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汉高祖刘邦 > 第五章 兔死狗烹 第三节 收拾诸王
刘邦当上皇帝之后,最怕的事情就是功臣谋反。他下面的功臣,有的是真谋反,如英布,有的是假谋反,如彭越。汉初三将,韩信、英布、彭越都死在刘邦的屠刀之下,这些行为,虽然有失磊落,但是对于巩固政权是有好处的。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十月,刘邦听说臧荼造反,不问青红皂白,立即兴兵,御驾亲征。臧荼慌了手脚,只得兴师抵抗。燕军厌战,数量上也远不及汉军,只几次交锋,臧荼被擒,被刘邦下令枭首示众,其子臧衍化妆逃往匈奴。
刘邦平定燕地,又私爱他的儿时伙伴,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卢绾,决定封卢绾一个燕王。但是卢绾战功平平,要封他又没有理由,刘邦只得暗示左右,让众官推荐,乘机封了卢绾。
消灭燕王臧荼是刘邦消灭异姓王的演习,但是他还不能太早表现出翦除异姓王的姿态,所以封了卢绾为燕王。
臧荼早不反,迟不反,刘邦当了皇帝就反,未免有“听人说”的嫌疑。但“听人说”却是个极妙的高招,刘邦就用“听人说”的方法翦除了不少异姓王,连自己的女婿也不放过!
公元前200年,刘邦北征韩王信,白登山被围,虽然解围而回,但却无功而返。途经曲逆,刘邦把这座他认为可以与洛阳媲美的城封给陈平,作为对他的奇谋的报答。接着向赵国进发。
赵王张敖是张耳之子,与刘邦既为君臣,又是翁婿。张耳与刘邦是老熟人,张耳在世之时,刘邦亲口将与吕后生的长女鲁元公主许配给张敖。当时,张敖尚未跟鲁元公主成婚,但是也以对待老丈人的礼节来对待刘邦。可刘邦却十分傲慢,对张敖十分无礼,激怒了赵王手下的人。
赵相贯高、赵武,都70多岁,是张耳旧臣,生平最讲礼节,看到这种情况,心中十分愤怒,刘邦大驾刚一启程,他们就一起去见了张敖。
贯高说:“天下豪杰并起,能者为王。如今大王侍奉皇上礼节如此恭敬,而皇上如此粗俗无礼,我们决心为大王报仇雪恨!”
张敖一听,大惊失色,咬指出血,向天起誓,告诫众臣:“你们怎能说出这种话?先王已经亡国,全仗当今皇上才得以复国,子孙后代坐享清福,一丝一毫全是皇上之力。我希望你们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张敖的话,实在是肺腑之言,张敖之所以有今天,的确也是靠的刘邦。但贯高等人并不为此而认同张敖的想法,他们见张敖态度坚决,就私下商议:“我们的赵王忠厚,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是我等义不受辱,今皇上辱我们赵王,我们要杀死他。如果大事成功,大功归王;如果事情败露,我们自己承担责任。”
于是贯高等人私下收买了杀手,准备伺机刺杀刘邦。
汉八年(公元前199年)冬,刘邦听说韩王信余党勾结匈奴入掠边境,带兵亲征,刚到东垣(今河北正定县南),匈奴撤退,刘邦只好引兵回京,路过赵地。
赵相贯高等人认为机会到了,将刺客藏在厕所壁中,伺机袭击刘邦。
张敖率赵臣殷情接待,刘邦准备就绪。刘邦刚刚进入行宫,心中忽然觉得不安,似乎有不好的预感,忙问:“这个县叫什么名字?”
随行人员忙答:“柏人!”
刘邦心想柏人,迫人;迫人,迫于人也。这个地方不吉利,不适合长久居住。于是立即下令车驾启程,离开这个地方。
刘邦此举,可谓灵机一动。“柏”跟“迫”本来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刘邦凭一种感觉,或者说第六感官的作用,免去了一场灾难。
不久,张敖与鲁元公主成婚,赵相贯高的仇家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贯高、赵武等人谋刺刘邦一事,告到了刘邦那里。
刘邦见风即雨,立即下令捕张敖、贯高等一干人等。皇使奉令到赵,宣读皇上圣旨,赵武等人一听,急忙拔剑在手,准备自杀而死。
只听贯高一声大吼:“谁叫你们这样干?赵王从未参与,而今并捕赵王,大家都死了,谁去辩明这不白之冤?”
