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漩涡中的周恩来与蒋介石 > 第04章 谋杀之网
◆宋美龄拉住蒋介石的手喘息着:“我刚才梦见河中间有一块大石头,整个河里都是血!”
◆邓颖超对侄儿们说起“伍豪事件”:“1967年‘四人帮’又翻出这件事,来陷害你们的伯伯。了解内情的人拿出了证据交给毛主席……”
●1.蒋介石算命雪窦寺,周恩来败走香港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之后,8月1日,周恩来等在南昌领 导武装暴动,向蒋介石军事集团打响了第一枪。
8月12日,蒋介石在南京国民党党部召开军事会议。会上蒋介石一反常态,表情暗淡地说:“诸位同志,我即将离开大家出国,到何处去,尚 无决定。以后大家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中央的。”说完,默默地向 门口走去,搭车回到丁家花园。接着支持蒋介石的胡汉民、吴稚 晖、李石曾、张人杰、蔡元培等也宣布辞职。
第二天,蒋介石携卫队二百多人离开南京到上海。花车到了上海站,他的支持者黄金荣、杜月笙、虞洽卿、王晓籁,早已在车站恭候。车一到,这 伙人就登车上前致意。
黄金荣代表大家说:“你的通电我们都看到,没有想到你会在事业腾达之时,主动让位与他人,在我看来并非明智之举。”
蒋介石一向视黄金荣为恩师,此时拱手拜了一下:“我虽不得已,但党国需要我的时候我决不会袖手旁观的。但现在我只有解甲归田。”
这一说,众人不再言语。
蒋介石的辞职虽说不得已,却包藏祸心。他一走,可以避开 宁汉攻击锋芒,把主持津浦路战事的冯玉祥推进斗争的漩涡,让汪精卫日子也不好过,自己则可养息,伺机再起。他回到奉化溪 口镇,当晚和从苏州带来的次子蒋纬国宿在丰镐房。与原配发妻 毛福梅会了面,吃了毛氏为他做的家乡菜,次日移住文昌阁,祭 扫蒋母墓后,又移进雪窦寺。
雪窦寺是一座有名的古刹,因建于雪窦山前坡的两溪间而得 名。古寺建于东晋,寺院规模不大,有20多间屋宇,10多个和尚。到雪窦寺时,太虚法师迎至山门外。蒋介石一行,除蒋纬国 外,还有秘书陈舜耕、警卫营长周天健及警卫人员。蒋介石往庙 里一坐,四周便布满警卫。蒋介石听说太虚是个四处讲经的和 尚,而且精于星相《心经》,便每天宽袍便服,携纬国至千丈岩 观瀑,临碧潭观鱼,畅游名胜古迹,晚上,听太虚法师讲解《心经》。
一天晚上,蒋介石想让太虚和尚看看相。太虚一般不轻易给 人谈相。据说谈起来奇准,往往稍露即止,愈加高深莫测。蒋介石示意卫士不要人内,只留哥哥蒋锡侯和卫士大队长宓熙、排长李振福在室。
和尚盘腿一坐,开口便是一句:“总司令从广东出师以来, 所向披靡,不到一年,即底定长江流域。”捋须又说,“令堂的陵 寝是一道龙脉,宛如一尊弥陀佛,有印山,有明堂,左右环抱,真是天造地设,不久还要发达。”
蒋介石点头称是,笑脸渐渐又布上阴云,叹了一口气:“师父过奖了,我实在不敢当,更谈不上什么功劳。我现在已是在野 之人,不久要出国,云游四方去了。”
和尚沉默一阵,便问起蒋介石的生辰八字。蒋锡侯代为答 道:“光绪十三年丁亥九月十五日午时。”
和尚起身,从室内的经架上取过一本书,翻开查找。桌上摆 着一个圆木盘,上面有许多圆圈,有黑字,有红字,盘子里有许 多纸卷,和尚叫蒋介石抽一个小卷。和尚接过纸卷,掐指箅起 来,口中念念有词。和尚忙过一阵,走到蒋介石面前,双手合 十,煞有介事地向蒋介石行了一个礼,面带笑容地说;“恭喜总 司令,从此逢凶化吉了!论总司令的八字,今年流年是丁卯,犯 天狗星,所以交秋之后冲动,不死也受伤,但正在行运,后福无 量,决无妨碍,远则两年,近则一年,必然东山再起。那时总司 令的权位,要比现在高,贵不可言。明年流年戊辰,非常顺利, 东山再起,没有问题。这是贫僧凭总司令的八字命运推箅出来 的,决无虚言,因此贫僧预为祝贺。”
蒋介石一下从椅子上站起,绷紧的睑松开,连声称谢。他向哥哥示意一下,蒋锡侯当即拿出一个纸包,交给蒋介石。蒋介石 又转给和尚:“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来日如真发达,再来重 谢不迟。”
和尚笑纳,并腾出方丈室,给蒋介石住。蒋介石在那住了11天,天天都有四方要人和黄埔旧部来访。这些人大多见蒋后 即走,最多吃顿饭再走。
蒋介石恢复了自信,在方丈室里给在上海的宋美龄写信:
惟余平生倾慕之人,厥惟女士。前在粵时,曾使人 向令兄姊处示意,均未得要领。当时或因政治关系。顾 余今退而为山野人矣,举世所弃,万念灰绝,曩日之百 对战疆,叱咤自喜,迄今思之,所谓功业宛如幻梦。独 对女士才华容德,恋恋终不能忘,但不知举世所弃之下野武人,女士视之,谓如何耳?
信让秘书发走。陈舜耕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卷报纸。蒋介 石一张一张翻阅着,忽然--条消息映入他的眼帘,他不由得身体 前倾,要把那条消息看个清楚。报道是说南昌武装暴动的,说起 义的部队已被打败,正在消灭之中。那条醒目的消息是:“共匪 重要酋领周恩来、叶挺仓皇逃窜,不日即将缉拿归案……”
南昌起义部队退到汕头的时候,周恩来真是百感交集。两年 前,他和蒋介石曾作为胜利之师,在这里欢庆了一番。而今,欢 迎的人群没有了,一道征战的盟友成了对手,两个月来的奔波辛 劳,使这个精力过人的人也抗不住了。他得了恶性疟疾,乍冷乍 热,冷起来寒颤彻骨,热起来大汗淋漓,身体眼看着就要垮了。 从汕头撤退以后,到了流沙,第三天中午,起义军首领在天后庙 里一间细长的侧厅开会,作着最后的决策。主要是周恩来作报 告,他还在发着疟疾,脸色显得碧青。他检讨了失败原因之后, 说到大体上已经决定的善后办法一武装人员尽可能收集整顿, 向海陆丰撤退,以图今后的长期斗争。非武装人员愿留的留,不 愿留的就地分散。分别向海口撤退,再分头赴香港或上海。
这二三十个人大多心情沮丧,唉声叹气。周恩来讲完后,叶 挺谈到过去的教训,长叹了一声,“到了今天,只好当流寇,还 有什么好说!”他所说的“当流寇”,自然是打游击的意思。
贺龙磕着他的烟斗,凝眉怒目:“我心不甘,我要干到底! 就让我回到湘西,我要卷土重来。”
会开到午后2时左右,发现敌人在村外山头活动,只好匆匆 结束。
周恩来高烧发到40度,由担架抬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别人看他病成这个样子,劝他离开部队。他努力睁开眼,喃喃 道:“我的病不要紧,能撑得住。我不能脱离部队,准备到海陆丰去,扯起苏维埃的旗帜来!你们快走吧!”
队伍又遭到国民党军队的猛烈袭击,完全被打散了。连抬担 架的人也跑了。守在周恩来身边的只剩下叶挺、聂荣臻等几个人 了。周恩来已经病得连稀粥也喝不下,常常处于昏迷状态。他们 路不熟,又不懂当地话,几个人只有一支小手枪,连自卫的能力 也没有。以后遇到地方党的负责人杨石魂。他是当地人,先带他 们在附近一个小村子里隐蔽一下,晚上又找来一条小船,送他们 出海。八十年代,进入垂暮之年的聂荣臻元帅回忆起这段往事, 印象依然是那样真切:“那条船,实在太小,真是一叶扁舟。我 们四个人——恩来、叶挺、我和杨石魂,再加上船工,把小船挤 得满满的。我们把恩来安排在舱里躺下,舱里再也挤不下第二个 人。我们三人和那位船工只好挤在舱面上。船太小,舱面没多少 地方,风浪又大,小船摇晃得厉害,站不稳,甚至也坐不稳。我 就用绳子把身体拴在桅杆上,以免被晃到海里去。这段行程相当 艰难,在茫茫大海中颠簸搏斗了两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到了香港。”
到香港后,杨石魂同省委取得联系,把周恩来安置下来治 病,他就走了。匆忙之中,也没问清与省委联络的暗号,聂荣臻 和叶挺到省委去接头,机关的人一看这两个人穿着不整,也不知 接头办法,疑惑地躲开了。两人不敢在街上活动,回来洗了澡, 理了发,换了衣服,才重新上街。叶挺有经验,口袋里装了许多 钱,腰里也缠了许多票子。上街后,买东西时,叶挺一掏就掏出 一张百元的港币。商人一看,说这张票子是假的。叶挺一听生气 了,拿过票子,几下就撕碎了。聂荣臻急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 说:“老总呵,你怎么这样干呢?人家看你这样不在乎,一百元 的大票子随随便便扯了,不怀疑我们吗?”
