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冲突中,生与死两种力量相互撞击,两种力量都认为自己代表着正义,并决心去维护正义。但只有其中之一绽放着未来的希望之光,另一种力量只淹没在过去的阴影之下;这种信念之战在利益、野心和金钱的迷云背后展开,就如同诸神支持和反对《荷马史诗》中斗士的争斗一样,是尘世的战士们难以看到的。如果我们把这类冲突以及这种信念之战看做是种悲怆的话,那么这场美国兄弟之间的人民战争便近似于古代的悲剧了。同古代的悲剧一样,它开始时也激发了人们的同情和恐惧,结束时也会唤起了人们一种暴风雨之后面对舒展的原野才会萌发出的感觉。
后人为“自由战胜奴隶制”而欢呼雀跃。虽然他们自以为,如果自己生活在那个年代,一定也会像林肯一样做出同样选择,但他们却也无权因此去谴责被打败的那一方。若是南方奴隶主的权力是建立在一些无辜的人被可卑的压迫之上的,所以后人便鄙视他们的话,那么我们就无法让自己以及他人正视人类的迷惘;也就更不能理解日后为什么会做出动用武力的决定。只有坚定的信念作基础,武力才能成为一种长久的力量。我们既无法正确评价少数像特洛伊人一样英勇奋战长达四年之久的战士们,也无法正确评价这位北方领袖等待的耐心与做事的分寸。在就任总统的一千五百天里,在每一个时而捷报频传,时而士气低落的日日夜夜里,这位领袖既没有丧失镇静,也没有失掉信念,既没有丢了幽默也没失去睿智。面对困难,他依旧保持着自己高尚的情操,而且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也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能力,甚至把自己的弱点也转化成力量,去实现一个,更确切的说,是两个理想!这两个理想已渐渐在他的内心融合成了一个崇高的整体。只有充分认识到南方的激情的人:理解他们的尊严和顽固不化的人,才有权力赞扬林肯。
对南方真的很难做出评价吗?长期对于权力的占有不已经使得侵略者们的后代认为,他们拥有的权力是合情合理的吗?通过遗传这条砍不断的锁链,由于几个世纪的无拘无束,所有国家的贵族都认为在由来已久的主仆斗争当中他们自己始终是站在正义和道德一边的。他们认为,时间可以证明权力理应由他们掌握,因为贵族掌权由来已久,贵族们的青铜器和铁器,在时光流逝中早已锈迹斑斑了。哪一位骑士或是男爵曾不动一刀一枪便将他周围的社会拱手让给过一个新时代?在他们坚不可摧的城堡中把宫殿大门和平地打开,仅仅是因为他们心中的道德观念苏醒了?这种崇高的观念能叩开他们的心灵之门吗?
敲门的是纯粹的耶稣信徒吗?北方那些冷酷的商人——南方人这样感觉——那些萨克森小农们的后代,除了追求利益别无他念,现在可是够阔绰了,于是便开始了反对基督教的运动,而且看上去还颇为坚定不移。虽然他们根本不懂如何去治理国家,也不懂得什么文化底蕴,却在那儿异想天开地想要霸占合众国的领导权。南方人也曾自诩为诺曼底贵族的继承人,保留着美国上议院的风俗礼仪。迄今为止,合众国的十五位总统当中,他们南方人就占了十二位,并因而承担了联盟的责任。
此外,南部还产生了比北方多一倍或两倍的部长以及高级法官。南方人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作统治者的,享有高贵的尊严,无论在战争或是和平时期都是合众国毫无疑问的领袖,难道现在他们能甘心对别人的谴责置若罔闻吗?
这在二三十年前或许还行得通,可是现在——十年以来他们已经不再愿意听这类谴责了——为什么呢?因为总有成千上万的人移民到北方,他们都是一事无成的败类,是“古老欧洲的渣滓”,他们在金色的加利福尼亚埋头苦干,想要迅速富有起来,以至于竟然也做起了只适合黑人们做的下贱活!在那里,当然不再会有人无偿为他们工作,他们自然地开始胡说什么自由和民主了。在那儿金钱就意味着自由,那里,蒸汽机代替了人力,于是黑人们不需要俯身工作了;在那儿的大都市里,到处可见平民式的卑贱与勤奋,人们开始宣传那就连上帝都否认的平等,因为平等对于他们丝毫没有危险!就这样,在过去十年里北方聚集了一千九百万白人,而南方却只有八百万白人,鉴于此,北方在众议院里拥有的席位也就比南方多了三分之一。
北方通过多数获胜也就不足为奇了,其实这没有什么了不起!
