流思想文化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体现。

  把先秦以来直到刘秀之前的思想文化史简单梳理一下,大致可以这么划几个阶段,即:

  一是殷商时期的幼稚时代,并不是人们没有思想,人们的想象力很丰富,但大多带有图腾意识和宗教色彩,零散,不系统,也没有在全社会形成主流的东西。

  二是春秋时期的先哲时代,社会动荡,礼乐崩坏,少数高人的思想得到广泛的追捧,如老子开启的玄妙之道,孔子倡导的仁爱至上和圣王之治,墨子要求兼爱天下等等,影响极其广泛深远。

  三是春秋末年和战国初期的百家争鸣时代,列国争雄,牛人争霸,谁也顾不得钳制人们的头脑,思想文化领域出现了各种观点相互争辩、各种风格纷纷涌现的局面,产生了儒、道、墨、法、农、阴阳、纵横、杂家等等多个学术派别,有独到观点、有一技之长的人到处受尊重,思想文化呈现空前的繁荣。

  四是西汉武帝时期独尊儒术的时代,汉武帝刘彻接受当时著名思想家、政治家、今文经学大师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在千百年历史浪涛的冲刷和磨洗下,上述各种思想文化经过互相借鉴、吸收、融合和革新,有的逐渐走进了故纸堆,走进了书阁,有的被发扬光大成为社会主流文化,有的更是被一哥和权力追逐者奉为真理和经典,成为主流政治文化。

  总的来看,其中对主流政治文化影响最大的,就是儒、道、法三家的思想了。

  儒家讲究入世,主张仁义、道德和中庸,在政治上主张实行仁政德政和礼乐教化;道家讲究出世,主张师法自然,在政治上主张清静无为,不崇拜前贤和权威,认为当权者不要胡来,最好是少干活,不扰民,不与民争利;法家就非常生猛了,心直口快,旗帜鲜明,认为人性本来就是向恶的,不少人本来就是欠扁的,在政治上主张实行法治,通过严刑峻法实现社会公平和秩序安定,主张有条件就打仗,以战求强。

  法家对国人的影响深入骨髓和灵魂,绵亘至今,丝毫不亚于儒家、道家和佛家。有意思的是,人们谁都乐于接受它的教化和洗礼,但谁都不愿意承认跟它有关系,甚至情愿说它已经不在了!

  这是一种仅在中国出现的绝无仅有的文化现象和政治现象!

  实际上存在而人们又不愿启齿的东西,里面一定有非常微妙的原因。

  法家的学术作风是极其坦荡的,它公开宣称自己的世界观就是“人性本恶”,方法论就是严刑峻法。

  它毫不避讳自己研究和传播的就是帝王之道和治国之术,而且给出了具体的菜单:法,术,势。

  所谓“法”,就是国家要健全法制,以法治国,在调节各种社会关系时,以严刑峻法为主要手段,宁可重责百人,不可枉过一个,可重责可轻责的坚决重责,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可剐可不剐的坚决剐,使人们对国家、对法律、对权力保持畏惧。

  所谓“术”,就是帝王在驾驭干部,国家在统御百姓时,要善用策略,讲究方法,会耍手段。因为玩权、治国都是大事,为了确保大权不旁落,国家不出事,一定要敢于和善于耍手段,玩猫腻。

  所谓“势”,就是帝王要建立和始终保持自己的威势,不能跟底下的干部群众靠得太近,不苟言笑也好,手舞足蹈也好,要拿起自己的架子,让人感到威气逼人,势不可犯。

  它认为,帝王和有志于追逐权力的人如果把握了这三者的真谛,并且很好地应用于实践,就能够心想事成。

  当然,法家的主张要远比这些丰富得多,列出的帝王之术菜单上的配菜也有很多,但这也足够一些血脉贲张的干部们享用的了。

  战国后期秦国的商鞅变法,其核心业务就是把李悝的《法经》改造成“秦律”,史称这是“改法为律”,从那以后直到今天,法典都以“法律”来命名了。

  秦始皇老嬴是我国第一位帝王法家、铁血君王。他用铁血手腕击败了一个个政敌,登上了秦国的王位,又以残酷的杀伐取得了统一六国战争的胜利。

  在这些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岁月,他认为指导自己一切行为,对自己帮助最大的,就是法家思想理论。

