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活着是为了心 > 第十八章再苦再难也要向着标竿直跑
『97』第一节谋生难，难于上青天
我去阎良不久，社学巷那租了四十五年的旧居也随着父亲的去世而被房主索回，弟弟一家搬到了二付园，母亲在大妹家附近的边家村租了一间农家房。操持惯大家庭生活的母亲，难耐孤独的晚年，只好长期留住在大妹家，更为自己失去主宰权而懊恼。
我是七月二十日前后返程的，乍回西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住房，也只能暂时在大妹家寄居。时值三伏，忽然给大妹家增加两口人，吃吃喝喝，洗洗涮涮，都很不习惯。我的行动艰难，自由自在惯了的女儿突然住进闷热的楼房，更显得烦躁不安，整天和小外甥打打闹闹，把屋子搞得乱糟糟的，实在招人心烦。
大妹家住在三楼，上下楼都得让妹夫背我，很不方便。那时大妹和妹夫的工资都很低，我想给他们一些生活费，俩人说啥也不要，又不能自己出去买菜，想帮他们干点活，我又力不能及。尽管俩人都不把我当外人看待，我的心里却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为了给妹妹、妹夫减轻负担，消磨那段无家可归的日子，我带着女儿流落在哥哥、霞姐、弟弟等几家亲戚中，期待妹夫能早日给我租到一处安居之所。
母亲希望我能和她住在一起，也好凑成一个家。为了能让女儿在碑林区的重点小学——大学南路小学上学，我也只能在边家村定居。妹夫高健给母亲的房东说了许多好话，房东才在楼下给我腾出了一间小屋，说是十平米，月租三十元。现在想想那间屋充其量也只有八平米。妹夫和两个侄子给我粉刷了房屋，把我从阎良带回来的几件家具勉强塞了进去，虽说屋子小得透不过气，但是总算有了自己的家，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去厂里办理了房租补贴手续，还好，厂里的补贴是百分之八十，这样每月只需再添六元钱。有些人认为我应该把房价写得高一些，不但可以不用往里贴还可以给自己赚几个菜钱。但我还是感到实事求是心里更踏实一些。
大学南路小学是碑林区重点小学里的一所好学校，周围的单位为了将自己职工的子女送进这所小学交了不少赞助费。学校为了公平，用考试的方法择优录取。整个暑假我们母女四处流浪，女儿根本就没摸课本，等到生活安定，离考试已经没有几天了。想让女儿复习功课，惶惶了将近两个月的女儿一时咋也坐不住。我担心女儿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应试会因为怯场而影响正常发挥，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陪着女儿去参加考试。坐在校园里紧张等待的我感觉时间漫长得不得了，想不到我那女儿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大不咧咧得全然不在乎。过了几天去看榜，竟然还是插班生里成绩最好的一个，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原以为回西安后还可以继续以打字谋生，住在边家村后去了几个誊印社，不是倒闭就是说没活。我提出还把我那和房租补贴加起来还不到八十元的生活费交给母亲统筹管理，母亲坚决拒绝接收。
那时母亲的退休费也相当低，眼睁睁看着母亲把其它儿女给她的生活补贴都交了上下两间房的租金，四十多岁的我还得拖着女儿在母亲的臂膀下生存，这一切使我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惭愧。
正在中年的我感觉自己上对不起母亲下愧欠女儿，母亲看到我把自己碗里的肉全捡给了强强，心里不舒服，说我也太惯孩子。可我又感到女儿正在长身体，比我更需要营养。再说不管是母亲或者女儿，她俩都比我辛苦，我没有资格和她们平分秋色。
太白路上新建了一个北方乐园，住在边家村后我和小妹、强强曾去过几次，里边有个儿童游乐场，孩子们出出进进络绎不绝。国庆节前我突发奇想，拿出一百多元钱让女儿陪我在批发市场购进了几条香烟、一些泡泡糖、山楂卷等食品，想去北方乐园试一试能否赚几个小钱补贴一点菜钱。于是便给车子上放了一个小货箱，独自绞着车子在北方乐园的游乐场门口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感受。
