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欧洲没有哪个国家的备战状况像美国,特别是美国北方那么差。北方有士兵,而且自萨姆特要塞沦陷之后也有激情,有劳动力也有资本,但就是缺少将军,更没有元帅。陆海两军的最高统帅是总统,可他同大多数前任一样,对带兵打仗一窍不通。而且,即便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他也无权按照自己的判断来任命军队的统帅,因为所谓的军队最高统帅之上还有更高的统帅,那便是公众舆论。这里舆论的力量之大,甚至比英国还甚,其它的欧洲国家就更不消说了。各个党派,各个州都借助于媒体、政治俱乐部、委员会以及议会的力量让自己一派的将军取得军队领导权。为了实现他们的目标,他们不惜向政府施加压力并以武力相威胁。
若是不向州长们许以重要职位,又怎能说服他们为战争征集军队呢?即便到了后来,普通兵役制已经列人法律条文之后,总统也还得照顾到全国各地的重要人物以及集团的情绪,避免冲撞了哪一方。先是那些总指挥部的职业军官不想受制于文职官员;其次就是一些下级官员,就像大多数一知半解的人常喜欢做的那样,他们相互诋毁着对方作战不利。总统内心的道义以及责任感对此提出了抗议,特别是在战争之初的经历,使他明白了相对于外表的聪明,内心的彻悟为上,而与浮夸的政策相比务实为上。
“您必须得给这个捎信人一个职位,哪怕是派他去管理电机也好,您能够为我做这件事,也必须得做。”这是差人匆忙带给斯科特将军数百张便条中的一张,信中所提到那个人对于林肯个人可能完全无足轻重,可能林肯昨天还不认得他,而且这人肯定也没有什么能力,可林肯却不得不出于各方考虑而推荐他。写这些便条的时候,他一定精疲力尽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定是被搞得烦透了,他一向都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从来没有为自己,也很少为朋友们以权谋私。而现在,并非为了国家军队,而仅仅是为了某个党派的利益,他却不得不动用手中的职权,向斯科特将军强调,“为了我做这件事。”
同时,自身知识的不足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他深深感到,有些知识单靠自学是无法掌握的。他通过自学成了律师,间或也去约束一下法官;他干得一手漂亮活,曾夺下一个蹩脚木匠手里的锯,给他示范;他知道如何盖木头房子,如何跟人摔跤;懂得驯马养牛;懂得行船航运;有时也会为发起战争而找到个绝妙的理由。
可在做出有关战争问题的最后决定时,他的内心却怀着极大的不安。他总是感觉自己必须暂时依靠部长签定的协议。而且他也清楚,南方已经搜罗了许多出色的将领,其中之一便是大名鼎鼎的李将军,而北方却没有一个敢于让国家把军权交给他的人。
站在高大的窗子跟前,他的目光越过宽阔的波托马克河望向对岸,透过望远镜他还能清楚地辨得出敌军的蓝色旗帜,那面旗帜也同北方的旗帜一样在上帝赐予的微风中摇摆着,也有诸多人为它宣誓效忠。在一个繁忙灰色的,却又没有任何收获的一天结束之后,傍晚,一个在加拿大工作的间谍来到他的房间,把截获的一批英国寄往南方的信件拿来给他看。总统对这个人说:“自我搬进白宫以来,我就仿佛只闭着一只眼睛睡觉。只有当求职者在面前蝶蝶不休时,我才把两只眼睛都闭上。”
他匆匆浏览了一遍截获的信件,对其中一些熟悉的名字颇感惊讶。筛选之后,他把信件分类放好。这时,那位来访者看到他脸上“那深深的悲伤和忧虑的痕迹。他的目光忧郁而且严肃。他沉默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虽然眼睛周围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嘴唇也闲得更紧了,但他的态度依然友好,宽容。”
此时此刻,报界正在大肆鼓吹应当向里士满进军。因为众人都害怕欧洲会出兵干涉,所以想趁敌人也处在准备阶段时,一鼓作气,杀将过去。南方之所以把首都定在华盛顿附近仅仅是出于顽固和傲慢吗?为什么他们不在南部的大后方,比如说新奥尔良或其它地方定都,偏偏把中心建在了离华盛顿只有一百五十公里之遥的里士满呢?原因是这样的:弗吉尼亚是个举足轻重的地方,从这里,南方更容易向边界各州施加压力;而且南方也想向世人表示,他们散散步就可以直抵华盛顿,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所以,尽管西部战场广阔,此次战争的主战场却将局限在东部一个小小的地区。
新兵源源而来,比人们期望的还多,但却缺乏训练,几乎没有人领导。同时,合众国的首都离双方的边界又只是飓尺之遥,一万大军便在边界附近安营扎寨。就连总统也必须在敌我边界上奔波,颁发旗帜,访问野战医院,参加阅兵等等,当他看到爱国的激情正如行军时掀起的尘土一样在前线高扬起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无法捕捉住这种情绪,因为北方还没有得心应手的将军。“现在,我急需能指挥作战的人才。”最后,林肯任命了两位默默无闻的将领,布埃尔为俄亥俄军团司令官,麦克道尔为东北军区司令官,只有西部军区,他委任了著名的弗莱芒特作少将司令,于是全国的信心也就都归于后者一身了。
