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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奇支持了农村“包产到户”

  刘少奇支持了农村中自发的“包产到户”的生产方式,同时主持进行了一系列的经济体制改革。

  在“大跃进”过程中,3年自然灾害的影响,人民公社化运动逐步呈现出其不适应中国国情的弊端。富有创造性的中国农民,自发地开始了一个自下而上的变革:包产到户。

  1961年前后,在全国的一些农村,一些地区自发产生了一种同中国农村生产力也同当地情况相适合的农业生产经营方式:承包责任制。

  这表明,中国农民已经开始了自发的变革,也开始了自下而上的对现有的经营方式和管理体制的否定,开始寻找一种合适的道路。

  这不能不引起中共中央领导人的高度重视。

  但是,围绕这一问题,党内长期以来没有达成一种共识,也没有对包产到户的经营方式“正名分”。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正因如此,包产到户作为对“人民公社化”“一大二公”的否定,自然就不可能得到“正名”。在农村纠正“浮夸风”、“共产风”为主的“五风”后,初步纠正了队与队之间的平均主义,但是,户与户之间的平均主义仍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就是说:只解决了经营组织之间的平均主义,没有解决经营组织内部的平均主义。

  因此,农民的意见非常大:称这种没有根本解决户与户之间的平均主义的形式是:“干活大呼隆,分配一拉平”。在基本核算单位下放到生产队以后,农民又有意见了:“大呼隆”变成了“二呼隆”;“大锅饭”变成了“二锅饭”。

  农民的语言,是最形象的,也是最实际的。

  路是人走出来的。最早出现包产到户的是安徽省。

  1960年初春,安徽宿县的一位7旬老农向公社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带着生病的儿子上山开荒种地和休养。公社并没有考虑其他什么,就同意了。

  结果,在这片荒山野岭上,种出了中国最早的责任制的花朵。

  这位农民和他的儿子共计开荒16亩,收获粮食3300斤,上交粮食1800斤,剩余的有口粮、种子和饲料粮1500斤,养猪、养鸡得了现金60元。

  并不止此,这位农民勇敢地向当地领导汇报了自己的经验,并建议:最好把田包给社员去种。

  曾希圣主持的安徽省委了解到这一情况,非常震惊:这还了得!这是对人民公社的否定嘛!

  事关重大,曾希圣专程去上海向华东局负责人柯庆施汇报。柯庆施说:这个办法可以试验,不要推广。

  1961年2月,柯庆施路过安徽全椒县古河镇时,几个农民向他当面提出要求实行“责任田”,要他实行“包产到户”,甚至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尽管柯庆施没有支持,但安徽省委还是根据农民的要求,创造出一种在计划、分配、大农活、用水、抗灾等方面实行统一管理(即“五统一”)下的“责任田”,实际上就是包产到户的形式。当年3月,安徽省委冒着风险,在全省普遍实行了这种生产形式,怕被人误解说成是“单干”,就把这种形式叫作“包产到队,定产到田,责任到人”的责任制。

  没想到,20余年后,这种责任制从最初的不敢见人的“小姑娘”,“女大十八变”,成为花枝招展的“大姑娘”,绽颜怒放。

  但是,当时由于中国共产党的高层领导人,都没有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责任制”也就只能“娇羞”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生怕越过了“警戒线”。

  1961年3月15日、16日,安徽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借广州工作会议之机,两次进言毛泽东,向他汇报这一问题,并希望毛泽东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但是,毛泽东没有明确的答复:“你们试验嘛!搞坏了检讨就是了。”

  毛泽东含糊其辞的答复,可把曾希圣高兴坏了:“已经通天了,可以搞。”

  显然,曾希圣是误会了毛泽东的意思:毛泽东作为人民公社的倡导者,不可能赞成这种实际上对人民公社具有否定因素的“责任制”。“可以试验”,并不是“可以搞”,更不是“大面积推广”;而且有潜台词:“搞坏了检讨就是了。”

  就是要对“责任制”的推行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等着挨批。

  就在会议期间,毛泽东通过柯庆施转告曾希圣:可以在小范围内试验。

  3月20日,曾希圣再次给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彭真、柯庆施等人写信,如实地分析了“责任田”的长短优弊,认为好处明显,大于坏处。毛泽东没有表态。

  于是,包产到户、责任制在安徽全省范围内以及在全国部分地区迅速地展开。就在这一期间,全国已有不少地方已经开始了不同程度的包产到户:安徽全省达80%;甘肃临夏地区达74%;贵州全省达40%;浙江新昌县、四川江北县达70%;广西龙胜县达42.3%;福建连城县达42%;广东、湖南、河北、东北三省等。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全国实行包产到户的约占20%。

  这一情况引起了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邓子恢的注意,先后两次派人到安徽农村考察,并根据考察结果肯定了包产到户的做法。

  陈云也要求粮食部派一位副部长去安徽调查。这个人就是时任粮食部副部长的周康民。周康民调查的结果就是:他们有五个统一,即统一安排粮食生产计划,统一大农活,统一管水用水,统一打场,统一分配(包产数字以内的),不是单干,是克服困难的办法。周康民写了一份调查报告,以“简报”的形式呈送了中共中央。

  1961年春夏,中央领导人大部分都到各地做调查研究工作。

  刘少奇也涉及到了这个问题。5月7日,他在自己的旧居里同乡亲们谈话。从这次谈话可以看出,刘少奇在这个问题上,也是矛盾的。

  刘少奇:分散食堂,是不是就分田到户?食堂是食堂,田是田,食堂可以散,分田到户不行,还是集体生产。分食堂不是分田,田不能分,仍归大队所有,也不是包产到户,这条要肯定。

  有些零星生产也可以包产到户,如田塍,可以包产到户。我小的时候,我们家的田塍就归我们母亲种,那时收的东西也不是归全家所有。田塍包产到户,收稻草时常常把田塍上的豆子拖死,谁种豆子,那一段的草可以归他收。

  荒土是不是可以包产到户?