  秦国因为崇尚法家而成为霸主,进而一统天下,但也因为高调推行法家思想治国二世而亡,这引发了人们很多思考。

  怎样才能在群雄争霸中胜出?怎样才能攫取和保持最高权力?怎样才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

  刘邦在秦王朝的废墟上建立了西汉帝国,过程是很艰苦的,其中充满了血腥的杀伐,也不乏攻略和诡道。但在登基之后,鉴于秦皇嬴政爷俩儿很快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统一的国家搞得崩了盘,刘邦决定摒弃法家,推崇“黄老之道”。

  黄是指黄帝,老是指老子。黄老学派的专家们尊二位为先驱和鼻祖,秉承了二位的思想主张,又与时俱进,对其加以大胆的创新改造,创立了一个新的思想文化派别。

  该学派其实就是一种以道家主流思想为内核的君王南面之术,其基本主张是无为而治,以民为本。

  选择黄老之道,是刘邦面对当时的社会现实,审时度势,在身边助手的参谋下做出的正确选择。

  当时,经过秦王朝的暴政和连年秦汉战争,社会混乱,经济崩溃,老百姓死了七八成,侥幸活着的饿极了就相互追逐,对啃人肉。

  刘邦和他的执政团队认为,老百姓已经受不了了,必须休养生息,自己这些哥们儿长年打仗也累了,必须歇歇,大家都需要平静。

  所以,他倡导黄老之道,推行在政治上清静无为,是符合安定社会、恢复经济、改善民生的时代需要的。

  刘邦的西汉初期直到他的重孙子汉武帝刘彻登基之前,七十来年的时间,黄老思想一直是刘汉帝国的主流政治思想。

  不过,到了文景爷俩儿的后期,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由于帝国朝廷太闲适,太谦逊,太客气,它的权威和控制力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挑战。内有诸侯国势力膨胀,有时候甚至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外有匈奴对边境的肆意骚扰,有时候简直就是故意要欺负一把大汉一哥。——大汉的天子,也不是不能欺负的!

  很明显,帝国到了这个份上,如果朝廷还是搞无为而治,不仅很难适应经济社会的发展,而且在政治上也很麻烦,欺负朝廷必将成为一种时尚。

  于是,当景帝的太子刘彻即位以后,他审时度势,决定实行治国思想的根本转变,也就是跳出黄老之道,推行著名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一般认为,打这儿开始,儒学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成为我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的主流思想,这是很不准确的。

  这种说法仅仅看到了刘彻以后历代一哥尊儒的表面现象,而没有看到从刘彻他们尊儒现象背后深刻的真相;更要命的是,这种说法还掩盖甚至于抹杀了儒学之外其他思想文化学派的重要作用,危害不可低估。

  刘彻也是个文化人,理论功底十分扎实,学术见解也不输于有关专家。他深刻而敏锐地认识到,从南面之术和治国之道来看,儒家思想太柔弱,经不起折腾,单靠道德教育和礼乐教化,是根本无法进行权力角逐和利益格局调整的;法家思想太生猛,动不动就要杀要砍,树敌太多,而且对权术的直白阐释让人很不好意思;而道家和黄老之术就更不靠谱了,治国本来就是一种高调入世,称帝本来就是掌控天下,要是玩清静无为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人家欺负。

  相比较而言,法家思想还是最实用的。

  更有意思的是,刘彻看来,秦始皇嬴政当年一统天下是法家思想对儒家,乃至对于百家思想的胜利,秦皇二世而亡并不是法家思想的惨败,而是嬴政和他的同事们没有把法家思想落实好,操作好,其教训一是他们机械地生硬地套用法家学术主张,没能够结合实际,灵活运用;二是没有对法家思想进行必要的更新改造和创意包装,结果伤害了太多的人,激化了社会矛盾。

  所以,法家思想是最好的帝王之术,就看你怎么用了!