贯高一说,各位如梦方醒,束手就擒。
赵王张敖并贯高一行人等被装进囚车里,途中不得打开。刘邦旨令,不准张敖群臣宾客跟着张敖进京,违者灭族。刘邦要置张敖于死地,唯恐这些人替张敖出谋划策。贯高家客孟舒等十余人,自己剪去头发,戴上铁钳,装成赵王张敖家奴,随囚车一起到京城。
张敖一行到长安,各自监押。《史记》只载审理贯高,其他人都没提到,上面大体记载:
贯高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
吏治榜笞数千……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
鲁元公主见到丈夫被捕,从赵国赶到长安找吕后求情。吕后探知贯高供词,多次去劝刘邦,说:“张敖是咱们的女婿,不会干这种谋反的事。”
这个时候的刘邦,一心只想着如何稳固自己的大汉王朝,哪里还顾得上女儿女婿的这层关系。见吕后来劝,发怒说:“真是妇人之见!如果张敖夺得天下,难道还会少你一个女儿!”下诏廷尉严审,暗示要定赵王刺杀皇上并且犯有谋反之罪。
廷尉又对贯高严刑拷打,但是贯高宁死不肯攀咬张敖。不得已,廷尉只得具实禀报刘邦。
刘邦说:“谁与贯高关系比较好,可以到狱中探视,借机探明其中隐情。”
中大夫泄公说:“我与贯高是同乡,素知他的为人,多年侍奉赵王,以义立身,讲求信用,是一个难得的君子。”
刘邦随后下令,让泄公去狱中探视贯高。
泄公到了狱中,只见贯高僵卧着一动不动,形同死尸,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泄公叫了他几声,贯高才有知觉。
贯高仰视说:“泄公吗?”
泄公说是,表达了慰问之情,就与贯高细细谈心,问他刺杀刘邦一事是不是赵王张敖指使。
贯高这个人不仅正直,还很有骨气,不肯因为自己受罪,被严刑拷打就随便出卖赵王。他有气无力地说:“人之常情,难道不怜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吗?如今我的三族都犯了死罪,难道为了保护赵王而葬送我的父母、妻子、儿女吗?赵王实在没有参与此事,全是我们下人所为。”
贯高详细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泄公把详情报告了刘邦,刘邦才赦免了张敖,将他降为宣平侯,而将代地、赵地合为一国,封给他的宠子刘如意,号为赵王。
就这样,刘邦又凭着一个“听人说”,罢免了一个异姓王。
贯高等人刺杀刘邦之举,本由刘邦而起。刘邦动不动就骂人,对人怠慢,似乎是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正是他这种人的本性。
刘邦这样一位“老粗”,真是那样“粗”吗?恐怕未必!刘邦用这种方式收拾张敖,恐怕是早有用心,否则无法解释“柏人”脱险!
这不失为一计!
历代之人都评价刘邦无礼取祸,贯高小忠陷主,其实恐怕未必,谁又明白刘邦的真实意图呢?
