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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横扫六合

  一

  秦王政十五年(公元前232年),秦军又大举进攻赵国。这是第三次攻赵。其兵力部署是:

  南路军推进邺邑平阳,从南面威胁赵国首都邯郸,北路军推进太原,经太行山进攻番吾要地。王翦任秦军统帅。

  面对秦军的来势汹汹,赵王迁并不怎么慌乱,因为他身边尚有将军李牧在,宜安之战中,就是这位能征善战名扬于时的大将为赵国建树了奇功。

  但是,赵王迁也有些忧虑。因为这一年赵国发生了旱灾,农田受灾面甚大,有的地方庄稼枯死,颗粒难收。此外,国内形势也不够稳定,人心惶惶。鉴于这种情况,赵王迁要求李牧尽量实施强有力的反攻,争取首战即胜,不要把战事拖得太久。

  赵王迁本是个平庸无能的君王。他要李牧速战速决,是怕战事拖久了粮草难以接济,聚粮太急则有可能诱发动乱,影响君位的巩固。

  李牧对赵王的意图心领神会,他决定先集中兵力打击北面来犯的秦军,取胜后再攻南面之敌。

  激战在赵国境内一片开阔的地上开始了。李牧临阵不惊,指挥若定,先给番吾秦军以沉重的打击,接着跟踪追击,驱逐秦军退出赵境,尔后,立即回师南进,锐不可当。漳河沿岸的秦军闻讯,不战而走,上党等地的秦军也纷纷撤退,不敢应战,秦军第三次进攻宣告失败。

  消息传来,秦王政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赵军竟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李牧竟有如此高明的指挥之才。为扭转败局,秦王政召文武近臣聚集咸阳宫,商议对策。

  此时,大将王翦已应召回咸阳,所率秦军已退回秦国境内,陈兵以待。王翦并不把此次失败看得过于严重,对最终战胜赵军仍充满信心。他向秦王政禀报说,秦军退回秦国境内是因赵军来势凶猛,为避其锋芒,保存实力,才停止进攻的,并不能看作是一次失败,而是一次战略上退却。因双方尚未进行大规模交战,秦军损失很小。

  他不赞同有的大臣的悲观论调,认为可一战而定胜负。李牧确非寻常之将,但其部卒却远不是个个骁勇。特别是,赵国全国大饥,国力不强,民心不稳,赵军缺乏充足的粮草储备,损失的兵力也难以得到补充。赵军久暴于外,必定将乏兵疲,难以持久。而秦军则后备充实,补给及时,完全可以通过战略相持拖垮赵军,待赵军疲惫,可击其惰归,一举而战胜之。

  听罢王翦这一番分析,秦王政的沮丧情绪为之一扫。他觉得王翦的话也很有道理:此战未毕,何以言败?

  接着,秦王政又征询如何破赵。尉缭道:"大凡取胜策略,不外乎道胜、威胜、力胜三种。讲武料敌,使敌之气失而师散为道胜;审法制,明赏罚,使民有必战之心为威胜;破军杀将,溃众夺地,成功而返为力胜。如今赵军正当锐势,又有良将统帅,不可力胜,道胜可也。"

  秦王问:"何以道胜?"

  尉缭道:"赵军暴师日久,难以支持,易人心涣散,必将寻求外援,我可派人阻止其与他国联盟形成合力,同时再从赵军内部瓦解之,使其士气丧失,即可战而胜之。"

  秦王道:"好主意!卿料敌如神,知彼知己,真兵家也!"

  李斯接着说道:"方才尉缭所言极是,臣以为,赵国寻求外援之国,定是齐国。"

  秦王政道:"何以言之?"

  李斯道:"当今天下,魏、楚已弱,燕、赵又结怨,韩国自身难保,赵舍齐无以为援。齐王建继位三十多年来,我与三晋、楚、燕交战连绵,齐因远在东方,与秦没有共同边界,故独能保存实力,由是观之,赵欲联齐,势在必然。"

  秦王政道:"当年我与赵战于长平,曾向齐请求援助军粮,齐之谋臣周子曾向齐王进谏说,赵与齐、楚,犹齿之有唇,唇亡齿寒,力主积极援赵。齐王未能应允。此后诸侯多次联合图我,齐国也未参与其中,如此看来赵国岂会再度联齐?"

