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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草莽起家的那些事

  沛县是个好地方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首大风歌是汉朝开国之君高祖刘邦平定黥布之乱后率意而作的。在历史长河中,刘邦是个不被多少后人称道的皇帝。他似乎没有什么雄才伟略,却在逐鹿中原的群雄中轻而易举地得了天下;他出身卑贱,却为人豪爽;不事生产,却胸怀大志。常言道“乱世出英雄,盛世产庸吏”,中国历史上后来成王成帝的草根平头,第一位就是刘邦。

  公元前2世纪,当时的中国,正处在战国时代的晚期。战国时代,从名字上就可以得出结论,就是列国并起,混战一通的时代。当时参加混战的国家,主要有七个大国,齐、楚、燕、韩、赵、魏、秦,其时称为战国七雄。

  当时天下已呈一强六弱的态势,七国之中,以秦为笑到最后的王者,秦国一强在西,日渐东进,将其他六国逐渐蚕食,天下一统已是指日可待了。

  秦国的都城在咸阳(今陕西咸阳),以关中地区为中心,兼有四川盆地和甘肃、宁夏部分地区,位于战国世界的西边。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国势日益强大。到了秦昭王的时候,秦国已经成为列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咄咄逼人,持续不断地侵攻周边国家,步步向东蚕食扩张,是天下的西极,列国中的超级大国。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并吞天下,建立大秦帝国。哪知这秦帝国是个“短命朝”,打秦二世胡亥继位那年(公元前209年)开始,就没消停过。偌大的秦朝烽烟再起,好不热闹。

  乱世之中必有勇谋之士奋起,为国为民,都想成就一番霸业。这个时候,刘邦就成了那些个奋斗中的诸位英雄中的一员了。

  刘邦名季,秦时沛郡丰邑县中阳里人。沛郡丰邑中阳里,这是秦始皇统一天下后的地名,是今天江苏省北部的丰县一带。刘邦出生时,沛县属于楚国,刘邦是楚国的臣民。

  沛县地区,本来是宋国的领土。宋国是殷代遗民的国家,公元前11世纪,周灭掉了殷,为了安定殷的遗民,周王朝分封殷纣王的庶兄微子为侯,建立宋国,奉祀殷代的先祖,领土在淮北的睢水和泗水一带。

  沛县在淮河之北,古泗水之西,地处黄淮平原的中部,境内地势平坦,西南高东北低,古来多沼泽湿地。刘邦出生的丰邑,是沛县所属的乡,为城镇型聚落。

  他的生地中阳里,是丰邑城镇内众多的居住区之一。丰邑在沛县的西北,是沛县内的大邑,有城墙环绕,能够设防自守。刘邦生于丰邑,以沛县为根基取得天下,他做了皇帝以后,将丰邑从沛县分离出来,设置了丰县。

  为了满足父亲刘太公思念故里的乡情,刘邦在首都长安东部,现在的西安市临潼区一带,另外修建了一个丰邑,完全如旧丰邑的原貌,称为新丰。王维《少年行》“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中的新丰就是刘邦当时修建的那个。

  刘邦在修建好这个城之后,将旧丰邑的居民一齐迁徙到新丰,与他爹重做邻居。刘邦自己偏爱沛县,将沛县作为自己的私人奉养地,世世代代免除沛县人的徭役租税,又将秦时沛县所属的泗水郡改名为沛郡。所以,到了汉代,丰县、沛县都成了沛郡的属县,首都长安附近,另有一个新丰县。

  统而言之,以泗水郡为中心的这一地区,古称淮泗地区,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黄淮平原一带。这一带古来常是战场,历史上决定中国命运的大战,多次在这里进行,著名的有楚汉彭城之战、垓下之战,秦晋淝水之战,到了现代,决定国民党反动派和共产党胜负的淮海战役,也发生在这个地区。战场出英雄,英雄出帝王。秦末叛乱纷起,楚汉相争持续,其中心地区就在淮泗一带,秦末汉初的风云人物多出生于这里。一千六百多年后,在元末群雄中崛起的另一位英雄,建立明朝的朱元璋,他的祖籍在沛县,后来迁徙到濠州(今安徽凤阳),也在这个地区,算是刘邦的同乡。

  谁都有幸福的生活

  刘邦在家行三,所以小名就叫刘三儿。据说刘邦出生时有非同寻常的奇事异相。刘邦的家乡丰邑地势低平,多湖泊沼泽,池塘水洼。

  话说有一天,刘邦的母亲刘媪劳作后在水塘边休息,困顿睡着了,梦中与神不期而遇,一时天色昏暗,雷电交加。刘太公匆匆跑去看,看见有只龙在刘媪身上显现。不久,刘媪有了身孕,生下来的男孩就是刘邦。

  可能是因为其上头有两个哥哥吧,所以虽说是生在农家,刘邦却异常懒惰,对农活极为排斥。其父刘太公最后没法,只好将他送进学堂,希望他能做点学问,学会记点账,以便日后做个小本生意来维持生计。

  刘邦的幼年时代是怎么度过的,我们几乎一无所知。他大概也如当时万万千千的家境优裕的乡镇少年一样,在游戏玩耍、朋友打闹中成长。

  刘邦的童年朋友,有一位就是一生跟随刘邦的卢绾,他后来被封为燕王。

  卢绾与刘邦是同乡同里的邻居。刘太公与卢绾的父亲卢太公意气相投,亲近友爱,两家日常往来,宛若一家人。事情也巧,刘媪有了身孕,卢媪也有了身孕,到了刘邦出生的那天,卢绾也出生了。

  古来结拜兄弟,一般要对天起誓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把不能同生看做友情的遗憾。据说刘邦和卢绾曾一起拜一位当时姓马的儒生为师,同门求学。但刘邦对读书根本没兴趣,没过多久,就不再学了。

  太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意规劝,但刘邦却不听,后来太公气极,便骂他“不务正业”,“不成器”,“不如老二有出息”。刘邦听在心里,却老大不服气,但仍然我行我素,成天游荡于乡间。刘太公对他实在没有办法,便把他赶出家门,逼他自谋生路。

  在刘邦生活的战国晚期,对于男子来说,十七岁是一生中的重要时点。以当时最强大的国家秦国而论,男子十七岁算是成年,要开始承担国家的赋税徭役,称为傅,也称傅籍,就是作为适龄的服役者登记于户籍的意思。入仕为吏,征兵从军,都以十七岁为年龄标准。秦以外的国家,虽然情况不是很清楚,大致与秦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公元前240年,刘邦十七岁,告别了顺顺当当、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进入了成年时代。