国庆节前两天的一个早上，为了保证一天不上厕所，我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急于求成也忘记带点干粮，一路巴望着能多赚点钱，满怀信心地买票进了公园。没想到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一个大人小孩光顾，倒饿得我肚子咕咕直叫，口干舌燥就更难忍受。公园里的饮料摊倒也不少，卖不到钱，还得花钱买我却很不服气，无奈只好先回家再说。从北方乐园败兴而归，一路上坡，不知是我肚子饿得没劲还是车胎没了气，咋使劲也绞不上坡，一位好心人帮我推上友谊路，这才勉强回了家。到家女儿已经吃过饭上学去了，母亲问我：“咋样？”我懊丧地说：“屁都没卖！”尽管如此我也并未死心。
第二天，我又去了原来的地方，中午时分有一位母亲给孩子在我这儿买了一个山楂卷，我正在心中庆幸开张之喜地时候，对面小卖部的女人凶巴巴地走了过来，勒令我赶快离开，否则她将喊公园的管理人员来罚我的款。望着她利欲熏心的凶相，我原本困厄的内心顿时增加了几分昂奋，心想你告吧！有点刺激正好可以弥补我这两天的失落，我倒要看看你能闹出个什么名堂来。我没有搭理她，但是也没有移动地方，结果她也没把我怎么样。下午回家时我的兜里虽然只装了一包山楂卷的钱，但却为那个女人把我没辙而感到得意，再想一想，又为自己的阿q精神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第三天是国庆节，还想再在那喜庆的日子去撞撞运气，也想再去逗逗那个女人，看她还能使出什么绝招。那天女儿放假，闹着要去陪我，眼巴巴看着我没卖出一样东西，无精打采地坐在我旁边，忍饥受渴，舍不得向我要一瓶水钱。其结果是自讨苦吃的我又像一个无人施舍的乞丐一样在那里白白地坐了一天，那女人忙于赚钱早就把我忘到了九霄云外。不知是我的箱子小还是车子破，三天的功夫只售出了一包山楂卷赚了五分钱，却倒贴了一元五角的门票钱，最后不得不以白白赔掉老本而告终。
『98』第二节活力
大学南路小学的教学质量体现在对学生的语文学习抓得特别扎实。要求学生写日记，经常搞作文讲评，还培养了许多书法爱好者。语文不但是学好未来其它课程的基础，也可以提高孩子的思想修养。
新班级的学生经过四年级的学习阶段，学生的日记和作文已经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女儿在阎良一年的死记硬背，又没有机会读书，语文没有一点起色。强强进入大学南路小学后，语文课程明显赶不上趟。由于受语文成绩的影响，班上五十多名同学，她的成绩最多只能排到十名前后。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孩子成长中的大问题，但是如果太差也会使她失去上进心。我悔恨自己在阎良时只注意到让孩子自由自在的感受新的生活，却忽略了培养女儿的文学兴趣。
语文是知识和感悟的组合，我虽在尽心尽力地诱导，一时却很难奏效。为了提高她的语文水平拓宽她的知识面，我和她一块读《世界五千年》和《上下五千年》等少年儿童读物，用交流来加深理解，促进她提高，帮助她丰富日记内容为作文拓宽思路。
强强是一个贪玩、没有心计又很单纯的女孩。回到西安，感觉城里孩子的生活环境要比乡下复杂得多，在促进她学好功课的同时，我更担心她沾染上不良习气。小学五六年级正是她学做人的萌芽阶段，让她学好的关键就是和班上同学的良性交往以及对班里各种现象的正确认识。乍到一个新的环境，周围的同学都很陌生，我是既希望她多和同学交流，又怕她交友不慎误入歧途。
为了加深对她的了解，掌握她在班里的表现，茶余饭后闲聊之中我总是找机会问她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如当天学习的内容，班里的新闻事件，谁的学习好，班干部都叫什么名字，她放学可以和谁走一路，等等。这样一来我们母女的话题显得特别广泛，也使我从侧面了解了女儿在班里的情况。下午放学她会偶尔把同学领到家里来玩，我不但表示欢迎而且热情接待。