  从本质上说,刘彻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对儒家思想的政治利用和对法家思想的包装创新,他以前者为皮儿,后者为馅儿,把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包成了我们今天熟知的中国饺子。

  这样的一锅饺子煮了很多很多年,每每有一哥登基,他很快就会端几盘子过来。

  所以,始终坚持法家的原则和策略,运用法家思想治国理政,而为了掩盖法家的严刑峻法和杀伐角逐,又以儒家或者其他思想理论来宣传发动,教化社会,这是西汉武帝刘彻以后历代一哥的基本思路和主要业务。

  这种现象在复杂的政治运作和缭乱的表面功夫的背后,是坚定的集权目的和残酷的权力博弈,称之为“内法外儒”或者“阴法阳儒”。

  从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秦始皇嬴政的法家治国,西汉初期的清静无为,到刘彻开启的“内法外儒”,大体上就是刘秀面临的主流政治文化的遗产。

  这种“内法外儒”主流政治文化遗产历经千年沧桑,至今仍然传承有序,生机勃勃。

  刘秀的政治文化思想或曰雄主之道,其基本特征是“目的至上,儒法兼济”,若进一步探究大致有三个路子,或者可以从三个方面切入:经学治国,文以化人;柔道为政,慈严相济;君王气度,驭国有术。

  这其实也就是刘秀雄主之道的一个特征,三个要点。

  东汉王朝的经学治国术

  刘秀上大学时学习研究的是今文经学,成绩不错。

  但是,刘秀登基以后,并没有介入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争,他果断而坚决地确立经学治国的基本方略,首先把今文经学发扬光大,同时也不排斥古文。为了雄主天下,一切皆为手段。

  在京城洛阳重建太学!

  根据他的安排,朝廷在洛阳南门外重新建设太学,作为帝国最高学府。

  史载这座太学比西汉在京城长安的太学规模更大,学员更多。

  由于一哥的重视,太学建设得很气派,校门前设置有石经4部,校内的内外讲堂长10丈,宽3丈,很是有型。

  我们查不到学生花名册,无法知道具体的学生数,但学生来源很广,数量很多是肯定的,史载“诸生横巷,为海内所集”。

  公元29年10月,刘秀来到曲阜,专门安排大司空祭祀孔子。

  他这个时候是极其忙碌的,帝国刚刚发动大规模的东征,讨伐叛将庞萌和割据自立的董宪、张步。

  张步尚未拿下,齐地还不太平的时候,他高调祭孔,是在向天下表明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文化政策。

  此后,他有意识地在全国大力推行尊孔,优待孔子后裔。

  也就是在这年10月,刘秀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听说太学已经建好了,非常高兴,立即前往视察。

  随即,他又亲自过问和部署太学的软件建设,设立《诗》《书》《礼》《易》《春秋》专修其中一经的多则4家、少则2家的总共14家博士为学官。

  同时,他还规定,这14家博士和他们的弟子除了认真研究学术、探究经学之外,还可以立即或者毕业后担任官职。

  作为帝国一哥,刘秀对文化教育的重视是值得称道的。

  公元31年,时任太仆朱浮,也就是曾任幽州牧,老是跟渔阳彭宠吵架的那位,向刘秀提建议,说是太学博士的选拔不应该局限在京城,而应该放宽眼界,着眼全国,不拘一格,注重德才。

  刘秀欣然采纳了他的建议。

  在太学教材的选择上,刘秀也高度重视,亲自参与,而且表现得极为开明。

  一开始,由于自己是今文出身,刘秀设立的14经博士全是今文经,古文经自然就被取消了在官学登堂入室的机会。

  但是,在这种时候古文经已经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钻研它的学者也在朝野拥有不小的势力。这些学者或者学者型官员强烈要求把古文经也列入官学教材,使之获得跟今文经同等的地位。

