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莲叶托桃”

　　“大阿哥溥□已年满17岁，西安一年，诸事历历在目；其父端郡王载漪发往新疆充军，岂能不为仇。倘若一旦立为先皇嗣子（指同治），继承帝位，日后得手，焉能不予报复。那时，恐怕不止我等身死命丧，只怕连总管、甚至太后恐怕都难以幸免。那时，只恐噬脐无及，李总管如有高见，不如奏请老佛爷废立大阿哥，以求防患于未然。此事我等实是力不从心，全仰承李总管在老佛爷面前通达。望求总管三思，切勿拖延。若等回京后，万一诸事有变，恐怕就来不及了。”

　　李莲英经过几个大臣连吹带捧地这么一说，而且又接了人家的银子，这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是诛杀这些王公大臣和放逐端王等人的主要谋划者，加上他又想到慈禧太后年事已高，总有一天要死，到了那个时候，如若自己活着，就是插翅也难逃，即使死了，这位现在的大阿哥、将来的皇上，也可能把自己从棺材里倒出来，于是对众人说道：

　　“诸位放心，咱家一定把诸位的意思向老佛爷转达好了。”

　　就在这天晚上，李莲英对着慈禧把诸位大臣请求废黜大阿哥溥□的意思说了，慈禧问道：

　　“小李子，你的看法呢？”

　　李莲英凑近几步低声说：

　　“老佛爷，大阿哥17岁了，年岁不算小了，什么事也都懂啦。老佛爷罢黜端王，虽是为洋人所迫，但他们终是父子，心里总是有数的。不如依从诸大臣之言，趁尚未回京，及早把大阿哥溥□废掉，不然回到北京以后，再行废黜，洋人会借机抓住不放，却不是天大的麻烦。到那时，废，废不成；立，明明是在自己身边埋上一个炸弹，那还了得！”

　　本来慈禧已叫洋人吓破了胆，加上她也想到把端王放逐到新疆，把溥□留在身边总是个祸害根子，早有废黜大阿哥之意。如今经李莲英这么一说，又是诸大臣的意思，于是便点了头。李莲英当然连夜派人通知了这些大臣。

　　慈禧在第二天早上召集渚王大臣举行御前会议，降旨废黜了大阿哥溥□。旨曰：

　　已革故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前曾降旨为大阿哥，承继穆宗皇帝为嗣，宣谕中外。慨自上年拳匪之变，肇衅列邦，以致庙社震惊。乘舆播越，推究变端。载漪实为祸首，得罪列祖列宗，既经严谴，其子岂宜膺储位之重。溥□亦自知，惕息惴恐，吁恳废黜，自应更正前命，溥□着撤去大阿哥称号并即出宫，加恩赏给不入八分辅国公衔奉，毋庸当差。至承嗣穆宗毅皇帝一节，关系甚重，应俟选择元良，再降懿旨，以延统绪，用昭慎重，将此通谕知之。

　　这一纸诏书，把溥携从太子的宝座上轰了下来，地位一落千丈，顿时无人理睬。因既无继承大统之望，而端王之荫庇亦不可得，加上他平日人缘甚坏，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墙倒众人推”，更为人所不齿。溥携这时已没坐轿的资格，落人第三批回京人之中，从此默默无闻了。

　　慈禧一行继续北行，离磁州后，经顺德府（今邢台市）到达正定府。驻跸三日，慈禧带了光绪、皇后及诸王公大臣，到大佛寺降香，并为铜菩萨悬匾一方。这座大庙系唐代名将尉迟敬德所建，铜佛高三丈有余，殿顶已毁，佛顶露天，慈禧传旨拨款重建。可惜在民国军阀混战时期以及日寇侵华时期，铜佛又遭破坏，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得到保护和修复。

　　再说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听说河南巡抚松寿，为了迎接慈禧太后，搞得十分排场，袁世凯便决意在迎接慈禧的排场上，一定要超过松寿去。他遂建造行宫，重修莲花池，好供慈禧享乐游玩。在抓来的施工工匠当中，有这么两个人。一个是“赛鲁班”关彤山，一个是“夺天32”何璞。关彤山能绘画，善雕塑，瓦、木、石工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何璞则是一个专攻石雕的高手。这俩人为人仗义，秉性耿直，技艺超群，脾气也相投，都有一颗爱国的心。他们既痛恨外国侵略者，因为亲眼目睹了英、法、德、意等洋鬼子，血洗了这座文化古城；他们又痛恨清廷统治者，只会吃喝玩乐，压榨人民，只会投降卖国，不知抵抗外侮。