  社员:包产到户要好。

  刘少奇:收入要交一点给生产队,剩下的是你自己的,社员有了就好办。

  田塍的产量也要交一点给生产队,少交一点,一百斤交十斤,多了,交五斤也可以,要交生产队一点,因为田塍是集体所有的。把它包死,包死好。

  看来,刘少奇当时赞成有限的“包产到户”:集体生产,小量的、不成大片的土地可以包给农民种。而且,他相对地说出了几十年后广大农民中盛传的: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同时,刘少奇还提出:要包死,包死好。

  这话怎么理解?实际上就是说:把要包的地明确下来,长期不变,不能上午刮北风,中午又刮南风,下午刮东风,晚上又起西风,要定下来,让农民安心生产。在他诞辰100周年的时候,中国大地上,中共中央再次作出决定:延长土地承包期30年不变。

  5月13日,刘少奇在听取中共湘阴县委汇报时,对县委提出的“分田到户”的问题做了回答:

  集体生产的优越性群众是懂得的,要正面教育,讲清道理,不要戴帽子。自留地是分给他的;田头、田角、田坎可以种豆子,但不是分给他的,而是包给他的;还有5%—10%要交给公家。自留地、发展家庭副业、发展生活资料可以自由,但生产一定要集体的。

  与其说刘少奇在思想上的这一变化是由于农民自发的倾向的影响,倒不如说是刘少奇在调整时期,面对农村的困难形势,把“包产到户”、“责任制”当成了充分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发展农业生产的一种有力的方式。

  由于农民自发的力量和农村基层干部的大力支持,农民们在包产到户的过程中尝到了甜头,悄然兴起的“包产到户”的浪潮,已经刹不住车了,渐呈星火燎原之势。

  曾希圣心里有点打鼓:毕竟毛泽东并没有完全肯定这一做法,而是要他去搞试验,也没有赞成他搞推广。

  于是1961年7月,曾希圣借毛泽东赴安徽视察之机,当面汇报了农村的形势。

  毛泽东说:你们认为这种做法没有毛病就可以普遍推广。

  曾希圣可得了一柄“尚方宝剑”。安徽省委一传达,包产到户迅速在全省推广。形势起了连锁效应,各地纷纷效法安徽:湖南、河南、浙江、陕西、甘肃、贵州等地也先后搞了名目各异、形式多样的生产责任制。

  但是,包产到户实际上与毛泽东所主张的集体化的道路背道而驰。这就决定了包产到户在那个时期的最终命运。

  1961年12月,毛泽东在无锡把曾希圣找去,用商量的口吻说:生产恢复了,是否把“责任田”办法变过来。

  曾希圣没有附和:群众刚刚尝到甜头,是否让群众再搞一段时间?

  这话表明,曾希圣显然并没有对毛泽东的说法有深刻的领会:停止“责任田”、“包产到户”。

  不久,在七千人大会上,曾希圣受到了严厉批评,“责任田”也就作为“单干风”受到株连。当然,曾希圣的错误还有其他方面。在安徽代表团的会议上,刘少奇代表中共中央宣布撤销曾希圣的安徽省委第一书记的职务,代以李葆华。

  实际上,曾希圣的被撤职,不仅仅是刮“五风”的问题,这个问题全国各地都有,都存在,这是一个大气候,关键是“责任田”和“包产到户”的问题是犯了“方向性的严重错误”,“带有修正主义色彩”。从刘少奇的谈话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有很多事情是中央提的,只有“三改”、“责任田”是曾希圣主张并报中央“同意”的。

  就在刘少奇参加安徽代表团的讨论时,他也对曾希圣所主张的“责任田”和“三改”问题保留了意见。

  刘少奇说:

  三改大家意见好像损失大,收获少,这个结论可以这样,恐怕也不能说一点成绩也没有,某些地方还是有点成绩的。三改损失是大,将来怎么搞,是不是还要搞,搞多大,要经过调查研究以后,按照各个地方的情况作出判断。

  安徽发生这些严重问题中央有责任,不能全部推到省委身上、曾希圣同志身上,中央要替省委和曾希圣同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很多事情是中央提的,人民公社、大跃进、高指标、食堂、供给制都是中央提的。那时候别的省都搞,安徽不搞也不行。就是三改,曾希圣同志也报告过中央,中央同意的,责任田报告过中央,同意他试验的,不过没有讲在安徽普遍推广,只讲在一个地委范围内试验。

  尽管刘少奇也对“三改”、“责任田”持保留态度,还没有明朗化,但至少有一个存疑,有一个调查研究后的问题,有一个“是不是还要搞”的问题。

  七千人大会结束后,1962年3月,安徽新省委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承认了“责任田”“实际上是包产到户”,“在方向上是错误的,是与中央提出的《农业六十条》和关于改变农村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问题的指示是背道而驰的”,要求全省在1962年内大部分改过来,1963年扫尾。

  但是,“责任制”、“包产到户”的发展并不是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它作为一种具有强大的、自发的生命力的生产方式,适应了当时农村的生产力发展的状况,而且已经享受到实行“包产到户”所带来的利益的农民,是不会轻易放弃这种能给他们带来切身利益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因此,安徽省委在纠正“责任制”、“包产到户”的过程中,有相当大的阻力。

  同时,中央领导人也对这一问题有了新的认识,实际上从当时国民经济调整所面临的根本任务农业增产出发,实行“责任制”、“包产到户”倒不失为一种激发农民生产积极性、促进农村粮食生产、解决粮食紧张问题以及带动其他方面迅速恢复和发展的有效措施。

  七千人大会结束后,毛泽东外出,同时派出了秘书田家英到湖南农村调查,以找到尽快恢复农业生产的出路。毛泽东给田家英指定了四个调查点:湘潭的韶山(毛泽东的家乡)、湘乡的唐家坨(毛泽东的外祖家)、宁乡县炭子冲(刘少奇的家乡)、长沙的天华大队(刘少奇曾在此蹲点调查)。

  毛泽东嘱咐田家英:要向刘少奇报告一下,问少奇有什么指示,他那里有什么人要参加调查。

  田家英回到北京向刘少奇作了汇报。刘少奇当时正忙于确定国民经济调整的大盘子,忙于统一党内高级领导干部对困难形势的认识,寻找解决问题的出路,没有顾得上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刘少奇对田家英说:我同意。湖南3月份天气还很冷,调查组去时要准备好棉衣。可以到湖南,向省委借些棉大衣给调查组人员穿。

  田家英组织了一个17人的调查组,兵分3路,去韶山大队、大坪大队(即唐家坨)、炭子冲大队,没有去天华大队。

  1962年3月22日,在武汉东湖宾馆,毛泽东接见了调查组人员。

  毛泽东先是一个一个问名字,接着讲了一些当时流传的政治笑话,谈笑风生中,向调查组提出了几点希望:一要同当地干部结合;二不要乱指挥;三是头脑里不要带东西,只带一件东西,就是马克思主义;四是要作历史的调查;五是看到坏人坏事不要乱说,好的可以说;六要参加轻微的劳动。

  有了去年在浙江调查的成功成果,毛泽东对这次调查寄予厚望。他相信:田家英领导的这次调查同在浙江调查一样,会给他所关注的农业生产问题,带来很大的帮助。

  调查情况出乎田家英的预料,也出乎调查组人员的预料,更出乎毛泽东的预料。

  1962年3月底,调查组全部抵达农村。当时参加调查组的逄先知回忆说:

  这里自从实行“六十条”,取消了食堂、供给制,后来又把基本核算单位下放到生产队,社员的积极性明显提高,生产、生活都有了转机。但是我们一进村,却遇到一个没有料到的情况:社员普遍要求包产到户和分田到户,而且呼声很高,尤以韶山、大坪为甚。炭子冲好一些,据说这是因为刘少奇1961年回家乡调查时曾批评过包产到户。对这一情况,田家英没有精神准备,大家也都没有精神准备。农民列举事实,讲了包产到户的许多好处,同时历数公社化以来集体经济的缺点和困难,有时同调查组的同志辩论到深夜。

  田家英心里很矛盾:从实际情况看,搞包产到户或分田到户明显地对恢复农业生产有利;另一方面,这个问题事关重大,不能轻举妄动,特别在韶山地区更要谨慎从事,否则势必影响全省、全国。

  田家英不便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但私下里多次对逄先知说:在手工劳动的条件下,为了克服当时的严重困难,包产到户和分田到户这种家庭经济还是有它的优越性,集体经济现在“难以维持”。

  带着矛盾的心情,田家英先把调查报告寄给了刘少奇,作了汇报。刘少奇认真地看了,认为很好。

  陈云同刘少奇的反应是一致的。陈云读了田家英的汇报后,非常称赞,说:“观点鲜明”。

  但是,毛泽东同刘少奇、陈云的反应迥然相异。

  当田家英向毛泽东汇报时,毛泽东反应很冷漠,没有看,只听了田家英的口头汇报。

  毛泽东对田家英说:“我们是要走群众路线的,但有的时候,也不能完全听群众的,比如要搞包产到户就不能听。”

  这是毛泽东对包产到户问题的又一次明确表态。

  7月初,田家英等回京后,立即去刘少奇那里汇报。

  刘少奇说:要使包产到户合法起来,可以把调查得出的结论在“秀才”中间酝酿。

  逄先知回忆说:

  汇报刚开了个头,就被刘打断了。刘说:“现在情况已经明了了”,接着就提出关于实行包产到户的主张,并且详细讲了对当时形势的看法。田问:“少奇同志,这些意见可不可以报告主席?”刘说:“可以。”刘少奇又吩咐田家英把他的意见在“秀才”中间酝酿一下,听听反应。他为慎重起见,并且希望能够真正听到“秀才”们的真实意见,嘱咐田不要说是他的意见。

  田家英得到支持,便准备起草一个文件:《恢复农村经济的十大政策》,主张当前在全国农村应当实行多种多样的所有制形式,包括集体、半集体、包产到户、分田单干,以便迅速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

  当田家英向邓小平汇报时,邓小平话不多,却很干脆:“赞成。”

  与此同时,其他中央领导人也在对包产到户的问题进行调查研究。

  1962年6月14日,中央农村工作部副部长王观澜致函邓子恢等人说:安徽群众“特别强烈要求的”,是“‘责任田’3年不变,人大代表李有安(劳动模范)甚至代表群众说话,提出3年又3年不变”。

  6月16日,李富春途经安徽一些地方,看到农民生活好了,没有浮肿病和逃荒要饭的了。他与农民谈话时,农民都说:“实行包产到户好,积极性比过去高了”,“现在自己种自己收,多种就多收,多收就多吃”。就此,李富春致函刘少奇、邓小平等人,汇报了这些情况。29日,他又给正在湖南的田家英写信说:农业问题需要“在政策上要活些,要以退为进”。

  6月下旬,中央书记处听取华东局农村办公室汇报工作,华东局认为安徽搞“责任田”就是单干,是方向性错误。邓小平说:在农民生活困难的地区,可以采取各种办法,安徽省的同志说,“不管黑猫黄猫,能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这话有一定的道理。“责任田”是新生事物,可以试试看。7月7日,邓小平在一次会见时,主张使包产到户合法化:“生产关系究竟以什么形式为最好,恐怕要采取这样一种态度,就是哪种形式在哪个地方能够比较容易比较快地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就采取哪种形式;群众愿意采取哪种形式,就应该采取哪种形式,不合法的要使它合法起来。”

  而对“包产到户”、“责任制”最为支持,也最力主、力陈己见的,是邓子恢。安徽省委自七千人大会后,就开始强行纠正“责任田”,并要求在1963年全部改完。同时,广西也很赞成“包产到户”,也受到反对意见的强烈批评是:“闹单干”。

  4月初,安徽省宿县符离区委书记给邓子恢写信,反映了群众的意见,认为“责任田”保持“五统一”,就是坚持了土地等主要生产资料集体所有的原则,方向是正确的。这引起了他的注意,接着就派出了工作组去安徽调查。6月中旬和7月18日,工作组给他发来了一些材料:《当涂县责任田的情况调查》、《宿县王楼公社王楼大队实行责任田的情况》、《宿县城关区刘合大队实行包产到户责任田的情况调查》,都肯定了“责任田”,认为“责任田”是“在集体农业生产的经营管理上找出了一条出路”,群众说:“越干越有奔头,最好一辈子不要再变”。

  5月9日,邓子恢在刘少奇主持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就农村问题发言说:有些地区,特别是受灾地区和山区分散地区,如果适合搞包产到户,农民也有搞包产到户的积极性,就让他们搞。自留地、饲料地、自由市场等也可以适当放开或扩大。

  邓子恢说:

  我认为,当前在一定范围之内,扩大小自由没有危险。过去我们对自发资本主义的危险,我看也有点太夸大了。因此,可以适当扩大小自由。

  我认为,适当扩大小自由,包括自留地、饲料地、借地、借冬闲田等,总不要超过总耕地的20%。主要的生产关系还是集体所有制,加上20%的小自由,就变资本主义呀?干部是我们的,国家主要的经济是我们的,就发展资本主义呀?把资本主义看得太厉害了。

  在这次会议上,邓子恢提出的这个问题没有得到深入的展开讨论。刘少奇及其他主要领导人也没有明确表示态度。

  5月24日,邓子恢给毛泽东、刘少奇、邓小平等人写信:《关于当前农村人民公社若干政策问题的意见》,主张给农民多一点“小自由、小私有”,强调建立生产责任制是今后搞好集体生产、巩固集体所有制的重要环节。

  5月底到7月中旬,邓子恢又应邀在军委总后勤部、解放军政治学院、中央党校等单位作了报告,分析了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产量连年下降,农村元气大伤的原因是:所有制变动太大,分配上搞平均主义、瞎指挥、经营管理没有上轨道、干部中存在特殊化作风、工农业发展比例失调等。要调动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必须建立严格的生产责任制,要搞联产计酬的包产到户。他针对一些批评说:不能把包产到户说成是单干,因为“土地、生产资料是集体所有,不是个体经济”。

  7月2日,安徽宿县符离区党委再次给邓子恢并中共中央寄来材料:《关于“责任田”问题的汇报》,列举了七条理由证明“责任田”方向是对的,列举了十个变化说明它确实好。

  邓子恢坐不住了,眼看着这种农民自发的生产经营方式得不到承认,还不能合法化,邓子恢着急了:要向党中央、毛主席汇报,把安徽寄来的材料和中央农村工作部的调查材料给他们看。有人劝他:可以暂时缓一缓,等中央尤其是主席的态度明朗后再说。