女儿平时放学总是五点以前就到家，有一次直到六点多才背着书包进门，我问她为啥这么晚才回家，她说是去杨洁家院里打乒乓球了，打乒乓球是一项有益的体育活动，杨洁又是班里的好学生。按说这种交往我应该鼓励，但是我又担心她说的不是老实话，就让她推着我去问个究竟。杨洁家的楼房在马路边的五楼上，强强在马路边喊了两声，杨洁就从屋里出来站在了阳台上，告诉我就是她俩一块玩了。这时杨洁的母亲也跟着走了出来对我说，杨洁也是刚进门不久。打扰了孩子的家长，我向杨洁的母亲表示道歉，杨洁的母亲却态度和蔼地说：“你这样做是应该的。”从此后我们两位家长只要见了面，总要交流一番两个孩子的成长问题；两个孩子也成了至今还在交往的好朋友。我确信女儿虽说贪玩在班里还是崇拜优秀的学生，并鼓励和支持她多和班里的同学交往。
在阎良，女儿在吃穿方面都比那些农村孩子显得优越。回到繁华的都市，班里的那些独生子女个个都是小王子、小公主。为了不让女儿因囊中羞涩而自卑，锻炼她自理经济的能力，不管日子有多么艰难，我每月都要发给她十二元的零花钱，她知道我俩的生活费非常微薄，除了每天早上买早点从不乱花，到了月底总还有剩余。
孩子在少年时代是单纯的，在防止她走邪路的同时更需要正面补充。我除了跟她一块读书看电视，也把我所读的书里的对孩子有益的部分讲给她听。如宋氏三姐妹的少年生活，广西军阀李宗仁听了母亲“将帅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教诲吃苦耐劳顽强拼搏最后成为一位出色的军官，等等。希望她能从优秀人物身上汲取对自己有益的养料。
别看她随意又贪玩，也有争气好胜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她得意地对我说：“妈呀！我今天问我们班同学耶和华是谁，他们都不知道，我告诉他们，是上帝。”我笑着说：“你这才读了一本《世界五千年》就自以为是。以后还要读更多的书，学得越多你的知识才会更丰富。”
不管生活的压力有多大，只要和女儿在一起，看到女儿在茁壮成长，我就会感到无穷的活力。感谢命运给我安排了一个女儿，她使我暗淡卑微的人生闪现出光明和希望。我们的生活虽然充满了艰难险阻，但却因为有女儿而充实欢乐，八平米的小屋里经常洋溢着我们母女的歌声和笑语。
『99』第三节没有钱也得住间房
我们在社学巷时，虽说也是租房住，但是我们的房东是有教养的人家，而且一直都没有和我们住过一个院，除了合理收费，没有主客之分。同院所住的人家也都是地地道道的城市居民，邻里之间相互理解和睦相处。到了边家村，这里的房东都是无地可种的农民，家家都靠租房赚钱，为了不让房空，什么样的人都敢往里招。而且越是不三不四的人越不在乎房价的高低，换一个房客涨一次价，房东又何乐而不为。像我们这些居民户，经济宽余的不多，长住对他们调房租不利，他们倒不见得欢迎。我们居住的院里除了我家和一户银行职员家，其余都是来去匆匆的客户，搬家的人出出进进，只要更换房客就有加房租的可能，搞得我们两家惶惶不安。
更烦人的是，我们搬进去不久房东家领来了一只黑贝狗，院子本来就小，那狗看见生人连扑带咬，吓得我家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敢登门，狗拴在院里不是拉就是尿，把个院子搞得比厕所还恶心。有一天下雨，强强上学时撑伞惊扰得狗咬个不停，房东家上高中的女儿便开始在屋里骂人。为了免受搬家之苦，面对狗吠人骂我只能忍气吞声。好在强强急着上学,否则决不甘心受此屈辱。从那以后，房东家的姐弟俩经常无事生非地跟强强过不去。房东家的儿子和强强同岁，上学却比强强低一级，有一天放学叫了一帮同学在强强后面用脏话骂了一路，强强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欺辱，回家气得跺着脚哭，我和母亲怕她闹得太凶让房东听见了不高兴，只管训斥。房东的儿子还恶人先告状，不知给他家人说了些什么，从此便得罪了房东。
我和母亲谨小慎微地奉迎着房东一家，搬家的厄运还是降临在我们祖孙三代的头上。房东以改建房屋为由向我们下了逐客令。母亲急得团团转，我的心情也更加沉重。
另租农民房照样没有安稳感，而且不停上涨的房租也让我们难以承受。我们祖孙三代老弱病残实在没有搬家的能力，每次搬家都得给兄弟姊妹造成额外的麻烦，今后这居无定所的日子实在让人不堪设想。