  李斯道:"当年齐国不肯与赵联合,是为了讨好秦国,保存自己,而今,我并吞六国之志已昭然于世,齐国自知难以幸免,必急于寻求盟友,以求苟延残喘,这样,赵欲联齐,齐必应允。"

  秦王政以为然。又问:"既如此,当为之奈何?"

  李斯道:"仍可采取我既定策略:重金贿赂权臣,离间赵、齐关系!"

  秦王政道:"好!"

  王翦因深感军事打击一时难以取胜,对此计策也极为赞同。他又提出,李牧乃赵军统帅,李牧不除,赵军仍难战胜,可使用离间之计,假赵王之手除掉李牧,这样,赵军将不战自溃,赵国唾手可得。

  秦王政认为此计甚好,便与群臣商定,派使臣携重金同时前往赵、齐二国,进行游说和间谍活动。这样,与军事进攻相伴随,在一条听不见刀枪之声、看不到血肉厮杀的无形战线上,秦国又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按照秦王政的部署,姚贾出使齐国,游说齐国拒绝与赵联合;李斯和淳于越前往赵国,瓦解和削弱赵国的军事力量。

  自打韩非被迫自杀以后,淳于越对李斯很有些看法。因为他听人说,韩非之死与李斯有关,是李斯害死了韩非。淳于越尽管无法证实这消息是否可靠,但心中仍然气愤难平。他觉得李斯太无情义,全然不顾及同窗好友的情面。因此,当他得知秦王派他和李斯同往赵国时,满心不快,不肯与其同行。

  对于淳于越的这种心态,李斯是看得很清楚的,为了打消淳于越与自己的隔阂,李斯将淳于越请到家中,一边置酒相待,一边和他进行交谈。

  李斯没有直接解释此事,而是问道:"淳于兄以为大王何如也?"

  淳于越道:"雄才大略,堪称一代明主。"

  "大王知人善任如何?"

  淳于越想了想,说:"大王尚能知人,只是易听信奸邪之言,疑心亦重。"

  李斯马上道:"兄言之有理。前些时候韩非冤死狱中不就是因奸人暗中作祟么?"

  一听李斯故意装好人,淳于越气不打一处来,鄙夷地说:"李客卿不必说了。谁忠谁奸,自有公论,我虽愚钝不才,尚能识不义、辩不忠!"

  李斯并不生气,长叹一声说:"我知道,兄因韩非之死而怨我,以我为不义,其实,朝臣之中怪我、罪我、怨我者何止兄一人?每当我听到这种种非议和责难,实在是委屈得很。其实,这不过是天大的误会!我与韩非乃同窗好友,无仇无怨,岂忍杀之?我不过是受大王之命,不得已而为之!"说到这里,李斯露出为难之色,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只怪我恪守人臣本份,唯大王之命是从,不敢为韩非学兄鸣冤辩诬,韩非学兄死得好惨啊……"李斯说着,竟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淳于越一时难辨真伪,劝道:"弟何必如此?若是兄误会了你,甘愿赔罪。"

  李斯摆摆手,说:"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兄弟肝胆相照,亲密无间,何必如此?只是兄请代我进行解释,否则,我李斯就是浑身是嘴也难说清!"

  淳于越点头应诺,又问:"弟方才说韩非之死是奸佞作祟,系指何人?"

  李斯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声说道:"兄可知姚贾为人乎?其新近大得恩宠,封千户,官至上卿。如此飞黄腾达,皆因"告奸"有功,大王一时为其蒙蔽。此人面善而心险,不可不妨!"

  淳于越似有所悟,问:"姚贾真是奸邪小人?"

  李斯道:"兄可自品之,弟不便多言。"

  经过一番交谈,李斯巧妙地解除了淳于越对自己的怨怒,将不义之过统统推到他新的对手姚贾身上。于是,淳于越与李斯言归于好,三天后,便携带金宝前往赵国去了。

  秦王政的特殊纵队--由李斯、姚贾和淳于越等人组成的间谍队伍开赴齐、赵等国后不久,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王政派内史腾攻克了韩国都城新郑,俘虏韩王安,以所得韩地为颖川郡。