再说彭越。
彭越是刘邦三大将之一,为刘邦争夺天下,长期坚持敌后作战,截断项羽粮道,焚烧楚军辎重,垓下一战,出兵相助,功虽不及韩信,但是功不可没。自从张敖被贬,韩信被擒,他也是一个聪明人,时时注意,处处小心,生怕有朝一日祸从天降。
陈豨谋反,刘邦下令彭越出兵相助。但是彭越怕重蹈韩信覆辙,只派属下率兵到邯郸帮助刘邦,自己装病不去。刘邦心怀不满,遣使责备。彭越害怕,准备亲去谢罪。
他的部将扈辄劝告说:“大王开始的时候不去,而现在又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与其束手就擒,不如起兵自立。”
彭越认为自己有大功,刘邦待他也不薄,自己又无反心,不听部将劝告,但由于韩信被斩,非常害怕,只好继续装病。
彭越手下有一太仆,私下知道彭越与扈辄说的那些话,自此渐生骄横,得罪了彭越。彭越准备治他的罪,太仆乘机去长安密告彭越与扈辄谋反。刘邦立即派特使持诏捕捉彭越。彭越毫无防备,被捉拿归案,送到洛阳。刘邦立即下令廷尉王恬开庭审理。
王恬一审,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委,上奏刘邦说:“彭越不听扈辄的计谋,无意叛汉,罪在扈辄;但是彭越不杀扈辄,已经显示出叛汉的兆头,应该依法治罪。”
刘邦怕彭越,就是怕他手中的兵,如今彭越成了阶下囚,就无异于一只没毛的鸡,没翅的鸟。刘邦担心再杀大功之臣,引起臣民不安,所以也像处理韩信一样,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下令贬为庶民,发往蜀地当平民。
彭越落此下场,蒙受如此不白之冤,难免伤心落泪,但是他已经是俎上肉,只得向西而行。
到了郑地,正逢吕后从长安来洛阳,彭越以为遇到救星,忙拜倒路旁,哭诉自己的冤情。
吕后是一个心胸十分狭窄的人,自从诱杀韩信之后,自以为立下了不世之功,去了一个后患。听说彭越被擒,以为刘邦也会像她对付韩信一样,来个杀一儆百。没想到在路上却遇到了彭越。但是她不动声色,满脸堆起笑容,唤彭越同车回洛阳,说是愿给彭越在刘邦面前求情,放彭越回到故乡昌邑去。
吕后到了洛阳,去见刘邦,说:“彭越是天下勇士,是又一个韩信。皇上把他降去蜀中,将来后患无穷。与其留下如此后患,不如乘机杀了。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刘邦又一次发挥从谏如流的特色,点头称是,叫吕后自去准备。吕后暗中指使彭越家人上告彭越谋反,刘邦一道诏令,彭越又被囚进牢中,仍令王恬审理。
王恬知道刘邦用意,审讯时对彭越说:“你本来已经得到一条生路,但是你贪心不足,还想回到故乡昌邑去!如今二进宫,只有死路一条,别无选择。你也是当过王的人,我是奉命行事。与其临死之前受皮肉之苦,不如聪明些,死得有些豪气。”
彭越到了此刻,什么都明白了,只得说:“你要我说什么,你写好,我认账完事,不会为难你。”
王恬只用了半日功夫,彭越谋反的宗卷就备齐送给刘邦御览。
刘邦朱笔一挥,毫不费力地写下:斩首,夷三族!
吕后知道后,对刘邦说:“皇上向来仁慈,所以谋反之人不绝,像彭越这样的反王,应该将尸体烹成肉酱,分赐诸侯大臣,让他们知道谋反的下场,以禁后人。”
刘邦准奏,下令将彭越斩首,首级悬挂示众,尸体烹成肉酱,并在首级旁悬一告示:有收视者,辄捕之。
彭越被诛,实属冤案!刘邦要扫平异姓诸侯王,他才不管这些!不过刘邦的确很会来事,他自有一套独特的处理这类问题的方法。
彭越的大夫栾布,刚从齐国出使回来,听说彭越已被斩首,悬头示众,急忙准备祭品,前去祭祀彭越。守卫士卒立即逮捕,送交刘邦处理!
刘邦大怒,下令烹杀。如狼似虎的武士,一齐将栾布举起,准备投进滚烫的汤镬之中。
只见栾布回头过来说:“我希望说一句话就死!”
刘邦说:“你有什么好说?”
栾布说:“当年皇上困于彭城,兵败荥阳,受伤成皋,项王之所以不能继续而进,就是因为彭越在后方攻击楚国城池,牵制了项羽力量。那个时候,彭越附楚则汉破,附汉则楚破。垓下之战,如果没有彭越,项羽不会失败。如今天下已定,彭越受封梁王,也想坐享万世之福。却因皇上一次征调,彭王生病不能出征,皇上就怀疑他要反。彭王毫无谋反举动可言,而今却以小过诛杀,我害怕天下人臣人人自危。彭王已死,我活着不如死,请烹了我吧!”