为了躲避房东那无情的冷脸，母亲吃了早点就出门去瞎转游。那时我二叔在劳动南路草扬村过渡房门口的一家电脑公司当会计，母亲没去其他儿女家求援却鬼使神差地转到了二叔上班的地方。那天是星期日，二叔正好休假，老人无处倾诉自己的忧愁和无奈，内心更加沮丧，只好怀着满心的迷茫不知所措地坐在店外的台阶上。往哪儿去？该找谁？谁能帮我们排忧解难？母亲坐在台阶上苦思冥想。已经过了中午，突然意外中遇见了从过渡房大院走出来的建平哥，他是父亲表妹的儿子。他家新分到一户楼房，趁着休息和媳妇在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两口子忙得顾不上做饭，出来买饭时正好碰上了母亲。莫名其妙地问母亲道：“妗子，你咋一个人在这儿坐着？”熟人的出现终于使母亲找到了倾泄的对象，母亲便如此这般地倒出了自己的苦恼。
建平哥夫妇都在碑林区医院工作，夫妻俩待人热情真诚。我家在社学巷住时，经常去他们医院看病。嫂子看儿科很有经验，强强小时候有病找她一看准好。哥哥请母亲去他家坐，走进那一望无际的大院，看到那一排排虽然简陋却整齐有序的平房，母亲羡慕地说：“要是能住上这房，起码不用看房东的脸！”
嫂子听了母亲的叙述，出于对我家情况的同情，便安慰母亲说：“开发公司就在医院隔壁，那里的人经常来医院看病。我明天找人问问，争取让你们老少三代能在这儿租两间房！”听了此话母亲如释重负，回家后兴高采烈地对我说：“这是神的旨意，是佛家的保佑！”
听了母亲的奇遇记，我也看到了希望。据我所知过渡房是市房地产开发公司专为搬迁户设置的，没有搬迁手续的可以订合同租赁。公司属于市政府的城市规划局领导。只要能搬进过渡房，公房总会有个政策尺度，不会枉加褒贬，肆意驱赶，免得我们一家整天为搬家犯愁。这件事能否办成是关乎到我们一家能否安稳生存的大事，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机遇，决不能轻易放过。
不妙的是，那时开发公司已经不轻易办租赁手续，哥哥和嫂子为了我们的事用尽了心思，费尽了口舌，才算领到了表格，经填写审批后才能有眉目。为了及时得到消息，配合哥嫂办理成功，需要不断往哥哥家跑。从边家村到过渡房大约有四站路，坐车得绕很多路，而且哥哥和嫂子只有晚上下班才能在家。在办理过程中，我让女儿推着我跑了好多趟，为了走捷径，我俩穿西工大校园东西门而过再进过渡房几乎是一条直线。时值十一月中旬，回家时收了摊的商业街，道上清冷行人稀少，一派凄凉景象。为了给女儿壮胆，也为了驱走我心中的苦闷，给成功增加一点信心，我和女儿一块唱着电影《十字街头》里的歌“……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做那怪模样！……贫穷不是从天降，生铁百炼也成钢。只要努力朝前闯，曙光在远方！”这样以来我们的心情非但不沉重，倒显得格外浪漫。
『100』第四节不能自立就没有尊严
建平哥一家居住的位置非常理想，在正门北边第三条小道的第三排第二家，离水管和厕所的距离都比较适中。考虑到哥哥一家即将搬走，我们便在住房合同上写上了他家的房号，在哥哥搬走即日，我的兄弟姊妹们进屋打扫粉刷，没等屋子晾干，在手续还没被批下来之前，利用星期天晚上采取偷袭的方法占据了那块宝地。在建平哥和爱珠嫂的鼎力帮助下，历时一个月的颠跑钻营、劳心费神，总算大功告成。
刚搬入不久，有一次建平哥清理手续时顺便来看我们，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哥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房子问题实际上是给你们娘俩办的好事。俺妗子有其他儿女照顾，想到哪里就到哪里，那个儿女也不能不管。对你却有所不同，今后的日子得靠你们娘俩自己支撑，兄弟姊妹是依赖不住的。如今住进这公房，谁也不会轻易赶走你，以后不管你和娃的经济有多困难总还有个安居之处。像你这种特殊情况，到时候指不定他们还不收你的房钱。这里到处都是平展展的水泥路，车子一绞去哪儿都方便。”哥哥这段肺腑之言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千回百转至今，我终于有了归宿感，母亲的心中也感到格外轻松。唯独令我不安的是女儿上学的路远了很多，来回路上得过两条大马路，坐汽车路不顺，还难以保证时间，致使女儿从十二岁就不得不骑自行车在大马路上行驶。女儿从小就胆子大，在阎良时嫌哥哥送给的小车不过瘾，不管拉住谁的大车就往公路上骑，个儿小坐不上车座，掏腿蹬得却相当熟练。如今为了上学方便，她斗胆从大妹家推回了一辆二六的旧车，把车座降到最低，总算勉强可以坐着蹬。