  以刘太公的心愿而言,大儿子刘伯和二儿子刘仲都是本分有成的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靠着勤劳耕耘、费心营运,都挣下一份家业,早早地独立门户了,刘邦却无所凭赖,他似乎对于务农经商置业全无兴趣。但还好,虽说有些不安分,但在乡里却也没什么恶名,照此发展下去,通过乡里的推荐,再通过政府的选拔,如果能够入仕做乡县政府的小吏,倒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乡里的推荐,首先要家境富裕,财产达到一定的标准。这个条件,刘太公家还是能够达到的。但刘邦实在也是不争气,故而刘太公一气之下,就将他赶出了家门。

  在太公将其赶出家门之后,刘邦在萧何的举荐下,当了亭长。萧何是刘邦的同乡和好友,公文写得好,在沛一地,算是个人物,曾官至主吏掾(管理沛地政府属员的官吏,大约相当于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虽说在当地很有头脸,他却倾心结交刘邦。刘邦还是小混混时,萧何常在职权范围内给他些方便和好处。

  亭是秦汉时代政府的末端组织之一,遍布全国,主要设置于交通要道处,大致每十里(相当于今天的三公里)设置一亭。亭本来是为军事交通设置的机构,后来逐渐演变为兼具军事交通和治安行政的基层政府机构。

  就亭的交通职能而言,亭有亭舍,负责接待往来的交通使者停留住宿,政府邮件的收发传递也由亭传系统担当。就亭的地方行政职能而言,亭所在地区,称为亭部,亭负责亭部地区的治安,担当维持秩序、追捕盗贼的责任。

  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亭是邮政交通站兼派出所。亭一般设有亭长一人,下属有一个负责治安的求盗,有负责亭舍的开闭、扫除、管理等杂务的亭父一人。

  亭是准军事机构,弓弩、戟盾、刀剑、甲铠等武器是日常配备的。亭长是武职,或者由退役军人担任,或者由选考合格的武吏出任。因为是派出机构,由县主吏掾,也就是县政府办公室直接统辖。

  泗水亭在沛县的东部,地处县城东郊的要道,故址靠近现在的微山湖。不过,微山湖是后来才有的湖泊,秦汉时代,这里是多湿地沼泽的低洼地带。刘邦的生地是在丰邑,丰邑在沛县的西部,与泗水亭东西相隔百十里路。被任命为泗水亭长以后,刘邦一个人离开老家,晃晃悠悠单身赴任去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在青少年时期形成的个性习惯,大概一生都难以改变。入仕为吏以前的刘邦是乡里游侠,游侠的基本特征是云游四方,结交朋友,讲究哥们儿义气。如今做了官府小吏,得受为吏之道、官吏之法的诸多管束,宛若美猴王做了弼马温,不得再胡作非为。政府法令严密,为吏公务在身,四处浪荡是不行了。不过,酒还是要喝,朋友还是要交的。

  游侠时代的交友,多是民间的兄弟哥们儿,如沛县的大哥王陵、丰邑的跟班卢绾之类。自从刘邦做了泗水亭长,大小算是一地之长,佩印着冠,披甲带剑,一手持竹简命令,一手持捆人绳索,手下还有两三下属丁卒使唤,宛如美国西部电影中的乡警保安官,实在是有些威风。水涨船高,其势使然,刘邦的往来圈子,自然地由地痞流氓扩展到沛县政府的末端属吏。这些人际关系,又成了他的一大财富。秦末随同刘邦起兵,后来成为汉帝国开国功臣的一大批人物,多是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结识的沛县中下级官吏。

  别不把亭长当领导

  刘邦好酒好色,被称为酒色之徒。好酒好色的人,往往是激情高产,天性使然,成不成就,就看你遭不遭遇,如何遭遇了。

  刘邦的时代,华夏古风尚存,男儿血气方刚,轻生重义,尚武豪侠,至于好色贪杯,使酒任气,也是丈夫之习性自然。泗水亭长任上的刘邦,喝酒有两个常去处,都在泗水亭舍的附近,一家是王大娘酒馆,一家是武大妈酒店。都是乡镇场上的小酒肆,几样家常小菜,自酿的乡间米酒,常来喝酒的顾客,多是泗水亭附近的熟人。都是乡里近邻,知根知底,常来常往,只要进得酒店来,都是座上客,酒足饭饱起身,有钱付钱了结,无钱就记下账来,月末年终再来结算。

  刘邦在王大娘和武大妈酒店喝酒从来是记账的。据说,他曾经酒醉横卧店里,店里有种种怪异显现,王大娘和武大妈都见过。究竟是什么怪异,谁都说不清楚,大概都是刘邦发了迹以后的民间传说。不过,据说每当刘邦到店里赊酒留饮,两家酒店的酒菜就特别好卖,销售额增加数倍,让王大娘、武大妈格外欢喜,到了年终,都将记录刘邦酒账的竹片折断销账。

  想来这倒是不假。刘邦是泗水亭长,在泗水亭一带算是头面人物,他肯到店里来,乃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刘亭长醉卧小店,于王大娘、武大妈,于泗水亭地方,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值得宣传的美谈,经好事者转述,添加些附会当属自然。

  刘邦好结交朋友。泗水亭正当交通要道,刘邦是邮政站站长,南来北往,公的私的交往,一连串通通带到爱去的酒店,两家酒店的买卖,怎能不因刘邦的到来而增加数倍?

  开酒馆的人,最怕的是横人闹事,没有黑白两道上的关照保护,店是开不顺当的。刘亭长又是派出所所长,他进出的店面,哪个王八乌龟敢来捣乱?时间久了,熟悉的人都知道刘亭长常常泡在两家酒店里,若有事有求,自然是店里酒饭之间好说好谈,又是绝好的生意。

  王大娘、武大妈虽然不知年方多少,容貌如何,不过,乡镇要道上开酒店的老板娘,虽然不敢说都是梁山泊的孙二娘、沙家浜的阿庆嫂,至少都是见过世面、八面玲珑的人物,刘邦这样的主顾,只怕是八乘大轿都请不来的财神爷,平日记账算个意思,到了年终,送酒送菜唯恐不及,趁刘亭长兴头,将记在竹简上的账单折断,最是心照不宣,大家都高兴的好事情。

  刘邦当上亭长之后,负责招待来往公干们的行旅食宿。虽然没有什么身份,家里没有什么钱,但刘邦却喜好应酬,到处结交朋友,招待所里不好安排的时候,就在家里请客。父亲老了,大哥早死,家里做主的大嫂和不做主的兄弟们都不胜其烦。尤其是当家的大嫂,特别讨厌这位游手好闲的小叔子,每次看见他带着狐朋狗友回家就心烦,把锅刮得山响。客人听得锅响,再看主人脸色不好,不便久留,找个借口客气地走开。