刘邦本来心中有鬼,听了栾布所言,觉得此人又是一个贯高,正好树立一个忠臣像,下令赦免栾布之罪,拜为都尉。
栾布请求刘邦允许他收葬彭越之尸,刘邦顺水推舟,彭越的头才被埋进地里。
司马迁赴《史记》中曾说:
栾布哭彭越,赴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真是令人感慨颇多!
刘邦为了巩固政权,忧心忡忡,又疑心重重。真是“狡兔死,走狗烹!”
下面说英布。
英布是刘邦三大将之一,他为刘邦立下了大功,所以被刘邦封为淮南王,占有九江、庐江、衡山、豫章等地。他对刘邦很忠心,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史记·黥布列传》说:(英布)七年,朝陈;八年,朝洛阳;九年,朝长安。
但是,淮阴侯被杀,英布心中恐惧,彭越的尸体被煮成肉酱,遍赐诸侯;使者到了淮南,英布正在打猎,看到彭越肉酱非常恐惧,私下布置兵力,把守边界关隘,以防万一。
只因一件家庭小事,英布又重蹈了韩信、彭越的老路。韩信是家仆上告,彭越是太仆出首,而英布是大夫告密。
英布有一个宠姬生病就医,医家的对门,正好住着中大夫贲赫。宠姬常到医家看病,贲赫想乘机巴结英布,“乃厚馈遗,从姬饮医家”。贲赫此意,纯粹是为了拍英布的马屁,从而得到封官委职的好处,可是哪知拍到马蹄上面,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宠姬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然明白贲赫的苦心,到她与英布温存之时,顺便称赞贲赫是一个长者。从古至今,男女之事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英布因此醋意大发,怒从心起,责问宠姬是怎么知道的。宠姬只好详详细细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真是不说还好,宠姬越是说明,英布越是怀疑贲赫与宠姬有问题。贲赫知道事情有变,惊恐不已,只得装病。英布更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更加愤怒,准备逮捕贲赫问罪。贲赫至此,横下一条心,到长安去告英布谋反。英布听说贲赫已经逃走,立即着人追赶,但是贲赫已经走远,追之不及。
贲赫逃到长安,首告英布谋反,建议刘邦乘英布还未动手之时先发制人。刘邦读了贲赫状纸,召来萧何商议。
萧何说:“依我看来英布还不至于谋反,恐怕是仇家诬告。皇上先把贲赫关起来,再暗中派人去秘密考察是否确实。”
刘邦心中很不希望英布叛逆,忙派人去核实。英布得知贲赫告他谋反,被刘邦关押,而汉使来自己这里,倒像侦探,更增加了疑心。真是越想越不对劲,坐立不安,寝食俱废,总觉得自己眼下只有一条造反的路可走了!
英布迫不得已,决定反汉,将贲赫一家灭族。他召集诸将,鼓动说:“我跟着刘邦守成皋,定淮南,会战垓下,有大功于汉家天下,可是刘邦近日斩韩信、烹彭越,全不念及开国功臣。如今又听信贲赫谗言,准备杀我。反正不过一死,我决定起兵反汉。刘邦已老,不敢领兵打仗,一定不会带兵前来。汉家诸将,我所惧者,韩信、彭越二人而已;如今二人已死,我谁也不怕。”
众大将跟随英布多年,纷纷支持反汉自立,大概也想弄个开国元勋当当。
刘邦听说英布起兵反叛,下令赦免贲赫,封为将军,立即召集诸将,举行军事会议商量对策。
刘邦说:“英布起兵叛逆,当下之急,该如何处置?”
众将都说:“皇上立即发兵征讨他。”
汝阳侯夏侯婴说:“楚国故令尹薛公十分了解英布,可请他来商量一下。”
刘邦下旨,立即请来了薛公。
夏侯婴问:“听说英布叛逆,这件事是真的假的?”
薛公说:“英布谋反,我确信是真的。”
夏侯婴又问:“皇上封他为王,他有什么好反的?”
薛公说:“韩信、彭越、英布,三位一体,如今韩信、彭越皆被杀戮,英布唯恐祸及自身,所以谋反!”
刘邦问:“英布谋反,朕当如何?”