刚搬去时正是冬季，午休时间短，中午饭只好在大妹家吃。每天到了下午我就会睁着眼竖着耳，企盼着女儿早点回家，除了操心路上的不安全还怕她贪玩不按时回家。有一次学校有事回来晚了，急得我坐卧不宁，气急败坏地诅咒着女儿。女儿回来后母亲对她说：“你要是不按时回家，就能把你妈急疯了！还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就不活了！”女儿却不以为然地说：“不用担心，我有九条命！”
二爸和三爸都在门口的电脑商店上班，他们的年龄都和母亲接近，三位老人聚在一起特别热闹。母亲有事就会找他们来帮忙；做了改样饭也请二爸和三爸前来共餐。二娘已经过世多年，二爸的日子很清苦。最冷的那些日子老弟兄俩索性就住在单位。
二爸是个麻将迷，下班后闲得无聊便和三爸到我家来鼓动母亲打牌，打麻将得四个人，加上母亲还是三缺一，只好又拉上我来“支腿子”。我的水平太差，只输不赢。又不好意思不奉陪。强强在里屋学习，我们在外边玩，里外间只有门洞没安门，一连几天早就吵得孩子不耐烦了。最后一天晚上，强强因为第二天考思想品德，外面闹得她实在没办法背，于是便急得在里屋摔摔拌拌得发脾气。我心里惦记着女儿的学习，早已意识到了，只担心女儿闹得太凶，让几位老人下不了台。想不到她竟大声喊了起来：“打！打！打！吵得我一点都背不下去，明天咋考试！”两位叔叔听到后只好扫兴而归。出门时二爸还不高兴地丢了一句：“现在的娃们真厉害，还想把大人管住！重霞（二爸的大女儿）的两个女子还不敢这样闹！”母亲认为伤了她的面子，更是大发雷霆。
我知道虽然强强做得有点过分，但是她毕竟是个孩子。想到自己一开始就执意不参与这场闹剧，也不会酿出今天的结果扰乱孩子的学习环境。如今让女儿落下这大不敬之罪。为了泄母亲的心头之愤，我还得把女儿臭骂了一顿。
母亲忿忿不平得进里屋去睡觉了，夜越来越深，冷得人发抖，女儿吓得站在床边不敢脱衣上床，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儿，我心里实在不落忍，噙着眼泪凶巴巴地喊了一声：“你还不睡！”这才算给女儿开了绿灯。
一次得罪了三位老人，我感到自己在亲戚中犯了大忌。期待着第二天能得到长辈们对我们母女的谅解。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又发现了新的大问题，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说：“你娃给我里屋窗玻璃的漆上还刻了王八蛋三个字，你看可恶不可恶！”接着又把这一大罪状宣讲给门口的二爸和三爸。女儿是过分，母亲也太不息事宁人。小孩子犯点错误本来是件小事，如今撞在三位老人身上偏偏却要小题大做。我恨自己不该迎合老人的心理，忽略了孩子的学习；恨女儿不懂事；更恨自己无能，不能给孩子建立一个独立的家，导致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保护和教养孩子。母亲生气出走，强强中午在她大姨家吃饭，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心想经母亲和二爸在亲戚中一宣扬，我们娘俩都无地自容，还不如一死了之倒落个心静。下午放学回来，女儿看我还在床上，走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我突然意识到有我在女儿身边，孩子都得受委屈，一旦没有了我，女儿的命运还不知道会有多悲惨。不行，为了女儿我得好好活下去，好好保护女儿。
女儿告诉我：“奶奶去大姨家了。”我知道孩子中午已经接受过“批判”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深深感到人不能自立就不能自主，不自主就没有自己的尊严，为了迎合他人心理委曲求全，让孩子也得跟着我受伤害。
过了几天，哥哥来了，我想把心里话掏给哥哥，哥哥说：“我已经知道了，其实这事不能全怪孩子，你们本身就不应该在孩子的学习时间打牌。”终于听到了哥哥的公道话，我有所心安。
过了春节，母亲去了汉中小妹家，中午休息时间长了，女儿也开始回家吃午饭。