  在刘邦方面,大嫂刮锅的次数多了,就不免起了疑心。送走客人回来揭开锅一看,发现有货,从此心头埋下对大嫂的不满。后来做了皇帝,刘邦封二哥为代王,四弟为楚王,连堂兄弟都封了,就是不封大哥一支。老父亲说了几次,才勉强封大哥的儿子为“羹颉侯”,通俗地讲,就是“刮锅侯”哇!算是对嫂子不礼遇自己的朋友的惩戒。

  有兄弟,天地宽

  话说回来,刘邦的这些同声气的朋友,是些什么人呢?在沛这一块小小的地盘上,有些算是有点头脸,有些则只是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流,有些甚至没有正当职业;有些有点鸡鸣狗盗之技,有些则一无是处;有些还算人模人样,有些则污迹斑斑。总之,都不被旁人看好,甚至还受家人的闲气,包括刘邦他自己。但就是这些人,有一天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刘邦还没有做泗水亭长时,曾多次犯事,都是同乡兼好友的萧何替他挡了回去。刘邦做了泗水亭长,仍然守不住规矩,不时越轨;好在他的顶头上司是萧何,总替他在县官那里说情,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年轻时的刘邦是浪荡游侠,不为乡里所喜,泗水亭长的刘邦也完全没有循吏上进的趋向,依然是好酒好色、桀骜无礼、狂言妄为。萧何虽然看不惯他的这些行为,但以萧何之明,他也欣赏刘邦敢作敢为、有事能够担当的个性。

  他能感觉得到,刘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下能够仗气使人,深入三教九流,在身边聚集一帮铁杆儿哥们儿;上能够折节低首,远从张耳,兄事王陵。入仕为吏以来,虽然不循规矩,但却颇有影响,在沛县吏卒当中,也是忽视不得的一方人物。

  在偶然的几次同席交谈中,萧何发现刘邦表面上虽然傲慢无礼,但是内慧有肚量,哪怕在酩酊醉饮、狂言妄语中,对于有理切中的话几乎马上就能省悟,或者默然,或者陈谢请从,断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众多沛县吏民人物中,萧何对刘邦是另眼相看的。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还在泗水亭长任上的刘邦去首都咸阳服徭役一年。远行久在外,有所交际往来的沛县属吏纷纷前来送行。按照惯例,大家都以三百钱封一红包赠送,刘邦打开萧何的红包,里面却整整齐齐地装了五百钱。

  秦汉时代,官吏都是按月领取工资,叫做月俸。亭长一类的基层小吏,月俸只有几百钱,多少年难得一次加薪,加十五钱就是皇帝亲自下诏书的大恩典了。人家送三百钱,已经是与工资匹敌的重礼,萧何是上司,破例送五百钱,是特别有所表示。

  这件事,刘邦终身未曾忘却,后来打下天下论功行赏时,他特别为萧何增加二千户的封邑,明言就是为了报答这二百钱,颇有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侠风。

  除了萧何之外,刘邦的朋友中还有一个后来忠心辅佐自己的樊哙,他是个杀狗卖肉的,看来也印证了那句“仗义多皆屠狗辈”的俗语。当年大家乱哄哄起义的时候,萧何、曹参派他去接刘邦回来主事。在鸿门宴上,范增指使项庄舞剑佐酒,伺机杀死刘邦,剑锋有几次都到了刘邦的鼻子底下了。樊哙听说事情紧急,拿起盾牌,推倒项羽的卫兵,冲进大帐。

  本意呢,他是想来救刘邦,谁知道进得帐来,却见帐内波澜不惊,一派歌舞升平,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项羽看见这么一个跟自己一样耿直不怕死的汉子,亦惊亦喜,赐之斗酒彘肩。在以后的战斗中,樊哙又杀敌不少,立下大功,封舞阳侯。

  关于樊哙还有不少传说呢!

  沛县有一条由北向南的泗水。相传刘邦年轻的时候就住在河的西边,那时樊哙就在此设摊卖狗肉,刘邦经常吃樊哙的狗肉不给钱,说是赊账,实际就是变相白吃。樊哙的营生本小利短,日子长了自然吃不消,不赊又拉不下面子,只好悄悄地由河西搬到河东去卖。

  一连三天刘邦吃不到狗肉,一打听才知道樊哙到了河的对面。那时的泗水很宽,平时就有一条木船,人多船小,刘邦没钱上不了船,急得口水直流,正好看到一只老鳖游来,就不顾穷命跳上鳖背到河的对面。

  这时樊哙正在集上卖狗肉,刘邦问樊哙,生意怎样,樊哙讲,三天没有发市了,狗肉存了一挑。刘邦见了就吃,说来也怪,刘邦一吃,旁边的人都围上来,你争我抢的,没有一会儿樊哙就把三天的狗肉卖光了。打那以后,每次赶集,刘邦就让老鳖驮他过河,到樊哙的狗肉摊去白吃狗肉。

  樊哙气得要命:躲到河东了还没躲过刘邦,怪来怪去就怪那个老鳖驮刘邦过河。于是他就悄悄地把那老鳖杀了,放到锅里和狗肉一起煮了。刘邦一吃感到比以前好吃,一问才知樊哙把老鳖杀了,心里很不高兴,但也不好明说。

  等到刘邦当上泗水的亭长,想起当初樊哙杀老鳖不让他吃狗肉太不够朋友,就借口樊哙脾气暴躁,身上带刀不安全,派人把他的刀没收了。樊哙没有了刀就只好把狗肉煮得更烂,用手撕着卖。谁知这撕的狗肉比刀切的味道更好、更美,生意反倒更兴隆了。

  后来刘邦当了皇帝,樊哙也被封为舞阳侯,这沛县的狗肉便走向了全国。传说,至今沛县卖的狗肉,还是当初樊哙煮鳖汤时的老卤汤哪!

  在亭长任上,刘邦新结识了不少兄弟,夏侯婴就是其中一个。夏侯婴与刘邦两人是同乡,刘邦在泗水当着亭长,夏侯婴为沛县的厩司御,也就是沛县政府马车队的车夫,经常驾驶马车接送使者客人,传递文书邮件经过泗水亭。往来多了,夏侯婴颇感与刘邦意气相投,每当送完客人经过泗水亭,总是停车下马,与刘邦欢谈长语,忘了时间。夏侯婴后来也上进,通过了县吏的任用选拔,正式做了县政府的小吏,与刘邦的关系更加亲密。

  有一次,刘邦与夏侯婴对剑游戏,不慎失手伤了夏侯婴,被人告发了。按照秦王朝的法律,身为官吏伤人,要严厉追究刑事责任,加重定罪。为了避免重罪,刘邦否认自己伤害了夏侯婴,夏侯婴也作伪证说不是刘邦弄伤的。

  此事涉嫌官吏相互包庇罪。或许是为了树立办案典型,上头对此事十分重视,深究严查。夏侯婴为此入狱将近一年,被拷问鞭笞达数百次,始终咬紧牙关,拒不供认。由于没有证据口供,夏侯婴最终被释放,刘邦也逃脱了追究定罪。从此以后,二人成为生死之交。