薛公说:“英布谋反,不足为虑。如果他采用上计,山东之地非皇上所有;他用中计,胜败难以预料;如果他用下计,皇上高枕无忧,英布必败无疑!”
刘邦问:“什么叫上计?”
薛公答:“英布东取吴地,西取楚地,占领齐鲁,联合燕、赵,拥兵固守,山东非皇上所有。”
刘邦问:“什么叫中计呢?”
薛公答:“英布东取吴,西取楚,夺取韩、魏,据敖仓之粮草,塞成皋之险阻,胜负实难料定。”
刘邦问:“何为下计呢?”
薛公答:“英布东取吴,西取蔡,集中兵力在越,自己进居长沙。这样,英布必败无疑。皇上高枕而卧,汉家天下坚如磐石。”
刘邦心中暗暗佩服薛公之论,又问:“你估计英布将采用哪一种计策?”
薛公答:“必取下策!”
刘邦问:“他何以弃上计而取下计?”
薛公说:“英布不过是一个骊山刑徒而已,乱世出英雄,因而当上了淮南王。一切谋划都从自身考虑,全然不顾百姓的意愿,一点儿也不会做长远打算,所以说他必出下策。”
刘邦大喜,封薛公为千户,关内侯,立赵姬之子刘长为淮南王。刘邦正在生病,本不想亲征,要让太子代己而行。但是吕后出于保护太子的目的,死缠活搅,刘邦只得御驾亲征。虽然薛公打了包票,但是刘邦仍觉得没有把握,群臣武将也难免担心。像张良这样一心自保之人也亲自出来送行,叮嘱又叮嘱,可见形势的确严峻得很。
英布叛军,果如薛公所料,东击荆地,在高陵杀死了荆王刘贾,尽收其兵,渡过淮河,进攻楚地。楚王刘交率兵迎敌,被英布打得大败,只得弃城逃往薛地(今山东省滕县东南)。英布不攻齐鲁,带兵溯江西进,一切尽在薛公预料当中。
汉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月,英布大军与刘邦大军在蕲县(今安徽宿县南)相遇。英布看到刘邦亲征,不免吃惊,但是事已如此,不容他犹豫,立即摆好阵势,准备决一雌雄。
刘邦扎营,登高窥敌,见英布部队都是精锐,摆阵列队,与项羽十分相似,刘邦心中厌恶不已,立即率军出阵对敌。
刘邦喝问:“你何苦要造反?”
英布心想反正也已经被逼造反,倒不如也去弄个皇帝当当,信口说:“我想当皇帝!”
刘邦一听,心中暗叫:“好你个小子,果然是要造反!”
随即,两军开战,空前激烈。
《史记·黥布列传》载:
“遂大战,布军败走,渡淮,数止战,不利,与百人走江南。布故与番君婚,以故长沙哀王使人绐布,伪与亡,诱走越,故信而随之番阳。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遂灭黥布。”
英布的造反,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而后,刘邦下令皇子刘长为淮南王,由于荆王刘贾在英布造反中战死,无子嗣位,刘邦就将荆国改为吴国,立他二哥刘仲之子刘濞为吴王。
最后说说卢绾。
平定英布之后,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燕王臧荼,这些刘邦因各种原因而加封的异姓王,都被刘邦横扫干净,全部换上刘家人。除了地方狭小、忠心不贰的衡山王吴芮,建国以后分封的异姓王就只剩下卢绾一人。
卢绾与刘邦关系特殊,同乡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朋友到老朋友,卢绾一直跟着刘邦,可谓情同手足,《史记·卢绾列传》说:“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所以,刘邦病中听说燕王卢绾谋反,气得箭伤迸裂。
陈豨造反的时候,卢绾也派兵攻击陈。当时,陈豨战败,派使者王黄到匈奴求救。卢绾也派使者张胜到匈奴联合攻打陈豨。张胜到了匈奴,以前的燕王臧衍正巧在匈奴,就专门去游说张胜,劝他自保。
