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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蒋介石没有出席周恩来的婚礼

  ◆蒋介石乘周恩来喝醉时问:“你把校中的共产党员名单,给我看一看。”

  ◆遭蒋软禁的周恩来主张:“只要一通电反蒋,他们都会和蒋介石干一下。”

  ●1.孙中山去世,东征军暂不发丧

  校军在东江农民的配合下,克复了潮安、汕头。可不幸的 是,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病逝。噩耗至粤,正值前方军事吃 紧,国民党中央秘不以闻。但黄埔军校本部第二天就知道了消 息,全体师生一律臂缠黑纱以志痛悼。为避免影响军心,东征前 线秘不发丧。

  军校教导一团千余人抵御陈炯明部林虎万余众于棉湖,取得 大捷。廖仲恺奉中央命到前线劳军,同时也带来了孙中山去世的 消息。他把一份电报递给蒋介石。

  蒋介石不看则已,一看,脸色顿时苍白,差点朝后仲倒。

  “总理逝世了?总理逝世了?”他喃喃地说,声音很微弱,显 得很遥远。

  “是的,”廖仲恺沉痛地补充道。“总理的遗体在协和医院施用了防腐手术,得以永远保存。北京政府拟行国葬,但我党中执 委在京委员基于国民平等原则,拒绝国葬。已于前日移灵,由同 志24人扶灵至中央公园内社稷坛安放,沿途拥送民众约12万 人”

  蒋介石悲痛欲绝,哭成一团:“先生死了,学生活着还有什 么意义!我干脆也死了吧!”说着,拔出身上短剑,直向喉咙口 剌去。

  伤病员们见势挣扎着过来夺剑,一齐好言相劝:“总指挥不 能死!总指挥带我们去讨伐陈賊!”

  蒋介石总算平静下来,望着坐着或搀扶着站起来的伤病员, 断断续续地发誓:

  “斩草须除根,擒贼必先擒王,不诛叛逆陈炯明,不算革命 真男儿,剜其心肝,祭我总理神灵,肃清东江余孽,实行三民主 义,继续先烈生命,完成本党责任!”

  为了不影响士气,东征军指挥部决定暂不发丧。直到3月 30曰,东征军克服兴宁,才正式宣布孙总理逝世的消息,并在 兴宁集中所有部队举行追悼大会。大会由周恩来主持布置。

  连日征战,周恩来显得更加消瘦,颧骨突起,下巴尖尖,声 音也沙哑了。他的感情已经不显得外露,常在蒋介石高声训话后 严肃地点点头,随之是一阵沉默。他让人绘制了孙中山的巨幅画 像,搭起灵台,用松柏和白纸花装点画像,然后和蒋介石并排站 在队列前,带领全体官兵向大元帅遗像三鞠躬,静默致哀五分 钟,由周恩来宣读祭文。蒋介石领读誓词:“我陆军军官学校全 体党员,敬遵总理遗嘱,继承总理之志,实行国民革命,至死不 渝!谨誓。”

  蒋介石又招呼周恩来:“请你起草一份命令:第一团连党代 表文志文、彭干臣、副连长杜心树等,临阵退却,褫职査办!”

  周恩来眉头皱了一下。他隐约觉得此事有蹊跷。蒋介石提到的这几个人他已经熟悉。尤其像彭干臣这样的共产党人是不会在 这个节骨眼上千出不光彩的事的。

  “还有,”蒋介石拿出个小本翻了翻。“昨日在河婆,有士兵 名黄东材的,妄以前广东银行兑换券强买物品,又在月街亦有强 用此种废票者,视此形同勒索,殊甚痛恨。仰该团长从速查拿呈 报,并将此种废票,无论官兵一律缴出,不准藏在身边。如有违 犯,一经查明,即以军法处治。”

  过了几天,周恩来拿来一份报告,请蒋介石批准。

  蒋介石一看:报告中有“和顺、五华之役,文志文、彭干臣 等迭著战功,因退后收容,误为临阵潜逃,拟恳宽赦其罪,赐予 复职”等语,不觉一愣:“这是真的吗?”

  周恩来沉稳地说:“我已做过调查,乱世用重典是对的,但 用错典会挫伤将士的积极性,我的意见是及时纠正。”

  蒋介石想了一下:“好,我马上传令,免除他们的处分。你 的提议很好,军校军法处暂行条例已经颁布,我呈请任命你为军 法处长。”

  彭干臣后来一直追随周恩来,协助周恩来发动上海工人第三 次武装起义。“四“一二”之后,又跟周恩来去南昌参加武装起 义,并任起义军公安局长兼卫戌司令。这个职务长期被张冠李戴 到朱德头上,彭干臣却被误传的历史淹没了。只是近年这段历史 才被重新证实。

  周恩来的职务日渐多了起来。3月1日,国民党中央执委会 已委任他为东江各地党务组织主任,军中党代表和地方党务,实 际已由周恩来统一掌管。4月10日,校特别党部发现校军内赌 嫖数起,均由周恩来为处长的军法处严审处理。14日,军校发 布《饬官长除恶习令》,指出官长与学生种种恶习,要求慎勿以 此误己误党,致与革命军背道而驰。同时,周恩来以各团党代表 为委员,组织“抚恤东征阵亡将士委员会”,调查各阵亡将士及其埋葬地点,照章给抚恤金。蒋介石亲自勘察地点,建起一座烈 士公墓。

  也就在这时,国民党右翼师生正式成立了孙文主义学会,与 周恩来等共产党人领导的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形成两个对立的组 织,师生中两种思想和势力的内部斗争,由此公开化。

  ●2.周恩来的婚礼在广州一楼上举行

  正当东征军班师回省之际,上海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 案”。英国警察在上海南京路上对示威群众用排枪射击,打死13人,伤者无数。接着其他城市也发生枪杀惨剧。6月23日,广 州群众和香港罢工工人七八万人,在广州举行反英示威和游行。 国民党中央党部通知黄埔军校参加游行。周悤来从军队中抽出两 个营,军校里抽出一个营,约两千人参加。由何应钦师长任军校 总领队。午后2时,当游行队伍走到西堤沙基口时,英军突然从 沙面租界用排枪和机关枪扫射;同时泊在白鹤潭的法舰也开炮响 应。游行队伍正密集在对岸的街道上,面前是河流,背后是高 楼,路狭人稠,事起仓猝,连散开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在枪林弹 雨中,在死伤的几百人中,有黄埔军校的学生和士兵死难者23 人,受伤者53人,一团三营营长、共产党员曹石泉中弹牺牲。

  蒋介石在黄埔军校接到电话,脸色立刻变了,眼睛里闪闪地 像是烧着什么东西。他坐上船,到省党部去。一路上只见风凄日 黯,举目无光。晚上,省党部开会。蒋介石的那股仇恨又从心底 涌起,冲红了脖子脸:“帝国主义者不以华人为性命,屠杀如同 猪狗,国耻至此,我何以生为!”他又把脸转向周恩来,埋怨道: “校军刚刚回师,今后类似的示威游行不要参加。死了这么多弟 兄,实在痛惜!”