  邓子恢斩钉截铁地说:应该实事求是地向中央陈述意见。共产党员时时刻刻想到的是老百姓的利益,不怕丢“乌纱帽”。

  陈云在上海看了安徽搞“责任田”的材料,认为这是非常时期必须采取的办法,就打算向毛泽东进言。7月初,陈云回京后同刘少奇、邓小平等几位常委交换了意见,看法基本上一致。

  刘少奇说:工业上退够,农业上也要退够,可以在一些地方实行“包产到户”。

  同时,田家英回京后,在刘少奇、邓小平等人的支持下,开始起草一个使包产到户合法化的文件。

  7月6日,陈云给毛泽东写信说:“对农业恢复问题的办法,我想了一些意见,希望与你谈一谈,估计一小时够了。我可以走路了,可以到你处来。”

  当毛泽东还在邯郸时,田家英就下决心以秘书的身份向毛泽东进言,打长途电话要求面陈。回答是:“主席说不要着急嘛!”

  尽管刘少奇、邓小平、陈云等人都对“责任田”、“包产到户”等问题有过明确的态度,但是,最终还要看毛泽东的态度。

  而比较集中的就是在毛泽东刚刚从邯郸回京的几天:陈云、邓子恢、田家英接二连三地向他汇报,几乎都是同一个问题:赞成包产到户。这使毛泽东非常生气,也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7月初,毛泽东从邯郸回到北京。当天晚上,就约见了陈云。陈云阐述了个体经营与合作经济在我国农村相当长的时期内还要并存的问题,现在在农村实行分田到户,这个办法实质上就是包产到户。当前要注意发挥个体生产的积极性,以克服困难。当时毛泽东并未表态。第二天,有人说:毛主席很生气,严厉批评说:“分田单干”是瓦解集体经济,是修正主义,这是走哪一条道路的问题。陈云闻听后,缄默不语。北戴河会议初期,陈云就写信给邓小平并毛泽东,说是身体状况不好,要求请假。陈云就没有参加后来大批特批“单干风”的北戴河会议。

  与此同时,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召见了田家英。田家英系统地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和主张:现在全国各地已经实行包产到户和分田到户的农民,约占30%,而且还在继续发展。与其让农民自发地搞,不如有领导地搞。将来实行的结果,包产到户和分田单干的可能达到40%,另外的60%是集体和半集体的。现在搞包产到户和分田单干,是临时性的措施,是权宜之计,等到生产恢复了,再把他们重新引导到集体经济。

  毛泽东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与刘少奇在田家英汇报时性急地打断他的汇报,滔滔不绝、毫无保留地讲出自己的意见,完全不同。

  田家英汇报快要结束时,毛泽东突然提出一个问题:你的主张是以集体经济为主,还是以个体经济为主?

  这一来,一下子把田家英给问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田家英毫无准备。

  毛泽东又问:“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有其他人的意见?”

  田家英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马上回答:“是我个人的意见。”

  毛泽东没有发表任何的明确意见,不过这种态度已经非常明显,没有说出来而已。

  田家英从游泳池回到办公室,心情很沉重,对其他人说:“主席真厉害。”

  就在田家英向毛泽东汇报前后,邓子恢在许多地方作了报告,也去向刚刚回京的毛泽东汇报。当然,邓子恢可能事先并不知道毛泽东对陈云、田家英的汇报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态度,实际上就是不赞成甚至批评的态度。

  7月17日,邓子恢应邀去毛泽东那里汇报工作,向毛泽东谈了他5月上旬向毛泽东报告的《关于当前农村人民公社若干政策的意见》的内容,并就刚刚收到的宿县符离区党委的《关于“责任田”汇报》的内容,陈述了自己对“责任田”、“包产到户”的意见:“责任田”能够做到“五统一”,不是单干;“责任田”是一种联产计酬的生产责任制,适应广大农村生产力的发展状况和要求,也是广大农民的需要,有强大的生命力,农民不愿改变。

  毛泽东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听。等邓子恢起身要走时,毛泽东淡淡地说:把你给我的报告和符离区党委的汇报送来,我要看看。

  后来,毛泽东批评邓子恢说:“他那个讲话一训,训了我3个钟头,水泼不进,话说不出啊!”

  当年11月,邓子恢领导的中央农村工作部被撤销。毛泽东给了这个机构一个评价:“10年中没干一件好事。”

  接二连三的“包产到户”、“责任制”的汇报,使毛泽东不得不对形势和情况作出新的判断:该到反击“单干风”的时候了。

  就在田家英汇报后,毛泽东在一次小型会议上批评他回到北京后不修改《农业六十条》,却搞什么包产到户、分田单干。

  对刘少奇这一时期主持中央一线工作,毛泽东也表露了不满。毛泽东指责刘少奇在包产到户问题上为什么没有顶住。

  毛泽东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朗。

  薄一波回忆当时的情况说:

  1962年7月上旬,毛主席从邯郸回来,主意已定,对邓子恢、田家英同志主张“包产到户”(他认为这就是“单干”)十分反感,对少奇、陈云、小平同志没有抵制甚至赞同也不满意。9、10、11连续三天下午他分别把河南的刘建勋、耿其昌同志,山东的谭启龙同志,江西的刘俊秀同志召来北京商谈农村工作问题。针对各地出现“包产到户”,他提议以党中央名义起草一个关于巩固人民公社集体经济、发展农业生产的决定,改由陈伯达主持,不让田家英同志参与其事。毛主席后来在北戴河会议上说:为什么搞这么一个文件,讲巩固集体经济呢?就是因为现在这股单干的风,越到上层就越大。毛主席态度明确以后,大家不能不跟着转变态度。

  刘少奇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的态度,转变得并不彻底,刘少奇非常谨慎地对“包产到户”问题存疑、“研究”。

  7月18日,刘少奇在一个会议上讲话,参加会议的主要是中央直属机关和国家机关下放到主要产粮区的100多名司局长以上干部。

  针对集体经济,刘少奇说:要巩固,要发展农业生产。

  当然,刘少奇也批评了“包产到户”的做法:

  现在人民公社的集体经济不够巩固,相当多的集体经济不巩固,发生动摇,许多地方的农民,甚而至于干部,要求单干,要求分田到户,或者包产到户。集体经济不巩固的原因有多种,有集体经济内部的原因,有集体经济外部的原因,有天灾的原因,有过去的五风使农业生产受到很大的破坏的原因,有国家征购粮食和其他农产品太多的原因。……现在已经有的地方散了,单干了,或者包产到户了,大概每一个地方都有,数量不算很多,有一部分,全国大概已经有20%以上采取各种形式散了,包产到户了。有一些现在还没有散,但是要散。

