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战场上传来了捷报,麦克莱伦总算发动了进攻,在安提塔姆,他打败了李将军,虽然这次胜利不是决定性的,但李却被迫撤军了。要知道,在东部狭长的战场上,迫使敌军后退几公里都是相当了得的。这场胜利对于焦虑的北方和持怀疑态度的欧洲来说都十分重要。兴奋的林肯电告麦克莱伦:“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让他跑了。”紧接着自己又去军营中劝说他;但是这位将军却对此置若罔闻,追了几步便鸣金收兵了。
这时,最重要的是在政治上利用这次胜利,因为不久前,英国曾准备承认南部联邦,而南方的这次失败一定会让它改变主意,或者至少会延缓它的那种作法。
胜利使得林肯内心的激动上升到了极点:他大显身手的时刻终于来了,他必须把握时机行动起来,在这段日子里,在安提塔姆战役前后,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上帝的意志统治着世界!在一场激烈的斗争中,对抗的双方都声称自己是按照上帝意志行事的。但事实上,至少有一方是错误的,而或甚至双方都是错误的。上帝不可能对一件事同时既赞成又反对。在目前的内战中,上帝的意图很可能和双方的意图都不尽相同。人正因为能够行动,所以是用来达到上帝国的的最好工具。我几乎可以断言,是上帝希望进行这场战争,并希望它暂时不要结束的。本来无须人与人的斗争,仅用他无形的力量,作用在人们的心灵之上,就可以拯救联邦。然而战争仍然爆发了。既然已经爆发了,什么时候二者中的哪一方取胜就要看上帝的旨意了。所以战斗继续进行着!”
由于这段独白所包含的思想极少有人想到,而林肯写下它时正值乱世,所以它也就越发显得珍贵。人们可以从中窥见他的内心,一个哲学家的内心。没有自以为是,没有对敌人的谴责,甚至也没有了解上帝意志的自诩,这就是林肯晚年称之为命运的东西。但文中丝毫没有痕迹可以说明他信仰人为创造的上帝或是上帝的儿子耶稣,相反,他的宿命观却使他相信,或许命运有着其它的不为人所知的理由,否则它为什么不制止这场战斗呢?整篇文章都仿佛在叙述一个问题,它的答案并非找不到,而是天意不愿向人们透露面已;文中字里行间却流露出他对周围所发生的以及现在为之奋斗的一切所持的怀疑。有两次,他都用“然而”打断了自己的思考,这是林肯自青年时代以来在作文和说话中所惯用的,这种方式就仿佛是大调三和弦总是被掺到小调区域里一样,时不时就会落到他的忧郁伤感中。
就在说了这第二个“然而”之后,他马上又重新振作起来,因为无论是所谓命运的意志也好,战斗的思想也好,对他来说,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奴隶制是不合理的,应该予以废除。取得安提塔姆胜利后的第五天,他在事先没有通知会议内容的情况下,召集了内阁开会。林肯,在听到战场失利或是首都受到威胁的消息时坐在惊慌失措的部长们中间曾经是那样的镇定自若,而今,虽然战争前景看好,是的,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九月的早晨,他却变得心急如焚;他要把那份伟大的宣言公之于众,同时也向尚不了解他内心思想的同仁们敞开自己的心扉!这是他二十年以来的希望,在过去的一年中由于南方的得寸进尺,加之他的多方面考虑,他不敢断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今天,他终于可以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把它付诸实施了。
在做出最后决定时,除了政治家特有的忧虑使他对此举后果产生怀疑以外,他生性谨慎,以及让他逃避羁绊的流浪汉性格也阻碍了他,这种性格不是曾使他面对婚姻问题两次坚决地说了“不‘:,并且在结婚的当日逃了婚吗?所以面对内阁成员们惊奇、怀疑的目光他显得十分窘迫。他是如何排解这种窘迫的?他拿起了最新一期幽默报纸,给大家读了一篇他最崇拜的作家阿特穆斯。华德写的讽刺作在座的各位内阁成员可能没有人理解他的这一举动,可能还有几个人在骂他,而如果他们知道了他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的话,他们一定会更加气愤。这位总统真就像个本性难移的吉卜赛人,即便在他生命中最严肃、国家最危急的时刻,没有笑话和故事,他也活不下去。不过不一会儿,林肯便丢开了报纸,对大家说道:”如大家所知,我就战争和奴隶制的关系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思考……早在叛军兵临弗里德里克斯堡时,我就下了决心,只要我们把叛军赶出马里兰州,我就发布这个解放奴隶的宣言……
我向我自己许下了这个诺言……(这里,他稍作迟疑)——也向我们的造物主许下了这个诺言。现在,南方人被赶出去了,我决定履行我的诺言。我并不要求你们对此提出自己的看法,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这样说,并没有对诸位有丝毫的不敬,只是我了解大家的意见……如果你们对宣言的措辞,或是一些次要的地方有什么修改意见的话,我很愿意听,也很感谢大家……我知道,别人可能会比我作得更好。如果我得知公众对哪个人比对我更加信任的话,我一定会按照宪法的规定让他来担任我的职务,我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的。虽然,我也清楚,现在人民不像以前那样信任我了,但我仍旧相信,经过周到的权衡和比较,大家一定找不出另一个比我强的了。即便有,也没有什么宪法允许的途径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代替我。既然我还呆在这里,我就要竭尽所能做好分内的事情,为国家担负起责任,选择一条我认为正确的道路。“
听到说话中的停顿了吗?听出语气中的尴尬了吗?看出他周围那些人木然的、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吗?感觉到他在说这番话时的孤立无援了吗?为什么他谈到了是否应该有另一个人替代他的问题?为什么他会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口气说,他根本不想听部长们的意见?因为他必须以自己男性的力量强迫自己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在表达的时候,他几乎怕得发抖,就像一个年轻人几经犹豫,一再拖延,最终决定向自己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一样。因为他,生就一种诗人的气质,总是因为周到的权衡而无法下定决心,做出那重要的举动,直到最后还在寻找一个能够代他完成这些任务的人选。但是,既然他还呆在这儿,那他就会竭尽所能做好分内的工作,或者,像他紧接着所说的那样:“我相信上帝,他告诉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事。”
现在,各位部长仿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作完报告之后,他们似乎连他说“我的造物主”之前的迟疑都觉察出来了。在这个伟大的时刻,西部的那个贫穷的农夫要解放奴隶的强烈愿望,把一股人性的暖流撒在了内阁会议上。在稍许争论之后,他用一种生动的口吻向大家讲述了在困境当中,他怎样像个孩子一样感到受挫和委屈,他说这次把叛军赶出马里兰州的胜利乃是迈出最后一步的标志。
就仿佛要再次对不同意见予以反驳一样,林肯宣布将在1863年新年发布《解放奴隶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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