  韩国自从和赵、魏消灭智伯,三家分晋,建韩国始称侯,经过一百九十四年,到韩王安九年,亡于秦国,成为当时六国最先被灭亡的国家。

  二

  地处中原的赵国曾有过其辉煌时期。一代明君赵武灵王(公元前325年至前299年在位)迫于四周强敌环绕,林胡、楼烦不断侵扰及军事上的接连失利,以惊人的胆略和不与俗流的精神,冲破了传统观念的束缚,进行了胡服骑射的改革,建立起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军事力量,四战而灭中山国,取得了排除外患、开拓疆土的巨大成功。赵武灵王还提出了从云中、九原向南袭击秦国的战略设想,诈称赵国使臣到秦都咸阳面见秦昭王,探听秦国虚实,显示出这位军事改革家的惊人的胆略和为兴盛赵国的献身精神。

  

  然而,他的攻秦战略没有得以实施。正当年富力强之年、奋发有为之时,他退出了政治舞台,将王位传给了少子赵何,自称主父,因而导致了一个悲剧性的结局:他的另一个儿子公子章在沙丘行宫发动叛变,大臣公子成和李兑以平叛为名发兵包围了沙丘宫,公子章被杀,赵主父也被活活饿死。

  此后,赵国每况愈下。及至赵孝成王时,因赵惠文王之弟、平原君赵胜的专权和长平之役的惨败,赵国更是日渐衰落,无法恢复它的元气。

  当今国君赵王迁是赵悼襄王喜爱的一位女娼所生,幼时甚得悼襄王喜爱,故废嫡子嘉而立庶子迁为太子,并以宠臣郭开为其太傅。这郭开乃是奸邪无行的卑鄙小人,专以取悦君王、陷害忠良为事,其人又贪得无厌、见利忘义,曾因遭老将廉颇斥责而怀恨在心,在赵悼襄王面前无中生有地毁谤廉颇,使赵王免去了廉颇的职位,廉颇最后在楚国抑郁而死。郭开这样一个奸臣当上了太子迁的太傅,后果可想而知。

  郭开奉太子迁当上了国君以后,被任命为丞相,把握了朝廷大权。因他早年便已被秦国所收买,如今赵国在秦军的屡次进攻面前又大有不支之势,郭开更是与赵王迁貌合神离,一心打着自己的算盘。

  鉴于郭开与秦国的"老关系",李斯和淳于越到达赵国后自然又找到了这个"内线"。二人先将黄金千斤秘赠郭开,然后说:"我负命至邯郸,听有童谣云:"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稼禾枯槁。"如今赵国大旱,看来童谣确有征兆。丞相身处危地,难道不以赵亡为忧吗?"

  郭开不以为然地说:"万一赵亡,我将在齐、楚间选一国以托身,断无后顾之忧矣。"

  李斯道:"丞相以为齐、楚可以自保么?"

  郭开反问道:"难道秦国亦欲图齐、楚?"

  李斯笑道:"丞相为一国重臣怎不知天下大势?齐、楚虽远离秦国,但与赵、魏无异,赵、魏既灭,齐、楚也难幸免。为丞相计,莫如托身秦国,长保富贵。"

  郭开摇头道:"秦国虽强,然秦王不能容人,韩非入秦而被杀,足可使人望而却步。"

  李斯听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正欲向郭开进行解释,淳于越抢先道:"我王恢宏大度,屈己下贤,于人无所不容。韩非之死并非我王有意加害,而是因为有人告其为韩国奸细,我王将其暂拘狱中,拟查明真相,然韩非性情狭隘,自杀身死,待我王传令赦免,为时已晚,我王深为惋惜!"

  李斯一听淳于越为其代言,心中暗喜,又对郭开说道:"丞相有大功于秦,我王一直深记于心,丞相待赵亡来秦,必被授予上卿,赵之美女田宅可任丞相随意挑选,今我王以千金相赠,足见诚意,望丞相勿疑。"

  郭开闻听,满心欢喜,说:"开既受秦王厚赠,安敢不尽心图报?有何见教,敬请示下。"

  李斯、淳于越于是对郭开说:"如今秦赵交兵,秦之所虑者唯有李牧,丞相若能除去李牧,则功莫大焉。待赵国灭亡之日,丞相将为座上宾,封侯赐爵,富贵莫名。望丞相大力相助!"