  这是刘少奇的批评,但他也有个存疑,有个尾巴:怎样巩固集体经济?一是要调整集体内部的关系;二是要实行按劳分配,就是要实行责任制。

  把必须实行责任制同巩固集体经济联系起来,这一点,可以说表明了刘少奇对实行责任制以转变困难形势抱有坚定的信心。

  因此,即使毛泽东的态度已经明确,但是,要说刘少奇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是不对的。他留下了一个余地。

  但是,这个“尾巴”到底也被毛泽东在北戴河会议上打掉了。

  对“包产到户”、“责任制”的批评和批判,实际上引发了毛泽东认为要出“修正主义”的看法,也促使毛泽东作出了阶级斗争“扩大化”、“绝对化”的论断。

  八月的北戴河,凉风习习,确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本来在国民经济调整顺利进行,国民经济状况有所好转的情况下,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应该是一个气氛轻松、继续励精图治的会议。

  1962年7月25日至8月24日,中共中央在北戴河召开工作会议,主要讨论农业、商业及国家支援农业等问题。

  此前,毛泽东要陈伯达主持起草一个关于巩固人民公社集体经济、发展农业生产的决定。7月17日,文件初稿拿出。7月20日,在中南海怀仁堂由陈伯达主持召开了一次有各大区书记参加的起草委员会会议,座谈该决定。会上对包产到户采取了否定的态度。

  柯庆施说:现在看,单干不行,这个方向必须批判。

  刘澜涛介绍了西北局围绕“包产到户”问题展开争论的情况。陶铸、王任重也曾经到广西龙胜县座谈过包产到户的问题。陶铸、王任重召开的座谈会记录,在北戴河会议上,被毛泽东批发给与会者看,并加批语说:“这个文件所做的分析是马克思主义的,分析之后所提出的意见也是马克思主义的。”

  北戴河会议的初期,与会者按照刘少奇等人审阅过的通知的内容进行了讨论,集中的问题是“包产到户”等农业问题。

  毛泽东说:一搞包产到户,一搞单干,半年的时间就看出农村阶级分化很厉害。有人很穷,没法生活。有卖地的,有买地的,有放高利贷的,有娶小老婆的。

  毛泽东说:现在有一部分农民闹单干,究竟有百分之几十?有的说20%,安徽更多。就全国来讲,这时期比较突出。究竟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农村合作化还要不要?还是搞分田到户、包产到户,还是集体化?主要就是这样一个问题。现在有单干之风,越到上层越大。闹单干的是富裕阶层,中农阶层,地富残余,资产阶级争夺小资产阶级搞单干。如果无产阶级不注意领导,不做工作,就无法巩固集体经济,就可能搞资本主义。在社会主义阶段,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矛盾是长期存在的,包产到户,闹单干,就是搞资本主义。

  毛泽东对七千人大会后刘少奇所主持的西楼会议和“五月会议”对形势的估计问题,作出了“黑暗风”的评价和结论。

  毛泽东说:我周游了全国,从中南到西南,找各大区的同志谈话,每个省都说去年比前年好,今年比去年好,看来并非一片黑暗。有的同志把情况估计得过分黑暗了。

  毛泽东说:究竟这二年如何?有什么经验?过去几年,有许多工作没有搞好,有许多还是搞好了。有人说农村去年比前年好,今年比去年好,这个说法对不对?有些同志过去曾经认为是一片光明,现在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明了。是不是一片黑暗,两种看法哪种对?现在有一部分同志把形势看成一片黑暗了,没有好多光明了,引得一些同志思想混乱、丧失前途、丧失信心了。

  毛泽东在中心小组会上说:共产党垮得了垮不了?要有分析,不要讲一片光明,也不能讲一片黑暗,1960年下半年以来,不讲一片光明了,只讲一片黑暗,或者大部分黑暗。思想混乱,于是提出任务:单干,全部或者大部单干。据说只有这样才能增产,否则农业就没有办法,单干、集体两个竞赛,这实质上叫大部分单干。单干势必引起两极分化,两年也不要,一年就要分化。我在周游“列国”时,在光明、黑暗的问题上只是露了一点,提了个题目。这两年讲困难讲黑暗合法,讲光明就不合法了。这次会议上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你们讲黑暗讲了几年了嘛!越讲越没有前途了。

  毛泽东说:有那么一些人,没有干劲了,怎么办?他们鼓单干之劲,鼓黑暗之劲,鼓讲缺点错误之劲。讲光明、讲成绩、讲集体经济,他们就没劲了,怎么办?

  显然,在国民经济调整问题上,毛泽东与包括刘少奇在内的其他领导人存在着不同的看法。毛泽东同意调整,但有一个前提:必须首先肯定1958年以来提出的路线、方针、政策是正确的,不容许有任何的触动,因此对形势的估计、对困难的认识,必须与此相适应。而刘少奇主持的西楼会议、五月会议都对此作了相当多的触动,并对总路线、“三面红旗”等问题有所存疑。

  这在毛泽东看来,是动摇。

  因此,引起了毛泽东对国内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扩大化和绝对化的论述。

  毛泽东说:社会主义国家,究竟存在不存在阶级?在外国有人讲,没有阶级了,因此党小组是全民的,不是阶级的工具、无产阶级的党了,无产阶级专政不存在了,全民专政没有对象了,只有对外矛盾的。像我们的国家是否也适应?

  毛泽东说:只要有阶级,阶级斗争,一万年也要搞,哪有有阶级不进行阶级斗争的?

  还有,庐山会议的问题,一直是一个禁区:彭德怀问题已经定性为“右倾机会主义”和“反党”。在国民经济调整时期,一度为过去曾经批错了的党内外人士平反,而且刘少奇主张不能一个一个甄别,要“一风吹”,但是彭德怀的问题却一直压着。

  刘少奇虽然多次提出庐山会议的问题,但在彭德怀问题上,他也不可能大踏步地跨越“雷区”,不敢为彭德怀平反问题说话,而是尽可能地淡化。

  在七千人大会上,刘少奇对此作了两方面的分析:一是彭德怀“信中所说到的一些具体问题,不少还是符合事实的。一个政治局委员向中央的主席写一封信,即使信中有些意见是不对的,也不算错误”;二是“长期以来,彭德怀同志在党内有一个小集团,他参加了高岗、饶漱石反党集团”,“是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

  彭德怀对刘少奇的后半句话,感觉到莫大的冤枉,于6月16日给中央写信辩护,称之为“八万言书”。8月22日,他又给党中央写了一封短信,鸣冤诉屈,“我带着苦闷的沉重的心情,再次请求对我所犯的错误,进行全面的审查,作出正确的处理”。

  对此,毛泽东说:1959年反右倾斗争,大多数是搞错了。彭德怀要翻案、要求平反,我看1959年反右倾不能一风吹。我们只坚决反对背后捣鬼的,不怕搞阳谋的。

  这就成为另一个重要的议题:“翻案风”。

  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党内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尤其是存在着出现“修正主义”的倾向。