  刘邦起兵的时候,夏侯婴以沛县令史随同起兵,一直跟随在刘邦左右,长年为刘邦驾驭马车。在一次战斗中,刘邦战败,被项羽军紧追不舍。看着情势紧急,刘邦几次将自己的儿女(后来的惠帝和鲁元公主)推下车,但每次都被夏侯婴抱起。夏侯婴说:“情况再怎么紧急,亲生骨肉也不能抛弃啊?”刘邦大怒,有好几次都想杀了夏侯婴,还好最后还是没有杀他。也亏得刘邦没有杀夏侯婴,使得他后来也立下赫赫战功,封昭平侯。刘邦感激夏侯婴救下自己的子女,专门把宫殿北门的第一座府邸赐于夏侯婴,说:“你要离我近点儿!”以示尊宠。

  汉帝国建立以后,夏侯婴做了汉帝国的交通部部长——太仆,位于中央大臣之列。不过,他仍然喜欢亲自为皇帝刘邦驾驭马车,一如从前,倍感亲切荣耀。

  刘邦还有一个朋友,叫曹参。曹参也是沛人,曾经做过狱掾,是管理刑狱的下级官吏,与萧何、刘邦的关系都不错。这帮人都在县里当官吏,关系又铁,仗着有点权在当地也算一霸。史书上说他们“居县为豪吏矣”,大概就是这意思。

  举事以后,曹参得到刘邦的重用。他攻城略地,斩将搴旗,大家都认为他功劳最大,应当是首功之臣,最后由于刘邦的干涉,才屈居萧何之后。萧曹的关系本来不错,为此事两人心里还有点疙瘩。

  萧何死时,曹参在外地,为齐相,听到噩耗,便催促家人赶快准备行装,说“我得过去当宰相了”。果然,萧何临死前向朝廷推荐自己的接班人,就只有曹参一人。曹参当了相国,一切都依照萧何在时的制度办。

  刚即位的汉惠帝看到曹丞相一天到晚都请人喝酒聊天,好像根本就不用心为他治理国家似的。惠帝感到很纳闷儿,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以为是曹相国嫌他太年轻了,看不起他,所以就不愿意尽心尽力来辅佐他。惠帝左思右想总感到心里没底,有些着急。

  有一天,惠帝就对在朝廷担任中大夫的曹窑(曹参的儿子)说:“你休假回家时,碰到机会就顺便试着问问你父亲,你就说:‘高祖刚死不久,现在的皇上又年轻,还没有治理朝政的经验,正要丞相多加辅佐,共同来把国事处理好。可是现在您身为丞相,却整天与人喝酒闲聊,一不向皇上请示报告政务,二不过问朝廷大事,要是这样长此下去,您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和安抚百姓呢?’你问完后,看你父亲怎么回答,回来后你告诉我一声。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问他的。”

  曹窑接受了皇帝的旨意,休假日回家,找了个机会,一边侍候他父亲,一边按照汉惠帝的旨意跟他父亲闲谈,并规劝了曹参一番。曹参听了他儿子的话后,大发脾气,大骂曹窑说:“你小子懂什么朝政,这些事是该你说的呢,还是该你管的呢?你还不赶快给我回宫去侍候皇上!”一边骂一边拿起板子把儿子狠狠地打了一顿。

  曹窑遭了父亲的打骂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宫中,并向汉惠帝大诉委屈。惠帝听了之后就更加感到莫名其妙了,不知道曹参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第二天下了朝,汉惠帝把曹参留下,责备他说:“你为什么要责打曹窑呢?他说的那些话是我的意思,也是我让他去规劝你的。”曹参听了惠帝的话后,立即摘帽,跪在地上不断叩头谢罪。

  汉惠帝叫他起来后,又说:“你有什么想法,请照直说吧!”

  曹参想了一下,就大胆地回答惠帝说:“请陛下好好地想想,您跟先帝相比,谁更贤明英武呢?”

  惠帝立即说:“我怎么敢和先帝相提并论呢?”

  曹参又问:“陛下看我的德才跟萧何相国相比,谁强呢?”

  汉惠帝笑着说:“我看你好像是不如萧相国。”

  曹参接过惠帝的话说:“陛下说得非常正确。既然您的贤能不如先帝,我的德才又比不上萧相国,那么先帝与萧相国在统一天下以后,陆续制定了许多明确而又完备的法令,在执行中又都是卓有成效的,难道我们还能制定出超过他们的法令规章来吗?”

  接着他又诚恳地对惠帝说:“现在陛下是继承守业,而不是在创业,因此,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就更应该遵照先帝遗愿,谨慎从事,恪守职责。对已经制定并执行过的法令规章,就更不应该乱加改动,而只能是遵照执行。我现在这样照章办事不是很好吗?”

  汉惠帝听了曹参的解释后说:“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

  曹参在朝廷任丞相三年,极力主张清静无为不扰民,遵照萧何制定好的法规治理国家,使西汉政治稳定、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日渐提高。他死后,百姓们编了一首歌谣称颂他说:“萧何定法律,明白又整齐。曹参接任后,遵守不偏离。施政贵清静,百姓心欢喜。”史称“萧规曹随”。

  《汉书》在写到萧何、曹参的故事时,班固这样感叹道,萧何和曹参,二人都不过是秦朝的小小刀笔吏罢了,在当时都是碌碌无为的,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后来跟随刘邦,才建立了不朽功勋。谁能看出,两个小小的地方干部,竟有这等见识和本事!在旁人看来,刘邦虽然一副无赖相,却于众生中识得萧何、曹参,并且大胆使用,真是不简单。

  刘邦识人用人的过人之处还不仅仅在此。且不说他对张良、韩信、陈平等人的重用,他对那些在日常生活中看似上不得台面的常人、庸人、小人、闲人的同乡朋友的使用,就常出人意料,又尽得其宜。他得天下,难道仅仅是天意?

  周勃的祖先原是河南卷县人,后来迁到了沛县。他原来靠编织养蚕的器具为生,还经常给办丧事的人家做吹鼓手,也参加过军队,做拉强弓的武士。刘邦起兵反秦时,他就跟随着南征北战,建汉后,又参与平定诸王的叛乱,最后封为绛侯。他先后俘虏相国一人,丞相两人,将军、郡守各三人,独自击破敌军两支,攻下城池三座,平定五个郡,七十九个县,可谓战功赫赫。

  《汉书》说周勃还是百姓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很朴实,甚至都有点木讷的人,谁能看出他是国之重臣呢?但刘邦可能正是看中周勃为人朴实忠厚、刚直无私这一点,对他很信任,认为国事可以放心地委托他去办,并预言“安刘氏者必勃也”。后来的事实也正印证了刘邦的预言,所以说刘邦真知人也!不过周勃一点也不喜爱文学,对儒生也不讲什么礼节,每次找儒生说客来谈事,总是朝他们大声喊:“有什么话就直说!”