  公元28年1月,时任尚书令韩歆向刘秀上书,要求把古文经《费氏易经》和《左氏春秋》列入官学教材,并且在太学为之设立博士。

  这个时候太学还没有建成,帝国初创,百废待举,彭宠背叛,刘永称帝,董宪自立,刘秀确实很忙,况且,他还开始有点讨厌老韩了。但是,出于一种高度的重视和关心,刘秀还是忙里偷闲,下令在云台召集朝廷高干和知识界领袖开会,认真研究老韩的建议。

  这一天上午,在云台,高官和专家云集,刘秀亲自主持大会,只有一个议题:要不要把古文经列入官学。

  对于这个朝野争论很久的话题,刘秀非常重视,但又不想亲自下结论。因为在他看来,今、古文均属经学,风格派别不同而已,把古文经立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当然,就是它立不了,也无伤大雅。

  不过,应该让大家争辩一下,这对于大家乃至于全社会增强学习意识、重视文化教育都是不无裨益的。

  还是让大家争一争吧。

  一开始,刘秀知道博士范升反对古文经而且态度坚决,就点名让他先发言,并且允许其他同志提出辩论意见。

  老范态度鲜明,认为《左氏春秋》不以孔子为师,又不是先帝提倡的,没有理由进入官学。

  韩歆与太中大夫许淑不干了,立即上来跟他辩难。

  一切都在按照刘秀的思路走,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旁边的同志也不光是看热闹,瞅准机会就上来嚷嚷几句。

  其实,学术问题,特别是经学的今古文之争,基本上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这个话题之所以争辩了几千年,就是因为话题本身就是辨证的。

  大家吵了一上午,到中午下班时间了,仍然没有个所以然,刘秀宣布散会。

  会后,老范唯恐刘秀不经研究就把古文经给立了,干脆又呈上去一个书面报告,向刘秀系统而又详细地阐明自己的观点。

  老范的理论功底和学术造诣极为深厚,这个报告简直就是一篇专业论文。

  与此同时,一批主张立古文经的干部和专家则通过各种方式,来证明《左氏春秋》和其他古文经的真实性和权威性。

  一看对方不肯善罢甘休,老范也急了,再次向刘秀打报告,一口气指出和重申坚决不能立古文经的三十一个理由。

  为了慎重起见,刘秀专门召集一批博士开会,认真讨论老范的报告。

  一看刘秀屡屡重视老范的意见,长期研究古文经的郎官陈元终于坐不住了。

  他跟老范一样,也向刘秀呈送了一份长篇报告,全面地、系统地、慷慨激昂地批驳了老范的观点,痛陈把古文经立为官学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紧迫性。

  鉴于老范过去跟人家争论时,常常要跟人家比试考试,这一次,陈元也在报告里说,自己愿意在朝廷跟任何人公开辩论,来阐释孔氏之道,辨析左氏宿冤,如果自己对经学钻研不精,或者理不服众,甘愿伏法就死,虽死而无憾!

  这是一个为了坚守理想奋不顾身的人!

  为了表明自己也心怀对学术的尊敬和尊重,刘秀把陈元的报告也交给博士们研讨,并且提供机会让老范和老陈辩论。

  史载,范、陈这哥俩儿棋逢对手,先后展开辩论十多场。

  这哥俩儿有不少共同点:学富五车,品行高洁,把做学问看得远比做官重要,也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这期间,许多高级干部和专家学者也纷纷上书,向刘秀表明自己的主张。

  难能可贵的是,刘秀在极端的忙碌之中,在夜以继日地处理公务的同时,也要挤出时间来听取大家的见解,批阅大家的报告,经常搞到夜深人静才能休息。

  面对面的争论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刘秀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决定把这种表面看是大学教材问题,实质是帝国思想文化导向问题的大争论引向一个新的阶段。

