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两个家庭经过争吵一夜之间便会反目成仇,互不往来的话,那么,一个家庭里的两个兄弟却往往不知道,如何才能拉下脸来与对方为敌。同样的道理,南北方之间的这场兄弟之战在第一次冲突之后,僵旗息鼓长达三个月之久,双方都需要一段时间准备,同时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克服心中的尴尬情绪;这段时间是军备期,同时也是双方表示礼让的阶段。起先,南方没有乘虚而人,攻占空无一人的首都华盛顿,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悄悄溜走了,这一方面说明了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决策力,另一方面也表明了他们的那种尴尬情绪。
在七月份召集的议会上林肯作了一次出色的演讲。演讲中他谈到了,他自己是如何从道德以及历史意义上理解南北战争的。欧洲和美洲还没有哪场战争的爆发是用这样一篇演说来解释的。首先,总统要求各州向政府提供四亿美元和四十万士兵,他说:“这笔钱对那些似乎准备捐出全部财产的人来讲,尚不及他们所拥有财产总额的二三十分之一。”而后,他又把当时的状况和国家建立之初的状况加以比较,总结了他们现在比过去富裕了多少,现今,“每一个人维护我们自由的强烈愿望,都绝不亚于当初人们确立自由的愿望。”就连有关国家权力的问题,他也从金钱的角度加以了解释,因为:“国家当初是花钱买下了这片土地,南方才得以在那里建立了家园的。而如今,他们要脱离联邦却连一个子儿也不拿出来,这公平吗?”
不久后,他又谈了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并由南方新制定的宪法中总结出了南北两派之间的区别之所在:“我们的对手已经通过了一部《独立宣言》,其中删去了杰斐逊‘一切人生来平等’的字样。为什么呢?他们还通过了一部临时宪法,在其前言中,他们删去了‘我们,合众国的人民’这句话,与华盛顿所签署的老宪法的前言不同,代之以‘我们,各个有主权的独立州的代表们’。”从中他总结了这场人民战争的本质:“在联邦这方,斗争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保存这样一种政府的形式和实质,它的主要目标是改善人的生活环境,从一切人的肩头卸去人为的重负,为一切进行高尚的劳动的人扫清障碍。我们人民的政府经常被称作是一种尝试。现在我们的任务在于,有效地维护政府,使它能抵御内部强大势力想要推翻的企图。
我们必须向全世界证明,能够公平选举的人也完全有能力平定叛乱,我也必须向全世界证明,选票是枪弹的合法继承者,一旦选票公平地,符合宪法地做出了决定,就不允许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再次使用暴力!这样,我们就可以向世人证明,凡是通过选举无法得到的东西也无法通过战争获得;这样我们也就能让世人明白,发动这场战争的人是何等愚蠢和狂妄!”
以大家风范,他先列举数字,而后阐述观点,先是对选民们讲,而后是向全世界大声疾呼。当他在全世界人的面前把合众国的本质称作是一种新的尝试时,这种说法便成为了林肯的一种理念,其根本思想是他从青年时代以来就经常提到的杰斐逊和克莱的思想。全世界的人们有着更为伟大的事业,所以今天除去国家之外还有更多的问题指待解决。林肯毫不懈怠地关注着全人类崇高的问题,把合众国思想视为作事的原则。他虽然把这种原则置于奴隶问题之上,但却一直认为,一般来看,自由又高于合众国的利益,他现在宣称,已经到了给世界人民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道德大戏的时候了——这也是他的心声!
但不久,这个问题的社会层面比政治层面引起了他更大的注意。于是,他在几个月后的一次讲话中说道,保住民主原则乃是这次战斗的主要目标,因为现在南方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考虑,该不该倒退回君主立宪制度中去。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尚不为人所知,那就是:“有一个与此有关的论点,我想还不像别的大多数的观点一样是些老生常谈,所以我想简单讲一讲,请大家稍加注意,那就是,力图使资本即便不高于劳动,也和它处于同等地位的尝试。有人说,劳动只有和资本联系起来才会存在,即认为,除非另一个拥有资本的人指使一个人去劳动,否则,谁也不会去劳动的。而后,又会出现这样一个问题,到底是用资本雇佣劳动者,让他们自由劳动好呢,还是用资本买下他们,强迫他们劳动好?讲到这一步,得出的结论便是,所有劳动者要么是雇工,要么就是奴隶。而且还有人据此进一步推断说,一个人只要一次当了雇工,终身只能当雇工。”
“但事实上,资本和劳动之间并不存在他们所设想的那种关系。也没有哪个自由人会去终身当雇工。这两种假设以及所有由此而得出的结论都是无稽之谈。劳动先于资本,资本只是劳动的产物,如果没有劳动,就根本不可能有资本。劳动超出了资本,因而应当比资本得到更多的重视。资本有其自身的权力,它也应该像其他权力一样受到保护。无可否认,在劳动和资本之间存在着一种互利的关系。那种观点的错误仅仅在于认为社会的全部劳动都存在于那种关系之中。我们的社会里只有少数人拥有资本,他们害怕劳动,愿意用他们的资本去雇佣或者买下另外一些人来为他们劳动。而一个为数众多的第三等级不属于这两个人群,他们既不为别人劳动也不要别人为他们劳动。在大多数南方州中,大多数人既不是奴隶也不是奴隶主。
男人们和他的全家在自己的农场上、家里和店铺中为自己劳动,收人也归他们自己所有。他们既不依靠资本也不雇工或奴役别人。……一些刚踏入社会的人,手脚灵活却不名一文,在这世界上,起初只为了挣些工资而干活;然后设法积攒一些钱给自己买土地和农具,开始为自己劳动;最后他们又雇佣一些刚刚步入社会的人做他们的帮手。这才是公正、合理和繁荣的制度,它会给所有人带来活力,让一切人都有机会取得成功。在我们当中,谁也比不上那些靠劳动白手起家的人更值得尊重。
不是靠劳动创造的东西,他们连碰也不碰一下。在这一点上,他们比其他任何人做得更好。这些人不会把自己已经享有的政治权力轻易交出去,也不会放弃前进的机会。为了保住自由,他们宁愿接受任何的挑战!”
这一番话若是出现在教科书上,或是由一位教授在讲台上念出来,听的人都会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可它却出自于一名总统之口,而且是在战争岁月里,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虽然它是写给农夫们和雇员们的,全国的农夫和雇员不久后就能在各种不同的报纸、杂志上读到这段文字;它也是写给南方那些穷苦的白人,让他们看过后对那里的制度产生怀疑的。但是,其魁力以及历史深意却来自于作者本身。作为一个懂得如何使用策略,懂得如何把握文风的人,他原本不应该在长长的战争公告的结尾处离题万里地讲那什么理论问题。只是由于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这种全人类的普遍问题,所以他,在全世界人的面前讲这番话,况且在那个世纪六十年代,新的社会思想已经形成并传播开来了。这个过去曾给人劈过木头,打过短工的林肯,无需去欧洲追溯自己家族传统,他是土生土长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的,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着财富,在世人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过去。如今,他公然向敌人,向华盛顿的社会提出了异议,认为那些曾被雇佣过,而后又凭着智慧和勤劳白手起家的人,比其他人更应该得到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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