叶挺捂着嘴说:“我扯得有道理,不然,他怀疑我用假票子, 找来聱察不就更麻烦,我扯了,就没事了。”说着,俩人急急离开那里。
11月上旬,中央通知周恩来,叫他来上海开临时政治局会议。
回到上海的周恩来又见到了邓颖超。他们是7月下旬一个晚 上分开的。当时周恩来只跟邓颖超说要马上去江西九江,去干什 么,呆多久,都没有说。邓颖超也已经习惯了,什么也没问。她 在7月底返回上海,8月初,才从报上看到南昌暴动的消息。这 才知道周恩来到九江是赶去领导八一南昌起义的。以后又看到起 义部队退出南昌,南下广东,一路遭到敌军的拦截追击,以至去 向不明。周恩来也生死未卜。她担着一份心,直到此时见面才放 下。
可是,当他俩去莫斯科出席党的六大时,又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风险……
●2.周恩来与邓颖超赴莫斯科途中遇险
5月的黄浦江泛着金波,拍打着将要开赴大连的日本客轮。 顺着上船的人流,留着长须穿着长袍、装扮成一名古董商的周恩 来,和穿着一件半新旗袍的邓颖超,走过舷梯,登上甲板。他们 拿的是头等舱的船票,进了船舱才发现这里的旅客大多穿着华 丽,带着佣人。与他们相比,周恩来和邓颖超的服饰显得太一般 了,也无法像他们那样一天一换。所以在头等舱里,他们很少与 别的旅客交谈,只将在码头买的各种报纸打开来翻阅,到吃饭的 时候,不得不随着头等舱的人去餐厅就餐。就是这样小心翼翼, 在餐厅里,他们还是感觉到旁边有四双眼睛在注视他们。当那两 个陌生人买饭时,飘过来几句天津口音,两个人都是大商人打扮。
船到青岛时,有短暂的停留,允许旅客上岸活动。周恩来和 邓颖超上岸进人市区吃了午饭。因为当时济南刚发生了五三惨 案,周恩来又在青岛买了各种报纸,想从中了解事态的发展。他 们没有发现两个“尾巴”还在后面盯梢,回到船上,又全神贯注 在报纸上。当轮船刚停靠在大连码头上,麻烦来了。
几个驻大连的日本水上警察厅的人围上来,拦住正在收拾东 西准备下船的周恩来和邓颖超。为首的一个摘下墨镜,指了一下 周恩来,问:“你是干什么的?”
“做古玩生意的。”周恩来捻了一下长须,抱肘答道。 警察的目光落到他们携带的箱子上,上下打量。邓颖超心里 格登一下,她知道箱子里一件古董也没有,万一要搜查……
盘问者收回目光,说出他们的疑点:“做生意的,买这么多 报纸干什么?”
周恩来轻轻一笑:“做生意的嘛,在船上也无聊,没事可以看看。”
“你们到哪里去?”
“去吉林。”不知是周恩来事先想好还是临时现编的,他回答 是十分肯定。
“到东北干什么?”
“去看看舅舅。”
问不出结果,盘问者又指指周恩来,让他到水上警察厅再 说。邓颖超不放心,上前一步:“要去我们一同去!”
周恩来突然大怒,冲着邓颖超嚷起来:“你去干什么,你不 要去!”又转过脸去,要求警厅为首的替邓颖超找个旅馆,那个 人答应了,周恩来又跟去把邓颖超安置好,才随警察走了。
周恩来一走,邓颖超在旅馆里茫然若失,心急如焚,不知周 恩来是凶是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周恩来仍然没有回来。她急 得趴着窗户往外看,街上毫无动静,她觉得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分秒如年了……
周恩来被带到水警厅,还没让坐下,又开始细细盘问,从出 生年月一直问到学历职业,又问亲戚#友:“你舅舅姓什么,叫 什么?”
“他姓周,叫曼青。”
“他是干什么的?”
“在省政府财政厅当科员。”
盘问者像是发现什么,把记录的钢笔往桌上一放,冷冰冰地 走到桌前,眼里射出探询的目光:“你舅舅姓周,你为什么姓王?”
周恩来瘦俏的肩膀耸了一下,两手一翻:“这有什么奇怪的! 在中国舅舅和叔叔是有区别的,姓氏是不一致的,不像外国人叔叔舅舅都叫Uncle,所以我舅舅姓周,我姓王,一点没错。”
“我看你不是姓王,而是姓周;你不是做古董生意的,你是 当兵的!”日本警察突然高声喊道。他古怪的声音很响亮,就像喉咙里激荡着回声一样。房间里的人神经都感到有点紧张,都一 齐目光直视着周恩来。
周恩来的目光却移动缓慢,内中透出漠然的抻色,他伸出两 只文绉绉的手:“你们看我这双手像摆弄枪支的吗?”
几个警察凑上来,翻看着周恩来的手。他们没有发现军人生 活的一丝痕迹,至少可以说,这双手很长时间没有和刀枪之类打过交道。但审问的警察仍不死心,回到桌子后面坐下,拉开抽 屉,抽出一张卡片,看了看,清清嗓子又喊叫起来:“你就是周恩来!”
尽管周恩来受到震动,却没有流露一点生硬刻薄的口气,只 是反问道:“你们为什么偏要说我是周恩来呢?我告诉你们,我姓王,不姓周,你们问问自己,搞错了没有?”
这下轮到警察沉默了。他蓦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恩来。周恩来这才发现这人的一只眼有毛病,不停地流泪。他从圏 椅里拿出一块精致的手帕,用手捂住眼睛。用另一只好眼看看抽 屉里的照片,再看看周恩来,一时想不起再要问什么。
周恩来抬腕看看表,着些反客为主的意味:“你们耽误了我 赶车的时间,这个损失要由你们来补偿。你们给我代买两张下午 去长春的车票吧。”
警察无奈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叫下手去办。
周恩来回到旅馆,焦急的邓疑超上前握住他的手,一块石头 落地。周恩来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随后小声说;“我们去接头 的证件在哪里?”
邓颖超拍拍衣襟。
“赶快烧掉。”
“他们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邓颖超问。
“可能从黄埔军校搞来的。还得小心点。”
邓颖超也意识到危险并没有解除,说不定暗处就有“眼睛”。 她起身走进卫生间,掏出证件,撕个粉碎,扔进马桶,用水 冲掉,她出来掸掸旗袍,拉上周恩来,两人有说有笑去楼下的餐 厅用餐。
车票拿到后,他们按时上了车。一坐下,就发现对面的两个 乘客是日本人。周恩来和邓颖超马上意识到这是两个跟琮的。那 两人还主动打招呼,用熟悉的中国话来-谈。周恩来完全放松地 同他们应付。等邓颖超与他们闲聊时,他便靠着车窗假寐。到长 春站下车时,日本人拿出名片给周恩来,日本人有交换名片的习 惯。一般人都把名片放在西装的小口袋里,接到对方的名片应立 即回片。周恩来没有名片,但还是装出找的样子,“噢,我的名 片没有装在口袋里,还在箱子里呢!很对不起。”说着,弯下腰 做出要取的样子。对方赶紧说:“不必,不必了。”
到长春后,他们一路走,一路寻视前后左右,确准没有跟踪的,才住进一家旅馆。周恩来往床上一坐,仰面躺倒,直摇头: “这一路简直比撤出广东还劳神!”他呼地又坐起来,对着镜子把 长胡子刮掉,脱下西装,换上长袍马褂,两人又乘火车去吉林。 抵达后没敢直接到周恩来伯父家去,先住旅馆,然后写一封信, 请旅馆的人送到伯父家。正好三弟在家,一眼就看出周恩来的笔 迹,马上来把他俩接回家。其实周恩来可以直接去哈尔滨,这次 绕道吉林,是怕日本警察厅真去查问伯父有无姓王的外甥,惊扰 了伯父。
东北仍在日本侵华军和奉系军阀控制下,他们随时可能被 捕。另一方面,蒋介石占领南京后,经山东咄咄直逼东北,使得 东北一带的日军和奉军认为共产党是失败了,将主要精力放在对 付国民党上。但他们不敢麻痹,在伯父家停留了两天,两人商 量,周恩来先走,到哈尔滨他二弟家住;再隔一天,由三弟陪邓 颖超赶到哈尔滨会合。到了哈尔滨,因为接头的证件已毁掉,无 法同有关的人取得联系。幸好“六大”代表是分批出发,在他们 之后,还有一批,其中有熟悉的李立三。于是,邓颖超每天到火 车站去等,可是一连几天都不见李立三的影子。邓颖超急了,坐 下来又站起,望眼欲穿。这才看见李立三摇摇摆摆和旁边的人说 笑着从站台出来……
“六大”在莫斯科如期召开,担任大会秘书长的周恩来在会 后没有马上回国。共产国际还要开会。作为中央组织部部长,他 找了当时在那里学习的许多中国党员逐个谈话。一天,他正在翻 阅一批留学的军事干部的档案,蒋经国跑来了。
蒋经国穿着白衬衣,人也比后来精干得多。他从上海到广州 后,就多次向蒋介石提出去俄留学,蒋介石起初并不赞成,他从 心底就不喜欢苏联。但陈洁如很支持蒋经国去留学,向蒋介石一 再劝说,促其成行。蒋介石在经济上仍很少接济,使蒋经国在苏 联的生活相当窘迫,陈洁如知道后,将私蓄两千元托陈果夫转汇蒋经国,才解决了他的困难。后来在四一二政变时,蒋经国表现 得特别革命,公开声明反蒋,并由此一夜知名。他一进门就嚷嚷 开来:“搞什么名堂,谁成立江浙同学会,不过是开开玩笑而 已!”