  郭开闻听要他除掉李牧,心中不禁一惊。李牧乃当今赵国唯一能够领兵御敌的将领,在朝中威望甚高,赵国之民皆敬之如神,若想除掉李牧,不仅难度甚大,也会遭到万夫所指!但又一想,秦赵交兵,秦国势必灭赵,既然如此,自己还何必顾及在赵国的名声?只要照着秦王说的去做,秦王日后一定不会亏待我。与其为将亡之国殉难,莫如铁心依靠新主,以求再展宏图!

  想到这里,郭开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除掉李牧,为赵国大厦之倾颓再助一臂之力!

  李斯、淳于越见郭开满口应承,心中暗喜,很快地便回秦国复命去了。

  再说郭开既受秦王的厚赠,便绞尽脑汁地进行谋划,设计加害李牧。这天,他诡秘地来到赵王迁王宫,觐见赵王迁,煞有介事地说:"大王可知李牧欲反乎?"

  赵王迁大惊道:"有这等事?李将军何以至此?"

  郭开道:"大王有所不知,李牧此次与秦军交战,秦军不战而退,概因李牧与秦将王翦有秘约,李牧是故意放虎归山。王翦还暗地里派人告知李牧,若李牧弃赵归秦,封邑万户!"

  

  自打李牧两败秦军后,赵王迁对李牧敬重有加,把赵国的命运寄托在李牧身上,今闻李牧欲叛赵归秦,精神上顿时失去了支撑。他惊恐万状,神不守舍,连呼:"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郭开凑上前去说:"臣有一计可救危局。"

  "快讲!"赵王迁如遇救星。

  郭开道:"三军之强,莫如一将得力,今李牧暗通秦军,赵军必危。当此之时,莫如及早撤回李牧,另择良将取而代之。"

  赵王迁为难地说:"当今赵国,哪有良将?"

  郭开道:"能臣良将,就在大王周围,只是大王未知也。"接着,他向赵王迁举荐赵?#91;、颜聚,将二人的才能大加夸张地吹嘘了一番,赵王迁不知底细,只好赞同。郭开又出主意说,为避免李牧犯疑,可说是将任命李牧为相国,让他把将军印绶交给赵?#91;、颜聚,速回京师赴任。赵王迁也点头应允,遂下令召还李牧。李牧接到召还命令,心存疑惑,他的部下司马尚对他说,大王言欲拜相,分明是欺骗将军,将军万勿轻易回京,以免遭到不测。李牧也意识到定有奸人从中陷害,凶多吉少,于是在赵?#91;、颜聚二人到来之前便只身逃走;赵?#91;、颜聚到前线后,闻李牧已逃,便派骑兵追杀之,可叹一代名将就这样死于奸佞之手!

  李牧的被杀是秦国实施反间计的重大胜利。与这一胜利相呼应,姚贾在齐国的游说、离间也获得了成功。他用重金买通了齐国的权臣后胜,使齐王建拒绝了与赵国的联合。这样,赵军既失去了得力的主帅,又失去了齐国的外援,而新更换的将领又无领兵之才,一经交战便被王翦率领的秦军击败,赵?#91;被杀,颜聚收拾残兵退保邯郸。赵王迁此时已丧失斗志,郭开力主投降,打开了城门,于是秦军浩浩荡荡地开入城中,赵王迁也作为俘虏被安置在房陵,至此,延续了二百多年的赵国宣告灭亡。

  赵国灭亡后,奸侯郭开携大量黄金珠宝逃往秦国,半路上被人杀死,黄金珠宝尽被抢去,这个无耻的资敌卖国之徒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秦王政灭赵后,亲自前往邯郸受降。秦王政九岁离开邯郸,如今已三十二岁,尽管时过二十多年,童年的往事仍记忆犹新,他下令将外婆家的仇人都抓来杀死,尔后才返回咸阳。他本想以此告慰他的母亲赵太后,但赵太后已身染沉疴,不久便去世了。

  秦王政灭赵后紧接着又开始了对燕国的进攻。此时的燕国国君名喜,燕太子丹在赵国为人质时,曾与少年秦王政有过亲密交往。后来秦王政即位,太子丹又为人质于秦,秦王政对他很无礼,太子丹从秦逃归,并与秦王政结怨,一直想报复。但因国小势衰,力不如秦,未能实现。当秦军大兵压境时,燕国君臣皆惶恐失措。太子丹决计派人暗杀秦王,以挽救燕国的灭亡。