  周勃后来病死,谥号为武侯。一年后,文帝又封他的儿子周亚夫为条侯,以示继承周勃的爵位。周勃之子周亚夫也是一位威震三军的名领,历史上有名的“细柳慰军”,就是赞扬他治军严明,连皇帝慰问时也不让随便进军营。所以文帝临终时告诫太子刘启,如有紧急之事,可以让周亚夫领兵出征。这可谓子继父志、两代忠臣。

  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有深交的另一位兄弟是任敖。任敖也是沛县人,年轻时在沛县监狱做小吏。任敖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二世初年,刘邦弃职亡命,受到官府的追究,夫人吕雉被牵连逮捕,在狱中受到不善待遇,任敖大怒,出手击伤主持吕雉狱事的官吏,保护大哥的夫人少吃苦头。任敖后来也随刘邦起兵,爵封广阿侯,官拜上党郡守。

  吕后当政后,念及往日旧事,任命任敖为御史大夫,以副首相之位主管汉帝国的司法政务。泗水亭长任上的旧日恩怨,到了汉帝国皇帝的时代,似乎都有所回报。

  在这些同乡朋友之中,王陵算得上是有点身份的。王陵和刘邦是同乡,但王陵的家庭背景比刘邦牛得多。王陵是当地著名的富豪,刘邦则是流里流气的瘪三。王陵缺乏文化素养,爱意气用事,喜欢直言,加上家里有钱,王陵当年的名气比刘邦大得多。因此,尽管刘邦当年谁也不怕,但对王陵则避让三分。虽然王陵的实际年龄比刘邦小了很多,刘邦却以对待兄长的礼节对待他。

  有了这样一层关系,王陵心理上一直很藐视刘邦,也从来都没有真正佩服过刘邦。很多时候,王陵甚至有意和刘邦一争高下。尤其是当他看到原来根本不如自己的刘邦居然成为一代枭雄的时候,心里的酸味就更加浓重。所以起义之初,他并不想跟刘邦干,并且跟刘邦的仇人搅在一起。

  当刘邦的部队率先攻入咸阳,刘邦本人也已呈现出王者气象时,王陵的心理失衡就显得更加严重。远远不如自己的刘邦都可以弄得这么大发,自己难道还不如他?王陵干脆自己也聚集几千党羽,驻扎南阳,也想和刘邦一样成就一番事业。他多次谢绝与刘邦合作,他心里就是不服气——当年老子可比你强多了!

  然而形势比人强,在秦末乱世,一个人的成功靠的是多方面的积累,家里曾经有钱不是一个人成功的必然理由。当楚汉相争的局面初步形成,王陵就需要挑边站了,要么依附他人,要么自取灭亡,他不可能自成一极。万不得已,他选择了刘邦,但内心的不服气却时时存在。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样的心理支配之下,王陵会一心一意地跟随刘邦走下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久,项羽就盯上了王陵。他派人把王陵的母亲挟持过来,极尽礼节,想以此招降王陵。王陵派手下前来探望母亲,在送别他们时,王陵的母亲说:“我知道王陵原来不服气汉王,但是在我看来,将来得到天下的一定是汉王。请替我转告王陵,要小心地侍奉汉王,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有三心二意。为了避免王陵节外生枝,我将以一死来为你们送行。”说罢即拔剑自刎而死。

  美好计划成了泡影,项羽大为恼火,随即传令将已经自杀的王陵之母投入开水中给煮了。王陵从此铁了心跟随刘邦干革命。刘邦也很重用他,让他建功立业,建国后,王陵被封为安国侯,并且成为刘邦去世后重要的托命大臣,惠帝时接任曹参做了右丞相。

  因此,当王陵回顾往事时,一定会为母亲的远见卓识而百感交集。

  也许是为了报答刘邦,在吕刘争夺天下的斗争中,王陵坚定地站在刘氏一边,敢于进行面对面的斗争,使吕氏不得不有所收敛。王陵的公开战线与陈平、周勃的地下战线互相配合,有声有色。可惜王陵先死,没能等到胜利的一天。

  汾阴侯周昌,从刘邦起沛开始便一直跟随着他,“为人强力,敢直言”。刘邦想废太子,立宠姬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为太子,天下安危也不顾了,大臣们的劝说也不听了。周昌仍然据理力争。这个周昌起初也不过是沛地的泅水卒吏,一个下级吏员。

  这些人,不说当时不被人看好,就是后来打下天下,坐在朝堂,位列公卿,又有几人看得起他们?韩信,一个钻别人裤裆的汉子,能高贵到哪儿去呢?却也看不起这些杀狗、卖席子、管牲口的。

  一天,韩信去看樊哙,樊哙受宠若惊,低声下气地说:“大王居然有时间来看我!”韩信不屑一顾,出门走不多远就叹口气,说:“唉,瞧我混成什么样子,居然与这些人为伍!”

  以韩信之军事才能,得天下并非不可能,但终为刘邦所擒,何故?韩信自己也知道这缘由:刘邦“不能将兵,而善将将”。一句话:看得起这些人,会用这些人。

  跟着刘邦打天下的同乡朋友肯定还有很多。除此之外,刘邦能得天下,自然也离不了他此后招徕的一些人才。这是无须赘言的。

  陈胜、吴广讲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王侯将相不是天生的,每一个人都有出将入相的资质;只是天弗与、时不就而势难成罢了。老是抱怨身边没有像样的人才,总是急于到处搜罗人才,其实很有可能人才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没有刘邦那样识人的眼光、用人的胆识而已。

  一个人,不管他多么普通,普通得像刘邦起事前的萧何、曹参、周勃,不管他多么愚顽,愚顽得像早年的王陵、樊哙、周昌,只要用好了,大而言之,可以立功至伟,小而言之,也自有其长处可以发挥。身边的人都不能用好,还侈谈什么招募人才?叶公好龙罢了。

  在刘邦早年的交友关系中,可以看出几种不同的类型来。刘邦与张耳、王陵的交往,是下对上的归心低首,以宾客后进从之游,这种交往关系,是小弟对大哥的仰慕和敬畏,互相之间是从和主。

  刘邦入仕前与卢绾,入仕后与夏侯婴、任敖间的交往,则是上对下的,在这种关系中,刘邦是团伙的中心,纠结一帮意气相投的小弟兄,相互之间是主和从。

  刘邦与萧何之间,则是另外一种关系。刘邦和萧何,家庭教育不同,品位性情迥异,二人之间,私下没有杯酒结交之欢,即使有事同席共饮,彼此间也是有礼有节。他们之间始终保持有一定的距离,互相欣赏,互相戒备,也互相协作。他们彼此欣赏对方所有而自己没有的长处,他们彼此把对方的毛病看得一清二楚,也不以为意,他们之间都感觉得到互补的需要。刘邦和萧何之间的交往关系,是对等的士人之间的礼尚往来,颇有一点淡淡如水的明澈。