周恩来赞赏蒋经国与父亲划清界限,“江浙同乡会”的事他 也有所耳闻,便向他详细询问此事。这事还得从蒋经国说起。蒋 经国原在中山大学念书,那里的江浙同学比较多,相互关系也密 切。大家常把每月发的几元津贴费凑合起来,十天半月到中国饭 馆餐一顿。1927年10月,苏联从中山大学、东方大学抽调了一 部分同学到莫斯科陆军大学、军政大学等军事学院学习。激进而 有特殊身份的蒋经国便与萧劲光、李卓然、曾涌泉等一起到列宁 格勒的军政大学学习。这时,蒋经国享受红军军官的待遇,每月 领津贴费约七八十元。留在中山大学的江浙同乡给他写信,时常 幵玩笑说:你的会费还没有交。意思是向他要钱,也就是要他请 客。蒋经国寄钱时也戏称是交会费。这些信不知落在什么人手 里,便传言他们是搞小组织活动,组织了江浙同乡会。许多人要 求审查他们与托派之间的关系。周恩来、瞿秋白等领导已经在审 査此事。但前两天瞿秋白在炮兵学校给各军事院校的留学生作报 告时,又有人提出同乡会的事,他一解释,反而更乱了。他说: 同学们,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管这些闲事干什么!这句话引 起许多人的不满,加之翟秋白本身又是江浙人,被认为是有意包 庇,至少是不负责的和稀泥。
“这件事情的原委我会向大家讲清楚的,”周恩来认真地瞧了 蒋经国一眼,做了一个表示赞许、意味深长的手势。“你也可以 告诉你的同学,我们的结论是没有什么江浙同乡会,任何宗派都 有碍于中国学生的团结,也希望你学成回去后,能以你的见解影 响你的父亲。”
蒋经国答应着,昂首挺胸、步伐轻盈地走下楼梯。
10月初,周恩来绕道法国回国。在里昂郊外的小咖啡馆, 他约了一位客人会面。他依然是出国时常穿的那套白西服,只是 戴了墨镜和一顶白礼帽。当他摘掉墨镜,挨着咖啡桌坐下的时 候,对面坐着的女人似乎一时语塞,但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这目光极为复杂,甚至带点爱情失落后的哀愁。她是张若名。周恩来1924年回国后,她就进入里昂大学读书,几乎断绝了与外 界的一切联系,一头扎进了书堆。今年拿下文学硕士学位,接着 攻读博士学位。她复杂的心情使她有很长的时间不知周恩来在讲 什么。
周恩来轻轻地问候,并告诉她,他已经和邓颖超结了婚: “小超让我代问你好。”
“我知道。她好吗?郭隆真呢,还有刘清扬……”
“她们都好。”周恩来极短地度过感情上的不安,话多起来,把觉悟社成员的情况一一告之。在残酷的形势下,这批人发生了 很大的分化,但还是有不少人仍在第一线搏斗。“我反正是准备 牺牲的,这个世界杀人的事天天在发生。”
张若名也渐渐平静下来。临分别时,她的目光再次和周恩来相遇,但模糊的视线又不知所措地掉开了。她一边走着,一边盯 着自己的脚尖,像是在发誓:“你放心,尽管我不再热心政治, 但任何时候都不会泄露共产党的秘密。”
落日沉在他们跟前,一抹火红的余晖映照着他们,映照着身前身后徜徉的路……
●3.婚姻权力都在向蒋介石微笑
婚姻小路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行。当蒋介石花言巧语将陈洁如 送去海外“进修”后,他身边的空位由宋美龄顶替。这个颇具政治色彩的婚姻被当时的新闻媒介和当今的写传者广为传抄,轰动 了昨天也满足了今天。也许有两个细节被人们忽略了。一是蒋介 石和宋美龄都想请德高望重的何香凝当证婚人,却遭到拒绝,以 后由国民党元老蔡元培主婚。蔡元培毕竟是学者风范,心思还在 学问上,这类事被人传来传去反倒于心不安,干脆贴出一张“三 不启事”:不兼职,23个头衔悉数辞去,只任学院院长一职;不 写字幅,至发启事时,尚有一百多幅没写;不代人介绍职业,主 婚之事一概谢绝……另一件则是宋美龄答《交通日报》记者问。 记者问:蒋先生谓初见女士时,已认为女士为其理想的伴侣,但 不知当时女士,作何感想?宋美龄答:(女士微笑)此乃五年前 事,当时余未注意之。问:结婚问题,起于何时?答:半年前, 然最近始有成议。这些话倒使人们撩起了多处传记所载“两人一 见钟情”的“昏”纱……
蒋介石在重新结婚后10天也重新获得失去的权力。他又官 复原职。
可宋美龄和她这个阶层其他的妇女一样,起初也不愿意到南 京居住。那里没有五光十色的社交场合,据说当时南京只有一条 宽马路,可这条路只容得下一辆汽车单行。再说南京的气候也不 好,严冬寒风刺骨,盛夏酷暑逼人。南京政府官员的太太们没有 一个前往南京定居,宁可留在上海,让自己的丈夫偶而得空去探 望她们。但蒋介石毕竟地位非同一般,他每每让宋美龄在各种宴 会上露面,并坚持让她作为女主人出场。她成为这种场合中绝无 仅有的一名妇女。女人多少有点虚荣,她也给了蒋介石面子,几 乎忘掉自己,而全力帮助蒋介石工作。
于是,像蒋介石一生多疑和多险一样,伴随着宋美龄婚姻的 是不安。
这次不安发生在他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的夜晚。1929年前 后,蒋介石投身于对反蒋各派作战的中原大战中。在结婚纪念日的前几天,蒋介石提议到南京对面的浦口乡下度假,宋美龄答应 了。可临近出发的时候,宋美龄似有某种预感。
“我真的不想去。”宋美龄坦率地对蒋介石说。“不过我答应 过你,如果你要坚持的话,我就跟你去。不知怎么摘的,我觉得 很不踏实。”
“好吧,你先休息,等我和几个人谈完话,再与你打箅。” 宋美龄早早上了床,可是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11月底 的天气,正是南京很冷的季节。这是一所中式平房,房子的地板 直接铺在土地上,冷气直往上钻。尽管生了壁炉,还是暖和不过 来。睡不着,她就抄起本英文小说看。越看却越心烦。她独自在 黑暗中躺了好一阵子,还是不见蒋介石进来,索性起床,把寝 室、浴室以及书房的灯统统打开,接着穿上睡衣,打箅把蒋介石 叫进屋,哪怕只呆一会儿也好。但她又觉得这样做会显得自己过 于神经质,于是她仅仅满足于走至门口,倾听从另一间屋子里传 来的讲话声,以便使自己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
蒋介石同第一个人谈话结束了,宋美龄听到丈夫道别的声 音,然而,又有一个人被引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有名的 “倒戈将军”石友三。他本是冯玉祥的部将西北军的“十三太保” 之一,这是他第三次叛冯,投至蒋门之下。他是来开脱自己,向 蒋表示忠心的。宋美龄实在等不下去了,她敲了敲门,要蒋进来 一下。
“要出事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宋美龄说话的时候手还往 外指了指。“这个人反复无常,你要多加小心。我总觉得有一种 不祥之兆。”
“可又能出什么事呢?”蒋介石摸摸宋美龄的肩膀,安慰了她 几句,“一切都很正常嘛。你太紧张、太疲劳了。先让佣人陪你 一会儿,我尽快和他谈完。”
宋美龄交谈几句,心情好多了,也没叫佣人来,自己重新回到床上,不大一会儿便进入梦乡。半夜,蒋介石蹑手蹑脚进来, 刚坐到床沿,宋美龄呼地坐起来,神色慌乱,拉住蒋介石的手喘 息道: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河中间有一块大石头,河面上闪 烁着月光,河水突然化成了鲜血,整个河里都是血!”
蒋介石是有些迷信,但这次却觉得宋美龄是神经过敏。 “不,因为你的名字中带个‘石’,他那个人本来就姓石,两块石头硬碰硬,轧不出好苗头!”
“睡吧睡吧,辰光不早了……”
凌晨3时,有人敲窗户报告:刚才特意来表忠心的石友三叛变了,现在带着部队在江对岸浦口闹事。那个地方正是蒋氏夫妇打算去度假的地方。就在石友三前来拜会蒋的同时,他的部队正 在更换臂章,准备投靠唐生智,进攻南京。
蒋介石只好披衣起床,布置何应钦顶住。宋美龄则在一旁祈祷上帝保佑,逢凶化吉……
石友三的倒戈很快被平息下去。这件事使蒋介石非常钦佩宋 美龄的“预感”。而宋美龄则把它归结于基督上帝的暗示,并力 劝蒋介石人教。蒋介石虽然在结婚时就答应信奉基督教,但三年 了,一直扭扭捏捏不大愿意接受洗礼。这次,宋美龄抓住这个机 会,把蒋介石拉进基督徒的行列。自此以后,蒋介石每天一早, 就跪着做祷告,从不间断,并不许他人讳言基督。
●4.顾顺章叛变,陈赓除奸
中原大战以蒋介石的胜利而告终。张学良的东北军入关,给 蒋介石帮了很大的忙,随后“倒戈将军”石友三投奔了张学良。 晋军也背着阎锡山自找门路,纷纷与蒋介石、张学良拉上了关 系。西北军在蒋介石派出的说客策反下,也都相继倒戈。其他杂牌军大都很快换成了蒋家的旗号。蒋介石对石友三三次来降,心 存疑窦。他把管情报的戴笠叫来询问:“你说石友三敢在行叛之 前来我这里打马虎眼,到底是谁的主意?是不是周恩来他们派人 鼓动的?”