  周恩来心情悲愤,却没有像蒋介石那样肆意发作。他坐在那 里,右手抓住腰里的皮带,左手搁在桌面上,脸像青石刻的一 样,语调高亢:“打平东江,不单是军队的能力,打倒杨刘,亦 不是军队单独的力量,是工农和革命军联合的力量。现在中国工 人、农民、士兵的生活都十分痛苦,只有走联合之路,才能摧枯 拉朽,打倒帝国主义。”他建议派铁甲车队队长、共产党员徐成 章去担任省港罢工的工人纠察队总教练,派陈赓等去担任教练或 干部,以便加强工人力量的领导。

  蒋介石同意,依然怒目切齿:“英人暴庚,更不能不准备实 力,与之决以死战!如果我党仍以经济绝交一语了事,则国亡即 在眼前!"

  周恩来提议:“政治部设个训练班,来培养党代表和宣传员。 现在有些人不称职。人数在120人左右,从第二期学生队、第三 期人伍生队、湘军学校、干部学校、桂军军官学校及学兵连抽调。”

  “这个主意好。应该将黄埔的军纪、思想和校风推广到别的学校里去。”

  蒋介石一摸额头,滚烫滚烫。夜里1时,他回到军校,找军 医处看一看,无奈连个人影也没有,气得他一进家门就躺倒床 上,抓过一张香港地图,却看不进去,只用拳头吭吭地捶床铺, 任陈洁如怎样劝慰亦不答话。

  第二天晚上,周恩来组织国共两党党员开援助罢工工友大 会,议决凡本校同志月薪在30元以上者,捐十分之一,愿多交 者不限,由军需处扣除,解交广州中华全国总工会或中央执行委 员会工人部。

  进入8月,燠热的南方更令人烦躁不安。蒋介石流鼻血的毛 病又犯了,住了 12天院,手术做得不好,反复了几次,痛得他 嗷嗷叫3出了院便撤了原先的军医处长,让他的结拜兄弟金诵盘代理。金诵盘的父亲金沧柏,是晚清中国四大名医之一。金诵盘 自幼随父学医,已自成一家,曾多次帮孙中山转危为安,只可惜 最后一次他从黄埔赶到北京时,孙中山已病逝两日。——但金诵 盘任军医处长不到一年,不知何故,也被蒋介石撤职查办。

  周恩来的工作重心已从黄埔军校移至广州。陈赓做了他的秘 书。他们住在一幢三层楼内,同时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室内陈 设十分简朴,靠东墙窗下摆着一张大写字台,几张靠背椅;一只 四层的藤书架上放满了从法国带回来的书籍,和国内新近出版的 报刊。客厅设在楼下,屋子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台,几张藤椅和圆 木凳子,周恩来在这里会见客人或召开小型会议。这一天,客人 走后,周恩来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交给陈赓:

  “我这里还有会。你帮我去码头接一下,她叫邓颖超,你就 叫她小超好了。”

  素以机警著称的陈赓乐颠颠地拿着照片,在码头上等着。船 一靠岸,他就盯着出口看。这一看,他发现糟了,走得急,眼镜 忘带了。他是个近视眼,没有眼镜,就是个睁眼瞎。他越想越 急,越急越看不清。眼见下船的人走光了,却找不到一个邓颖超。

  他一脸懊丧回到宿舍。见周恩来迎面走来,更是窘得无地自 容:“我一个大活人拿着照片就是‘照’不见个人!嫂夫人人生 地不熟,走丢了,或是被人拐了去,我怎么担当得起呀!”

  周恩来好像没事一样:“你先休息吧,对了,这里来了一个 人,你先替我接待一下。”

  陈赓跟着周恩来来到二楼房间,只见一位女子端坐在床沿, 见有人来,忙起身迎接。陈赓戴上眼镜一瞧:此人在哪见过?他 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你不就是小超吗?怎么自己跑来了?你可 把我急坏了!”

  邓颖超微微一笑:“你们忙,何必去接我呢。我还能找不到?”

  同恩来和邓颖超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这次是党组织决定, 让邓颖超到广州来担任区委委员兼妇女部长的。可刚坐下,周恩 来又被叫去开会了。直到晚上,周恩来才欣喜地回来,笑着问邓颖超:

  “还没吃晚饭吧。走,离这不远有家老字号,西式的烤乳鸽 和牛尾汤很不错。就到那儿给你接风,也算是结婚礼吧。”

  邓颖超格格地笑了。

  同事们知道周恩来结婚了,都闹着要他请客。推辞不下,他 就在住所摆了两桌莱,把邓演达、何应钦、钱大钧、恽代英、高 语罕、张治中等人请来了。陈赓、蒋先云等人当下手,菜还箅丰 盛。刚到广州的李富春和蔡畅也赶来了。

  邓颖超不会喝酒,所有敬给新娘的酒都由新郎代劳。一杯接一杯,周恩来一人竟喝了三瓶白兰地。他醉倒了。李富春扶着他 喊着:“恩来,好点没有?”