我和女儿虽说生活比以前艰苦，但却自由自在。临走时母亲怀着一颗牵挂的心，担心我们娘儿俩不会料理生活，不会生火炉，却不知道我们是一对已经在异乡锤炼过的母女。
我因为坐得低，换煤时火剪提不起来，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女儿完成，早、中、晚，一天三块，不知是女儿的换煤技巧高，还是上苍的恩惠，我们的炉子不但很少熄火，还经常承担给邻里输送火种的义务。
为了让生活简单化我们每天只做中午一顿饭，到了下午，残汤剩菜加馒头足够我们娘俩享用。晚饭后大院门口就成为果蔬处理市场，买菜既便宜又方便。只是因为经济条件有限，总是以素食为主，偶尔吃一次肉，也是大妹隔三差四给我们送来的，有时还合家来和我们共渡周末改善生活。
女儿每天来回四趟，走捷径一路都是市场和小商店，路窄人密车又多，让管理自己还把握不好尺度的孩子骑着一辆破车在马路上经磨历劫。我难免经常让一时的意外事搞得精神紧张，只好暗自祈祷，我们娘俩太柔弱了，连小病小灾我们都承受不起，望苍天有眼保佑我们母女平安。
有一天中午我做好了饭放在厨房，等女儿回来一块开饭，已经过了好长时间却总也不见人影。隔壁大妈也担心地过来问：“咋还不见强强回来？”我急得直揪心，百般无奈地想：如果真出事也已经出过了，听天由命吧！大妈帮我从厨房端出饭菜放在小桌上，劝我先吃饭。我对着饭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屋外。在焦急中熬到了一点多，随时准备接受不幸的消息，却意外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女儿已经到了门口，我终于如释重负地含泪喊出一声：“谢天谢地！”女儿进门先看表，慌慌张张地说：“快让我吃饭！吃完饭我还得赶紧走！”我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儿，一时也顾不上问长问短。快吃完时才向我道出了缘由：“放学时我把车钥匙拧断在锁里了，我们同学帮我把车推到了她家，让她爸帮我取出了钥匙头，然后我又跑到大姨家拿来了另一把钥匙。大姨让我在她家吃饭，我怕你操心，又独自在家急得发疯，只好饿着肚子又往家赶。”听了女儿的讲述，我感到都是我这当妈的无能，才使女儿承受这些不该她这个年龄承受的负担。毕竟还小，还不懂得怨天尤人。吃完饭女儿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镶着羊币的纪念卡，高兴地对我说：“妈看，俺同学她爸给我的。他还夸我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着话又急急忙忙推着车子去上学了。
『101』第五节享受
强强学会骑车后，有一次对我说：“妈呀！我要是能像我舅那样，骑着车子推你，咱俩就可以随意出去逛，要比步行推你快得多呢！”女儿的话使我这热爱大自然，喜欢郊游的母亲也产生了美好的憧憬，只能对女儿说：“你现在还小，没有那个力气。咱家能推我的男的也没有几个，即便是你长大了也不见得有那种本事。”女儿听了不服气：“谁说女孩就不行，我以后一定要试一试，能骑车子推着你进城上公园，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多方便呀！”听着女儿的美好愿望，我的心里乐呵呵的，巴望着女儿赶快长大，也许还真有那么一天。
过渡房和西安的老机场只有一墙之隔，后面有个小门和机场相通，机场的办公区和生活区特别大，不但树木茂盛，花园里还种着各种各样的花，环境优美宜人，如果再走得远一点，宽阔的跑道和两边大片的绿色植被更显得天宽地阔，和一排排间隙狭窄的过渡房相比令人心旷神怡。自从搬进过渡房，那里就成为我们母女休闲散步的好去处。