  不久,经过认真的政治考虑和复杂的人事平衡,刘秀做出安排,把《左氏春秋》列为官学教材,同时要求朝廷有关方面(太常)在太学为之设立四个博士职位,并且抓紧物色人选。

  按照刘秀的旨意,朝廷首先面向全国公开选拔古文经《左氏春秋》博士一名。

  陈元当然是积极报名了。

  经过一番考试甄选,老陈的综合成绩名列第一。

  鉴于老陈在前一阶段的大辩论中表现过于抢眼,锋芒太露,刘秀决定晾一晾他,就钦点综合成绩排名第二的司隶从事李封入选。

  不过,由于刘秀对这场争论的态度很暧昧,或者说,不少聪明人看出了刘秀其实是鼓励争论的,当朝廷对李封的任命文件下达时,一批钻研今文经的高级干部和学者立即强烈反对,多次在朝廷开会时展开争吵。

  很不凑巧,没有多久,李封病逝了。

  于是,刘秀不再对《左氏春秋》博士做出新的人事安排。

  这样,古文经登堂入室、进入官学的努力暂告失败,它跟今文经的这一轮争论不了了之。

  但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古文经的影响还是很快扩大了,全国干部群众欣赏和相信古文经的人越来越多了。

  虽然由于多种复杂的原因,刘秀和他的子孙们掌控的整个东汉王朝都没有把古文经立为官学教材,但从刘秀时起,它的影响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研究它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地步入国家高级干部行列,今文经一统天下的垄断局面逐渐被打破了。

  中国历史上“风化最美、儒学最盛”的时代

  刘秀对文化教育的重视,不仅体现在太学建设上,而且体现在他对文化人的敬重上,一大批文人学者走上了高级领导岗位。即使研习古文经的学者,也有不少步入政坛。

  爱好学习、学有所成的人才能得到国家重用。同时,国家用人也把人文素质当做非常重要的一个基本条件。

  把刘秀时期的干部任免名单翻开看看,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在这样的导向指引下,不学习文化就没有出路成为全社会的共识,苦读经书成为一种社会风尚。

  当然,这种社会风尚和社会共识后面巨大的推手,还是刘秀经学治国的战略思想和文以化人的政策导向。

  还是来看几个文人吧,他们作为社会人生大戏的演员,有幸跟刘秀同台竞技,也是我国几千年封建社会难得的人文风景。

  桓荣,是沛郡龙亢(今安徽蒙城东南)人,小时候家境贫寒,但仍然酷爱学习,讲颂不已。

  当时,有人讥笑他读书太过于认真,说在一个没有公平正义的世道里,书就是读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他也不辩解,只是一个劲儿苦读不已。

  长大以后,他到当时的京城长安求学,师从九江人朱普学习《欧阳尚书》。

  由于家里实在太穷,根本出不起学费,他完全靠打工来支撑学业和生活。但是,在学习上,他多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史称他以至于“十五年不窥家园”。

  朱老师去世后,桓荣也已经学有所成,就以授徒为生,很受学生欢迎和敬仰。这些都是西汉末年、新莽时期的事儿了。

  刘秀不仅重视太学建设,重视文化人,作为“经学治国,文以化人”战略思路的一个必要的链条环节,他还非常重视并且强力推进帝国整个教育制度的恢复和完善。

  西汉开国直到武帝,经过刘汉几代一哥的努力,以刘彻采纳董仲舒的建议建立太学为标志,帝国逐步建立了从中央到地方、从官学到私学,比较完备的教育体系。

  当时,不要说贵族和官宦子弟可以在条件较好的官学接受系统教育,就是乡下普通农民的孩子也能够在私学识字,接受启蒙。

  这看起来简单,其实仅从教育覆盖面上来看,就是非常不容易的。

  至西汉末年,老百姓的受教育程度和人文素质应该算是历史上最高的。

  但是,到了新莽时期,由于政治黑暗,经济衰退,社会混浊,战事频仍,特别是王莽利益集团非常反感、歧视和压制文化人以及其他有真才实学的人,国民教育低迷。

  社会价值观的颠倒,催生了大量的“劣币驱逐良币”“贤愚错位”现象。

  刘秀本人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的徒弟、粉丝们也大多具有较高的文化素质,这也是他能够雄主天下的重要原因。