  周恩来说不出话来,只是嘴里咕噜着,昕不清说的什么。李 富春责怪起张治中、陈赓太胡闹。蔡畅打了一盆凉水,让邓颖超 用毛巾给他擦擦脸。邓颖超翘起嘴巴,轻轻地叹着气。

  蒋介石因为鼻子流血住院,没有去参加婚庆。他一出院,军 校许多部门都找他审批款项。批了几笔,他烦躁起来,大吼道: “军校管钱的人都没有啦!我不干了!”说着把笔狠狠地摔在桌 上,拂袖而去。回到家中,怒气未消,抓起笔就写辞呈:

  ……奈终以才短体弱,日呈竭蹶之象,长此以往, 陨越堪虞。且自两次入院医治,迄今精力犹未复原,校务军 务,堪甚繁剧,尤非衰悴之身所克担荷。中正责任心重,既 自知不能有所建树,更何忍一曰尸位,辄敢陈明实情,仰恳 钧会即日准予辞去本兼各职,所有任内一切经手事宜,可责 成廖党代表彻查,移交新任接替。中正回里休养,倘能恢复精元,则报党国之曰正长也。谨呈中央执行委员会。

  军事委员会当然不让蒋介石辞职。并发来了满篇赞词的复函;

  ……贵委员忠勇成性,学识超群,昔年总理蒙尘, 曾以一身当困难,迩来驰驱杀贼,尤以百战建奇功,政府倚 若长城,党军奉为泰斗。太会进行,正赖策划,当经一致议 决,恳切挽留,并推定朱委员培德代表同人,前往致意,务 希念先帅付托之重,同志期望之殷,打消辞意,钕为其难, 党国幸甚。辞呈璧还。以致蒋委员中正。

  过了几天,朱培德果然带些礼品,来看望蒋介石。两人谈得 很投机。朱走之后,蒋介石还在感叹:“此人诚一血性男子,可 与共事也。”

  他拿着学生的成绩单,去找廖仲恺商量。一副官跑得上气不 接下气,前来报告:“廖党代表被人杀害了!”

  蒋介石大惊失色,丟下成绩单就往外跑。

  ●3.周恩来追查杀廖的凶手

  廖仲恺的遗体已经收拾干净,从东山医院拉回中央党部。蒋 介石朝前走了一步,浑身打颤,连衣服和脸上的细纹都在抖动。 廖仲恺躺在病榻上,面目如生,眉心中了一枪,枪眼很小,可以 看出凶器是一支很小的手枪。大概这是致命的一枪。何香凝站在 遗体旁,已泣不成声。蒋介石振作了一下,对廖夫人说:

  “夫人多保重。我出于对廖党代表的情谊,对他的纪念,我 要竭尽全力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严惩凶手!”

  廖案一发生,周恩来就得到消息。他立刻从家里赶到医院, 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回家。当他回家的时候,仅有的一套西装上染 满了血迹。原来,他们本在蒋介石处商定当晚11时动手搜捕廖案凶手,可戒严却比原来商定的时候提前了两小时实行,口令也 改了。周恩来驱车到司令部去时,门前的警卫突然喝问口令,随 即开枪射击。司机头部中弹,当即倒下。周恩来机警地卧倒在车 座下。司机的鲜血溅到他的背上。他立刻跳出车外,高声宣布自 己的身份,警卫才停止射击。

  周恩来进屋后,邓颖超在灯下见他的灰色西装上血迹斑斑, 以为他可能是在缉捕凶手时沾上的,就没有多问,周恩来也没细 说。一一周恩来一生很少谈自己的经历,但是对沙基惨案和廖案 发生的事,却跟手下的人谈过。那是丨958年周恩来到广东珠江 三角洲视察。当他坐船回广州时,正赶上落潮,船在野外搁了 浅。当时台湾机关在香港澳门经常派有特务在这一带活动,选择 破坏目标。前不久公安厅还截获到特务的计划。周恩来在此活动 多时,难免不为港澳的台湾特务侦知。他们如果采取行动,乘船 偷渡,几个小时即可抵达。所以广东省公安厅长冠延庆十分焦 急,在茫茫夜色中加紧布置警力。周恩来对此不以为然:“谁也 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不必布置,等涨潮开船就是了。”冠厅长 责任在肩,坚持说这里情况复杂。周恩来又说:“你们搞警卫的 人,没有理由草木皆兵。现在怎么能出现不安全的情况呢?”这 时他就给卫士成元功、赵桂来等讲了 1925年他在广州遇到的两 次险情。一次是“沙基惨案”那夭,他率领黄埔军校学生军和党 军队伍参加游行。当行进到沙基街时,沙面岛上的英法联军突然 向游行队伍开枪,他身旁的两个军官中弹牺牲,他自己立即朝地 上一匍,没有被打着。另一次就是前面叙述的事。1982年,邓 颖超请《周恩来传》编写组的同志到西花厅做客,又专门说了这 段插曲。

  共产党人、第三团党代表包惠僧赶到周恩来处,说起廖仲恺 遇剌,气得直拍桌子:“我要有权,把所有的国民党右派统统抓 起来,严加审讯,不信弄不出个水落石出!”

  周恩来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不那么简单,是两党合作的一 个重大损失。一定还有事故发生,你要经常住在部队里,好好掌 握第三团。”

  他们一直谈到深夜才分手,周恩来又去写《勿忘党仇》 怀念廖仲恺的文章。凌晨,他敲敲隔壁的陈赓,陈赓过来把稿子 拿去报馆。

  “周主任,你把捉拿凶手的任务交给我吧!”

  “好。”周恩来答应着。“你把稿子送走后,马上布置人去捉 拿凶手。同时注意保护廖夫人一家的安全,每天把情况向我报告 一次。”

  周恩来是廖仲恺家的常客。他也感觉到廖仲恺的革命活动, 已引起国民党右派的极端仇恨。代理大元帅胡汉民就骂过廖左得 出奇,是孙中山第二。胡甚至在电话里直言不讳:“你现在有不 少做法,是受了共产党的影响,你办军校,搞工会,摘农民运 动,都不是本党的做法……你应该停止替苏俄替共产党说活,你 也不能压迫我党干部,要他们搞什么工运、农运。工运农运本身 就是共产党的口号。你不能把钱都花到这上面。”廖仲恺不肯改 变做法。右派们就在胡汉民家里偷偷摸摸开会商议,要给廖仲恺 点颜色看看。廖仲恺也有耳闻。何香凝提醒他:“多加两个卫兵 防备一下吧。”廖仲恺不当回事:“他们如果存心想来暗杀,防备 也是没有用处的。”凶杀果然发生了。