  毛泽东说:在中国一定不出修正主义?这也难说。儿子不出,孙子出,不过不要紧,孙子出了修正主义,孙子的孙子一定会出马列主义。按辩证法,事物总是要走向它的反面。我们也不一定不走向它的反面。

  毛泽东讲这些话,表明了对刘少奇这一时期所主持的中央工作十分不满:一是在对形势的估计上,刘少奇是第一个也是最坚决的要对困难要估计够甚至估计过分了都不要紧的人,而且他作为中央第一副主席,其影响是很大的;二是在农业生产问题上,刘少奇先后多次表明了自己对“包产到户”、“责任田”等能够对农业的恢复和发展起到作用的经营方式的态度,就是毛泽东所批评的“没有顶住”;三是对党内一系列的所谓严重的“翻案”、“修正主义”等倾向注意不够,甚至是“麻木不仁”。

  刘少奇不得不对此进行了自我批评。

  11日,刘少奇在中心小组会议上作了检讨,承认五月会议对形势和困难的“估计过分了”。

  但是,刘少奇作为主持中央工作的领导人,还要考虑到国民经济调整这个关系国家、民族命运的大问题,非常担心毛泽东的讲话会冲击正在进行的国民经济调整。

  刘少奇虽然同意毛泽东的分析,但刘少奇也有自己的认识和看法,以至于影响到他对“四清运动”的性质上同毛泽东产生了迥然不同的论断。

  眼下,面对毛泽东的批评,刘少奇作了检讨;然而,面对毛泽东对形势、对情况的估计和分析,刘少奇该怎么办?

  不可能当面抵制,也不可能背后抵触,反对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只能任由毛泽东的论断也存在,但是又不要冲击正在进行的经济调整。

  夹缝中求生存:国民经济调整与阶级斗争不断扩大化并行不悖吗?

  刘少奇不得不作出一个选择:在阶级斗争问题上有保留地同毛泽东保持一致,在国民经济调整问题上则不遗余力地继续坚持下去。

  8月20日,刘少奇在中心小组会议上提出一个当时只能由他提出的建议:

  这次会议如何传达?这次会议讨论阶级和阶级斗争,一讲阶级和阶级斗争就联系很广,传达时要联系到对干部的教育问题,讲好了,对干部教育有好处,但是,这是个复杂问题,闹不好在实际上可能发生反右。阶级斗争一联系,什么问题都联系上了,比如自留地多少,生产责任制、包工包产等等。现在实际上是研究的问题,容易划分不清,把什么都联系到阶级来分析。究竟怎样传达,应该规定个范围。

  究竟怎样传达?是传达广一些好,还是传达窄一些好?传达广一些,对干部教育有好处,但是容易联系到反右。应该规定个传达范围。

  毛泽东说:“是应该定一个范围。要搞一个决定。”

  毛泽东对刘少奇的这一提议表示赞同。

  进入1962年秋季,北戴河有些凉风。没想到这股风一直吹到了北京,吹到了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

  毛泽东在北戴河会议上的讲话,几乎全部是带全局性的、战略性的论断,如果不正确对待,可能在实际上使正在进行的国民经济调整发生转向,也可能使整个国家的工作重心发生变化。为了就这一问题进行充分的讨论,北戴河会议决定接下来就在北京召开中央全会,继续讨论这些问题。

  1962年9月24日至27日,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在北京举行。

  会议第一天,毛泽东再次作了关于阶级、形势、矛盾及党内团结问题的讲话,指出:阶级斗争和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问题,我们从现在起,必须年年讲,月月讲。毛泽东在会上还继续批判所谓“单干风”、“翻案风”、“黑暗风”。

  毛泽东说:近来有股平反之风,无论什么都要平反,那也是不对的。我们的方针应当是:真正搞错了的,要平反;部分搞错了的,部分平反;没有搞错,搞对了的,不能平反。

  没有搞错?难道是彭德怀问题没有搞错吗?毛泽东没有明确说明,但显然他认为是对的。

  就在毛泽东讲话时,康生递了一个条子:“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

  毛泽东接着就念了这个条子,并说:近来出现了好些利用文艺作品进行反革命活动的事。用写小说来反党反人民,这是一大发明。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不论革命、反革命,都是如此。

  当天,康生提议,被列为审查对象的彭德怀等5人不必要再出席全会,国庆节也不上天安门。9月27日,中央全会正式通过组成对彭德怀的专案审查委员会,进一步进行审查。

  毛泽东说:我们除了在国际上同“帝、修、反”的矛盾外,国内也还有人民群众同修正主义的矛盾。我们过去叫它做右倾机会主义,现在看,恐怕以改一个名字为好,叫中国的修正主义。

  从后来发展的情况来看,实际上,毛泽东这里所说的修正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冲着1962年上半年的“三风”也就是党内分歧说的。

  9月25日,董必武在发言中说到了“单干风”。

  毛泽东插话说:邓子恢同志曾当面和我谈过保存责任田,我跟他谈了一个半钟头的话,我就受了一个半钟头的训,不是什么谈话,是受他的训。邓子恢同志还跟别的同志谈了没有?

  刘少奇、周恩来马上回答,并作了解释。

  毛泽东说:建议可以,但不能采纳。

  当然,这句话的背后含意是很明显的:刘少奇、周恩来等人没有对“单干风”进行抵制,反而予以支持。没有抵制就是错误的,不能容忍的,更何况支持呢?

  毛泽东说:中央农村工作部搞资本主义,邓子恢是“资本主义农业专家”。

  26日,刘少奇在会上发言。他再一次说:自己对困难形势的估计太严重,承认“今年5月对困难估计得多了一些”。对毛泽东的意见,刘少奇表示完全赞同。

  刘少奇说:

  1959年到1960年所遇到的困难是革命胜利后头一次考验我们。我们在困难面前有三种态度,第一种是克服困难,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继续前进;第二种是被困难吓倒,放弃社会主义道路,往后倒退;第三种是利用我们的困难,向党发起进攻,企图推翻党的马列主义的领导。第一种态度是正确的,而第二种、第三种态度是错误的和反动的。我们要坚持第一种态度,反对第二、第三种态度。现在,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形势已有好转,我们更应该坚定。但是,在宣传上还要说有困难,要继续克服。

  但是,对毛泽东提出的阶级斗争和阶级的问题,刘少奇再一次郑重提出:对全党干部进行教育是必要的,但是要划个范围,“会议精神的传达应该有个范围,不向下面传达,免得把什么都联系到阶级斗争上来分析,也免得把全党的力量都用去对付阶级斗争。用少数人对付就够了,全党不要卷入这个斗争中,受它干扰,妨碍工作。”