尽管全国人民都满怀着希望忐忑地看着林肯和斯科特,林肯却认为,现在还不是总攻的时候,他指出了铁路交通不利的问题,建议先侧面对敌人进行打击,分散敌人的兵力,以避免失败。但斯科特却对此充耳不闻。他在七月的一个星期天下令东线全线进攻,结果在波托马克河的一条支流布尔河沿岸惨遭失败。东线军队仓惶逃回首都。由于战役打响之前,许多参议员和其他一些关心战事的人纷纷驱车出城,为的是能分享战胜的快乐,这样一来,失败也就显得尤为惨痛。一时间,战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情况被传得严重不堪,北方上下沸沸扬扬。最后人们都相信,南方人一定会乘胜追击,直逼华盛顿。在这种普遍的混乱中,就连部长和议员们也惊慌失措了,总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镇静,他在城里作了一切准备之后,给战败的司令官发了电报:“拯救华盛顿和军队吧!”对一位在这一夜拜访了他的老朋友林肯充满信任地说:“陆军部长不愿让我在战事方面过多地发表意见,这帮家伙对我倒是颇为严格。不过,在我自己掌握了这方面的技巧之前,我也必须得听他们的。”
在这首战失利的夜晚,林肯决定,自学掌握作战技巧。只是,这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新的司令官。举国上下都在期待着一个年轻英雄的出现。斯科特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了,显然无法满足公众的愿望。那么选谁呢?林肯思前想后觉得现在尚且没有一个既受军队拥戴,又为人民熟知,而且还有经验的人啊。谁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要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影响力是非常重要的。而且同时这个人选又必须从开战后的三个月里吸取了经验教训才行。麦克莱伦把原来的弗吉尼亚州一分为二,建立了忠于合众国的西弗吉尼亚,迅速地使这个新州恢复了元气,把亲南方势力赶了出去,得到了公众的一致褒奖。他虽然在带兵打仗上没有多高的天赋,但比起别人也已经不错了。那么问题只有这样几个:他是现役军官吗?过去是,现在他在铁路行业任职,不过在对墨西哥战争中,他曾被公认为是个天才的军官,甚至在克里米战役中还获得了胜利,只是这已经无法考证了。他是共和党人吗?不是,是民主党人,这很好,这样一来全国人民都会看到,他并非因为党派缘故,而是由于在作战方面的能力才被任命为司令官的。他果真是个天才人物吗?不得而知,只是听说他是“拿破仑第二”。
这个麦克莱伦三十出头,长相颇讨人喜欢,是位高贵的先生,一名与南方人一样注重礼节的优秀骑士,表情严肃,大鼻子,络腮胡,眼睛深陷,面颊苍白,像孩子一样分梳着头发。人们都这样形容他:简直就和拿破仑一样的矮小。而这时的他也的确以拿破仑的激情开始作准备了:他先把东部的军团命名为“波托马克军团”
;骑马外出时,身前身后也总是簇拥着众多的随从,他自己则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威风八面。“我要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重整士气打败叛军!”他在一封给妻子的家书里就是这样写的,仿佛他就是杰斐逊。还有一次,他说:“人民呼唤我,要我去拯救祖国,那我就必须这么做,无论面前有什么样的荆棘险滩,我都会勇往直前的!”听到他的豪言壮语了吗?是的,一清二楚!
这位新任司令官以息战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因为他必须花上三个月的时间操练这十五万人马。此时,林肯的眉头却锁了起来。田纳西州东部已经受到南方威胁,一再向华盛顿请示援助,这个位于南方中部的北方立足点无论如何都得保住。但林肯却不得不依着他们的计划,是的,依着他那位元帅先生的情绪行事,林肯仿佛是只笼中鸟,没有任何行动的能力。公众普遍认为,内阁应当信任这位“拿破仑第二”。
就在这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位老朋友向林肯透露说,麦克莱伦想当总统。林肯不动声色地说:“我无所谓,只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打赢这场仗。”眼下,除了让他在波托马克河畔训练军队而后向西进军之外,林肯没有任何其它的办法。唉,希望西部会有更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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