  鲍罗廷的意见是立即把胡汉民、胡毅生等有嫌疑的人扣留。 但立刻招致国民党右派的坚决反对。汪精卫竟大哭大闹,以辞职 相胁。后来迫于压力,成立了廖案审判委员会,由蒋介石、周恩 来、杨匏安、李章达任委员。审问了现场抓到的一名受伤的凶 手,调查也有了结果。只是由于蒋介石的急剧向右转,凶手被驱 出广州了事。但鉴于蒋介石与孙中山、廖仲恺三家曾过从甚密; 蒋介石从拮据的军费中拨出20多万元,送廖承志周游世界,希望他能学来法西斯主义,将来好助他一臂之力,可廖承志从欧洲 学回的不是法西斯主义,而是马克思主义的天火,并成为一名共 产党员,一生致力于烧尽蒋家王朝的事业,令蒋介石百思不解, 悔恨不已……这已经是后话了。

  廖仲恺死了,许崇智不在广州,胡汉民又走了,蒋介石在国 民党中的排名已由第七上升到第二,在领导权上,仅次于汪精 卫。好心的何香凝还把东山自家隔壁的一半洋房,推介给蒋介石 夫妇住。这个房子设备齐全,有两间卧室,一间餐厅,一间客 厅。卧室中有新式的矮脚大双人床,上面铺着锦缎的绣花床罩。 卧室有门通到浴室,里面镀镍的器具闪闪发亮。客厅宽敞,有深 绿色窗帘,绿色弹簧椅和一张沙发。茶几上放着一部电话,与在 黄埔岛的军校保持联系。

  然而,这处美妙的居室,给陈洁如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宋 美龄登堂人室的开始……

  ●4.蒋介石乘醉要名单,他的生活里多了个宋美龄

  在这期间,蒋介石率部进行第二次东征,周恩来被授以少将 军衔,担任东征军总政治部主任。旗幵得胜的蒋介石没料想在华 阳落难,几临杀身或被俘的绝境。这便有了后来为世人津津乐道 的陈赓冒死搭救校长的故事。

  东征军会师潮梅,总指挥部设在汕头。蒋介石、何应钦及周 恩来均在汕头驻扎。蒋介石召集营以上军官开会,会议完了,举 行宴会。梅县县长盛情款待。每套餐具旁边都放着上桌客人的红 纸条。主人叫每个人的姓氏,脱帽鞠躬,邀请人座。当大家都坐 好之后,脸刮得干干净净、留着嘴唇上小髭须的蒋介石,微笑着环视每个人的面孔,说道:“本人虽为三民主义之信徒,对于共 产主义之同志,敢自信为最忠实同志。”

  他举杯向周恩来示意:

  “以前打东江时,洪兆麟问我们被他俘虏去的弟兄,蒋介石 与你们吃过血酒没有?这话真是可笑。因为他自己是一个哥老会 徒,所以有这野蛮习惯,以为我们军队这样奋勇,一定也同他们 一样地吃过血酒,那里知道我们出发时候,连淡酒都没有吃呢。 今天我们吃的酒是红色的,好像是血酒一般。今天吃这酒,有很 重大的意义含在里面,将来我们的主义成功,就在这杯红酒中!”

  周恩来举杯:“为第一次东征以来死伤的百余人,为第二次 东征阵亡的597人,祭酒!”

  人们把酒洒向地上。

  随后上了八道菜,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上一小碟甜汁,在桌子 中间放上甜面酱和烤鸭。一些人开始用烤鸭片蘸着甜汁吃。

  蒋介石不喝酒,只是文雅地撕着鸭肉。有半数以上的人已经 酩酊大醉。周恩来很能喝,他打了两个通关,县长也打了一次通 关,周恩来嘿嘿笑着,并无醉意。苏联顾问翘起大拇指:“无论 中国将来怎样,你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周恩来又和何应钦打 起通关,输了就痛快地干杯,赢了拳就很严肃地举起酒杯等待对 方喝酒,以他那简单明了的语调,闪灼动人的目光,执行酒令时 的大公无私的态度,引得全场喝彩。何应钦输了也不敢抵赖,俯 首贴耳地喝酒。

  甜食过后又上了更为丰盛的八道菜,而后又是甜食,最后又 第三次换上八道菜。每上一道菜都要喝一杯酒。

  周恩来喝多了,脸上泛着红光。蒋介石眼珠一转,端起酒杯 走到周恩来面前:“我是不喝酒的,今天高兴,陪你喝一杯!”他 把酒倾进嘴里,轻咳着掏出手绢擦嘴,并领着周恩来走到门口, 小声问:“你把军中和校中的共产党员名单,给我……看一看。”

  周恩来挣脱他的手,似醉非醉:“哎哟,这么大的事,我要 请示中央才能决定。你先等着吧,我去把那半瓶酒干了再说……”

  蒋介石惊讶而失望:“他还没醉?”

  正在懊恼,贺衷寒摇摇晃晃地走来,哇地一口吐在路边。蒋 介石厌恶地避开。贺衷寒却追了上来,边追边哭:“校长,校长! 天下哪有如此不公的事!他一李之龙在后方寻花问柳,竟当了 海军政治部主任,现在又当了海军局局长,他凭什么!老子也是 一期的,为何低他三级……”

  “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听说他还要当中山舰舰长呢。”

  蒋介石有些吃惊:“胡说!我怎不知道?”

  “我们在前方拼命,人家在后面捞官。后方传过来的话多了: 说共产党要暴动,要组织工农政府,说汪精卫、王懋功都加人了 共产党,还说他们正在倒你呢,正在黄埔査你的账呢……”

  “别说了!”蒋介石太阳穴上的脉搏在别别地跳,一脸怒气, 近乎喊叫地说:“你去告诉周恩来,在国民党改组之前,青年军 人联合会,还有你们的孙文主义学会,一律停止活动,不能承 认!”

  11月20日,邓颖超作为省党部任命的潮梅特派员,来到汕 头,见了周恩来,分外高兴。邓颖超一叉腰,兴奋地宣布:“我 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你想不想听?”