  刘邦早年的这种人际交往关系,影响了他一生,因而也影响到汉帝国建立以后的君臣关系。

  连媳妇都来得这么神奇

  有一次秦始皇出巡,允许人们随意观看,刘邦看到了秦始皇,长叹一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

  这个刘邦的志向果然不小,他就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且在他的思想模式之中,“大丈夫”就等于是皇帝。这对于身为草芥小民的刘邦来说,的确可以说是惊人之语,狂妄之想了。但是,正是这个理想,让他不再满足于小小的亭长一职,他整个人焕然一新,开始了百折不挠的奋斗。

  “志高则品高,志下则品下。”在数十年艰苦卓绝的南征北战中,他充分运用了自己的人格魅力,麾下会集了一大帮谋士勇将,屡败屡战,终于灭秦平楚,为解救黎民于秦朝的酷刑苛政、秦亡后纷飞的战火立下汗马功劳。而他开创的大汉王朝,对于国家的昌盛、人民的温饱,更是功勋卓越的。

  此时刘邦已然成年了,虽说呼朋唤友,行为放荡,倒也不是什么大罪。只是,作为人子,必须得考虑成家立业,上孝敬双亲,下养育儿女。刘邦同志在当时当地可算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想让人家将姑娘白白送给刘邦吃苦,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了,所以即便姑娘愿意,父母也不会忍心的。

  眼看着刘邦同志渐渐步入大龄青年的行列了。

  刘邦虽说好色,结婚生子却都很晚。刘邦的大儿子叫刘肥,后来封做汉王朝的第一代齐王。刘肥庶出,是刘邦尚未发迹以前和外妇曹夫人所生。

  外妇,外遇之妇人,婚妻之外私通的女人。关于曹夫人,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刘邦与曹夫人的交际往来,是在刘邦结婚以前。曹夫人或许是有夫之妇,也有说是青楼女子,这个已经无法查证了,反正就是曹氏女子与刘邦私下有染,生下了刘肥,刘肥是户口登记在曹家,在曹家长大的。

  刘邦发迹以后,曹夫人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将刘肥恢复了刘姓,又为刘肥的母亲追加了曹夫人的称号,将旧日情缘完满续结。

  刘邦在泗水亭长任上,完成了他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就是结婚。

  山东单父(今山东单县)是沛县东边的邻县,秦时属于砀郡,古来是宋国的领土,宋灭亡以后归了魏国。此地有一吕公,吕公膝下有四个儿女,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三女吕雉,四女吕须。吕泽和吕释之,后来起兵跟随刘邦,立功封侯,吕须嫁给刘邦的老战友樊哙,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吕公在单父富甲一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沛县县令是朋友,相交甚深。后来,吕公在单父因事结了仇,为了躲避仇家的纠缠麻烦,举家迁徙到沛县来。吕公新来乍到,最初依附沛县县令做暂时的客居。沛县县令以上宾相待吕公,沛县风土人物也使吕公感到亲切,吕公遂决意在沛县定居下来。

  吕公家居邸宅选定之后,在新邸大摆酒宴,酬谢沛县县令的关照,回报沛县父老的情意。适逢吕公生日,沛县县令便做东要为吕公设宴。沛县县令亲自出席,让手下大吏即县主吏掾萧何主持酒会事务,于是一县惊动。沛县的头面人物、官吏豪杰,风闻传说,奔走相告,纷纷前来拜会。当日,收支接待的管理,坐席位次的安排,一切由萧何打点。

  因为前来拜会的人实在太多,掌管宴会的功曹萧何便决定,贺仪不超过一千钱的宾客只能坐在堂下。

  泗水亭长刘邦闻听此事,也由泗水亭赶来凑热闹。他兴冲冲来到吕公新宅门前,眼见得来客送礼的金额一一写在名册上,又听得负责接待的谒者高声唱说礼钱多少、席位上下,想到自己空手而来,似不大合适,转念又一想,萧何是他的死党,所以刘邦也就不客气了,用一张白纸写上“贺仪一万”,大声喊道:“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一万。”

  白纸递给了萧何,萧何自然知道这是张白条,但是碍于兄弟情谊,他不能拂了兄弟的面子,只得传了进去。

  换算到当时的人民收入,劳动一天的工资大概不满十钱。刘邦是亭长,月俸也就几百钱。郡县基层小吏间,婚丧嫁娶、饯别送迎的金钱往来,大致以百钱为单位。吕公是县令的贵宾,县令的级别为千石到六百石,月工资以千钱计数,贺礼过了一千钱,对于县令一级而言,算是上客重礼,贺礼以万钱计,已经是将相王侯间的往来数字,沛县地方,大概是闻所未闻。

  帖子一传进去,当时大吃一惊的,何止吕公,可谓满座皆惊。吕公是个豪爽好客之人,竟然起身出门相迎。刘邦这厮也不客气,竟然也就登堂入室,毫不赧颜地位居高座。

  吕公见他旁若无人地喝酒玩笑,其豪气把众人都比了下去,因而更是好奇。萧何这时说:“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刘邦就越发地厚脸皮起来,干脆就坐到上座去了。

  吕公为人有城府,喜好看相,仔细打量刘邦相貌,见他高鼻宽脸,须髯飘逸,骨骼奇异,一身龙气,绝不是等闲之辈。吕公笑而不语,只是注意观察刘邦。刘邦虚报贺礼坐了上席,毫无自责不安之意,酒席间,意气自若,取笑客人,颐指气使,俨然一副主宾情态。吕公心中暗暗称奇。

  席间宾主交谈甚欢,非常投缘。酒喝得尽兴了,于是吕公向刘邦递眼色,让他一定留下来,刘邦喝完了酒,就留在后面。

  吕公对刘邦说:“老汉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给相面的人多了,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刘季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爱。”然后又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个女儿人品不错,愿意许给你,做你的洒扫妻妾,不知你愿意否?”

  刘邦这个人呢,虽然有点玩世不恭,但是戏言归戏言,正事归正事,对于吕公的看重和期许,他是感戴有加、认真回应的,听罢非常高兴,当即拜过吕公,并订下了迎亲的日子。

  吕公许配给刘邦的就是他的女儿吕雉。这吕雉生得仪容秀丽,有“贵人”相,因此在吕家备受宠爱,不肯轻易许配别人。吕公回房之后,告与他老伴儿:“我已将小女许给刘季了!”