　　为了揭露慈禧太后的卖国罪行，讽刺她奴颜婢膝、一味媚外、软弱无能的嘴脸，两人共同商量，精心设计了一个图案——莲叶托桃。借助这四个字的谐音，指责慈禧不抵抗洋人，连夜脱逃的丑行。

　　关彤山把这个图案设计在凉亭顶上的戏楼上面，为的是让慈禧留下千古骂名，使后人引以为戒。直隶总督袁世凯还要向慈禧奉献礼品，让何璞制作一件玉石雕刻，做好了有赏，做不好重重责罚。

　　偏巧关彤山过去在山里采石头时，得到过一块美玉，一直珍藏在家里。这次，他把这块玉石交给了何璞。何璞一看这块玉，“哎呀”一声说，这可是天赐机缘，真叫绝啦！

　　这块玉石天然奇巧，下边碧绿，中间发白，顶尖上有一块红。正好雕刻成一件莲叶托桃。如果慈禧太后把这件宝贝带回宫去，那对她可真是绝妙的讽刺。

　　按照袁世凯给的期限，关彤山口夜赶修，刚刚修完了行宫和莲花池，慈禧太后这时也来到了保定。

　　袁世凯亲自带着大小官员，将慈禧接入了行宫。慈禧见这行宫造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十分高兴，尤其见到那凉亭上的莲叶托桃的石雕，更是赞不绝口。

　　一群文武官员王公大臣为了逢迎慈禧，都跟着随声附和地叫好。袁世凯得到慈禧的夸奖，也沾沾自喜。不料李莲英却冷冷地说：

　　“老佛爷，这个石雕可是大有文章啊！”

　　随行的王公大臣见李莲英那副严肃的样子，看来不像开玩笑，可是也不知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一齐把目光投了过去，慈禧也不解地问道：

　　“怎么啦？”

　　“请老佛爷赦奴才无罪，奴习方敢讲出。”

　　本来，李莲英对慈禧是无话不说的，有多重要的事也用不着如此谨慎，许多王公大臣不由担心起来。袁世凯比别人更为担心，但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毛病来，只听慈禧说道：

　　“只管说罢，赦你无罪。”

　　李莲英向前凑了凑，用手一指那凉亭的石雕说道：

　　“老佛爷，您看这凉亭的石雕，是莲叶上托着一个桃，显然是利用它的谐音，在讥笑和咒骂老佛爷驾幸西安是连夜脱逃啊！”

　　经过李莲英一语点破，在场的王公大臣无不吓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是吗？这个“莲叶托桃”正是骂老佛爷“连夜脱逃”，这还了得。最害怕的要算袁世凯了，别看这时已到了农历十一月，人们都穿上了毛皮衣服，可是袁世凯那汗从额角上就滚下来了。他心里说：盟哥呀盟哥，你这不是在要我的命吗？我又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即便你看出来，偷偷地告诉我，我换下来不就完了吗？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正当袁世凯自己胡乱想的时候，只听慈禧怒声斥道：

　　“袁世凯，你居心何在？”

　　这一下把袁世凯可吓傻了，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说道：“老佛爷，老佛爷，为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咒骂老佛爷……”慈禧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他的，便拉长了声音说道：“来人哪！把袁世凯给我摘去顶戴花翎，推出问斩！”“嗻！”呼啦啦上来七八个侍卫，七手八脚地摘帽子的摘帽十，扒朝服的扒朝服，眼看袁世凯就要头尸两分，身首异处。

　　那些与袁世凯不错的王公大臣，虽然干着急，可是见到慈禧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上前奏本，只有一个人暗暗地高兴。谁呀？光绪皇帝。自戊戌变法，袁世凯出卖了他以后，他一直被囚在瀛台，直到庚子年逃跑之时，方能离开这个监狱。如今见慈禧要杀袁，光绪心想，你这回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应该挨踢，这叫现世现报。正当光绪解恨、慈禧发怒、袁世凯害怕的时候，只听一个人说道，“且慢动手！”