戴笠一如既往地站着回答一一蒋介石并不常与他面对面的谈 话,有事大多通过陈布雷等侍从人员转达;戴笠有事一般也是通 过宋美龄上报。他出现在蒋介石面前总是站得笔挺,满脸大胡子 刮得干干净净。他答道:“根据上海情报,石友三所为纯系王亚 樵挑动的!”
蒋介石吃惊不小,嘴唇收缩了一下,变成一副苦相。“张学 良这么桀骛不训的家伙都拉过来了,他这么个小小杀人魔王难道 就束手无策?周恩来搞了个什么特科,他是不是共产党的人?为 什么处处和我作对?”
暗杀大王王亚樵的确是个复杂而神秘的人物。他看过马列主 义的书,也看过无政府主义的书,大概更多的是倾向于无政府主 义。他性格外露,几句话不对就能变脸。对朋友也敢拔刀相助。 曾掏钱为入狱的共产党人请过律师,也出钱买下一个替共产党印 刷《红旗日报》的工厂……四一二以后,蒋介石曾密令南京警察 机关逮捕王亚樵,但都被他逃脱,并扬言,非杀蒋介石不可。戴 笠曾在王的手下任过中队长,并拜王为师。戴笠虽探得王亚樵奔 走于各反蒋实力之间,却拿他不住。现在仍一筹莫展。他知道蒋 介石在中原大战之后,已把主要精力转到对付共产党上,便揣摩 蒋介石的心思说:“悬赏五万元缉拿赤匪头目朱德、毛泽东、黄公略、彭德怀的布告已经贴出,上海方面中共四大健将之一的顾 顺章与王亚樵关系……”
蒋介石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上海方面的工作由陈立夫他 们办,你回去吧!”
蒋介石善于用一个人看住另一个人,两个组织间互相牵制。
“中统”成立后,很有起色,他又在酝酿以黄埔军校这一方人才 成立个什么组织,以便监视“中统”,戴笠正是他理想的人物, 但他不希望戴笠的权力过大,以免染指“中统”。其实,他对戴 笠所说共产党的“四大健将”——周恩来、向忠发、李立三、顾 顺章的行踪早在四处打探,只是没有消息而已。
1931年4月下旬的一天,蒋介石正在窗前默想进攻红军的 计划;陈立夫匆匆赶来,一脸喜色:“总司令,顾顺章抓到了!” 蒋介石缓缓转过脸,瘪着嘴:“不会吧,有没有搞错?”他在 上海曾与顾打过交道,都说顾很神,不仅双枪,能在室内开枪而 室外听不到声音,徒手杀人不留痕迹;还会变戏法,催眠术,他 的化装技巧特别高明,他用一副假牙往嘴上一套,整个人就变了 模样……抓住别人可能,抓他谈何容易。
“不会错的。是在武汉,蔡孟坚他们抓到的!” 陈立夫这一说,蒋介石有点信。因为这个蔡孟坚也是非同一 般,在去年的中原大战中,他不过是蒋介石第九军的一个参谋, 竟能潜进许昌,从冯玉祥的部下任应歧窃得一本正在使用的密电 码,并亲手交给蒋介石。蒋介石利用这本密电码掌握了冯军的命 脉。蒋介石在大战结束时,专门在前线召见蔡孟坚,把他介绍给 酉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陈立夫,陈立夫又委派他为中统驻汉口的 特派员。蔡孟坚对蒋介石感恩戴德,立志报效。去年年底,蒋介 石在庐山召开“剿匪”会议,会后准备到汉口巡视。这一计划被 中共地下党长江局获悉,通过内线取得千人欢迎会的二百张出席 证,准备刺杀蒋介石。就在蒋介石下山前两天,蔡孟坚捕获了长 江局的秘书夏华,严刑逼出口供,知道了刺蒋计划,立马电告陈 立夫,陈立夫又转告蒋介石。蒋介石立刻召见蔡孟坚,当场任命 他为少将参议,并发奖金一万元,并告:“以后随本人行动。”所 以听说是蔡孟坚抓住的顾顺章,蒋介石始才相信。
陈立夫的激动劲头有增无减,把与武汉来往的电报都从公文包里掏出来给蒋介石过目。蒋介石还想证实:“电报说到这个人 长相没有?”
“有,有。”陈立夫熟练地找出一张,边念边试图在自己脸上 表现出来:“个头不大,身体肥胖,鼻梁很高,豹子眼……”
“是他,的确是他。”蒋介石从写字台前走出来,拧着下巴问 起陈立夫:“要重兵监禁,严防逃跑。他现在哪里?”
“正在押解途中。他非要见你不可。”
“这么一个共产党的自首分子,”蒋介石皱了皱眉头,“我见 他恐怕不合适吧。”
陈立夫劝道:“他虽然是个阶下囚,可毕竟是共产党的高层 人物,只要他的口一开,恐怕共产党中央的机密无一可保,我想 总司令还是礼节性地见上一面,具体事宜我们来做。”
蒋介石沉吟了一下。
“那好吧,你关照蔡孟坚,一到南京立即带顾顺章来见我。 对你们此次行动,随后我将从重嘉奖。”
顾顺章是3月份奉派护送张国焘、陈昌浩到鄂豫皖苏区,回 程到武汉,住在法租界陶陶旅馆里,又以“化广奇”的艺名,在 新市场游艺场公开表演魔术。因他精于化装,每次登台都以不同 面貌出现,也不怕被人识破,可是有一次上街,不曾化装,被一 个认识他的叛徒尤崇新发现,立即招来随行的特务,将顾逮捕。 顾的手上还缠了一条白毛巾。他还要求住在陶陶大旅馆,押去一 看,还有一个交际女郎留在房内,是他演魔术时的助手。顾显得 满不在乎,当要押他到军法处审讯时,他瞪眼大叫:“我要见蔡 孟坚!”蔡孟坚好生奇怪:他怎么认识自己?即刻派人押来。顾 顺章一到,竟拿出主人的派头,朝蔡孟坚一撅指头:“我不是一 个普通共产党,是共产党中央常委,与周恩来平起平坐,共产党 党务,我掌管大部分,任何秘密机关,全部由我安排,我受过苏联格别乌训练,还是上海共产党中央红色保卫局长。说特务,我 是特务的总管,这次来武汉,主要任务是:一,护送张国焘去鄂 豫皖边区任主席,张昨已由我派人掩护到达;二,筹备布置共产 党主席经粤汉路转株、萍去井冈山,转移主席驻处。你今日找到 我,可能对国共两党都有好处,我不能再多谈,留下重要问题, 请你安排我与蒋总司令商谈。”
蔡孟坚又惊又喜:“你见见此间行营主任何成浚将军谈谈吧。”
顾顺章不屑一顾:“见他也不过我刚说的这些话。”
“你为什么知道我蔡孟坚的名字?”
“国民党任何地区,主持反共的人名我都知道,不必多问。”
蔡孟坚确认这是条“大鱼”无疑。一边让顾仍回旅馆,派人 监视,准备把他送往南京处理;一边报告何成浚。何成浚表示: “没意见。照你的意思送往南京中央处理,你可包一艘招商局小 轮,派一班宪兵押送,你最好乘飞机先到南京,把此案报告总司 令与立夫先生,听指示处理。”
蔡孟坚照办,先乘水上飞机赶到南京,向陈立夫报告,陈立 夫又火速秉报蒋介石。蔡孟坚把顾顺章押到中统调查科长徐恩曾 的办事处,顾抬头一看,进门就说:“这是我们驻京办事处。” 蔡不解:“怎么是你们的办事处呢?”
顾顺章说徐恩曾的机要秘书钱壮飞就是中共打人国民党的核 心间谍,还介绍李克农任徐在上海的无线电管理局秘书,安排为 共产党的另一据点。顾顺章喋喋不休地摆谱:“你们中央一切对 付共产党重要资料每日由钱派人送上海租界,由我或周恩来核 阅。我在汉口即知你是武汉负责人,就是钱某派其女婿刘杞夫作 交通员逐日自南京、上海,送交国民党中央一切重要情报,连历 次中央军围剿计划加上各地反共负责人名单,所以我查出你的名 字。如果钱已逃上海,报告周恩来,则我的计划全部完了!”
蔡一面听一面背脊冒汗,撇下顾顺章就去报告徐恩曾和陈立 夫,他们几个一査钱壮飞果然不知去向。回到顾顺章面前,蔡又 佯装无事,说钱已搭车逃沪,已通知沪宁路沿途缉捕。顾贮章早 察觉事情不妙,大为叹气。正好蒋介石官邸来电话,叫他们前往 晋谒。顾顺章坐在车里扭捏不安,极度惶恐。蔡孟坚问:“你在 轮船上是否写好了向蒋公建议,如何对付共产党意见书?”
顾顺章不耐烦:“何必预先写好,当面讨论不就行了吗。”他文化不高,却能滔滔不绝,又自信得很。
“你先向我透露个梗概吧。”
顾顺章出口就来:“一,把共产党变为合法政党;二,共产 党军队交出,分散插编于中央各军,如取消其武力,自然天下太 平。”顾供出了即将出狱的恽代英:“共产党制度,高级中委每年 须参加基层活动,恽代英是共产党高干,他在参加浦东基层组 织,化名王作霖,化装工人发传单,为警察捕获,供称为不识字 赤色群众,故发交你们的苏州反省院感化。我花了几千元运动 费,已准这几日移送南京总部军法处宣判释放,你可查明是否开 释,恽是共产党重要人才!”