  周恩来怀着极大的兴趣,催促她快讲。

  邓颖超放低声音,滔滔地说着。只见周恩来慢慢收敛了笑 容,脸色由红变暗,渐渐地又红了起来。他勃然大怒:“你这箅 什么哲学?生孩子就不能革命了吗?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一下子 变得如此幼稚,如此轻率!”他不再说了,把身体别转过去,气 呼呼地不理邓颖超。

  原来10月份的时候,邓颖超发现自己怀孕了。想想自己刚 21岁,在广州的工作局面还没有打开,再添个孩子不是累赘吗。 她一下狠心,去街上买来打胎的中药,咕咚咕咚喝下去。药性发 作,疼得她在床上直打滚。孩子是打掉了,可她身体也损伤很 大,面色腊黄。她母亲杨振德从天津赶来,也把她责怪了一番。 杨振德的经历也不一般。1946年9月,周恩来在南京同美 国记者李勃曼谈起个人经历时,专门说到邓颖超的母亲。他说: 邓颖超同志的母亲是一个中医,当她近60岁的时候,还在红军 总司令部当医生。国民党“围剿”、我军撤退时,邓老太太被俘, 被囚禁在九江反省院。直到1936年谈判开始,1937年初才把她 释放出来。

  周恩来气消了,劝邓颖超多休息,恢复元气。可周恩来一出 门,邓颖超也出去开展妇女工作了。她很偷快,因为她又在广东 找到了她的志同道合者:何香凝、蔡畅、张婉华等。孙夫人偶而 来穗,也十分谈得来。比她年龄大出一倍多的何香凝,一拉她的 手总爱重复那句话:“哎呀你那位周先生将来可不得了,我和仲 恺都喜欢他,连我那两个孩子也阿哥长阿哥短地叫,没大没小 ……”邓颖超听了总不说话,心里喜滋滋的。

  忧愁的是陈洁如。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蒋介石匆匆赶回东山的新居,告诉陈洁 如:“明天晚上孔夫人请我们吃饭。她要我们3点钟到,但是我5点以前无法离开军校,到时你先去。”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 脸上兴奋地发亮。自言自语:“这么久了,你我终于有缘同这位 大人物共进晚餐了。”

  陈洁如不以为然:“不就一顿饭吗?值得大惊小怪吗?”

  “你根本没有搞懂!”蒋介石絮絮叨叨。“吃饭跟吃饭不一样。 这是一个机会,它可以帮助我更接近宋家。而接近宋家,就是像 接近总理一样。这个意思你懂吧?”

  陈洁如无法否认蒋介石说的是事实。

  蒋介石捧着杯子,变得和颜悦色:“广州的军事能人多得是, 为什么偏偏让我当军校校长?我有运气。但我现在还缺少声望。你要知道,声望有时比地位还重要。我要抓紧时机,把孔、宋、 蒋三家连接起来,要越来越密切。”

  翌日下午,陈洁如穿上她最好的白绉绸套装,白羊皮鞋,拿 着一个白镶珠手提包和一把檀香扇,想给人以清新时髦的印象。 3时,她准时来到南园附近的孔宅。孔夫人宋霭龄把她迎进客 厅。宋美龄已事先在那里了,拿把折扇,坐的姿势像是等待照相。

  “蒋夫人,你对婚姻生活感受如何?你跟你丈夫吵过架吗?” 宋霭龄问。

  “没有。”陈洁如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尊重我的意愿,我也 尊重他。我们就是透过彼此尊重而相安无事。”

  “我听说介石是个脾气出奇坏的人,难道他没有责怪过你 吗?”孔夫人狡黠一笑。“没有?那你一定是个极有忍耐力的人, 竟没有同他吵闹过!”

  “听孙先生说,介石一受刺激就暴跳如雷,是不是这样?”宋 美龄望着陈洁如,问道。“当然,我不相信这一点。不过依我看, 一个坏脾气的男人总比一个没有脾气的男人要好得多,你不这样 认为吗?”陈洁如点点头,尽管她未必同意她的说法。宋美龄继 续问道:

  “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他第一位妻子毛夫人的情况,好吗?她 反对你吗?故意找过你麻烦吗?对你怎么样?”

  “毛夫人是我所认识的最可敬爱的妇女。”陈洁如照自己的感 觉说。“她是虔诚的佛教徒,已经不问尘俗之事。当然,我们结 婚以前,介石已征得她的同意,和她分居了。”

  “那第二个妻子呢?你见过她吗?”宋美龄饶有兴味。“她长的什么样子?”

  “姚夫人住在苏州,我没有见过她。听说她相当守旧,喜欢 打麻将。我们结婚之前,她同意接受一笔五千元的款子,同意放 弃将来对介石的一切赡养要求。不过介石每月还是另外给她一点 不算多的补助。我们现在把她当作一位亲戚,介石对别人称她为 经国的姨妈。”

  直到5时,蒋介石风尘仆仆赶来,宋家两姐妹还在喋喋不休 地问着。蒋介石满口抱歉迟到:孔夫人佯装愠色,但很快露出笑 容。走进餐厅时,蒋介石被安排在宋霭龄和宋美龄之间,而陈洁 如则坐在外交部长陈友仁和廖夫人之间。

  晚餐是欧洲式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个人面前的一盆大 肉鸽。开动之前,宋美龄异常活跃,她如同主人一般宣布:

  “吃鸽子就像吃芒果,这两样东西都只能用手撕着吃,样子 实在不雅,所以应该躲到浴室里去吃。可这里的浴室可容不下这 么多人,只有请大家在这桌上静静地吃。记住!谁也不许看谁, 也不许同旁人说话,直到吃完为止。大家赞成吗?如无异议,开 始!千万不要东张西望,否则就难为情啦!”

  宋霭龄带头鼓掌,夸她妹妹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到了离别的时候,宋氏姐妹要留陈洁如住一晚。孔夫人戏谑 地说:“蒋夫人,难道你爱到这种地步,一夜也离不开你丈夫 吗?”宋美龄也劝:“我真想和你多谈谈,可你现在让我们失望 了!”

  她们越劝,陈洁如走的念头越强烈。她讨厌别人对她的丈夫 刨根问底。更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的是:一顿没有什么了不起 的鸽子宴,却使蒋介石满脸红光,心花怒放,好像吃的不是白 鸽,而是平白无故抓住了一只白鸽……

  于是陈洁如更多地陪同蒋介石进进出出,生怕会失掉他。

  一天午餐后,国民党要员们聚集在财政大楼的国民党总部中,等候蒋介石发布最新要求的详情。他俩来到二楼,在走廊上 并肩走着,后面跟着一群军官和卫士。走到半当中,迎面过来一 个年轻人,身穿制服,两手捧着一叠折好的报纸,停在蒋介石面 前说道:

  “你霸占我堂兄的军队,还把他手下两位最好的将领枪决, 现在我要给你这个!”