　　众人不用看便知道是李莲英说话了！那些侍卫们不待慈禧吩咐，便自动停下了手。

　　慈禧问道：

　　“怎么啦？”

　　李莲英笑道：

　　“老佛爷，袁世凯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他对您老人家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当年他立过大功，受到老佛爷的奖赏，平日又十分孝顺你老人家，焉能做这样叛逆之事？一定是下边有人捣鬼，不仅想欺骗老佛爷，就是袁制军也是上当受骗之人，望老佛爷莫中了坏人的一箭双雕之计。奴才乞求老佛爷开恩，念其不知，让袁制军把石顶拿下砸碎，并抓那石匠来详加审问，是不是拳匪的余党？”

　　慈禧对李莲英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经李莲英这么一说，她便想起了当年多亏袁世凯告密，光绪的变法才没有成功，自己才没有到西苑受苦。想到这儿气便小多了，吩咐道：

　　“算啦！把他放了吧！”

　　侍卫们闻听此言，都立即撒手，向后退去。袁世凯戴了帽子，整了整衣服，又连忙叩头道：

　　“多谢老佛爷开恩。”

　　慈禧沉着脸说：

　　“赶紧把那个玩艺给我弄下来砸了，”

　　“嗻！”袁世凯应道。

　　“再把设计这个亭子的人和雕这玩艺的石匠给我抓回来，开刀问斩！”慈禧又吩咐道。

　　“嗻！为臣这就去。”袁世凯磕头谢恩之后，便退下来命人去抓关彤山和何璞。

　　李莲英和袁世凯一向关系很好，为什么还来这一手呢？李莲英的阴险狡诈，就表现在这个地方。他在王公大臣面前故意玩的这一手，让大伙看看，我可以让慈禧恼了，立即火冒三丈，也有办法让慈禧息怒。哪怕慈禧的怒火冲天，只要有我李莲英的一句话，便可以让慈禧的怒气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

　　无论哪个王公大臣，只要是惹恼了我李莲英，我只要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你脑袋瓜子搬了家。

　　对袁世凯来说呢？他还得感激李莲英，在危急关头，竟然出手相救，使自己渡过难关，确实不愧是结拜兄弟。

　　再说，关彤山的儿子关月良得知慈禧要袁世凯拿人的消息，便连夜逃出了保定，告知父亲，要他赶快逃走。关彤山想了想说：“你快走，我不忙。”关月良发急道：“爹爹，慈禧老妖婆指名抓你，怎么不忙呢？你不走我也不走！”

　　关彤山说：

　　“儿啊，我走倒容易，可是你知道要害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你先走一步，我通知几个人后就走！”

　　关月良在父亲的劝说下走了，可关彤山只通知了何璞等几个人后，就被官军抓去，被袁世凯杀了。

　　而何璞呢？得知袁世凯要抓他的消息后，并没有逃走，而是让儿子和女儿带着他雕的“莲叶托桃”远走他乡，他自己却拿了一件玉石雕刻的蝈蝈白菜去见袁世凯，想用这件无价之宝，救出老朋友关彤山。

　　谁知狠毒的袁世凯，把这件宝物藏了起来，还是杀害了何璞。有那好心人敬仰何璞、关彤山的为人，便把何璞、关彤山的尸体偷了出来，埋在了城外公墓。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有爱国气节的石匠，又重新雕刻了一件莲叶托桃，放在保定莲池书院里。

　　慈禧在保定休息了一天，然后乘火车北上。火车内部均用黄缎障壁，铺黄龙图案的地毯，金碧辉煌，富丽豪华。没有一天的工夫，火车即抵达北京丰台镇迤北的京汉铁路起点站马家堡车站，这时，火车尚不能入城，马家堡至永定门15里，有电车可通。

　　专车于下午3时开入马家堡车站。京中王公大臣暨文武大小官员，均到车站跪接“圣驾”。一些外国洋人，为欲一见垂帘听政多年的中国皇太后以及大权旁落、一如监犯的中国皇帝，咸麋集车站。在两宫出站时，洋人蜂拥向前，秩序紊乱，毫无礼貌可言，而且还有不少人用照相机拍照。这些举动当然是对慈禧皇太后的“大不敬”，如若是中国人，早就杀头了，可是，这是洋人干的，慈禧无可奈何。使她心慰的是又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京城。令她不愉快的是，天安门虽已用红灰粉刷，但仍显露出累累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