带着这种思想,南方的领袖们——一小撮有钱有势的人必定是有了双倍的自信,也就更加固执了。到了1860年的大选,积蓄了十年的怨恨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庄园主们与城市人之争,猎人骑手与会计工厂主之争,军官与文职人员之争,高贵的出身与急躁的新制度之争,阶级之争,一个种族和另一个种族的维护者之争,南方奴隶主们的激情、传统、骄傲以及尊严与社会福利思想的平等权力之争愈演愈烈。是的,这个年轻的国家又一次对欧洲说了“不”,坚决地反对了古老的欧洲遗风,而这次发起反抗的恰恰就是南方——希望讨欧洲欢心的南方。
南方的优越感仿佛通过国家法律和国家经济被合法化了。权威理论不是早已证明了,这个联邦只不过是各个主权州签定的一个协约,哪个州感到这个协约受到了伤害,便可以自愿退出联邦吗?至于上帝赐给南方的肥沃土地嘛,就更是无可非议了!当时一位南卡罗来纳州的参议员吐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任何人都无权反对蓄奴州!骚动可能还要持续一些时日,但是棉花。烟草和小麦依然统治着世界。没有我们,北方伦就像是没有母亲嗷嗷待哺的小牛犊,就只有等着饿死了。”
气焰高涨的南方似乎是全民皆兵了,就连妇女们也被要求进入了防御状态。而这时,北方却没有丝毫动静,它不得不采取行动调动民情了。无论是按照它的热情还是出于其内部的纠纷,人们都无法理解战争的意义。不早不晚,南方四州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相继退出了合众国。事出有因:他们想通过这种恐吓让吓傻了的北方伦让步,就像几十年以前一样。恐吓若不成功,那么仗就一定要打!因为现在已经是他们对付日益强大的北方的最紧要关头了。否则,已经战斗了这么多年的南方一定会再耐心地等待四年,因为并没有人想从他们那里夺走什么,就连他们的奴隶也安然无恙。等待四年以后,他们可以在新的大选中重整旗鼓,东山再起,过去他们不就经常这样干吗!何况偏向黑人的现任总统在两院中都不掌握多数票支持,在人民中也没有太多的拥护者。
首先是南方那没有节制的宣传造成了一种过激的局面。群众们无法长期承受这种日益升级的紧张气氛,他们必须要寻机释放。就像是一个正在进行爱情冒险的小伙子,尽管他对那个女性已经没有欲望了,但他还是被驱使着要去占有她。当时,托马斯。加尔这样写道:“双方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应战。”几个月内,南部四处竖起了象征自由的木杆,街道上响起了马赛曲。这首最激动人心的自由之歌使得奴隶主们的政策变得更加疯狂,数以千计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也开始练习骑马,拿枪射击了,目的是在数量上压倒北方那一大堆贫穷、懦弱的白人以及数百万的黑人组成的队伍;在清一色的男性世界里,吹响的小号、飘展的旗旗和荣誉的光环让各位绅士们着迷,加之他们身边也没有那敢发牢骚或者发出警告的所谓人民,脱离联邦之后,他们终于可以摆脱所有国家的关系。摆脱那不听话的当局了!南方的每个人都受到战争的诱惑,失去了控制。
南方知道,在军队方面自己完全占据着优势,诚然,他们的公民不占多数,可早在战争打响第一枪之前,南方便保证了自己比战前多一倍的正规军,它完全可以铲除三倍于己的北方军队,它完全有这个能力。只要不打持久战,南方可以说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处在战争的危险中,贫穷的白人们更加听从命令了,民主思想尚没有侵蚀他们;此外,南方的军官在历次战役中都战绩显赫,他们贵族式生活方式以及优越的地位也使他们得到了更多的训练;南方内部几乎不存在党派之争,他们只有一条内部方针,可以在战争中自由调集军队。而北方呢?他们的每一个志愿兵都有独立的思想,有着自己的个性。每当有什么命令下达,他们便会问:为什么这样?他们的军官这会儿还都不知所措地呆在办公桌前;慌乱的民兵们经过数个星期的长途跋涉,原本想去包围敌人,可最后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敌军的包围圈里,置身于法国志愿兵和间谍之中;党派之间的斗争使得战斗的领导难上加难——北方人尚未发现危险已迫在眉睫,没有激情作为凝聚力,他们仅仅是凭借着一种理想而发起这次重大攻势的,而对于这种理想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相信它是正确的。而且就连这一小部分人在经历过战争开始的失败之后,也想背弃它了。
让南方害怕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持久战。若是打起了持久战,北方可以不断地更新它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力和物力资源,随时操练军队,培训军官,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对南方实行封锁,并使南方弹尽粮绝,山穷水尽。只是,在此期间北方政界的纷乱以及对危机形势认识的不足,使得北方人反对持久战。南方当然希望那里的人们能保持这种观点。而要保证南方不受到威胁,就需要有一个能控制各位将军的领袖,一个处于中心位置的,强有力同时又深得民心的人,而这样一位领袖显然不是那位偏袒黑人的总统林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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