臧衍说:“你之所以得到燕王的重用,是因为你和匈奴关系不错。燕王之所以至今还没有被刘邦消灭,是因为异姓诸侯不断造反,还没腾出手来。现在你为了燕国,准备尽快消灭陈豨。陈豨被灭,马上就轮到燕国了,你们都要当刘邦的俘虏。你为何不劝燕王不要进攻陈豨,而与匈奴联合呢?这样,燕国才能长存,即使刘邦来攻,燕国也有个依靠。”
张胜私下与匈奴达成协议,劝匈奴协助陈豨攻打燕国。卢绾怀疑张胜联合匈奴造反,上书刘邦说:“张胜反叛朝廷,请求诛张胜三族。”张胜从匈奴回来,急向卢绾说明情况。卢绾为了保住自己的燕王,于是又上书刘邦,说反叛之人不是张胜,把张胜家族还给张胜,派到匈奴去做间谍,并派范齐为使去联络陈豨,企图让陈豨与刘邦久战。可是不久,陈豨被刘邦彻底击败,卢绾的这一招险棋出了麻烦。范齐等人私通陈豨的事情就暴露出来。
刘邦还是很相信卢绾的,派人去叫卢绾进京,可是卢绾心中有鬼,只好装病,刘邦又叫审食其和赵尧去接卢绾,并且询问一下卢绾实情。卢绾更加恐惧,闭门不出,更不用说接待使臣了。
卢绾对左右说:“异姓王只有我和长沙王吴芮了,韩信、彭越都被吕后诬陷灭族。皇上有病,大权都归吕后,专门杀异姓王……”
卢绾只好继续装病。
左右之人看见卢绾将倒,树倒猢狲散,纷纷逃亡,卢绾的所作所为渐渐被泄露出来。匈奴有些人逃亡投汉,声称张胜在匈奴为燕王做间谍……
审食其将这些情况上报刘邦,刘邦只得派樊哙率兵攻伐。
卢绾自知不是刘邦对手,带着家属和数千人马逃到长城下,等候刘邦病愈后再去谢罪!可是不久刘邦死了,卢绾没有了归宿,只得投奔匈奴而去,被匈奴封为东胡卢王。
如果说其他的异姓王是因为刘邦猜疑而被冤杀,那么卢绾纯粹是咎由自取。封其他人为王,刘邦往往是迫不得已,而封卢绾为燕王,刘邦是真心实意,出于友情,当然刘邦也知道,卢绾这样的人大概对汉朝江山无甚威胁。
卢绾后来客死他乡,成为异域孤鬼,实为自作自受!
刘邦剿灭异姓王,诛杀功臣,口碑不佳,但是对于汉朝统一,有益无害。但刘邦在消灭异姓王的同时,又企图用分封同姓王的办法来维持统一,事实证明,这样做有害无益,汉代文、景、武帝一直为同姓王的问题所困扰。
刘邦分封同姓王,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传统观念,不封王难以平衡一家人的心理;二是秦亡教训,秦国的灭亡,汉初时期被认为是由于不分封诸侯所致。关于秦亡的教训,这种说法可能经不起推敲,但是当时的人们大都持有这种认识。
刘邦在临死前一年,还专门为秦始皇、楚隐王、陈涉、魏安王、齐湣王、赵悼王等人派户守墓,秦始皇20户,其余10户。魏公子无忌5户。刘邦这是“兴灭国、继绝世”之举。一句话,刘邦所干的一切都是为刘家天下的安宁!
我们再看看刘邦处理季布和丁公的故事。楚人季布本为项羽手下的将领,曾数次逼得刘邦逃亡。
项羽自杀之后,刘邦对季布怨气难消,曾悬赏千金捉拿季布,并扬言谁敢窝藏,罪灭三族。季布无处藏身,于是剪掉头发,自卖于鲁国之朱家府上,成为奴仆。朱家素讲义气,为邻里所尊重,而且胆识大,常解人危难,有侠名。朱家知道此人就是季布,替他置田买宅,还亲自到洛阳去找素有侠义之心的滕公夏侯婴。
朱家游说夏侯婴:“季布有什么罪过!为臣各为其主,这是为人的本分;项羽的人难道能够斩尽杀绝吗?如今皇上初得天下,为了报私仇悬赏千金捉拿一人,怎么能显示出广施仁义呢?况且,季布这样的贤人,如果汉皇追索太急,不是北投胡夷,就是南奔黎粤,这不是把贤人赶到敌国去吗?这是在重蹈楚王逼迫伍子胥后来鞭楚平王之尸的覆辙。公是汉帝心腹之人,何不往说皇上,赦免季布呢?”