  说着,年轻人抖掉盖在手上的报纸,露出一支乌亮的手枪。

  蒋介石和陈洁如呆住了。两个卫士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就要 抢夺刺客的手枪。还没等他们靠近,枪已经响了。只是性急中偏 离了目标,子弹从蒋介石头顶上擦过。蒋介石已经从惊吓中醒 来,拉上陈洁如就往走廊另一头跑。卫士们一拥而上,与刺客搏 斗起来。刺客寡不抵众,被下了枪,有一名卫士还朝他身上连开 几枪,剌客倒下了。听见枪响,蒋介石回头望望,一名赶上来的 卫土告诉他:“是许崇智的堂弟。已经被我们解决了。”

  受惊不浅的蒋介石变得对周围的一切都疑神疑鬼。

  一场排斥异己的阴谋在蒋介石的密室里酝酿着。

  ●5.历史让中山舰成为传奇的舞台

  1926年3月20日,发生了中山舰事件。

  简要经过是3月18日,中山舰舰长、当时身为共产党员的 李之龙接到电话通知,要军舰全副武装驶往黄埔港,蒋总司令要 来视察。水兵按照命令到达黄埔后,就传出谣言说中山舰擅入黄 埔,试图谋反。20日,蒋宣布戒严,并逮捕了李之龙和其他一 些共产党人。

  关于这次事件,外界已有过许多报道,好像还是没有解开最 终的谜底。还是听一听局内人多年之后的说法吧。被人称作蒋介石的第一只手的王柏龄说过:

  “在1926年的3月罢!压迫到了蒋先生的肩头上了,一天早 上6点钟,电话铃!铃!铃!我拿起听筒——‘你哪里?’‘茂如吗?’——‘是!’‘就来!’——‘是!’——我疑心,蒋先生必有要事,如此清晨,自己打电话喊我,但是总猜不出。 几分钟之后,我出现于蒋先生之会客室。头一句话,就是,‘我 要到上海去了’。真是一个大炸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一段我可以名之为十五年三月二十日事件。从此时起,迁 延足有一个多月,才揭晓。当中详细惟鄙人与蒋先生二人知之, 未待蒋先生许可,我固不敢披露,而蒋先生对学生训话,有如果 要知道此回事变真相,等我死后,看我的日记,于此可以判断这 次事件性质之重大,决不是宣传为中山舰事件者比。中山舰云 者,烟幕也,非真历史也。而其收功之总枢,我敢说,是孙文主 义学会。若没有学会的话,党老早没有办法了。学会能立了这点 功,也不枉这些对党热心效忠的同志。”

  在这次事件中,周恩来虽然隐隐约约感到:有事情要发生, 但却无法说服更高的共产党领导。他在17年之后讲过:“至于3 月20日事变,则完全是蒋介石制造的。2月5日,蒋介石把王懋 功赶走,向汪精卫做了第一个示威。他打电报要我回广州。我因 为看到他与右派来往密切,并且察觉他的神色不对,报告了张太 雷同志。当时的苏联顾问不重视这事,把一个大问题当做小问 题,儿戏对之。陈延年同志因3月20日前一二天从上海才回到 广州,方针上也掌握得不大稳。” 一一这年年初,蒋介石曾把周 恩来叫去,说周欺骗了他,说周在军校建立地下组织,是在统战 上搞两面派。周予以否认。说共产党在尽力搞好统战工作,当然 共产党也有权像国民党一样发展党员……这件事就此搁下了。不 过周恩来提醒过鲍罗廷:“有些领导人可能不像你想像得那样友 好。”他建议对国民党进行某种间接的警告,如暂时中止苏联对国民党的援助等。鲍罗廷则说:“要避免任何磨擦,这件事微不 足道。”

  3月20日上午,广州戒严。周恩来闻讯赶到广东造币厂。 那些认识他的门岗例外地要看他的证件。他跨进厂办公室的时 候,四个卫士被缴了械,关进一间小屋。周恩来警觉起来,对着 厂主说:“我要见蒋总指挥,请他出来。”

  厂主顾左右而言他,不一会儿提着水壶溜了。

  周恩来走回到大门口时,门岗拦住他:“总指挥吩咐,凡进 人造币厂的人一律不准出去。”

  “蒋总指挥何时说的?”

  “刚才。”

  “他在哪儿?”

  “大概就在……这里。”

  周恩来返身回屋,抓起桌上的电话:“给我接蒋总指挥!”

  “周主任,”电话声音大得震耳,“找我有什么事?”

  周恩来判定,蒋介石就在附近,甚至就在造币厂。但他没有 揭穿,而是直言眼前发生的事:“我很遗憾,有人在两党之间制 造分裂,挑拨是非,把40名共产党员扣押在这里,我希望你能 合理解决这件事情。”

  “这个事情,纯系有人挑拨,我不相信共产党会做这样的事!”

  “本来,廖案发生以后,我们两党曾联合一致,甄别出许多 不革命分子。现在为何又祸起萧墙呢?听说,还包围了苏俄顾问 的住宅?”

  “谣言,全是瑶言!纯系帝国主义走狗及奸人所造。苏俄已 成为世界革命之中心,我们互相伤害,而不联合,岂有此理……”

  蒋介石一直讲啊讲,周恩来耐心地听着,稍有间隙,他便插 进话去:“不管是谁,亡羊补牢吧,请你下令释放被关押的同志。”

  “我把情况调查清楚,立即释放。”

  “还有我的卫士。”

  “你的卫士?大概是造币厂的规定,不许带枪支进去。你跟 门岗的胡处长说一声,我身体欠佳,不能亲自到场。误会,全是 误会。”

  周恩来把热呼呼的听筒从耳旁挪幵,感到一阵寒噤。他仿佛 看到电话线的另一端,蒋介石正和他的亲信密谋新的阴谋。黄埔 军校的上空已聚满了乌云。

  当天晚上,蒋介石派往造币厂的部队全部撤了回去,周恩来 卫士的枪械也全部发还。周恩来回到家里,立即同高级训练班主 任、共产党员包惠僧通了电话。包惠僧放下电话,就赶到周恩来 住处。