  登基以后,大规模讨伐群雄的战争还在紧张地进行,刘秀就开始着手恢复和完善教育制度。刚才说的建立(或称重建)太学,只是他其中一个举措。

  这样的太学,基本上沿袭了西汉的办学模式,但是,刘秀在它的软、硬件建设上比之以前更加重视,特别是在学生的出路上给予了保障,使太学成为帝国研究经学、传播文化、培养干部的最重要基地。

  不仅如此,刘秀还同时高度重视地方郡县学校的建设和发展。

  无论是中原腹地,还是在边远地区,地方郡县政府大力兴办学校、广泛传播文化已经蔚为风尚,这种尊文重教之风又反过来大大促进了经济社会的健康发展。

  而这也正是刘秀考核使用干部的重要依据。

  这样,一些政绩卓著的地方高级干部,往往同时也是知识渊博的饱学之士和综合管理社会各项事业的行家里手。

  刘秀定鼎之初,委任寇恂为大将军兼河内郡太守。

  河内是当时刘秀所能够控制的少数几个地方之一。寇恂上任后,在保境安民、输送军需的同时,大力兴办郡县学校,亲自为官学挑选教师,核定教材,安排招生。

  在公务极端繁忙之中,寇恂还放下架子,抽出时间,到官学随堂听课。这不仅是他作为好学儒士的一种习惯,而且在社会上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

  寇太守此举并非个例。桂阳郡的卫飒太守则是以学者型干部的姿态治理一方,多年如一日,极大地促进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提高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卫太守是河内郡修武(今河南修武)人,遗憾的是,老卫长期以来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工作,从来没有宣传过自己,史家无法掩盖他在老百姓中的口碑,但却没能记下他的生卒年月。

  老卫小时候家境贫寒,经常吃了上顿不接下顿,但他生性喜欢学习,天资十分聪明,靠自己一边打工,一边追随师傅学习,成为饱读诗书的文化人。

  成年之后,他在州郡机关上班,虽然没有多么亨通的官运,但处处为老百姓着想,经常为老百姓办事,口碑极佳。

  刘秀登基之初,老卫一度在邓禹手下工作,邓禹对他很是赏识,唯恐埋没了他,就举荐他出来担任要职。

  拥有艰苦的经历、渊博的知识和过硬的作风,老卫是个放在哪儿都能够发光发热的人,无论在朝廷担任侍御史,还是在襄城(今河南襄城)主持县政,他都取得了突出的政绩,被刘秀纳入应该提拔重用的干部之列。

  不久,刘秀委任老卫为桂阳(今湖南郴州)郡太守。

  当时的桂阳,由于自然环境恶劣,经济水平很低,社会发展滞后,加上贪官污吏为祸,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史称为当时南国的蛮荒之地。

  老卫一到任,就开始一手抓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和改善,脚踏实地发展地方经济,一手抓兴办学校,传播文化,改善民俗,打造文明和谐的政治生态和社会环境。

  他按照朝廷嘱托,结合自身实际,创造性地走出一条促进桂阳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的道路,十几年坚持不懈,使桂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卫在桂阳这十几年间,始终牢记以人为本,执政为民,作风极其亲民务实。

  他深入老百姓,走遍了桂阳每一个县镇、每一个村落,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制订符合当地实际和老百姓利益的政策措施。

  在处理公务时,他既像对待自己的家务那样尽心尽力,又公道正派,做到一碗水端平。

  正在刘秀打算提拔他进入中央核心领导层(拟任太府)的时候,他已经积劳成疾,病倒在床。刘秀万分痛惜,经常关心和亲自安排他的治疗和待遇。

  史家公认,卫飒是不可多得的学者型干部的楷模。

  任延,南阳宛城人,也是一位典型的重视文化教育的学者型干部。

  任延自幼好学,十二岁时已能熟读诗书,又聪明伶俐,沉静端庄,被称为“任圣童”。

  十几岁时,割据陇西的隗嚣就派专人拜见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辅助,“共襄大业”,被他婉言拒绝。

  十九岁那年,任延投奔在时任更始王朝代理大司马的刘秀手下,深受刘秀赏识,被举荐为会稽(治今江苏苏州)都尉,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