  老太太闻之大怒:“你喝醉了吧?堂堂县令三番五次来求亲,你不许,说是女儿将来要嫁富贵之人。现在,你竟然将她配给那个浪荡子刘季。这桩亲事我不答应。”

  吕公道:“我是醉了,不过我都受了刘季翁婿之礼,岂能出尔反尔?我行事自有讲究,这中间的道理不是你妇道人家所能懂得的。何况,我看这个刘季将来必定要大贵。女儿嫁给他,不会错。我主意已定,你就准备嫁妆去吧!”

  老伴儿无奈,只能应允。那么,身为女儿的吕雉,即便心里早已有了另一个人,又岂能违抗父母之命呢?就这样,在吕公的一手操持之下,刘邦娶了吕雉为妻,从此结束了独身生活。

  刘邦“贺仪一万”的大话,确是让人为之一震,感到他与众不同。

  以常人的眼光来看,他耍诈无赖,的确厚颜无耻,简直就是一个混混流氓;从他是政府官员这一层面来看,他对上级虚报隐瞒,实在是政治素质不合格,应该拖出衙门杖责五十。但是,仅仅是以政客的素质来说,他确实是卓尔不凡。政客惯有的作秀方式之一,就是以空言虚语鼓舞士气,运动群众,所谓“伟大的空话”是也。

  空话虚语者需要大言不惭,明知是虚,要用虚来张扬声势,明知是虚,要用虚使他人信以为真。作秀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吹嘘得自己也信以为实,物我一体,真假同一。从后来刘邦的政治生涯来看,他的政治作秀演技,堪称一流。吕公是政治人物,他选中刘邦为婿,确实能够相面识人。

  吕雉嫁给刘邦之后,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妇了,所以不得不放下娇小姐的做派,下地做农活了。

  一天,吕雉和孩子正在田中除草,有一个过路的老人向她讨水喝,吕雉让他喝了水,还拿饭给他吃。老汉给吕雉相面说:“夫人真是天下的贵人。”吕雉又让他给两个孩子相面,他见了孝惠帝,说:“夫人所以显贵,正是因为这个男孩子。”他又给女孩相面,也同样是富贵面相。

  老汉走后,刘邦正巧从旁边的房舍走来,吕雉就把刚才那老人经过此地,给他们看相,说他们母子都是富贵之相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邦。刘邦问这个人在哪儿,吕后说:“还走不远。”于是刘邦就去追上了老汉,问他刚才的事。

  老汉说:“刚才我看贵夫人及子女的面相都很像您,您的面相简直是贵不可言。”刘邦于是道谢说:“如果真的像老人家所说,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等到刘邦显贵的时候,始终不知道老汉的去处。

  话说刘邦好好地做着亭长,也会飞来横祸。秦始皇修骊山墓,动用了大批劳力,公元前211年,骊山工程越催越紧,刘邦受沛县县令之命押送刑徒及强行征集来的民夫到骊山。在押送的路上,刑徒们陆续逃亡,刘邦心里十分犯愁。按照秦的法律,夫役半路逃跑,押送人是要被处以重刑的。走到丰邑县的大泽休息时,他看到那些用绳子捆绑着的刑徒,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人谁没有年老的父母,可怜的妻小?

  如今却要离乡背井,客死他乡。

  晚上他喝了些酒,然后悄悄松开了刑徒们身上的绳子,让他们自己逃命去。刑徒们一听,个个都显得非常吃惊,之后当刘邦再次说让他们逃命去时,他们欣喜若狂。

  芒砀山的传说

  刘邦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救了这些人一命,为此他们心存感激。其中几十个年轻力壮的人被刘邦的侠义行为所感动,不愿意丢下他一个人走,都表示愿意跟着他。刘邦推辞不过,便带领大家一起逃亡。

  刘邦乘着酒意,夜里抄小路通过沼泽地,让一个在前边先走。走在前边的人回来报告说:“前边有条大蛇挡在路上,还是回去吧。”

  刘邦醉醺醺地说:“大丈夫走路,有什么可怕的!”刘邦借几分酒力壮胆,扒开众人,果然见一条白蛇横在路中央,那蛇银光闪闪,身长丈余,目露凶光,样子非常吓人。

  刘邦也一时被惊得酒醒了一半,但这时碍于面子,后退显然是不能,而且不容有片刻的迟疑。就在这时,刘邦拔出宝剑将蛇拦腰斩断。在场的众人对此景都看在眼里,对刘邦更加崇拜与尊敬。

  刘邦继续往前走了几里,醉得厉害了,就躺倒在地上。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看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有人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

  有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杀呢?”

  老妇说:“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我就是为这个哭啊。”众人以为老妇人是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却忽然不见了。

  后面的人赶上了刘邦,急忙叫醒他。把刚才的事如实说了。刘邦心中暗暗高兴,更加自负,那些追随他的人也渐渐地畏惧他了。

  至此刘邦异常兴奋,经常把这事向人们悄悄宣传,借助这些传说,来不断提高自己在人群中的威信,跟随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并把他称为沛中豪杰。

  德服人心得天下,成大事者需收买人心。取得众人的支持对一个成事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刘邦审时度势义释刑徒,表现出他为人处世技高一筹。随遇而安,不刻意、不强求是刘邦最大的创业特色,但能在大势面前显示自己,突出自己的位置,因此他在兄弟们中间成了众望所归的领袖。

  秦始皇为了抵抗匈奴,建造长城,发兵三十万,征集了民夫几十万;为了开发南方,动员了军民三十万;他又用七十万囚犯,动工建造一座巨大豪华的阿房宫。到了二世即位,从各地征调了几十万囚犯和民夫,大规模修造秦始皇的陵墓。大坟没完工,二世和赵高又继续建造阿房宫。那时候,全中国人口不过两千万,前前后后被征发去筑长城、守岭南、修阿房宫、造大坟和服别的劳役的人,合起来也有两三百万,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财力,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公元前209年,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的地方官派了两个军官,押着九百名民夫送到渔阳(今北京市密云西南)去防守。军官从这批壮丁当中挑了两个个儿大、办事能干的人当屯长,叫他们管理其他的人。这两个人一个叫陈胜,阳城人,是个给人当长工的;一个叫吴广,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是个贫苦农民。

  这年秋天,陈胜就在吴广的协助下被拥戴称王,国号叫做“张楚”。许多郡县都杀了他们的长官来响应他。

  沛县县令非常惊恐,也想率领沛县的人响应陈胜。但狱掾曹参、主吏萧何劝他:“您作为秦朝的官吏,现在想背叛秦朝,率领沛县的子弟起义,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命令。希望您能召回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大约可召集到几百人,用他们来胁迫众人,众人就不敢不听从命令了。”