开春后的一个星期日，我和大妹带着强强和高铸到机场去挖野菜，中午两个孩子闹着口渴，就让强强领着弟弟回家去喝水。喝过水我那斗胆的女儿竟然用自行车把弟弟带回了机场。两三点时太阳晒得人头晕，大妹领着高铸先回了家，女儿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扶着我的车子说：“妈，咱从机场正门回家，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大！”我这人本身好奇心就强，听女儿这么一说自然会同意。女儿把我推上大路自己也骑上了车，我正准备使劲绞，好和她并行，她却只管向我靠拢，用右手扶着车把，左手伸过来给我推车。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吓得我倒不敢绞了。她毕竟是一个初学骑车的十二岁的小姑娘，个儿小手臂短，既要蹬车又要把握方向还得腾出一只手给我推车，这三个力稍微配合有误，两个车的距离就会失调，到那时我的车不是把她挂倒就是把她拖倒，一旦摔倒不知会酿成何等后果。可这幼犊岂知虎凶，竟然还是扶着我的车子不丢手，我让她自己骑，人家偏不干；我只好又开始绞，她还是要扶着我的车慢慢遛。我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和她车子的距离，既担心把她的脚挂破，又担心把她闪下车。淘气的女儿看我不注意开始蹬车加速。以前弟弟经常骑车推我长驱大街小巷，我有一定的经验，又见女儿机灵中并不慌乱，便抱着不妨试试的想法努力配合。一开始我特别紧张，只管提醒女儿：“慢点儿！慢点儿！”出乎意料的是出了机场大门走上大路，我俩已经配合默契，而且速度不低于其他骑车人。
我得意地哼着愉快的歌，心中升起无限自豪和幸福，不由得又浮现出由女儿给我解决的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由于行动不便，自从有了记忆最令我煎熬的事就是上厕所的问题。在上学和工作期间曾给我留下了许多艰难的记忆。记得以前有很多人把上厕所叫送水火，可知它的燃眉之急足以逼得人发疯，因此那些曾经在这方面帮助过我的人令我至今难忘。去阎良后女儿承担了倒便盆的义务，但那里的厕所干净又平坦，我绞着车子也能自己去上。搬进边家村后院内无厕，村里的公厕脏的连健康人都难以下脚，我这拖拖拉拉的人就更无法入内。每次大解只好绞着车子穿过几条街道去大学南路小学旁边的一所有专人打扫的公厕。暑假的一个早上我去公厕时，厕所刚打扫过，满地都是水，板凳在地面上直打滑，摔了我一跤，搞得满身都是脏水。那天幸亏有女儿跟着我，才把我扶上板凳。好在是夏天，回家洗澡换衣服都很方便。但女儿经过这件事后，果决地说：“以后你千万别去上厕所了！拉在盆里让我给你倒比这方便多了！今儿要不是我跟着你，等你上了板凳还不让泥水把你给泡透了！”从那天以后只要女儿在家绝对不让我再去厕所。
住进过渡房后，我要去厕所看看自己能不能去上，女儿说：“这里的厕所也够脏了，你就别想着自己去上！再说，在这里住谁也不管谁，倒盆刷盆更方便，你根本没有必要自己去上！”女儿就这样彻底解决了我的水火大事，我再也不用为上厕所担忧了。
但是我总感到女儿小小年纪就给她强加了这一不应该由她承担的负担，心里感到很不落忍，为了慰藉我愧欠的心，只好采取了用给女儿洗内裤袜子等来显示一点公平，其实我知道女儿对我是雪中送炭，我对女儿只不过是聊以自慰。
从此以后我们娘儿俩可以尽享远程购物、郊游、兜风的乐趣，而且会情不自禁地唱起快乐的歌。女儿也会为了能让我高兴感到得意。
总之，随着女儿的不断成长，她逐渐以她的能力来为我创造出许多意外的享受，使我得以解脱，赖以欢快，体味出人生更多的美好。
『102』第六节爱就是操心和牵挂
刚从阎良回来的第一个春节，弟弟和弟媳妇来接我们到他家去过年，当时我担心女儿淘气惹得薇薇不高兴，实在不想去添乱，母亲说：“你不去，我总不能把你娘儿俩留在这儿，那我也只有不去。”弟弟说我：“你的事咋这么多！你不去咱妈也不去，俺想到你这儿来凑个热闹，你这儿连个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叫人咋办！”我感到弟弟话也确实有理，只好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到那儿一看，弟弟一家为了接待我们，年货准备得特别丰富。薇薇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把两箱苹果打开按大小分为两类，说：“小的咱和娃们家吃，把大的留下来人招待。”