  太子丹物色的刺客叫荆轲,其人好读书击剑,侠肝义胆,太子丹访求得之,待为上宾,派他赴秦执行暗杀任务。荆轲表示愿意效力,但提出要燕国督亢地方的地图一份和樊於期的头为见面礼,以解除秦王的疑虑,趁势杀之。

  樊於期自从在宜安之战被赵军败后便避罪逃到燕国,他得知其家小已被戮尽,秦王以千金万户之赏索求他的首级,对秦王政恨得咬牙切齿。当荆轲前来拜访,讲明来意之后,樊於期说,若能报秦王之仇,自己的性命并不足惜。他当场举剑自刎,割下首级。荆轲遂用盒子将樊於期的头装好,带上督亢地方的地图,准备入秦。太子丹选派燕国勇士秦舞阳为其副手,陪同入秦。太子丹及宾客等送至易水之滨,高渐离击筑,荆轲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表示义无反顾,甘愿赴死。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荆轲到达咸阳,向秦王政的亲信大臣蒙嘉说明来意,蒙嘉遂通报秦王政,秦王政听说燕国甘愿献出最富饶的督亢之地,并送来秦叛将樊於期的头颅,十分高兴,在咸阳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荆轲和秦舞阳捧着这一份厚礼登上了咸阳宫的台阶。秦舞阳毕竟太年轻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他看到威严不可犯的秦王政时更是禁不住心惊肉跳。荆轲见众臣面带疑惑,赶忙抢先解释,并请秦王饶恕。当秦王政催促荆轲赶快将秦舞阳手中的督亢图献上时,荆轲不慌不忙地展开了地图,并在图将展尽的一刹那,猛地用一只手抓住秦王的袖子,一手抽出卷在图中的匕首向秦王刺去。秦王政奋力挣脱,衣袖被扯断,他想抽出剑来,但因剑太长,慌忙中剑不能出鞘。秦王政惊骇万分,绕着殿柱奔逃,荆轲则跟紧其后追杀不舍,此时,群臣都在阶下,但他们也无法相助,因秦王有令,朝臣不得带刀上殿,阶下的兵士不经召唤也不能上殿,在此关键时刻,侍医夏无且急中生智,用手中的药囊向荆轲猛扔过去,李斯和群臣也高喊起来,提醒秦王把剑推到背上。秦王政恍然大悟,终于将剑抽出,砍断了荆轲的左腿,接着又上前击刺荆轲,将荆轲杀死。

  咸阳宫荆轲刺秦王这一幕,悲则悲矣,壮则壮矣,但终于没有成功,只留下千古遗恨。

  荆轲刺秦王的失败加速了燕国的灭亡。公元前226年,秦王政大举进攻燕国,攻破了燕都蓟城,燕王喜与太子丹逃往辽东郡。公元前222年,秦将王贲进攻辽东郡,俘虏燕王喜,燕国遂告灭亡。

  秦王政灭赵亡燕使其并吞六国之大业进行至半,当他置酒咸阳宫庆贺胜利时,一面对王翦等武将大加奖赏,同时也对出谋划策、身体力行的李斯等文臣大为感激。他欣喜地对李斯说:"爱卿功不可没!寡人之有卿,乃天助我也!"

  李斯没有忘乎所以,他和秦王政一样,将目光投向了下个目标。

  三

  赵国被秦灭亡后,秦国即想南下灭楚,但中间尚隔着一个魏国,所以,秦国决定先灭魏,再伐楚。

  魏国是列国中实行变法革新最早的国家。当年魏文侯的改革曾使国家政权中贤臣良将人才济济,国家也因此富强。但后来因信陵君无忌的专权和频繁的战争,魏国的实力却受到大大削弱。多年来,魏国在强秦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不断割地求和,至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秦国大将王贲率兵攻魏之时,魏国只剩下国都大梁及附近一些城邑。王贲包围大梁后,掘开了黄河堤,水淹大梁。三个月后,大梁城垣崩塌,秦军攻进城去,魏王假出降,被王贲所杀,魏国灭亡。秦以其地为东郡,紧接着,秦国便大举进攻楚国。

