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末叶,西欧汉学家已经开始了他们对《水经注)的研究。法国汉学家沙畹(Edouard Chavannes)在其所著《魏略所见之西域诸国考》一文中,将《水经注》卷二《河水注》译成法文,作为其论文的附录,刊于一九○五年的《通报》(Toung-Pao)之中,这是《水经注》译成外文的嚆矢。沙畹在译文之前写了一段小小的引言,对《水经注》作了简略介绍。
《水经注》系郦道元善长的作品,郦氏死于公元527 年(见《北史》卷二十七本传)。《水经注》为研究古氏地理最重要之史料,惜讹误迭见,其校释诸本,赵一清一七五四年所著旨为最佳本之一。赵氏以注中有注,其书刊刻遂以大字为注,小字为注中之注。此种办法颇能使语气一贯,然以大小字分别实有造作之嫌,而失郦书本来面目,盖注中之注,原亦郦氏著作也。余所译者系据一八八○年赵一清刻本(卷二,页四至六、九至十),以二星(*)注大字,以一星注小字。①另外一些汉学家,他们从各方面考证《水经注》的成书年代,伯希和(PuaIPelliot)在其《交广印度两道考》(商务印书馆冯承钧译本第四十八页)一书中说到:"六世纪初年撰之《水经注》"。费瑯(G.Ferrand)在其《昆仑及南海古代航行考》(商务印书馆冯承钧译本第三页)一书中指出:"五二七年,郦道元撰《水经注》。"又有一些汉学家,则利用《水经注》记载的丰富资料,从事今越南沿海的历史地理学的研究。例如法国汉学家马伯乐(Henri Maspero),他仔细地研究了卷三十六《温水注》的内容,论证说:"《水经注》卷三十六所志六世纪初年之林邑都城得为十世纪之因陀罗补罗。"②鄂卢梭(L.Anuouseau)在其著作《占城史料补遗》中,认为:"前次所提出之区粟城在承天府西南,同林邑古都在荼荞,两种假定,可以互相证明,迄今尚未见到何种反证。??不过要作此种研究,必须将《水经注》卷三十六之文,连同其注释详加鉴别,其结果时常可以阐明细节。"③英国著名科学史专家李约瑟(Joseph Needham)在其名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中,也把《水经注》列为常用参考书,他认为《水经注》一书是"地理学的广泛描述"。这种论断是符合实际的。
在日本,学者对《水经注》的研究已有较长的渊源。早在一九一八年,著名汉学家小川琢治就撰写了《水经与水经注》一文,对此书作了全面的介绍和很高的评价,发表于该年的《艺文》第六、九两期,以后又收入于《支那历史地理研究》初集(弘文堂书房,1928 年出版)。接着,森鹿三在《东方学报》连续发表了一系列郦学研究成果。宫崎市定则于一九三四年在《史学杂志》四十五卷七期发表了《水经注二题》的论文。和西欧的汉学家一样,足立喜六也考证了郦注的成书年代,他在《法显传考证》一书中论证说:"故知法显之书,成于义熙九年归至建康迄至翌年甲寅之间,??《法显传》撰述后,约在百十年之后,北魏郦道元所著之《水经注》卷一、卷二辄引之。"①日本学者根据《水经注》资料从事各种学术研究的,历来非常普遍,例如著① 据郑德坤译文。
② 《宋初越南半岛诸国考》,载冯承钧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一编》,中华书局出版。③ 《占城史料补遗》,载冯承钩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二编》,中华书局出版。① 中译本,何健民、张小柳合译,国立编译馆,1937 年出版。
名汉学家藤田丰八在其《西域研究》(中译本,杨炼译,商务印书馆出版)一书中,对于扜泥城和伊循城的地理位置的探索以及焉支与祁连的研究等等,都把《水经注》的记载作为重要依据。
在日本历来的郦学家中,最著名和成就最大的是森鹿三。他毕生从事郦学研究,早在一九三一年,就发表了他的第一篇郦学论文《水经注所引之法显传》,以后他连续发表了一系列郦学研究的成果,兹开列如下:
一九三一年
1.《水经注所引之法显传》,《东方学报》(京都)第一册;
2.《关于戴校水经注》,《东方学报》(京都)第三册(有郑德坤译文,载《地学杂志》民国二十五年(1936)第一、二、三期);
一九三四年
3.《关于十道志所引之水经注》,《东方学报》(京都)第四册;
一九三六年
4.《关于最近的水经注研究--特别谈郑德坤的成绩》,《东方学报》(京都)第七册;
一九四一年
5.《郦道元传略》,《东洋史研究》第六卷,第二号;
一九五○年
6.《水经注所引之史籍》,《羽田博士颂寿纪念东洋史论丛》;
一九五八年
7.《杨、熊二氏的水经注疏》,《书报》七月号(极东书店出版);
一九七○年
8.《东洋学研究·历史地理篇》,《东洋史研究会刊》;
一九七四年