初三那天，哥哥和大妹两家都来给母亲拜年，薇薇给桌子上放满了招待客人的食品和水果，元元在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吃到一半时，强强看见了随手也去拿了一个，没想到娃刚拿到手薇薇从厨房走了过来，一眼看到竟从强强手里夺了过来，生气地说：“叫你们拿那边屋里的小苹果吃，你偏要在这儿拿，这是招待客人的，要吃到那边拿去！”当初在社学巷时强强就特别怕她舅妈，突然这么一整，吓得强强连气都不敢透。一个苹果搞得在场的人都不愉快，两个侄子更是为强强感到不公平。我知道薇薇就是那种脾气，如果看到元元拿她也会那样做，可这样做未免太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
薇薇父亲的生日是大年初四，晚上客人走后弟弟和薇薇到四院去商量给父亲过生日的事，到很晚才回来。到家弟弟对母亲说：“他家人说明儿要到这儿来给她爸过生日。”母亲听了说：“要是这样，明儿一大早俺就走，要不人太多了，到时候吃饭都没地方坐！”弟弟为了省事只好同意。
第二天早上母亲去给娘家的老亲戚拜过年就回大妹家了。那天天气还不错，我和女儿在大街上晃了大半天，随意买了些零食充饥。想买点菜捎回去，那时还没有超市，集市上一派萧条，连一根菜毛也没有。回到家冰锅冷灶，想生炉子又担心大过年的搞得院子烟熏火燎让房东不高兴，在邻居家烧一块煤，又怕人家有过年期间水火不出门的老讲究。正在犹豫，女房东出来和我打招呼，问我还走不走，我说不走了。她竟主动地提出给我换一块煤。等火着旺，烧了一壶开水，我俩就着开水啃了几口年前剩下的一个干馒头，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从此后我暗下决心，以后逢年过节再也不领着孩子去亲戚家。为了不让孩子在节日里感到冷清和无聊，我只好想方设法寻找其他别致的乐趣。
女儿终于可以骑着车子推我远行了。“五•；一”劳动节，我和女儿企图在并驾长驱中寻求乐趣，决定做一次远距离的畅游。一大早天下着毛毛雨，凭想像认为公园会失去节日的拥塞，打算去体味一番雾雨中的宁静。我俩用简捷快速的方法焖了一饭盒米饭，炒了一盘青菜下饭填饱了肚子，就急急忙忙地出了家门，准备冒雨去谱写我们生活的乐章。到底去那个公园还没有最后定位，女儿想圆她荡秋千划小船的美梦，我也想找一个有水的去处，在水边寻一席避雨之地，望着落水的雨丝和湖边的新柳，享受一阵超脱尘埃的恬静和安谧。
街上行人稀少，断断续续的雨滴使空气显得格外清新，从劳动南路往西稍门拐入西关正街，一路慢下坡，只需把着车头跟着女儿的车子遛，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如。想不到西关正街还未行至一半，妹夫高健竟然骑着他的28大车从后面抄了上来。原来是靖远的舅舅来了西安，通知大妹今天要来看我们，我们娘俩只好收起自己的遐想回家享受亲人们的关爱。
妹妹知道我们娘俩是不守安分的一对，一大早买了菜急着往我家赶，孰不知已是人去屋空。扫兴的妹妹开锁进屋，发现桌上的饭菜尚温，让妹夫迅速追赶，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谢天谢地，幸亏我们被追回，否则我不但见不到舅舅，连下午来看我们的霞姐和晚霞姐也得吃闭门羹。两位姐姐为了给我们改善节日的生活，提了一大块肉和一堆蔬菜，说是除了和我们当天共同享用，还要做些红烧肉让我们娘俩多吃几天。姐姐和妹妹们用娴熟的烹饪技巧为大家奉献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四方客人围坐一圈在谈笑风生中共享美味佳肴，同祝节日快乐。
晚饭后客人们依依而别，我在心里暗自庆幸妹夫将我们及时追回，倘若让亲人们败兴而去，我将会有说不尽的遗憾和愧欠。
小学毕业的暑假特别长，为了充实强强的假期生活，大嫂给她办了西工大的游泳证，还在她任教的西工大附中图书馆给她借了许多课外书，提醒她用书中的知识丰富头脑，提高思想认识。
我们娘俩努力用自己的能力应付独立而清贫的生活，随时又享受着亲人们的关心和爱护。这些人每逢年节总要来看看我们母女，给我们送来许多生活必需品和为数不等的经济补充，我便把这些额外进项留做一年中的流动备用资金，以备应急之用。这些亲友是我们生存的精神支柱和坚强后盾，它给了我们生活的力量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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