  当时,楚国仍为南方大国,尚有对秦作战的实力。当秦王政派兵选将时,曾以为少年壮勇的将军李信可当此重任,便问他派兵攻楚,需要多少兵马。李信答:"不过二十万人。"秦王政又问老将王翦,王翦则说:"非六十万人不可。"秦王政以为王翦怯懦,就派李信为将,率二十万人攻楚。

  秦王政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李信率兵攻入楚国境内,由于轻敌,惨遭失败,七都尉被杀,秦军只好退出楚境。李信败归后,秦王政方感轻信了李信,误会了王翦,便亲至王翦的家乡频阳,邀请他出任秦军统帅,对他说:"寡人因不用将军之计,使秦军蒙受了战败的耻辱。卿独忍心弃寡人乎?"

  王翦先是推说身体有病,后因秦王一再恳求,只好答应。但他仍坚持原来的意见,说:"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这一次,秦王政没有拒绝,他答应可以给他六十万人。王翦统领这样多的兵马,怕秦王政疑心,出征前又数次向秦王政请求园池田宅,表示自己贪于产业并无叛心,秦王政也答应了。

  楚国听说秦军六十万前来攻楚,出动了全部兵力进行抵御。王翦令秦军养精蓄锐,暂不与敌交锋,待士气高昂,斗志旺盛之时再下令出击,结果,一鼓作气将楚军打败,楚国大将项燕战死。秦军乘胜攻入楚国都城寿春,楚王负刍被俘。接着,秦军又向江南广大楚地以及降服于楚的越地进攻。不久,越君降秦,楚国被灭。

  在秦国统一战争开始之时,秦王政曾与大臣商定:每破一国便仿照该国宫室的样式在咸阳北原上建造一处宫室,以所得诸侯美人、钟、鼓充入之。在秦王政看来,这既是胜利的纪念,又是自豪的象征。同时还可以引发一些往昔的回忆,享受一下异国的情调和乐趣。

  如今,在咸阳北原自雍门以东至泾、渭的一片开阔的地上,已建起了韩、燕、赵、魏四国宫室,殿屋复道相连,琴瑟笙歌不绝,置身其间,秦王政十分得意,感受到胜利者的愉悦和满足。

  现在,楚国既灭,秦王政又醉心于楚国宫室的建造上。一想到那颇具特色的建筑,那气势非凡的编钟乐舞,那美若天仙的细腰舞女,秦王政就激动不已,他巴不得楚国宫室立刻就出现在渭水北岸,巴不得今天就欣赏那洋溢着楚地风情的折腰舞。

  秦王政决定立即派人入楚,模仿楚国宫室的样式,搜寻楚国的美女。李斯得知,主动向秦王政请命,秦王政应允。于是,李斯很快便带工匠、随员数人离开秦国,踏上了战事方息的楚国之地。

  此时号称南方赫赫强国的楚国已改为楚郡,江南百越为会稽郡。看到这个幅员广大、已有八百年历史的楚国已归入秦国版图,成为秦国的一郡,身为楚国人的李斯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儿。若从他出生地而论,他是亡国之民;若从现在他做官效命的国家而言,他却是战胜者。这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使李斯的心绪很乱,但又一想,人生在世不就是不断地扮演各种角色吗?这角色更换往往都是因利、因时而异的,只要是对自己有利,可尽管扮演下去,且不必考虑以后将如何。

  李斯一行首先到了寿春。这里曾是一个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被称作"朝衣鲜而暮衣弊"的城市。即是说,城内异常繁华,车辆行人拥挤,早上穿新衣进城,晚上归来时便磨旧了。李斯少年时曾对都城有过深深的景仰,可惜,他因远在上蔡,家庭贫贱,一次都没去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离开楚国二十多年后却以战胜者的身份踏进了这个曾经倾心向往的城市!