  周恩来告诉他:事情很显然,新右派制造谣言,说包围蒋介 石,李之龙落到新右派的圈子里,他已被捕了。第二师的各级党 代表都关起来了,虽然目前尚未侵犯你和我,这个局势是否算稳 定,还很难说。我得到蒋介石的同意去看过汪精卫,他气得两眼 发直,用手捶胸,以头碰壁,简直如小孩子一般,毫无主意。在 蒋、汪之间唯一能穿针度线的人,是谭延闾,我想他也不会有什 么好办法。如果可能,你去了解一点他们的情况。

  包惠僧后来很快了解到:蒋介石也许是装糊涂,也给自己下 台阶,免去了陈肇英、吴铁城等人的职务,其他几个出面抓李之 龙的凶手也分别受了处分。蒋介石还亲到汪精卫家,如同负荆请 罪。汪精卫称病,表示消极,不再问事,也不见人。约在4月中 旬,汪精卫轻装简从,悄悄离开了广州。事又凑巧,汪精卫由广 州乘船到香港上船时,正遇胡汉民也坐这条船去香港。胡汉民因廖案发生之后,在驱逐许崇智的同时,也被蒋介石软禁在黄埔, 到此时才释放出来。他俩人在船上碰了一个正着,一时酸甜苦辣 百味俱生,各自低了头,没有说话,心里都在咕噜蒋介石的“好 处”。胡汉民此行到香港做寓公,汪氏准备到法国去养病,伺机再起。

  从此,广州成了蒋介石的一统天下。

  周恩来从造币厂回来之后,派包惠僧去了解情況后,就是和 恽代英、陈延年商讨对策。苏联顾问季山嘉火急火燎赶来了。

  周恩来请他坐下,告诉他:“季山嘉同志,中山舰的事情是 老蒋背叛革命的第一个讯号。目前就广州一隅而言,蒋介石的势 力占优势。他有王柏龄一个师的兵力,再加上吴铁城手下的武装 警察,就有一个师和一个营了。然而就两广而言,蒋介石这点兵 力就居于劣势。参与政变的主力是王柏龄的二师,而一军其他师 的士兵和中下级军官多数是要革命的。老蒋的反革命面目一旦暴 露,一军多数官兵就会起来反他。况且,第二军谭延阖、第三军 朱培德、第四军李济深、第五军李福林,都与蒋介石面和心不 和,李济深与蒋介石还有宿怨。只要一通电讨蒋,他们都会和蒋 介石干一下。再说国民党二大以后,蒋介石又升为军事总监,凭 空在各军之上又压了一块石头,他们当然不服气了。因此,我们 可以争取他们,联合反蒋,至少可以使他们中立……“

  ——这个分析果然不错。1965年李宗仁回到大陆,周恩来 在上海文化俱乐部设宴招待。入席前,好开玩笑的陈毅外长说: “北伐初时一共有八个军长,现在德邻先生回来,我们就有四个 军长在祖国大陆了。这四个军长是:第四军军长李济深,第六军 军长程潜,第七军军长李宗仁,第八军军长唐生智。”当时反蒋 的势力的确不弱。

  “我赞成恩来的分析,如果我们早下手,揭露蒋介石的阴谋, 就可以及时扑灭这过早喷发出来的烈火……”政治主任教官恽代 英说。他戴着一副近千度的眼镜,刚刚换下竹布长衫,穿上军装。

  季山嘉拔出嘴里的烟斗摇了摇:“亲爱的中国同志,为了实 现国民革命,现在不仅不能讨蒋,而且还要支持他,这是共产国 际对中国革命的基本指导思想。从军事实力看,真正打起仗来, 肇庆一地的财力要支付一个独立团的费用就很困难,而广州的税 收比肇庆多十几倍,都被蒋介石控制着。即使其他各军袖手旁 观,蒋介石有一个师的兵力加吴铁城的武装警察,对付独立团就 绰绰有余了。况且独立团只有手头的弹药,无法补充,而蒋介石 刚收到我国支援的大量武器和弹药,就此而言,独立团就难坚持 一个星期……”

  周恩来和恽代英对视了一眼,对季山嘉的说法不太满意,但 没有表露。

  季山嘉注意到他俩的表情,又从另一方面说起:“据我个人 观察,蒋介石是个危险人物,共产国际支持老蒋,使中国革命的 形势变得错综复杂。鲍罗廷同志回莫斯科后,老蒋对我意见很 大,说我与汪精卫一个鼻孔出气,声明我是不受欢迎的人,那我 只好等鲍罗廷同志来广州就辞职回国去。”

  恽代英赞同:“蒋介石是很会收买人心的,我们的一些文人 学者还很吃他这一套。有时连钱都不用。就像五四时期的一个学 生,很激烈,大家派他去见省长请愿,他见省长向他笑了笑,于 是就觉得这位省长好,他的激烈主张也放下去了。如此怎么能打 破蒋介石这个障眼法呢?”

  周恩来问坐在他旁边的陈延年:“你说怎么办?” 陈延年回想了一下父亲陈独秀对此事的主张,仍然理不出个 头绪,只好说:“我们以区委的名义,把讨论的意见报告中央,看老头子怎么说。”

  作为中共中央领导人的陈独秀,在共产国际的权威与中国革 命的现实之间,常处于优柔寡断、进退维谷的境地。开始,他也 赞成多数人的意见,建立一个独立的军事力量,同蒋介石真枪实 刀地干。可他总是“秀才不出门”,常常在书斋里“研究革命”, 加之“国际”的指手划脚,他莫衷一是。

  中山舰事件传来,他立即派张国焘来广州处理。 张国焘是个大个,背稍驼,脸皮白净,说话带江西口音。他 一找到周恩来就唠叨开来:“在目前形势下,谁反蒋就是反革命! 李之龙是个不纯分子,目无党的领导。他为什么指使中山舰开赴 黄埔?他为什么得罪了那么多的国民党将领?他是否与反革命有 勾结? 一定要査清!严肃处理……”

  “我们不能听国民党右派的宣传。”周恩来希望能说服张国 焘。“李之龙是有缺点错误。但他在海军局同右派斗争,成绩是 主要的,只不过锋芒太露,惹翻了一些营私者。”

  张国焘的胖身材压的椅子吱吱作响。他发问时,好像眼睛、 鼻子都在发问:“好大喜功,追求享受,败坏共产党人的名声, 恩来同志你们还要姑息养奸是不对的!”