  刘少奇在两次不太正常的会议上,两次郑重提出这个问题,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果敢的魄力。

  刘少奇坚持了自己的意见:留有余地。

  毛泽东接受了刘少奇的建议,要求全党“绝不可以因为阶级斗争妨碍我们的工作”,“不要因强调阶级斗争放松了经济工作,要把工作放到第一,阶级斗争跟它平行,不要放在很严重的地位,不要让阶级斗争妨碍了我们的工作。”

  八届十中全会最后规定:这次会议的精神只传达到行政17级以上干部,不向下级传达,不在全党展开讨论。

  但是,毛泽东接受刘少奇的这一建议是有条件的:经济工作不能放松,阶级斗争也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这次会议后,国民经济调整工作基本上按照原先的布置继续进行,国民经济逐步恢复和发展,但同时在政治上大力强调阶级斗争,一步步升级,出现进一步扩大化的趋势。

  于是,如同庐山会议一样,七千人大会后开始的一系列调整工作,实际上也是针对几年来的“左”的错误进行纠正的工作,被迫降低了力度,在一定程度上也被中止了。

  以七千人大会为标志的再一次纠“左”,也在刘少奇、周恩来、陈云、邓小平等人作出了十分的努力之后,被迫中断了。其程度不同的恶果,也就很快到来了:庐山会议后出现的是大反右倾,出现的是国民经济陷入困难时期,与后来的浩劫相比,这还仅仅是一次小的挫折,而且这一次挫折还有部分的自然因素;自北戴河会议与八届十中全会后,出现的就不是反右倾了,而是阶级斗争的扩大化,是“资本主义道路”与“社会主义道路”之争,是反对党内的“修正主义”,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这一次浩劫,却是实实在在的人为因素。

  在刘少奇看来,八届十中全会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他的工作重点自然而然地分为两个:一是国民经济调整,二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刘少奇顶着很大的压力,继续主持在他力争下才得以幸免的调整工作。尽管越来越举步维艰,但刘少奇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自1962年10月15日开始,至11月27日,刘少奇一共主持召开了九次中共中央政治局汇报会,对国民经济各部门的调整工作进行调查。刘少奇要求各个部门都要继续进行国民经济调整,在经济情况有所好转的情况下,不要松劲,“国民经济开始好转,但是还要紧张工作。”

  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刘少奇逐步开始了国民经济调整时期,进一步的发展经济、改革探索的阶段,开始在各个场合阐述自己的这一系列改革的主张。

  尽管有北戴河会议和八届十中全会,使整个国家出现了“两张皮”的现象:一是经济调整继续进行,一是阶级斗争问题不断被扩大化。但是,1962年的国民经济状况,到下半年开始有所好转:减少城镇人口2600万人;基本建设投资减至67亿元;钢为667万吨;煤为2.19亿吨。同时由于大规模的关停并转,工业结构趋于合理,农业战线得到了加强。农村劳动力从1.7019亿人增加到2.1278亿人,粮食、棉花、生猪收购价格提高了10%—20%以上,几年内共向农民退还平调款20多亿元,这都使农业市场迅速恢复和发展,当年粮食总产量达到3200亿斤,比1961年增加250亿斤。财政状况也有所好转:以前多发行的60多亿元货币很快回笼,1962年财政结余8.3亿元,这是自1958年以来,国家财政第一次由赤字转为盈余。

  在国民经济有所好转的情况下,刘少奇仍然保持了冷静的头脑:要抓紧,要继续努力工作,不要再来一次调整。

  虽然“四清”运动已经开始,但在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人的坚持下,国民经济调整工作再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改革与发展。

  1963年9月,中共中央举行了工作会议,讨论1964年国民经济计划以及农业、工业等方面的发展问题。会议决定:自1963年起,再用3年的时间,继续进行国民经济调整工作,作为今后发展的过渡阶段。这一时期的调整工作,从恢复时期逐步走向了一个发展时期,调整重点也发生变化:从大规模缩减、大幅度后退转向加强薄弱部门和薄弱环节,贯彻以农业为基础,以工业为主导的发展国民经济的总方针,同时开始了一系列的国民经济改革的试点。

  这次会议,刘少奇没有参加完,就出访朝鲜了。在朝鲜,他同金日成会谈时,谈到了中国经济建设的经验教训。

  刘少奇说:“经济工作方面的经验,就是基本建设搞得太多了,对人民生活、农业、轻工业注意得不够。搞基本建设过多,就是搞工厂,搞扩大再生产过多。很多人只注意扩大再生产,忽视简单再生产。”

  刘少奇不能不为中国这样一个向来以人口众多而自豪、以人口众多作为经济建设的动力的观点担忧:“我们有六亿人口,很快就有七亿,对我们的压力很大,以后要认真搞计划生育。”

  回国后,刘少奇马上就找来薄一波,要他汇报工业生产情况。

  刘少奇继续对基本建设投资仍然没有消除的上马现象提出了批评。他认为,这是一个几代人都要记取的教训。

  10月23日,刘少奇继续听取薄一波汇报,提出要勤俭建国。对现有的工业管理体制,刘少奇对薄一波说:经济区不能完全和行政区一致。经济要全国统一,通行无阻。成立汽车、拖拉机厂不如组织汽车、拖拉机总公司,飞机、造船都可以成立总公司。托拉斯是全国性的,全国设总公司,分公司负责几个省,它的任务由总公司分配,不由总公司管。

  据薄一波回忆,这是刘少奇再一次谈起托拉斯的问题。

  实际上,早在1960年3月之前,刘少奇就提出过成立托拉斯的问题。

  1960年3月30日,邓小平在北京传达不久前的天津中央工作会议时说:要随着生产建设的需要,不断地改进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中央考虑3年规划时,议过托拉斯的问题,需要在这方面提起大家的注意。过去少奇同志曾多次讲过,淮南的煤,马鞍山的铁,可以布点搞两个钢铁基地。过去,一个由煤炭部管,一个由冶金部管,不能很好协作。要解决这个矛盾,把这个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改变一下。

  看来,刘少奇主张搞托拉斯,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多次。而国民经济调整,又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国民经济出现好转的情况下,刘少奇主持中共中央决定对工业管理体制进行改革,逐步减少行政管理办法,增加经济管理办法,在工业、交通等部门组织专业公司。

  这就是刘少奇所说的:用经济办法管理经济。

  10月24日,刘少奇再次找薄一波继续汇报工作。在这次汇报中,刘少奇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体制问题要好好研究。