  这样的优秀干部,自然会得到刘秀的关注和重用。刘秀一登基,在委任的第一批封疆大吏中就有小任:任职九真郡太守。

  这是一个粗活儿、重活儿。

  九真郡治即今天越南的清化,当时经济十分落后,老百姓以渔猎为生,还不会牛耕;社会发展也相当滞后,嫁娶还没有礼法。老百姓想吃粮食就必须跑到交趾(今我国广东、广西和越南北部)去买,至于婚丧嫁娶和传宗接代都是顺其自然。

  任延到任后,一方面铸造和推广铁制农具,手把手地教老百姓开荒种地,发展农业生产,一方面大力兴办文化教育,规范民约民俗。

  这样,几年下来,加上风调雨顺,老百姓五谷丰登,生活改善,而又婚嫁有度,文明有礼。

  不少在这样崭新社会形势下生儿育女的老百姓感激地说:“没有任太守就没有我们的儿女!”

  于是,不少人家把自己的孩子以“任”为名。

  这还不算,九真的老百姓为了表达对任延的感激之情,他尚在任时就自发集资,为他修建了一座纪念祠堂。

  后来,任延转任武威太守。

  在兴修水利、发展生产的同时,他大力兴办学校,发展教育。

  他还下令,官府所有干部职工的子孙都必须上学读书。对于学得好的,政府就免除其徭役,特别突出的,给予破格提拔重用。

  这个政令安排下去,武威广大干部群众重教重文蔚然成风,政治生态和社会风气逐渐好转,官衙里、乡野间彬彬儒雅之士日渐增多。

  这样,由于朝廷重视,并且制订实施了切实可行的政策措施,地方郡县秉持文化教育与经济社会共同发展的思路和道路,效果是比较明显的。

  不仅在中原地区,大量的学校还在老少边穷建立起来,文明的光芒照射到了各地。帝国疆域之内,几乎所有的郡县都办起了官学。

  《汉书》的作者班固,在其力作《东都赋》里非常欣喜地描述了这种文化教育兴盛的局面,说是“四海之内,学校如林”。这可能有点夸张,但用来说明当时学校之多、之盛,还是可见一斑的。

  与此同时,很多地方私学繁荣,甚至堪与官学一比。

  这个道理就很简单了:朝廷大力提倡发展教育,而官学难以满足广大干部群众的求学愿望。私学如雨后春笋般涌起,受到老百姓普遍的追捧。

  这个时期,私学无论在数量、规模上,还是在影响上,都超过了官学。

  除了上面说的生源充足,私学师资队伍也很强大。

  太学里的博士就那十几个名额,地方官学老师的编制也是很有限的,一大批饱学之士不能进入官学教师队伍,就自己办学授徒,其中既有今文经的学者,更有大量的古文经的信徒。

  同时,一批熟悉经学的已经走上仕途的高级干部,甚至于已经在太学、地方官学进入教师编制的儒生,也在工作之余办学授徒。这既能扩大自己的影响,也能给自己搞点不菲的收入。

  这是朝廷允许和提倡的。

  由于古文经一直不能进入官学,它在私学大行其道,影响反而更大一些。

  这样也多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出,刘秀虽然出身今文,但对于古文经信徒们的强烈诉求,并不是简单地排斥和拒绝,其实是用心良苦的。

  只要言之有理,能够自圆其说,大家都来说经吧!

  跟官学管理模式有所不同的是,私学的学籍管理较为松散。

  私学的学生主要分为及门受教和着录弟子两种。

  前者是指学生到场听课学习,亲身聆听老师或者老师委托的资深门生的讲经授课;后者则是指学生在名师门下挂名,而不必亲自到场听课,实际就是“挂靠学籍”。

  前者一个老师名下的学生少则几十人,多则数百上千人;后者就没谱儿了,学生达上万人的都有,反正没有名额编制限制。

  谁有多少学生,往往是老师炫耀的资本和实力的象征;而投在哪个名儒门下习经,也同样是人们在学术界、官场的一块闪亮的招牌。

  不容忽视和必须提出的是,在文化教育繁荣之际,古文经学不可避免地发扬光大了。

  在朝廷层面,在高级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层面,古文经虽然没有列入官学教材,但是它的影响已经难以遏制。在郡县,它逐渐地、完全地占据了主导地位,成为学校教育的主要教材和社会文化的主流内容。