  寿春城内的楚军已经解体,昔日威风凛凛的王宫侍卫也没有了踪影。至于楚国宫廷的官员们则有的逃亡,有的被杀,大量的则被关押起来,准备解往秦国,去做苦役。王宫中的妃嫔、宫女很少有逃走的,一是她们身体柔弱,无力逃走;二来她们大都来自楚国乡间,入宫后多年未与家乡人联系,不知是死是活,无处投奔。她们只是惶恐无措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以泪洗面地苦熬着光阴。

  寿春城中到处是秦军,王宫四周及宫内都有秦军官兵把守。兵士们初入宫中不时发生奸淫和抢掠之事,后来秦军统帅王翦严令制止,并处死了一些兵卒和校尉,这才使败坏的军纪得到整肃。进驻寿春的秦兵还接到命令,他们将负责把王宫中的金玉宝物和美女送回秦国,以充实咸阳秦宫。李斯到来时,兵土们正在进行紧张的准备:查点府库,登记和装载宝物,查点宫中美女,进行分组编队,忙得不亦乐乎。

  李斯并未介入这些繁杂的事务,他有他的使命。他带领工匠和随员们对楚国宫室进行了详细的察看,然后按照楚国的建筑样式绘图。工匠们描画极为认真,一丝不苟,连楚宫的建筑规格、样式、尺寸、用料都一一记录在案,以便力争不走样地把楚王宫"搬"到渭水北岸。

  大约过了十多天时间,当这些事情已见眉目时,李斯忽然想到他的家乡上蔡去看一看。于是,他将寿春的事务作了妥善安置,便带上两个随员,乘上一辆驷马车,前往上蔡。

  

  上蔡城仍是老样子,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新的建筑,甚至还显得有些残破。这里也已被秦军占领,占领军中的最高长官是一小校,所率不过百十人。但这百十人此时成了上蔡城的主宰,他们掌管着这个郡的一切大权,而原有的郡县官员们一概成了阶下囚,被关押在上蔡狱中,听候处置。

  李斯到达上蔡后的第一个愿望便是乘驷马车在上蔡的中心街道驰骋一回,像当年郡守熊缺一样。

  李斯上路了。他威风八面地坐在车上,令驭者挽辔催马。马车行驶得飞快,如入无人之境。尘土飞扬,行人惊避,一双双惶恐、敬畏、羡慕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李斯,李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高昂着头,目不旁视,神气活现,仿佛那个破碎的少年之梦已经实现,积郁已久的闷气已经得到宣泄。他心里在说:上蔡,我回来了,我终于有了今天!

  李斯乘车在上蔡街上示威了一回,便前往上蔡狱,他要看一看曾使他蒙受过奇耻大辱的上蔡郡守熊缺如今是何等模样。

  熊缺被关押在一间狭小的囚室里。他蓬首垢面,面色憔悴,衣衫破损,龟缩在囚室一隅。他身下是一堆草,上面放着一只肮脏的破陶碗,像是刚刚不饥不饱地吃过饭,正昏然欲睡。

  李斯隔着囚室的窗子看着这个囚徒,竟有些不认得了。他在问自己:这难道就是那趾高气扬的郡守吗?这难道是少年时所仰慕、所敬畏、所嫉恨的熊缺吗?真是地覆天翻,此一时彼一时也!

  

  "熊缺!"突然,李斯看着那囚徒大声喝道。

  那囚徒猛地一惊,抬起头来,一脸惶惑。

  "郡守大人,还认得我吗?"

  熊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熊缺!你可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你手下被你欺凌、毒打过的那个叫李斯的小吏么?你可曾想到我们冤家路窄,会在这里会面?"李斯怒目而视熊缺,目光中蓄满了复仇的烈火。

  熊缺被震骇了。他仿佛记起了什么,但又摇摇头,否定了,只是不住地在地上叩头。

  见此情景,李斯哈哈大笑,他笑得是那么得意,那么畅快!

  这次"会见"之后带给熊缺的是一顿毒打,险些要了他的性命。接着,李斯又前往熊缺宅中。他得知,当年他陪熊缺去凤山仓路上见到过的那个少女莹女已为熊缺小妾。当年,李斯曾被莹女的美貌所倾慕,并发誓日后若能得官定娶莹女为妻。今闻莹女早已为熊缺所占,心中更是既嫉又恨。

  岁月催人老,如今的莹女已不见了往日的娇嫩。虽风韵尚存,但毕竟已褪了一层颜色,从李斯今日的地位来说,他完全可以另选美色,但李斯仍决定要把莹女带到他的府上。他感到唯其如此方能使他受伤的心得到抚慰。他今天的心境同二十多年前一样:不仅仅是为了爱,更是为了恨!

  这天晚上,上蔡郡衙和熊缺的宅第起了火,火烧得很旺,无人扑救。大火中,人们听到一个男子放浪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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