夏侯婴认为朱家言之有理,按照朱家的说法去劝谏刘邦。刘邦赦免了季布,召来洛阳,拜为郎中之职,而朱家却从此未见季布,真是一个侠义之士。
第二件事说说丁公。
丁公与季布命运截然相反。他是楚旧将,是季布的同母异父兄弟,是项羽手下的一员勇将。刘邦彭城大败,逃跑途中,被丁公率兵追上。两军短兵相接,刘邦眼看就要束手就擒,急忙游说丁公:“你我都是贤人,何必苦苦相逼,如果放我一条生路,将来必有重报!”丁公因此放了刘邦,好像后来的《三国演义》中关羽在华容道放了曹操一样。后来楚军垓下全军覆没,丁公逃了出来,本想去见刘邦,求个一官半职,但是刘邦向来反复无常,他只得暂且躲藏民间,静观其变。丁公听到季布遇赦授官,心中高兴异常,以为当初放走刘邦一事,实在做得高明,急忙到洛阳,求见刘邦。
刘邦听说丁公求见,下令传入。
丁公趋前而进,伏地叩头,口称下臣。
刘邦勃然变色,喝令卫士捉拿丁公。
丁公大吃一惊,哭诉分辩说:“大王难道不记得彭城战中之事吗?”
刘邦说:“记得,正因为记得,今天才擒拿你。如果记不得你,季布尚且可以为官,岂不能容你?那时你为楚将,战场放走要敌,这就是对主不忠。在楚你不忠于主上,在汉你难道会忠于朕?不忠之人,留下何用?”
丁公无言以对,只得含泪受死。
刘邦下令卫士把丁公押出宫门,示众军中,告谕上下:“丁公为项王臣下,私纵要敌,不忠不义,项王之所以失去天下,就是重用了这样的歹人。后人不得仿效丁公。”
刘邦用丁公的一颗人头,昭示他要臣下忠于皇上的意图。刘邦自起兵以来,网罗天下豪杰,招纳叛将,不可胜数。他手下之人,齐王韩信,淮南王英布,重要谋臣陈平,哪一个不是项羽部下?特别是那个项伯,身为项羽叔父,鸿门宴之前泄漏重大军事机密,使得刘邦屈服项羽,免遭杀身之祸。鸿门宴上,项伯挺身而出,挡住舞剑欲杀刘邦的项庄……项羽战败,项伯来降,刘邦封赏侯爵,赐给刘姓。
而丁公却以不忠之名杀之,以怨报德,为什么呢?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针对这件事,对刘邦却颇为嘉许:“汉高祖自起义以来,网罗各地豪杰,招纳亡命徒众,其中背德弃法者不知有多少。在即帝位后,却只有丁公为不忠之罪,遭受诛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因为进取天下和保持太平,其间有很大的差异。当群雄角逐天下之际,每个人都没有固定主人,只要来投奔的便接纳之,有容乃大,自己的势力才能扩充。但如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皆是他的臣民,如果不要求臣民遵守礼义,则人人心存二心,投机侥幸,国家便很难保持永久的和平了。所以,必断然以大义示之,使天下臣民皆知道作臣属的道理,不忠于职责的天地不容,怀私结恩的,即使对自己有利,仍是违反公义。杀一人而千万人为之惊惧,这样的决策必经过审慎思虑,眼光何其远大,子孙能享有四百多年的天禄,也是有其道理的。”
夺取天下与镇守天下,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夺取天下之时,群雄逐鹿,民无定主,只要有一技之长,有一时之用,来者不拒,自然理所当然。镇守天下之时,四海之内,尽为臣下,刘邦怎么能够容忍那些怀贰心、谋私利之人呢?如果奖励那些唯利是图的奸臣贼子,天下怎么能长治久安呢?要得天下安宁,礼义是治国之本。杀死丁公一人,让天下臣民知晓,什么才是忠臣,能受到奖励;什么是奸臣,要受到严罚。奖一人天下争相效仿,杀一人天下无不畏惧。上行下效,古今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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