  由于古文经注重言之有理,讲究训诂考据,坚持实事求是,理性和科学的成分明显多于今文经学,不仅在当时受到普遍欢迎,而且能够经得起时间检验,为今天影响全世界的“汉学”的诞生和发展奠定了丰厚而坚实的思想基础、学术基础、群众基础和社会基础。

  汉学之肇始,在于刘秀同时倡导今、古文经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这样,在刘秀的倡导下,帝国中央、地方都很重视教育,官学、私学都很昌盛,不仅培养了人才,传承了文化,而且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

  同时,刘秀还开了一个好头,此后他的子孙们也大都十分重视教育,使东汉一朝的文化教育水平达到了历史上一座引人注目的高峰。

  刘秀对文化教育的重要性有着极为深刻地理解,首次把尊文重教上升为国家战略,举全社会之力推进学习型朝廷和学习型社会的建设,在当时和此后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后人说刘秀是“最有学问的皇帝”,不仅是肯定刘秀本人的文化素质,而且显然包含了对他力推建设学习型组织、培养学习型干部的赞誉。

  当然,刘秀“文以化人”的战略举措还不止这个,他还建立、恢复和完善了一系列礼仪制度,在匡正世风、创建文明和社会稳定方面,发挥了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所谓礼仪,就是人们在社会交往中形成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属于道德范畴,是社会意识形态,跟相关的制度一道成为上层建筑的组成部分。

  今天常说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是完全有根据的。

  如果考据起来,我们的原始先民在跟大自然既相互博弈又和谐相处之中,就逐渐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风俗习惯。

  当然,这些风俗习惯有的是健康的,值得继承发扬的,也有的是粗陋的,应该批评和放弃的。

  这种健康的良俗良习历经夏、商、西周三代的发展,凝聚成为一种规范人们行为,融合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包罗万象的社会准则,后世的学者称之为“礼制”。

  那个时候,人们的一言一行,社会上的风吹草动,都要由这样那样的礼制管着。

  到了东周春秋战国时期,政治动荡不止,军事冲突不休,社会急剧变革,许多东西都玩完了,这种包罗万象的礼制也崩溃了,史家称之为“礼崩乐坏”。

  但是,社会的发展毕竟是不可能离开一定的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的,只是不要搞得太过分。

  由秦至西汉初,秦礼和在其基础上与时俱进的汉礼,都是独立于国家的政治和法律制度之外,专门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的。其中,秦礼博采各国之长,汉礼又在此基础上结合实际进行了变通,还是比较容易被人接受的。

  西汉武帝时,采纳董仲舒的建议进行过大规模的改造,汉礼更加完备,更加系统,也更加便于实施。

  而王莽摄政和篡汉以后,出于销蚀刘汉影响,彰显新莽特色的目的,为了改制而改制,对汉礼大加增删,把不少已经约定俗成、为老百姓普遍接受的东西搞得乱七八糟。

  好在新莽存世时间很短,王莽搞的许多东西都很快被雨打风吹去。但是,王莽主政时大力提倡虚伪、卑鄙和残忍,政治生态和社会风气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所谓的礼制也就没谁去多考虑了。

  刘秀称帝之后,一直把重建礼制摆在重要位置,亲自倡导和主持制订覆盖社会各个方面的礼仪制度。

  所以,他在位期间,汉礼得以浴火重生,并且结合实际得以与时俱进,重新得到发扬光大。

  《后汉书》等史籍所记录的汉家礼制大约三十种,多是刘秀亲自厘定。

  推行经学治国,至于今文经学还是古文经学都可以商量,甚至可以共同发展;大力提倡教育,至于官学还是私学都可以发展,甚至可以相得益彰,总之,只要能够牢固确立帝国主流文化思想、提高国人人文素质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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