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战后的第三个年头,确切地说就是在六三年的四月份,新任总司令才下令进军至关重要的维克斯堡。倘若这战争只是南北双方之间的决斗,那么南方可以说是已经胜券在握了,或者说,北方至多也就是凭着打持久战,慢慢消耗南方的兵力,再凭借自身的优势力量,慢慢缩小南方的势力范围,方能赚些便宜。但对这场战争的成败举足轻重的乃是北方实行的南部封锁。南方因此而无法从欧洲进口任何东西,包括原料和武器,同时它出口的途径也被切断了。最后,南方就只剩下一两个港口,尚可以在北方的监视之外进出少量的商品,不过,只要密西西比河畅通无阻,它就还可以从得克萨斯州绕道墨西哥保证在欧洲的粮食来源。因此,对北方最为重要的也就是:夺取南方的那个仓库和门户——维克斯堡。
像当年攻占新奥尔良时一样,北方还得水陆并进,河道里要使用带有加农炮的战船。格兰特十分大胆地截断了城堡和北方联系的交通要道——就像当年波拿巴第一次进军意大利时一样。在多次战役中他先后击退了两股敌军,包围了那座城市,切断了它的粮食和补给品的供应,与此同时对它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最终迫使叛军在美国独立日那天开城投降,大约有三万守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紧接着,他又拿下了休德森城堡,从而为北方打通了密西西比河。两年之后,当第一艘北方的轮船从圣路易斯开往新奥尔良时,林肯深深地松了口气,心潮澎湃中他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形势正在好转,这条母亲河又可以畅通无阻了,瞧它,正欢快地奔流到大海的怀抱里去了!”
同期,又有一个司令官在给北方的最后胜利拖后腿,他就是胡克,合众国新的希望。自一月份以来,他就接替了一无战绩的伯恩塞德,当上了北方的总司令官。
可是,他做事过于鲁莽,所以五月份,在钱瑟勒斯维尔一役中被打得落花流水。这次失败使得李将军日后有可能发起第三次进攻,当然也是最后一次。是的,李将军又一次卷土重来了,他的人马从马里兰州一直打到了宾夕法尼亚的边境,北方人不禁大惊失色,起用麦克莱伦的呼声越来越高涨,但由于胡克的坚决反对,林肯放弃了麦克莱伦,任命了米德作总司令。他是个瘦削,呆板的人,看上去像是个教书先生,除了纸上谈兵之外,他一无所长。
当这位北方新任的司令官和南方的李将军两军对垒的时候,他们二人以及整个美国都感觉到了,战争的结果不久就会水落石出,因为,此时此刻,只要南方再取得一次胜利,那欧洲诸国马上就会相继承认南部同盟的合法地位,而北方反战的民主党人也会因此而获得人民的拥护。
可就在战役打响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格兰特在另一个战场上获胜的同时,米德也打了个胜仗。六三年七月初,在葛底斯堡战役和维克斯堡战役中,北方均大败南方。如果这时北方乘胜追击的话,原本可以给这次南北战争画上一个句号了。北方形势相对乐观,华盛顿也已经不再腹背受敌、发发可危了;而南方却只剩下了大西洋沿岸地区。北方对它的封锁是彻底的。此外,杰克逊将军的阵亡也加重了南方的危机。南方之所以又支撑了将近两年,是因为北方一度作战不利,自误时机;同时,那也和李将军声震四方不无关系。
自从林肯重用格兰特以后,他便不再亲自指挥战斗了。当初他研究战略战术也不是想要独揽大权,惟我独尊,而是为孤立无援的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当时,他在向各路将领提出自己的意见时也总是加上这么一句话,“……这并不是命令。”
其实,如果从一开始北方将领就能认识到他的远见卓识,接受他的意见,可能战争的进程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当初,他就提醒胡克,让他立即渡河作战,因为如果军队被困在河上,那它就会像一头公牛半跨在篱笆上被狗群撕咬一样,前不能用角,后不能用蹄。而后,他又写信给胡克说:“如果李军的先行部队到达了马丁斯堡,而后续部队还落在弗雷德里克斯堡和钱瑟勒斯维尔之间的话,那我想,这个庞然大物一定有哪个部位非常薄弱。能不能想办法把它拦腰截断?”可是,他这种农民似的想法,那个自负的胡克将军根本没放在眼里,结果弄得战场失利。后来,外界纷纷评论说,那位作战专家的作法令人不敢恭维,而恰恰“外行总统”的看法是正确的。
如果说,林肯高估了胡克的能力的话,那他可没看错胡克这个人,而后者的性格为人降低了他的能力。早在林肯任命他为波托马克军团的总司令时,就曾给他写过一封信,信中颇有些疑虑之意。这信根本不像是要对他委以重任,反倒像是给一个与此不相干的将军写的一样:“我必须得告诉您,在某些事情上我对您不尽满意。
我相信您是一个英勇善战的军人,这当然非常让我高兴。同时我相信您,没有把政治和您的职业混在一起,我想您这样做也是对的。您的自信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可贵品质。您有雄心有抱负,这在适当的范围内也可以说是益大于弊。但是,我听说,在伯恩赛德将军指挥兵团期间,您曾极力和他作对,表现得野心勃勃,不可一世,我认为这种举动,无论对国家还是对您那位可敬的同仁都十分不公平。”
“另外还有可靠的消息说,最近您曾扬言,军队和政府都需要一个独裁者。对此,我不想再追究什么,而且几乎把它抛在脑后了,所以现在我才会说服自己任命您为司令官。只有打胜仗的将军才能扶植起独裁者。我现在对您的要求就是,在战场上立功,而我也甘愿为此冒一下独裁统治的危险……此外,我很担心您过去向部队灌输的那种挑司令官毛病、对司令官不信任的思想,现在会转而对您自己不利。
不过,我将尽全力帮您刹住这股风气。一旦军队里有这种风气盛行,那么不管是您还是拿破仑再世,都别想打什么胜仗。您现在一定不能草率从事。请您精神抖擞,小心谨慎地去前线一展身手吧!”