  于是,县令派樊哙去叫刘邦。这时,刘邦的追随者已经将近一百人了。

  樊哙跟着刘邦一块儿回来了。沛令在樊哙走后后悔了,害怕刘邦来了会发生什么变故,就关闭城门,据守城池,不让刘邦进城,而且想要杀掉萧何、曹参。这两人害怕了,越过城池来依附刘邦,以求得保护。

  于是刘邦用帛写了封信射到城上去,向沛县的父老百姓宣告说:“天下百姓为秦政所苦已经很久了。现在父老们虽然为沛令守城,但是各地诸侯全都起来了,现在很快就要屠戮到沛县。如果现在沛县父老一起把沛令杀掉,从年轻人中选择可以拥立的人立他为首领,来响应各地诸侯,那么你们的家室就可得到保全。不然的话,全县老少都要遭屠杀,那时就什么也做不成了。”于是沛县父老率领县中子弟一起杀掉了沛令,打开城门迎接刘邦,想要让他当沛县县令。

  刘邦说:“如今正当乱世,诸侯纷纷起事,如果安排将领人选不妥当,就将一败涂地。我并不敢顾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怕自己能力小,不能保全父老兄弟。这是一件大事,希望大家一起推选出能胜任的人。”

  萧何、曹参等都是文官,都顾惜性命,害怕起事不成遭到满门抄斩之祸,极力地推让刘邦。城中父老也都说:“平素听说刘邦那么多奇异之事,必当显贵,而且占卜没有谁比得上你刘邦最吉利。”刘邦还是再三推让。

  众人没有敢当沛县县令的,就立刘邦做了沛公。于是在沛县祭祀能定天下的黄帝和善制兵器的蚩尤,把牲血涂在旗鼓上,以祭旗祭鼓。旗帜都是红色的,这是由于被杀的那条蛇是白帝之子,而杀蛇那个人是赤帝之子,所以崇尚红色。那些年轻有为的官吏如萧何、曹参、樊哙等都为沛公去招收沛县的年轻人,招了两三千人,一起攻打胡陵、方与,然后退回驻守丰邑。

  公元前208年,陈胜、吴广先后战死,项梁、项羽在吴县起兵。项梁是原楚国贵族的后代,江苏宿迁人,项羽是他的侄子。项梁的父亲项燕是楚国名将,在秦灭楚的战争中自杀,其祖先项氏多人也是楚国将领。

  早年,项梁因杀人与侄子项羽避仇至吴中。项梁在吴中威信颇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当地的大事全由他出面主办。项梁利用这种条件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子弟。陈胜、吴广起义爆发后,项梁叔侄杀会稽太守殷通响应,任张楚政权上柱国(上柱国,原楚国置,是统领军队的最高将领),渡江西进,屡胜秦军。

  项梁、项羽战绩不错,刘邦那头也没闲着。秦朝泗川郡守名叫平的,率兵包围了丰邑。两天之后,沛公率众出城与秦军交战,打败了秦军。沛公命雍齿守卫丰邑,自己率领部队到薛县去。泗川郡守在薛县被打败,逃到戚县,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抓获泗川郡守并杀了他。沛公把军队撤到亢父,一直到方与,没有发生战斗。

  这时候秦朝将领章邯正在追击陈胜的军队,章邯的别将司马卬带兵向北平定楚地,屠戮了相县,到了砀县。东阳宁君、沛公领兵向西,和司马卬在萧县西交战,战势不利,就退回来收集兵卒聚集在留县,然后带兵攻打砀县,攻了三天就攻下来了。于是收集砀县的兵卒,共得到五六千人。攻打下邑,攻了下来,然后退兵驻扎在丰邑。听说项梁在薛县,沛公就带着一百多随从骑兵前去见项梁。项梁又给沛公增加了五千人,五大夫级的将领十人。沛公回来后,又带兵去攻打丰邑。

  刘邦跟从项梁一个多月,项羽已经攻下襄城回来了。项梁把各路将领全部召到薛县,立楚国后代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建都盱眙。

  项梁号称武信君。待了几个月,向北攻打亢父,援救东阿,击败了秦军。战败了秦军,齐国军队就回去了,只剩下楚军单独追击败逃之敌。

  另外,楚王让刘邦和项羽去攻打咸阳。楚军在濮阳县东边和秦军交战,打败了秦军。

  可秦军也不是好惹的,他们重新振作,守住濮阳,在城周围引水坚守。楚军撤兵去攻打定陶,没有攻下。刘邦和项羽绕开定陶,向西夺取土地,到了雍兵城下,和秦军交战,大败秦军,斩杀李由。又返回攻打外黄,没有攻下。

  项梁两次打败秦军,露出骄傲的神色。宋义进谏,项梁不听。秦朝给章邯增派了军队,趁着黑夜袭击项梁军队,结果在定陶打败了项梁的军队,项梁战死。

  这时,刘邦和项羽正在攻打陈留,听说项梁已死,就带兵和吕臣将军一起向东进军。吕臣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东面,项羽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西面,沛公的军队驻扎在砀县。

  定陶之战章邯打败了项梁的军队之后,就以为楚地的军队不值得担忧,于是北渡黄河,攻打起义抗秦的赵王歇和张耳,大败赵军,将赵军围困于巨鹿(今河北平乡)。楚王任命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率兵救援。宋义率军到达安阳(今河南安阳南),便畏缩不前,屯兵四十六天。当时,阴雨连绵,起义军缺衣少粮,处于困境之中。项羽当机立断,杀了宋义,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项羽担任了援赵大军的主帅,下令士兵每人带足三天的口粮,然后又下令砸碎全部行军做饭的锅。将士们都愣了,项羽说:“没有锅,我们可以轻装前去,立即挽救危在旦夕的赵国!至于吃饭嘛,让我们到章邯军营中取锅做饭吧!”大军渡过了漳河,项羽又命令士兵把渡船全都砸沉,同时烧掉所有的行军帐篷。战士们一看退路没了,这场仗如果打不赢,就谁也活不成了。

  项羽指挥楚军很快包围了秦军,同秦军展开了九次激烈的战斗,渡河的楚军无不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个个如下山猛虎。沙场之上,烟尘蔽日,杀声震天。楚军将士越斗越猛,直杀得山摇地动,血流成河。经过多次交锋,楚军终于以少胜多,大败楚军,杀死了秦将苏角,俘虏了王离,涉间被打得走投无路,放火自焚而死,章邯带着残兵败将急忙后退。

  在项羽军与秦军激战时,各路诸侯援军却缩在壁垒上观看,不敢参战。战斗结束后,项羽召集援军将领,他们在进城门的时候,都是弓着身子进来,不敢抬头看。就这样,项羽成了诸侯军的统帅。

  章邯带领残兵败将后退了几十里,派人到咸阳去求援兵。但赵高正忙着夺位,一个援兵也没派,章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率领剩下的秦军投降了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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