说到这,汽车已抵蒋介石官邸。蔡和顾一同进入蒋的会客 厅,陈立夫和他的秘书张道藩都在。蔡孟坚急忙凑到张道藩身 边,耳语钱壮飞是共产党最高间谍之事。张亦大惊失色,急切叮 嘱:“此事绝对不可告诉蒋,你年轻,要增加经验,不要使立夫 增加大麻烦。”
蒋介石穿着长衫,已经走进客厅,站在中央,先去和蔡孟坚 握手:“你很努力,甚好甚好。”
蔡孟坚立即向蒋介石介绍:“这位就是向我方归顺的顾先生。”
顾顺章也顺势上前,要去握蒋介石的手。蒋介石却装着没看 见,把手背到身后,说了一句:“你归顺中央,很好,很好。以后一切听蔡同志安排,为国效力。再见。”说完就往外走。走到 门口又折回,叫蔡送走顾之后再来见他。顾顺章没想到遭此冷 落,木然地站在那里,神情沮丧。在回办事处的路上,顾自叹 道:“我恐怕不仅不能促进中共对国民党放下武器,而保存共产 党为公开政党;反之,我住上海的家室及子女……也会遭到惨 灭。另外周恩来你们是捉不到了!”
“为什么?”
“你们调查科驻上海的特派员杨登瀛也是我们的人,只要钱 壮飞跟他一通消息,整个上海的共产党立即都会消失!”
“你怎么不早说!”
“我想等蒋介石……可他哪里听我说!” 蔡孟坚也憋了一肚子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搞错 自己的身份!”
顾顺章软了下来:“以后我的前途,希望蔡先生多多维护, 我当尽力立功。”
把顾顺章安顿好,蔡孟坚又原路返回,蒋介石马上来到客 厅,询问顾还说过些什么。蔡把顾在车里说的话学了一遍,蒋介 石嘿嘿一笑:“顾已成为反共自首叛徒,还有什么影响力!你仍 利用顾相机指导运用,随时向我报告。”
蔡孟坚又把恽代英被捕之事说了,蒋介石当即下令枪毙。蒋 介石很想知道:“这次能抓到周恩来吗?"
蔡孟坚不敢肯定:“据顾顺章说很难。就不知道我们的行动 是否能赶在他们之前。”
蒋介石站起来下令:“要尽最大可能搜捕周恩来,他一抓到, 上海的共产党三年不要想再抬头!”
陈赓把顾顺章叛变的消息一说,周恩来惊的半天没说话。两道浓眉弹动一下,一双大眼惊愕地瞪着他的同伴,他破例向特科 的陈养山要了支烟,抽了几口,让烟呛得直咳,哺喃自语:“怎 么会这么快呢?”
顾顺章的情况他太熟悉了。不说工人武装起义时的生死与 共,就说后来成立的恃委吧,也是由向忠发、周恩来和顾顺章三 人组成,周恩来是决策人,日常工作由顾顺章负责,向忠发挂名 不管事。下设的中央特科就是由顾牵头的,周恩来掌握的机密顾 顺章几乎都知晓。对他这个人的才能品德,周恩来也是了如指 掌:他确实聪明过人,办事果断,冲杀在前面,可就是好色,讲 迷信,近来是恶习膨胀,常常混在女人堆里,还试着吸开鸦片; 再一个弱点就是乱干,为所欲为,总想搞点大爆炸、抢劫之类的 “声势”……这些事特科的陈赓和柯轔都反映过,周恩来也已多 次提醒过他。并特意把聂荣臻调到特科,以便约束顾的放荡行 为。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叛变。他对中央机关的情况非常清楚。 因为中央领导人常在他家里碰头,所以连他的家属、亲戚甚至佣 人,都认识许多中央负责人。
“这件事你核对过没有?”周恩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地问陈赓。
“我亲自找过杨登瀛。克农也从壮飞那里知道了。六封有关 顾顺章的电报他都译出来,让他女婿星夜送过来了,绝对不会错的。”
“你马上通知待委的同志到四马路福兴字庄开紧急会议。”周恩来痛恨地扔掉燃到一半的香烟,吩咐陈赓。让陈养山调集特科 人员,准备晚上行动。
福兴字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的秘密机关,楼下是家私人医 院,这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接到通知,康生(当时叫赵容)、陈云、向忠发、罗登贤、博古、李强、陈赓等相继赶来。周恩来 把顾顺章叛变的情况一说,引起不小的骚动。博古一向言辞强 烈,大骂顾的叛变是立三路线的恶果,“什么人不能用,偏要用这种流氓无产者!”
大部分人无心辩论,一个个埋头喷烟,想对策。50多岁、 酒糟鼻子、镶着金牙的向忠发直起身子回了一句:“也不能这样 说,他的功绩也不小嘛。”
周恩来阻止这个话题:“不要去追究责任了,我是有责任的。 眼前的事情要紧。”
陈云接过话茬:“我看立即采取几个措施:第一,对一切可 能成为顾顺章侦察目标的干部,立即转移到安全地带或调离上 海;第二,废止顾顺章所知道的一切秘密工作方法,由各部门实 行紧急改变;第三,党的主要负责人立即转移,包括秘书,也要 迅速调用新手……”
周恩来盯着眼前的桌子,像盯着一盘难下的残棋,艰难地移 动着一兵一卒:“李强,你的电台要马上转移,但不能停止联络。 陈赓,你必须做好对党的负责人的保卫和转移工作,对顾顺章在 上海所能利用的重要关系,也要妥善处理。钱壮飞同志的处境非 常危险,你和克农要保护他,还有他的爱人张振华……”周恩来 蹙眉补充了一句:“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化,必须控制顾的 一家!”
康生的薄嘴唇抿成一道缝,加重语气说:“这些人一个不要 留,顾顺章一回来,哪个都会跟着叛变!”
陈赓小声惊叫了一下:“糟糕,小超还在顾顺章家里呢。”
“快把她喊出来呀!”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谢。
顾顺章的妻子是个家庭妇女。顾顺章已走了一个月没有音 信,她坐立不安,怕出什么事。邓颖超就根据周恩来的意思,把 顾的妻子张杏华接到一家外国人开的旅馆,自己陪她和两个孩子 住下。
邓颖超也奇怪周恩来怎么两天两夜没回来了。正在纳闷, 聂荣臻跑得一头汗赶来了,把邓颖超拉到门口,低声告诉:“快 走,顾顺章叛变了!”
邓颖超情知事情严重,不及细问,叫聂荣臻带上母亲先走, 她回到屋里,不动声色,把几份秘密材料收齐,轻轻合上门,快 步离开旅馆……
聂荣臻他们撬开顾顺章的家门,搜查了一遍,在箱子里发现 顾顺章写给蒋介石还没有发出的一封信,看来他已经有了投靠蒋 介石的打算了。
4月28日,开始了大搜捕。上海成了最凶恶的恐怖事件的 舞台。巡捕密探像一股祸水,布满了大街小巷,不放过任何一个 可疑的人。
党中央原来的电台地址被抄了;周恩来的住处,也被搜查 了。顾顺章带着特务,搜查了几乎所有原先党中央机关的据点。 但有一个联络点他却不知道,那是个汽车行,由刘仲华负责(刘 仲华解放后担任过北京市园林局局长,“文革”中去世厂是军委 机关的情报站。周恩来、李富春、聂荣臻等人,正是隐蔽在那 里,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街上不时传来抓人车的啸叫声……
周恩来刚刚搬到小沙渡路,康生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把一 张报纸拿给周恩来看。嘴里忿忿地:“六指被抓了!”
周恩来脑袋嗡地一声,急忙去看报。“六指”是指向忠发, 他有一只手六个指头。报上果然写道:“本埠新闻:向忠发为共 党首领,于昨日(6月22日)上午9点3刻在善钟路被捕,当送 嵩山路巡捕房。旋解卢家湾捕房政治部。闻警备司令部以该犯为 共党首领,刻已派员引提。”
周恩来摸出门钥匙,寻思着。这间房子有三把钥匙,除了邓 颖超那把外,还有一把在向忠发手里,他有事就会自己开门进来 ……周恩来还是不肯相信,让康生布置人,在远处监视,看有没 有人来开门。特科红队的王竹友和杨福林乔装打扮,挑了两副馄 饨担子守在那里。到了半夜,果然看到一队特务押着一个人赶来,那人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面的特务一拥而入……
周恩来和邓颖超已经搬到海宁路山西路拐角的一家烟纸店楼 上去住。这是一间只有10平方米的亭子间,邓颖超的母亲也挤 在里面。白天谁也不敢出门,只有到了晚上偷偷出来买几张报 纸,探探消息。其他人也迅速转移。李富春夫妇躲在蒲石路余庆 里一所花园洋房里,聂荣臻夫妇搬到提篮桥附近。中央已经发来 指示,伺机离开上海,尽快进入中央苏区。
向忠发被捕的消息已发往庐山的蒋介石。
●5.向忠发被捕,周恩来在上海东躲西藏
这年的夏季,南京早早就热了起来。蒋介石带上宋美龄,乘 坐军舰来到庐山,住进太乙峰别墅。一天晚饭后,蒋介石照例出 来散步。不同的是身边多了好几个警卫,把蒋介石簇拥在中间。 走着走着,突然从薄雾遮掩的竹林里跳出一名刺客,对着蒋介石 嘣嘣开了几枪。蒋身边的警卫似早有准备,返身一阵猛射,剌客 顿时倒在乱枪之中。侍从们跑上前来,拉起刺客追问口供。但刺 客已经断气。
蒋介石朝松林撇撇嘴:“就地掩埋了,不要对外透露任何消 息!”这次他不惊不慌,好似早有准备。的确,蒋介石一上庐山 就发现了苗头不对。因为警卫向他报告,说在竹林附近的山沟里 发现丢弃的大段火腿肉,引起怀疑。侍从们拿去一检验,发现肉 上有浓重的黄铜味,还有清晰可见的铁锈斑,断定是有人用火腿 夹带武器上了山,而且就隐藏在附近,于是立即加强了警卫。这 个猜测不错,的确还是王亚樵指使人干的。他想在庐山除掉蒋介 石。但庐山路上的警卫盘查极严,他就派人在上海买了两只金华 大火腿,用刀将火腿掏空,把两支德国造的左轮手枪和子弹塞了 进去,再用肉末和盐泥封好。由两个女人坐上滑杆,带上火腿,顺利通过了哨兵。两个潜伏在竹林的大学生陈成和刘刚,却忽视 了一件事:他们把枪和子弹取出后,浅浅地埋在地下,把火腿顺 手扔进旁边的沟里,一个小小的疏忽,泄露了天机……蒋介石猜 想这事是广州方面的孙科等人指使的。但他不知道还有另一项拉 拢石友三的更大策划正在进行……
两次“剿共”都以失败告终的蒋介石,准备第三次“进剿”, 并由他自己亲自指挥。6月22日,在南昌举行的军事会议上, 他任命何应钦为前敌总指挥兼左翼集团军总司令,陈铭枢为右翼 集团军总司令,动员兵力约30万人,由东西两面向红军根据地 开进。
何应钦因为指挥第二次“围剿”失败,在蒋介石面前便矮了 三分,说话也不硬气,坐在那里,闷声不响。蒋介石异乎寻常地 宽容:“在这一点上我们要学习德国人的虽败犹荣,哀兵必胜! 上次我们吃了长驱直入的亏,这回要采取外国专家意见,步步‘ 营,稳扎稳打。曾文正公剿灭洪杨,也是扎死营,打硬仗,不搞 什么奇谋妙计。这次你在前方一定注意这点。”
何应钦底气不足地应了声,拍了拍口袋想掏烟,忍了忍又滑 下手去。蒋介石早用余光瞄住,反而鼓励他:“你抽你的,我打 幵窗户就是。”
何应钦笑笑没有接话,看见康泽报告进来。康泽也发现何应 钦,急忙敬礼,叫着:“老师!”康泽是黄埔三期,也学着一期的 老大哥一样称呼何为老师。
蒋介石对何应钦说:“敬之呀,德国 顾问还讲到,别动队很重要,由康泽负责,你们要协调一致。”
何应钦不解:“别动队干些什么?”