  管企业的组织要更接近企业,接近群众。我们现在的办法是中央各部和省、市的厅、局都干预经济,这是超经济的办法,不是资本主义的办法,是封建主义的办法。

  要组织国内的统一市场,就要组织统一的生产。重要的工厂、交通要统一管。由行政机关管,不如由公司管。资本家管工厂是管得好的,他们的垄断公司内部很有组织。我们的管理方式应该比他们进步,应该做到更节省、更进步、更讲经济核算、成本更低。不能比他们更坏、更差,成本更高、矛盾更多,比他们还落后。当然,这样做变动很大,但是有基础。要全国统一,不受地方的干扰。地方政府只搞监督,可以抽附加税,搞市政建设。这个问题,已有资产阶级成功的经验,还有社会主义国家和我们自己的经验。

  资本主义管理企业的经验,特别是搞垄断企业的经验要学习。苏联好的经验也要学。托拉斯、辛迪加、国家资本主义等等,列宁不是早就讲过了吗?考虑一下,如何管理好企业,无非是有组织、有计划和减少官僚主义。

  中央成立部,各省成立厅,都是行政机构,管理企业,恐怕不合适。企业要搞经济核算。组织专业公司管企业,可能比行政机构管得好一些。

  组织全国的专业总公司,可以试试看。……各部的局改成公司,不是行政组织,而是企业组织,这样,可以进一步接近生产,接近企业,变成业务机构。

  刘少奇还提出,像一机部,可以组织几个总公司,成立汽车总公司比成立汽车局要好,钢铁也可以成立公司,有些矿也可以考虑成立采矿公司,还可以成立有色金属总公司、航运总公司等等。这样,就分清楚了,“将来各种公司成立后,物资局只管仲裁、调剂、储备。”

  两个月后,刘少奇再一次提出了试办托拉斯的问题,批评了原有的管理体制存在的弊端。

  刘少奇说:要考虑到中国是一个大国,将来工厂会越来越多,怎样管理才能对国家有利?首先要撇开个人主义、地方主义、行业主义,要放在“分配制度、财政制度”中研究。体制方面,也要改革,“我们过去都是行政机关管工厂,用行政办法管理企业。过去苏联也是这样搞的,证明不行。统统改成公司,无非是几十个,百把个公司”,这样,“部就轻松了、搞平衡、检查、监督,帮助公司搞好工作。厅、局也去搞这些事,不直接插手管工厂。”

  刘少奇说:“要撇开‘利润分成’、‘产品分成’和‘谁说了算’、‘谁大谁小’来考虑问题。这不是大公无私,有点私哩!”

  刘少奇说:搞大公司,办托拉斯,“这个问题,好好讨论一下,酝酿酝酿。能试验更好,大概必须试验。石油部就可以当作公司搞,不要搞石油厅了。”

  说到这里,刘少奇按捺不住,有些激动:

  总而言之,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苏联没有解决,所有社会主义国家没有解决,我们也没有解决,将来势必要解决。现在一讨论,就是“条条”、“块块”。

  党委和政府超脱一点,不好吗?站在公司之上、矛盾之上,有问题我们来裁判,不要做当事人,不好吗?有的厅局长、工业书记、商业书记、煤炭书记都滚到里面去了,不看全局。自己不滚进去,不是聪明的办法吗?超脱一点,就有全局观点了。党和政府不是不管,是怎样管的问题。管计划、平衡、仲裁、监督、思想政治工作。生产由公司、工厂去经营。

  不久,薄一波就向毛泽东汇报了这方面的情况。毛泽东也很赞成刘少奇的主张。1964年1月7日,毛泽东说:“目前这种按行政方法管理经济的办法,不好,要改。比如说,企业里用了那么多人,干什么!……用那么多的人,就是不按经济法则办事。”

  刘少奇、毛泽东先后表态,国家经委就开始了试办托拉斯的试验工作。

  自1964年第三季度开始,这些具有托拉斯性质的行业公司陆续试办。

  刘少奇说:托拉斯办起来了,上面部的工作就少了。企业让托拉斯去管,部只管做计划,进行监督、检查,做群众工作。石油部和煤炭部可以改为公司,各厅、局一律取消,叫分公司,改两个部做试验。

  这可以说是一次伟大的试验,并终于在20余年后大规模付诸实施。那就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了。

  1965年5月10日至6月7日,国家经委党组召开了一次托拉斯试办改组座谈会。6月1日,刘少奇听取了试办工作汇报。

  刘少奇说:“要不要办托拉斯,在认识上是否一致?听说总的是一致的,也有不一致的地方。有不同意见好嘛!”我们是社会主义经济,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经济,“要提高质量,增加品种,降低成本,提高劳动生产率,提高技术,适合人民的需要。”

  刘少奇说:

  社会主义应当比资本主义组织得更好。如何组织?工业七十条只是管一个企业内部的。而一个行业,整个国民经济,都要有组织、有计划。当然也不能太绝对,还有一些集体的、个体的经济。

  办托拉斯就是要组织起来。不只是一个企业要组织起来,一个行业要组织起来,整个国民经济都要组织起来。你们考虑一下,一个市,一个省,全国,这么多工厂,怎么很好地组织起来?要算总账。试办托拉斯的目的,就是要解决整个国民经济更有计划些,更有组织些。

  办托拉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参考资料,但都没有完整的经验,要我们自己创造。托拉斯不是只办12个,我们要把眼光放大一点,全面看问题。

  这次座谈会作出了一个决定:把1965年工作的重点继续放在办好现有的托拉斯上,暂不扩大全国性托拉斯的试点范围;少数条件比较成熟的行业和地方,可再试办若干区域的或地方的托拉斯。

  但是,不久,“文化大革命”轰然而起,试办托拉斯不仅仅被迫中断,而且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批判。

  试办“托拉斯”,可以说是刘少奇在经济工作问题上的一次对原有的经济管理体制的突破,也为后来的“政企分开”打开了一条道路。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九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决定对国务院的诸多部门进行合并,使许多政府管理部门向企业转化,这不能不说是一次非常明智的选择。

  国民经济调整工作,在刘少奇主持下,自1963年开始明显好转,到1965年基本上完成了这一工作。

  让我们来看一看刘少奇所主持的国民经济调整的巨大成就吧。

  1965年,工农业总产值按当年价格计算为2235亿元,按1957年不变价格计算,为1984亿元,比1957年的1241亿元增长59.9%;粮食总产量为3891亿斤,接近1957年3900亿斤的水平;钢产量为1223万吨,比1957年的535万吨高1倍多,比1963年增加83%。工农业和轻、重工业的比例关系与调整前的1960年相比,农业总产值在工农业总产值中所占比重从21.8%上升到37.3%;轻工业由26.1%上升到32.3%,重工业则由52%下降为30.4%。在农轻重的比例关系上基本上恢复正常。

  从这些数字看来,国民经济调整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1964年底,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三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周恩来在会议上作了政府工作报告,庄严宣告:

  现在,调整国民经济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工农业生产已经全面高涨,整个国民经济已经全面好转,并且将要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这恐怕不仅仅是对国民经济调整时期的总结,更是提出了一个新的任务,更不能忘记人为因素、“左”的错误造成的困难与切肤之痛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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