  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恽代英不买张国焘的账,扶了扶眼镜,声音沙哑地反驳道: “你这是什么立场?即使李之龙犯了错误,也不应该站在右派的 立场上呼风唤雨,置人于死地嘛!”

  张国焘一听就火了,起身提起椅子又重重地放下,冲着恽代 英就嚷:“你们都成了激进分子!我告诉你们,对三二 0事件, 中央会有考虑的,在没有作出正式决定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说完,很快夹着皮包回上海去了。在给陈独秀的全部汇报 中,他反复强调广东区委的同志对蒋有成见。

  陈独秀思想仍很矛盾,无法摆脱困境:“这次事变是在戴季陶主义的思想基础上发生的。蒋介石是武装起来的戴季陶。但目 前对蒋介石还不能过火,我看由我给他写封信,对某些问题作些 解释,或许他会醒悟。”

  陈独秀给蒋介石的信发表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两方都不 满意。

  “真是秀才论兵。”周恩来失望地读完信。恽代英语言激烈: “何止是软弱,简直是低首下心!把个蒋介石恭维到了天上,解 释到水净沙明……”

  “老头子糊涂了。”陈延年既不满意,也不客气。 “他早年驳斥康有为论革命书的那种慷慨激昂,后来批驳戴 季陶的直言不讳都到哪里去了?”恽代英还在那儿忿忿不平。周 恩来叹了口气:“我是不再回黄埔军校了。其他党员也得考虑处境。”

  蒋介石看到陈独秀给他的信,先翻了翻后面的日期,才从头 看起。看后付之一笑:“政治生活全系权谋,至于道义,嘿嘿, 则不可复问矣。”

  蒋介石把信交给随行的陈立夫。

  4月间,周恩来又一次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室,申明共产党人 对这次事件的不满。蒋介石说自己头痛,长嘘短叹,竟自感慨: “今日之处境,极感左右为难,如果我是一个无主见的人,到了 这种地步,再就无所措手足了。我总算还挺得住吧。”

  蒋介石决定北伐,北伐之前,他还是老一套:酒宴待客。周 恩来和恽代英都来了。几杯酒后,蒋介石掏出块大方帕,捂在嘴 上擦着。酒至半酣,他说起正事。

  “你们都是我的江浙同乡,”他轻咳几声,“凡是与我共过事 的,在一起训练过部队的,出生人死打过仗的,我都视为知己。 这次北伐,我希望恩来兄仍能鼎力相助。”

  “你是说当财经主任的事?”周恩来喝过酒后,面颊涌起一层 红润,话也多:“我听文白(张治中)说过,近来我党务也多, 再说也不会扒拉算盘珠……”

  “周主任说笑话,”蒋介石拿毛巾拭了一下小胡子,“不愿当 财经主任,可以担任战地政务委员会主任么,事在人为,只要你 愿意与我同行,职务的事好解决。”

  周恩来仍然推辞:“我的弟弟恩寿已在北伐军中,我就不必了。”

  “这有什么关系,沙场还有父子兵呐。”蒋介石扬了扬眉毛, “择生(邓演达)任总政治部主任,他的哥哥竞生不一样在四军任参谋长吗?北伐乃国共手足并进,还望周先生再一次合作。”

  周恩来只好说:“此事只能由中央裁定,个人难以择决。”

  “你真顽固。”蒋介石不满地摇摇头。“这样吧,等北伐胜利 班师,你再回黄埔来。”

  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对周恩来的才能也极为赞赏。心想北伐 如有他参战,可以带动多少共产党人?他是个急脾气,想到这 点,马上提笔给蒋介石写信。刚写了个开头,就把纸揉了。他办 事最讲究的是效率,便登着一双高腰马靴,嘎吱嘎吱地朝蒋介石 办公室走去。

  迎着蒋介石那种挑剔的目光,邓演达直言不讳:“北伐你放 弃周恩来,无疑是个错误。你看他的计划性,组织力,还有……”

  队伍已在门外喊着口令,整队出发。蒋介石手拍着指挥刀 把,皱起眉头:“我有意给他一个任命,并请文白转告,可他不肯接受。”

  “你叫他搞财经,显然不合适。”

  “我也找他谈过,干别的也可以,他仍不肯从。总不能让他 当政治部主任吧?我不是任命你了吗?”蒋介石无意中又“一箭双雕",把对周的任命,与对邓的任命挂上了钩。这一下也堵住 了邓的嘴。

  9月27日,蒋介石率领北伐大军出征。在黄沙车站月台上, 摄影师让蒋介石与张静江等要人排成一排,照了几张相。陈洁如在人堆里抹泪。蒋介石过来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就要出发 作战,请你不要哭泣,否则会给我带来厄运。你把这里照的照片 加印20份,等收到我的电报,就带到韶关来。但一定要保存好 底片,这对将来是至关重要的。”

  陈洁如还是泪光涟涟。

  蒋介石再次安慰她:“为我祝福吧,请笑一下。”说着,自己先咧嘴一笑,陈洁如被他逗笑了。他又转过身,请廖夫人照顾她。

  “你放心走吧,”何香凝像个老大姐:“我会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她。你去专心打仗吧,我们会带慰劳品到韶关来。”

  火车在轰隆声中开动了。黄埔远了。可黄埔留下的中山舰事件,多少年后仍是个谜。

  ——历史使得中山舰成了传奇的舞台。它的消失也充满悲壮。中山舰原名永丰舰,是一艘炮舰。因1922年陈炯明叛变时孙中山上舰避难、蒋介石驰救而出名,孙中山死后改为中山舰,曾多次参加对军阀的开战和护卫黄埔岛。中山舰事件之后,到1938年抗战进入高潮时,它从岳阳开赴武汉,执行保卫武汉军民安全转移的任务。10月24日下午六架日机轮番向中山舰轰炸。全舰官兵奋起抵抗。可惜舰上的武器都是一二十年代的产品,挡不住敌机的狂轰滥炸,很快沉入长江。由于敌机追逐两艘救生舢舨,舰上除20余人游上江岸,其余官兵全部殉难,包括原北洋水师提督、北洋政府海军总长萨镇冰之侄一一中山舰舰长萨师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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