这是林肯的一种新的写信风格,近来在和各位将军、政府官员、军兵和请愿者们的周旋中他曾多次使用。他这不再是求教、咨询或是建议的口吻,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人的权威口气:一种“人民之父”的口气。虽然他清楚人无完人,自己也不例外,但也知道,自己乃是一国的领袖,所以他态度严厉。当然,在这种强劲的和弦之中也不难听出幽默的银铃在叮当作响,信中使用了颇多讽刺,他虽然对很多人非常失望,但他依旧与人为善,这里的讽刺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战争局势一直是阴晴不定,这深深牵动着林肯的心,让他寝食难安。就在他写了这封信的几个月之后,胡克就在一次会战中大败。林肯深受打击。一个目击者描绘了他当时的情况:“三点多钟时,他走了进来。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绝望的神情。
他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原本就有些泛黄的脸色如今变得煞白,就和他身后的墙纸差不多,人们说,那是种”法兰西灰白“。他用颤抖的声音说:”请给我念一下。从战地发回来的消息,现在军队正从河的南侧撤退,可能已经葬身河底了!“当这个人大声朗读的时候,”林肯的表情像个幽灵似的,更加让人生怜了。他双手交叉在背后,急躁地踱着步子,嘴里嘟哝着:“我的上帝呀!让我怎么向全国父老交待呀?
‘而且他马上派人准备船只,他要亲自和哈勒克去一趟战地军营。”
不久,当米德又打了胜仗,成为国内民众眼中的英雄时,林肯又给他写了封信,询问他能否委派失意的前任胡克将军在他的指挥之下统率一个军团。写这封信时,总统的态度十分谨慎:“你可以在回信中开诚布公地谈你的看法、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把你的来信或是信中的内容让任何其他人知道,让你难堪的。我是想在决定他的问题之前先了解一下你的意见。你无需为了让我高兴而违背你完成事业的宗旨,作什么违心的答复。”
其实在林肯的心目中,统领全军的总司令一职非格兰特莫属。当初他在给格兰特的信里就向他表示了信任;后来,他又对格兰特的对头们说:“我们缺不了他,因为他真正在为北方作战。”当有人在林肯面前指责格兰特嗜酒成性的时候,虽然林肯也很反感酗酒,但他却借用了当年乔治二世在有人谴责他的将军希尔夫时所作的回答,为格兰特开脱:“那么,您知道他喝什么牌子的威士忌酒吗?如果您知道,请务必告诉我,我得派人多买几桶回来,分给其他将军们喝!”
在夺取了维克斯堡之后,格兰特收到林肯这样一封信:“我想,我们二人还尚未谋面。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为了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
我还想另外多说几句。在您最初到达维克斯堡附近的时候,我原以为您会指挥部队越过山谷,但您却没有这么做……当时,我真觉得这次远征是凶多吉少了。我只能指望您在战术上比我懂得多,是我的考虑不够周全。当您转而向北前进时,我也曾担心这是个错误。但现在,我必须亲口承认,您是正确的,是我错了。您的非常忠实的亚。林肯。”
这正是林肯的伟大之处。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想过什么,怀疑过什么,更没有人故意刁难他,让他坦白自己的想法,至少那个战胜的将军不会。但他却因为自己曾经对这位将军不信任而感到不安,感觉对不住他,应该补偿他,向他表示歉意。
正当格兰特战绩辉煌之时,林肯觉得必须得解开自己心头的这个结,向对方坦白。
他根本不去考虑,倘若对方误解了自己,很有可能会大大降低自己的威信。只是,他了解自己周围的人,也知道,自己是在跟谁打交道。
现在的林肯比以前更懂得如何评价别人,如何待人接物分而处之,这都说明了他对人性清晰的认识。他也知道,对别人过多的干涉和注意有时会对别人造成潜在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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