康泽代蒋回答:“它是一个情报组织和军事警察的结合。具 体内容有十大项:秘密工作;肃清散匪与共军;逮捕军中逃亡者……”
“权力这么大?”何应钦眼睛直眨,“它甚至可以指挥师长,它算什么规格?由什么人组成?……”
康泽说:“都是军官出身。程度嘛,有大学,也有小学;连 长也有,团长也有……”
何应钦眉头紧皱:“回头向各将领谈起来,恐怕大家有意见。”
蒋介石挥挥手:“不用担心这个,我去对军官们讲清楚。” 蒋介石坐上汽车来到中央军校,对康泽负责的特别训练班学 员讲话。他解下黑大氅和白手套,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同学们,各位就要出发了,我对你们抱着莫大的希望,希 望你们记住,我传授给你们为人处世、安身立命的大道理,这是 心法,任何书上都没有的。你们上前方去剿灭共产党,不要受共 匪的欺骗。什么共产呀,分田呀,想一想,要是随便把别人的田 分了,谁还愿勤俭过日子?那不是都成了懒鬼?我想,中国人都 不赞成的。你们到了匪区,要敢冒险,要敢叫共匪把你们俘虏 去。过去以后,要作宣传工作,要探听军情,要能够随机应变, 有机会就打死他们的长官,然后再跑回来……”
底下的军官们窃窃私语开来:“总司令怎么一来就叫咱们当俘虏?” “两次打败仗打虚了……” “不吉利呀!”
蒋介石讲得舌干唇燥才回到校部休息。秘书送来了南京的电报。
第一封是说石友三又在河北叛变,宣布反蒋的。蒋介石脸色铁青:“这是粤中叛徒出资50万之收买,也是共匪首领混迹其军 中的结果,与共匪遥相呼应,从中作祟!”
这年5月,汪精卫、陈济棠、李宗仁在广州另行组织国民政府,特委任石友三为委员和第五集团军总司令。石友三早想当华 北王,听与张学良素有积怨的堂弟张学成说:张学良患重伤寒 病,已死在协和医院,马上准备发兵讨张反蒋。在行动前,他请 人扶乩。乩语说:“有鼠乩虎,虎病不武,鼠众先武,虎不如 鼠。”石友三大喜,起兵打张。谁知张学良得病不假,可并没死,急调援军,截其后路。蒋介石下令免去石友三所兼各职,通缉拿 办,命刘峙所部讨伐。石友三率残部鼠窜德州,归韩复榘收编。
另一封电报却使蒋介石眉头舒展。这是有关向忠发被擒的报告。他知道共产党对此不会罢手,只有杀了才保险。便抓过朱 笔,在报告旁边批了四个大字:“就地处决。”
回电迅速发往上海……
电报发走不到半小时,机要又送来第二封加急电报。电报说 向忠发已经招供。蒋介石一看,坏到极点的情绪出现了转机。仿佛整个大自然得到了温暖、欢笑、希望:“共产党最高集团三人 中有两个归顺了我,这是南京政府的感召!上海的共产党算垮 了,周恩来在劫难逃,他的投降或者被擒亦不过指日可待!诸位 这次进剿朱德、毛泽东,望同心协力,各各击破!”他向来客厅 谈话的将领们抖动着电报,把这个消息夸大了几分讲给他们听, 同时伏下身子,在电报上批了“暂缓处决”几个字,着秘书火速 发上海。秘书刚走,蒋介石又想起什么,打电话给南京,派人到 上海,截住第一道电报的执行。
第二天,还沉浸在“胜利”之中的将领们眼看着蒋介石的脸 由红变白,由白呈青,知道准是电话那头的事情不好,一个个大 气不出,也不敢问。
等蒋介石摔下电话,所有的眼睛都紧盯着蒋介石的嘴巴。蒋 介石背着手,让气儿出匀了,才嗫嚅道:“哪里有这等怪事,我 昨天发出的第二封电报竟压了 24个小时,是什么人干的勾当, 难道周恩来的人钻到了我们肚皮里!”
在座的人都明白了:第二封电报到达淞沪警备司令部时,向 忠发刚被枪毙掉!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将领们只管用目光相碰, 却不敢往深处猜。
周恩来在向忠发被捕后,曾组织人营救。执行的同志刚刚出发,得知向已叛变,便撤了回来。两天以后,周恩来从《申报》 上见一则短讯:共党首领向忠发已于昨日(6月24日)处决。 后来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透露,向忠发被捕后完全丧失了气节。 行刑时竟作揖下跪求饶,根本无人理睬,照样枪决了。和他形成 鲜明对比的是恽代英被顾顺章指认出后,被杀害时的情景。挥代 英虽经酷刑百般拷讯,除承认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之外,无任何 供词,就义时毫无惧容,引吭高歌国际歌。连特务头子徐恩曾私 下与人闲谈时,都摇头感叹:“共产党的可怕就在于此呵!”
周恩来仍在上海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眼看着秋凉了,周恩 来和邓颖超化装成一对商人夫妇模样,在三马路昼锦里附近一家 不大的上海旅馆,约他的堂弟周恩湮见面。恩湮在排行里最小, 自幼左耳失聪,体弱多病。周恩来一到上海就找到了他,想方设 法照顾体贴他。他怕随时都会离开上海,所以冒着危险把堂弟约 到这里。堂弟从上海大同大学毕业后,转学到上海法学院,改学 法律,即将毕业。
“七哥!”周恩歷焦急地喊着,“国民党花30万元到处抓你, 你还不赶快走呀!”在他眼里,七哥突然显得有些苍老,只是那 双眼睛依然炯炯发亮。
周恩来捏着纸袋里的花生米,若无其事地往嘴里放几颗,轻 轻笑起来:“你看我能值那么多钱吗?他们抓不住我,抓住了, 无非是个死。”
“七哥,我跟你一起走吧。”
周恩来握住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 我只希望你能读好书,锻炼好身体,不一定要跟我干一样的工 作。但在学校里,各种思想混杂,你切勿沾染游荡习气,懒隋、 散慢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
周恩標望着比自己大10岁的七哥,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在 他眼里,七哥个子虽然不算高大,倔强的性格却一望而知。只见他发亮的眼睛一瞪,牙齿一咬,马上有了主意,天大的困难也会 被他粉碎。,
然而这一年的冬天却显得十分漫长。天幕低垂,整个市区格 外清冷。街上的抓人车不时呼啸而过,被捕和遭枪杀的消息接踵 而至。他们不但要时时搬家,连白天上街也困难了。警察和黄埔 的旧军官对周恩来的面相都很熟悉,偶而上街,只好留起胡子, 或者刮掉胡子,加上山羊胡,或者改变眉毛形状、步态和嗓音。 经常是在凌晨4点半左右上街,早上7点回来,有幸躲过了多次 追捕。
12月上旬的一天晚上,他和邓颖超悄悄来到北四川路日本 租界的一幢房子里,找到聂荣臻夫妇。四个人见面,格外高兴, 聂荣臻的妻子张瑞华忙着下厨房煮饺子。周恩来虽然是南方人, 但青年时在北方住惯了,养成了既喜食南方的红烧肉、红烧狮子 头的菜肴,也喜欢北方的面食,如饺子、小包子之类。
一边吃着,聂荣臻就说起新闻:“顾顺章又登报悬赏缉拿你。”
周恩来点点头,又唉叹了一声:“我也后悔当初对王根英她 们的意见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早些采取措施,也就不会遭受这么 大的损失!”