9.《水经注(抄)》(合译,附内容简介),《中国古典文学大系》第二十一卷,(平凡社出版)。前面已经指出,森鹿三早年曾从熊会贞处获得《水经注疏》钞本一部。我曾于一九八三年亲自到收藏此书的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阅读了此书,如我在拙作《水经注疏不同版本和来历的探讨》一文中所描述的:"钞本分装四函,共四十册,有京都大学藏书章。每册卷首均有毛笔正楷'森鹿三寄赠'六字。全书字迹端正,虽与北京、台北二本并非同一书手,但体例、格局与二本无异,其为同一时期钞录之副本,可以无疑。"森鹿三获得这部《水经注疏》钞本,当然在二次大战以前,当时,这种钞本流传极稀,除熊会贞本人外,在国内拥有此钞本的个人只有汉口的徐行可一人,此钞本后来成为北京本的底本。因此,森鹿三获得此一钞本,对他的郦学研究无疑有极大帮助。二次大战以后,他三次出任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所长,除了已发表上述许多郦学论文外,他以这部钞本为基础,于一九六四年到一九七○年在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举办了为期长达六年的《水经注疏》订补研究班,网罗全国的郦学家和他的学生,从事郦学研究,每周由他亲自主持一次会读,对《河水》、《汝水》、《泗水》、《沂水》、《洙水》、《沔水》、《淮水》、《江水》等篇,进行了逐字逐句的讨论和分析。经过这样深入细致的数年集体研究,森鹿三又领导了《水经注》的翻译工作。翻译的过程是非常认真慎重的,以《河水注》五卷为例,首先由森鹿三和其他学者进行对原文的集体钻研和反复讨论,然后由大阪大学的日原利国教授译成日语古文,最后再由藤善真澄和胜村哲也二教授从日语古文译成现代日语。《河水注》以外的其余部分,主要由另一位著名郦学家,京都大学名誉教授日比野丈夫所译。森鹿三本人还在译文的卷末写了详细的《水经注解释》一文,介绍了郦学的主要渊源及其发展。最后于一九七四年在东京平凡社出版了这部日译节本《水经注(抄)》。虽然并非全译本,内容只及《水经注》全书的四分之一,但已经可算是此书历来第一部比较完整的外文译本了。而且译文信达,注释详尽,受到学术界的好评。我国科学史专家胡道静先生曾在他所撰《谈古籍普查和情报》①一文中称道这个译本的完善。我也为这个译本撰写了《评森鹿三主译水经注(抄)》一文,充分肯定了译本的成就,同时也求全责备,提出了几点意见。我的书评原来发表在《杭州大学学报》,后来又由在关西大学听我讲郦学课程的韩国籍博士研究生金秀雄君译成日文,刊于关西大学出版的《史泉》。
森鹿三于一九八○年去世,为了纪念他毕生在郦学研究中的卓越贡献,奈良女子大学教授、森鹿三的学生船越昭生,特地撰写了《森鹿三先生和水经注研究》一文,在日本的著名刊物《地理》一九八一年第三期发表(中国有译文,载于《历史地理》第三辑)。由于森鹿三等老一辈郦学家的倡导,日本的郦学研究,至今仍很有可观,并且已经逐渐扩大了影响。日本文部省教科书调查官山口荣,也连续撰写了两篇题为《胡适与水经注》的论文,在一九八一年的佐藤博士还历纪念《中国水利史论集》(东京国书刊行会出版)和一九八四年佐藤博士退官纪念《中国水利史论丛》(东京国书刊行会出版)发表。广征博引,详细地评述了胡适的《水经注》研究,特别是他在版本方面的成就。山口荣在一九八一年《论集》的文末指出:陈桥驿氏最近发表了《论水经注的版本》的论文(《中华文史论丛》1979年第3 辑),论文指出,鉴于《水经注》史料的重要性,所以编纂一部具有现代郦学水平的《水经注》新版本,实为当务之急。(我认为)胡适对《水经注》版本的孜孜考证,对新版本的编纂当能有所裨益。
山口荣的意见是正确的,胡适对《水经注》各种版本的考证,应该认为是他在郦学研究上的最大贡献。在未来的《水经注》新版本的编纂工作中,必然会吸取他的研究成果。
在大学本科和研究生中开设《水经注》研究的课程,这也是日本重视郦学和培养郦学接班人的有效措施。例如关西大学,森鹿三的学生藤善真澄教授,专门为本科生开设了《水经·江水注》的课程,我也于一九八三年应邀为该校大学院(研究生院)讲授《水经注》课程。一九八五年,我又应邀到国立大阪大学从事《水经注》的讲学和研究。在中国,湖北师范学院曾于一九四六到四七年间,由唐祖培教授开设过《水经注疏》研究的课程,这是中国大学讲授《水经注》课程的创始,但以后即告中辍。在这方面,似乎有向日本学习的必要。
国外的郦学研究,除日本以外还有印度。据吴晓铃发表于北京图书馆《文献》第十五辑(1983 年3 月)中的《书胡适跋芝加哥大学藏的赵一清水经注释后》(按胡适此文收入于《手稿》第四集下册)的文章,该文提到:"我于四十年代在印度孟加拉邦的国际大学中国学院任教时,曾和汉学家师觉月博士(Dr.Praboddha Chandra Bagchi)合作翻译过《永乐大典》本《水经① 《历史研究》,1983 年第4 期。
注》。胡晓铃的文章因为过于简单,我们无从知道,当年他与师觉月博士合译的大典本《水经注》,是译成英语抑是印地语。全书最后有否译成或出版,或是译成了全书中的哪些部分,都还有待进一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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