“谁也不是诸葛亮,这种事情太难预料了。”聂荣臻宽慰着。
“好在钱壮飞和张振华已安全转移了,中央机关的大部分同志保 住了。”(也是凑巧,顾顺章的妻子叫张杏华;聂荣臻的妻子叫张 瑞华;钱壮飞的妻子叫张振华,生人常常搞混。)
周恩来托着下巴,平缓地摇着头仍不肯原谅自己:“王根英 当时跟我讲得很激烈,说他是拿莫温(工头〉出身,经常在女工 身上揩油,我因为他常常身先士卒,麻痹了……”陈赓的妻子王 根英是纱厂女工,在领导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时,常在周恩来身 边,讲过不少群众对顾顺章的反映。
“中央通知我尽快离开上海,到红区去,看来我是不得不走 了。”周恩来站起来,撩起窗帘一角,望着夜上海的万家灯火, 放下窗帘,抱肘沉思着:“四年了。”
“小超怎么办?”张瑞华瞅瞅邓颖超,询问起周恩来。
“博古通知她先去苏联学习,然后转到苏区。”
“杨妈妈呢?”张瑞华又问。
邓颖超说出打算:“杭州有一所尼姑庵,有妈妈一个朋友。 我准备送她去那里暂避一时。”
“等我到了江西,一定设法把老人接过去。”
周恩来和聂荣臻 夫妇握手,准备告别。
聂荣臻表情又变得严峻起来:“情报说蒋 介石已经到了上海,你要走就要趁早,免得戒严出不去。”
●6.暗杀大王庐山刺蒋
蒋介石和宋美龄来到上海,照例先去看看宋母,然后住到宋 子文公馆。在这里,蒋介石召见时常来往于沪宁之间的徐恩曾。在钱壮飞是共产党员的消息泄露后,蒋介石把徐恩曾叫去严厉训 斥了一顿。徐恩曾原先每周六都要回上海花天酒地一番,现在只 好收敛了,只有蒋介石不在南京时,周六才敢溜回上海。这次蒋 介石突然出现在上海,又让他悬了一颗心,不知是否有祸事降 临。蒋介石在铺着榴红地毯的宽大楼梯上慢腾腾地走着。徐恩曾恭敬地调节着脚步,以便跟上走在前面的蒋介石忽快忽慢的步伐。
“顾顺章的情况如何?”蒋介石问道。
“这家伙培训特工人员有一套。我们原先半年的课程,他一 个半月就能教会。戴笠还把他要去讲过几课呢。”
“周恩来有线索没有?”蒋介石似乎对徐恩曾说的不很感兴趣。
他继续带着徐恩曾穿过带顶的门廊,来到会客室。徐恩曾急 忙走上来替蒋介石接过披风。
“你说说这方面工作的进展。”蒋介石没有忘记那个话题。
“以顾顺章名义悬赏周恩来的告示已经发出。”
“有什么用!”
“顾顺章又想了新办法。伍豪不是周恩来的代号吗,就用这 个名字登个归顺政府的声明,即使抓不住周恩来,其他的共党分 子一看,定会携众来归……”
“试试看吧。总之,一定要捉拿周恩来。只要周恩来就擒, 共产党就会垮台!这个话我已给戴雨农(即戴笠)讲过多次,你 也要明白!”蒋介石坐在那里,喝了几口白开水,心情沉寂下来, 幵始对徐恩曾和颜悦色。“这次我来,不为别的,只是和夫人一 道参加陈诚的婚礼。听说王亚樵仍同共产党勾结,随时都会向我 伸出黑手,婚礼的安全你要协助戴笠负责,一定万无一失。”
“上海的情况我比戴雨农熟悉,请委员长放心。”徐恩曾脸上 终于露出笑容,自豪地解释着,这才发现手里还紧紧抓住蒋介石 的黑披风,急忙起身挂到衣架上,回到坐位掏出手绢擦了擦手 心。
蒋介石并不情愿来参加一个下属的婚礼,但拗不过宋美龄的 恳求才答应的。答应之后反而越想越应该来。这不仅因为这桩婚 事是由他和宋美龄撮合成的;还因为第三次“围剿”又失败了, 自己面临着下野的困境。他有意壮大陈诚十八军的声威以便能让 陈诚早日能与亲桂系的何应钦抗衡。这是他在20多年政治军事 生涯中刻骨铭心的一套。
陈诚这一段本不得意。11月39日,他的恩师邓演达被蒋介 石秘密杀害于南京麒鳞门外沙子岗。噩耗传来,陈诚无比震惊, 泪流满面。心情又十分矛盾:既恸逝者,又恐蒋对他怀疑。直弄 得吃不下,睡不安。战事也不顺:“围剿”红军到处扑空,找不到向导,找不到粮食,甚至连盐也吃不到,加上军中疾病流行, 兵员大损,陈诚自己也拉痢疾拉得两腿打颤,所以他电请辞职。
没想到蒋介石对陈诚曾援救邓演达一事只字不提;还勉励有加。
最使他难忘的是蒋、宋还把谭延阃的爱女谭祥介绍给他为妻。谭 祥又名曼怡,是谭延闾的三女。谭祥品貌端庄,聪慧出众,曾就 读上海教会女校,并与宋美龄一起在美国留学。因其父谭延阖曾 认宋美龄之母为干娘,故谭祥虽只比宋美龄小六岁,但认辈佾也 箅宋氏之干女。中原大战后的陈诚,已是中将军衔的十八军军 长,久为蒋介石所器重。由蒋介石亲为择偶,更加促成了蒋陈政 治上难分难解的结合。
这也是王亚樵庐山刺蒋、北站刺宋未果之后,盼来的又一次 良机。他把行刺的任务交给两名杀手肖松和刘大发。
1932年的元旦,下午5时,上海沧州饭店热闹异常,新郎 陈诚身着戎装,领章上的两颗中将金星闪闪发光,新娘谭祥一身 素白的礼服,手捧鲜艳的花束,坐着红绸装饰的汽车,由另一部 汽车上的乐队引导着,来到饭店门口。来宾尽是军政显要,所送 的礼品时兴、华贵,轰动了整个上海滩。证婚人蒋介石、介绍人 宋美龄在前面引路,男女傧相在两旁护送,亲朋好友在后面跟随……
刺客刘大发和肖松围着饭店走了一圈,见门口证件验得十分 仔细,又见后门也站了岗,知道今天难下手。等天擦黑,刘大发 在外面放哨,肖松撬开厕所窗户翮身进到里面时,婚礼已转至宴 请了。陈诚和谭祥挨桌给来宾敬酒。肖松站在宴会厅门口骨碌着 眼寻找蒋介石,好不容易才发现蒋介石背朝着门坐着,身后站着 两名卫士。他再一看四周,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便衣守着,不吃也 不喝,只管扫视着餐厅里的一举一动。猛地,肖松发现其中一个 狠狠地盯着他,朝旁边一人耳语了一下,迅速朝着肖松站的地方 走来……情急之中,肖松欲拔枪击蒋,还没等他掏出枪来,靠近他的两边的暗探已冲了过来。肖松扭身夺门而逃,坐上刘大发开 过来的汽车,一溜烟消失在黑夜的车流里……
酒过三巡,蒋介石这才缓缓起身,举杯向全场致谢。似乎他 对刚才门口发生的一幕全然不知……
●7.周恩来被“伍豪事件”恶意中伤
1931年12月,一天晚上8点多钟,在海宁路与山西路转角处,从楼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头戴一顶蓝色便帽,穿着对襟蓝哔叽中式短上衣,下面也是一条蓝哔叽的中式裤子,手提一只小手提箱,招呼两辆黄包车,朝十六铺码头赶去。
这人就是周恩来,旁边是替他送行的共产党员黄平。
为了不引人注意,邓颖超也没有下楼来送行。
到了码头,立即上了一艘不知是太古洋行还是怡和洋行的轮船,也不知是经过香港,还是直达汕头。但上了船,危险毕竟减轻。他们在统舱里找到一个绰号叫“小广东”的交通员,周恩来 认识他。于是黄平就把护送周恩来的任务交给“小广东”,自己 在香港下了船。
月亮已挂在了海天之上,茫茫大海推送着黑色的波涛。涛声仿佛在询问这天涯的孤客。回想四年前他一人来到上海,四年后又是孤身一人离去,心头便有了铅一样的沉重。
12月底,周恩来安全抵达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瑞金,就任苏区中央局书记。
可是在他身后,“灭周之火”又在窜动。
经顾顺章和中统要人的筹谋,1932年2月16日,上海《时报》首先登出一则启示:
伍豪等脱离共党启示
敝人等深信中国共产党目前所取之手段,所谓发展红军牵掣现政府者,无异消杀中 国抗日之力量,其结果必为曰本之傀儡,而陷于中国民 族于万劫不回之境地,有违本人从事革命之初衷。况该 党所采之国际路线乃苏联利己之政策。苏联声声口口要 反对帝国主义,而自己却与帝国主义妥协。试观目前曰 本侵略中国,苏联不但不严守中立,而且以中东路借曰 运兵,且与日本订立互不侵犯条约,以助长其侵略之气 焰,平时所谓扶助弱小民族者,皆为欺骗国人之口号。 敝人本良心之觉悟,特此退出国际指导下之中国共产党!
伍豪等二百四十三人启。
同样的内容在17日的《时报》上,以及20日、21日的《申报》上又连续刊出。
舆论界顿时一片迷雾。
仍在上海坚持斗争的地下党认为此事不能沉默。在22日的《申报》上就登出一条信函:
伍豪先生鉴:
承于本月18日送来广告启事一则, 因福昌床公司否认担保,手续不合,致未刊出。申报馆广告处启。
此广告的用意是让人觉得有两个伍豪,起码对已经登出的 《伍豪启事》有所考虑:到底谁是伍豪。
为了在党内澄清事实,2月27日共产党的内部刊物《实报》 登了一篇《伍豪启事》,指出:“最近在各报上看到:‘伍豪等脱离共党启事’ 一则,说了许多国民党走狗所常说的话,这当然又是国民党造谣诬蔑的新把戏!……一切国民党对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与我个人自己的造谣诬蔑,绝对不能挽救国民党于灭亡的!”
同天的《实报》上还发表了《国民党造谣诬蔑的又一个标本》一 文,无情地揭露批判了特务们的可耻手段。
后来地下党又让黄慕兰找大律师陈志皋出面,为伍豪辩诬。 陈志皋世代为官,其父陈介卿在法租界任会审公堂刑庭庭长数十 年,盛名遍布司法界。陈志皋思想进步,并不认识伍豪,但读过 以此名写过的不少文章,便一口答应。但三思之后,他觉得自己 出面,国民党当局肯定要干涉,不如找个外国律师出面,让国民 党奈何不得。于是由陈志皋出面,请上海著名法国律师、《申报》 常年法律顾问巴和先生吃了一顿饭,送给他一幅古画,巴和答应 了所求之事。于是,3月4日《申报》的广告栏醒目地刊出一则 《巴和律师代表周少山紧要启事》:
兹据周少山君来所声称:渠撰投文稿,曾用别名伍 豪二字,近日报载伍豪等二百四十三人脱离共党启事一 则,辱劳国内外亲戚友好函电存问,惟渠伍豪之名除撰 述文字外,绝未用作对外活动,是该伍豪君定系另有其 人,所谓二百四十三人同时脱离共党之事实与渠无关。 事关个人名誉易滋误会,更恐有不肖之徒颠倒是非藉端 生事用,特委请贵律师代为声明,并答谢戚友之函电存 问者云云。前来据此舍行代为登报如左。
周少山是周恩来有时用的一个名字。这个启事巧妙地说明, “脱党的伍豪”不是周少山,也不是周恩来。
顾顺章这一招不灵,也被蒋介石讥为“愚蠢”。后来顾多次 提出要面见蒋介石,都被蒋拒绝。顾顺章是个不安份的人,在遭 冷落之际,悄悄地对他的亲信说:“共产党固然不好,国民党更 坏。但共产党的干部都是好的,能吃苦耐劳,要革命。你们要耐 心地工作,我们好好利用这个调査机构来消灭共产党的组织,另 成立新共产党组织。从现在起就要注意联系自首人,把他们团结 在一起。”顾的打箅为徐恩曾所察觉,将其监视。忽一日,他在 南京中央饭店发现蔡孟坚,急急跑过去搭话:“蔡先生,你是我 的救命恩人,我建议由我组织新共产党,将真共产党大员争取,支持中央政府,未获准,请你出面支持!”未及蔡孟坚答话,监 视人员就把顾拖走了。蔡孟坚还真向蒋介石作了汇报。蒋介石嗤 之以鼻:“你捕到的共产党大头目顾顺章到底做了些什么贡献! 他是个阶下囚,你还相信他有什么影响力?他连周恩来的行踪都 搞不清楚,还侈谈什么争取,胡说八道!”
在场的中统陈立夫、徐恩曾、顾建中听到这几句话,相互交 换了下眼色,心里便都有了底。顾顺章被软禁起来。1934年又 关入苏州反省院,经蒋介石批准,翌年在苏州被秘密枪杀。据说 在押解途中,怕他施术逃跑,行前给他穿了琵琶骨,以镇压邪术。
顾顺章是死了,死于1935年。
“伍豪事件”也逐渐大白于天下。当年参与此事的中统特务 组长黄凯透露了策划的内情。他说:有一次中统骨干张冲和我谈 起C.P.(共产党)经济困难,可能有许多党员动摇,可以试用 周恩来的化名伍豪冒充刊登脱党启事(是不是顾顺章的主意?〕, 由张起草《伍豪等脱离共产党启事》,由我派人送登上海各报。 哪知毫无反响,好久无人来向各机关秘密自首。相反,《申报》 上却由一位大律师代伍豪发表声明。季源溥(中统侦缉队长)警 告《申报》史量才不应刊登,史居然拒绝。他说:“广告是营业 性质,何况从法律观点来看,姓伍的被人冒名,是应该声明的。”
按理说,在三十年代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谁也不曾料想, 这个国民党并不经心制造的小伎却使周恩来半生受害一一又过了 一个35年之后,早已成为历史的“伍豪事件”又被天津的红卫 兵翻了出来,并把那些旧报的抄件送江青手里。江青立即给林 彪、周恩来、康生三人分别写了内容相同的信,抄录了伪造的启 事。信中说:“他们查到一个反共启事,为首的是伍豪(周某 某),要求同我面谈。”她企图以此“拿住”周恩来。
周恩来在两 天后即作出反应,给江青回了信:“伍豪等脱离共党启事,纯属敌人伪造。只举出二百四十三人,无另一姓名一事,便知为伪造 无疑。我当时已在中央苏区,在上海的康生、陈云等同志均知为 敌人所为,故采取了措施。详情另报。”
这一天,周恩来还让秘 书调来了当时上海的旧报,再次核对,并给毛泽东写了信:
主席:
连日因忙于四川和内蒙问题,并同内蒙军区 请愿战士分批谈话,直到今天才抽出一天功夫翻阅上海 各报。江青同志也于昨日转来各件。现在弄清楚了所谓 “伍豪等启事”,就是1932年2月18日的伪造启事,它 是先在《新闻报》2月18日登出的,登后同天,上海 临时中央方面就向申报馆设法,结果,《申报》20日、 21曰登出伪造的启事,22日登了广告处给伍豪先生另 一广告启事的拒登回答。大概这是当时所能做到的公开 否认伪造启事的办法。在我记忆中,有通过申报馆设法 否认的处置,但结果不明。16日午问巳向主席这样说 了。不过我原来将伪造的伍豪启事记在通缉杀人凶犯赵 容(即康生)之前,现在证明我是记错了。
查遍1931年顾顺章、向忠发相继叛变后的上海各报,并无另一个所谓伍豪启事,而红卫兵也未发现另一 启事,可见在我的记忆中的伪造启事和通过申报馆设法的处置,均在我到江西后发生的,所以,我只能从电报 和来信中知道,也就不全了然了。
现在,把四中全会后与此有关的编为大事记送阅,同时,送上报道最详的上海《时报》1931年11月12曰 合订本一册,《申报》1932年1月2曰合订本两册,请翻阅。
此事需否专写一报告,待主席、林彪、康生、江青各同志传阅送上各件后,请再约谈一次,好作定夺。
周恩来
五月十九日夜
毛泽东阅信后批示:“送林彪同志阅后,交文革小组各同志阅,存。”
1932年,毛泽东就在江西的井冈山。1967年年底北京 一个学生写信给毛泽东,又提到了 “伍豪等启事”。毛泽东在第 二年的1月16日明确批示:此事已弄清,是国民党造谣诬蔑。 这一年的5月8日,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专门提到:“像许世友 这样60多岁的人,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敌人伪造的,可见了解 当时的历史情况很不容易。”他让周恩来在适当场合给大家讲一 讲,录个音,存入档案,免得老有人拨弄是非。康生、陈云都证 明此事纯系伪造。周恩来对此事极为认真。1968年1月10日, 他通知江青,巳将所有有关材料和信件拍照存档,附信说明: “此事在1931年、1932年,凡熟习(悉)上海政情和共运的,均 知其为伪造。我在1943年延安整风、下半年开的中央座谈会上 已原原本本谈过,今年有暇,我当在小碰头会上再谈此事,并予 录音,记入中央档案。”周恩来专门在录音两字下面加了着重点。
林彪“爆炸”以后,在批林整风汇报会议开始,毛泽东要周 恩来在会上讲一讲这个问题。6月23日,周恩来讲了,并录了 音。陈云也在会上作了书面发言:“当时临时中央设法登了一个 小广告,用报馆回答伍豪先生的方式,间接说明伍豪有一个否认 并揭穿国民党造谣的声明,但因为保人关系,不能登出。用这个 小广告使白区和全党同志知道国民党的阴谋,不受其欺骗。” 1975年9月20日,周恩来病情加重,第八次被送进手术室,他 自觉此次生死难卜。在进手术室之前,他让秘书要来了 1972年6 月23日所作报告的记录,吃力地抬起颤抖的手,在上面签上自 己的名字,并注明:“于进入手术室,一九七五、九、二十。”而 后仰起苍老的脸,大声说道:“我是忠于党忠于人民的,我不是 投降派!”
周恩来去世以后,邓颖超多次给侄儿侄女们讲起这段旧案。
1979年国庆节,周秉建结婚。利用这次聚会,邓颖超说起“伍豪事件”:“当时党中央知道这是敌人对你伯伯的诬陷,也处理了 这件事。但是,1967年上半年,‘四人帮’又翻出这件事,来陷 害你们的伯伯。正好有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是假的,很快拿出了 当时的证据交给毛主席。毛主席说:‘这是敌人伪造的,不能相 信。’现在‘四人帮’已被粉碎了,组织上要搞一套材料详细说 明这件事。这是关系到我们党的历史,关系到你们伯伯的历史, 也关系到你们下一代的事情。所以我感到有责任向你们讲一讲, 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们应该做到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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