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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一双新的眼睛
老舍说：“假若没有‘五四’运动，我很可能终身做这样的一个人：兢兢业业地办小学，恭恭顺顺地侍奉老母，规规矩矩地结婚生子，如是而已。”（《“五四”给了我什么》）是“五四”给了老舍一双新的眼睛。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借口对德宣战，攻占了青岛和胶济铁路全线，控制了山东省，夺去了德国在山东强占的各种权益。1918年大战结束，德国战败。1919年1月18日，战胜国在巴黎召开“和平会议”。北京政府和广州军政府联合组成中国代表团，以战胜国的身份参加和会，提出取消列强在华的各项特权，取消日本帝国主义与袁世凯订立的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归还大战期间日本从德国手中夺去的山东各项权利等要求。但是，巴黎和会在帝国主义列强的操纵下，不但拒绝了中国的要求，而且在对德和约上，明文规定把德国在山东的特权全部转让给日本。面对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北京政府竟准备在“和约”上签字，消息传回国内，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反抗。
1919年5月4日，北京大学等13所大专学校的3000多名学生在天安门前集会，随后举行示威游行，高呼“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还我青岛”等口号，要求惩办出卖国权的卖国贼。北京学生的爱国运动得到了各地青年学生和人民群众的同情和支持，并星火燎原般迅速燃遍全国，发展成为全国性的反帝爱国运动。在广大人民群众反帝爱国运动的压力下，北洋政府被迫免去卖国官员的职务，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五四运动获得了初步胜利。
五四运动爆发的那天是星期日，老舍像往常一样不分节假日地在学校里办公，并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大事，直到第二天，他从同事的口中才听说了这件大事。老舍虽不是“五四”的亲历者，但依然受到极大的震动。1957年6月4日，老舍在《解放军报》上发表了《“五四”给了我什么》一文，回顾了“五四”对自己思想、创作等方面的重要影响。当然老舍所说的“五四”，不单指爆发于1919年的五四爱国运动，而是指以五四运动为标志的新的历史时代的到来。
首先，老舍写道：我的思想变了。五四运动在全国掀起了反封建的浪潮，老舍以前认为天经地义的那些观念被推翻了。老舍幼年上的是私塾，第一天就先对着孔圣人的木牌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后来，每天上学下学都要向那牌位作揖。到了“五四”，孔圣人的地位大为动摇。既然连大成至圣先师都可以否定，那么还有什么不可否定的呢？
所以老舍说：“我还是我，可是我的心灵变了，变得敢于怀疑孔圣人了！这还了得！假若没有这一招，不管我怎么爱好文艺，我也不会想到跟才子佳人、鸳鸯蝴蝶有所不同的题材，也不敢对老人老事有任何批判。”（《“五四”给了我什么》）其次，五四运动作为反抗帝国主义的爱国运动，给了老舍创作的动力与灵感。“自从我在小学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国耻。可是，直到五四，我才知道一些国耻是怎么来的，而且知道了应该反抗谁和反抗什么。”（《“五四”给了我什么》）
“五四”运动使老舍看见了爱国主义的具体表现，明白了一些救亡图存的初步办法。反封建使老舍体会到人的尊严，人不该做礼教的奴隶；反帝国主义使老舍感到中国人的尊严，中国人不该再作洋奴。这两种认识成为了老舍日后写作的基本思想与情感。老舍说：
不管一个青年怎样发疯，要去摘天边的小月，他也不会完全忘记了国家大事。再加上那时节所能听到的见到的俄国大革命的消息与马克思学说，他就不单忘不了国家大事，而且也忘不了世界革命。这个伟大的理想与启示否定了月亮是蓝的。况且，拿我自己来说，自幼儿过惯了缺吃少穿的生活，一向是守着“命该如此”的看法，现在也听到阶级斗争这一名词，怎能不动心呢？（《老舍选集·自序》）
虽然我写的并不深刻，可是若没有“五四”运动给了我这点基本东西，我便什么也写不出了。这点基本东西迫使我非写不可，也就是非把封建社会和帝国主义所给我的苦汁子吐出来不可！这就是我的灵感，一个献身文艺写作的灵感。（《“五四”给了我什么》）“五四”还给了老舍一种新的文学语言。五四新文化运动白话文学的兴起，使白话文成为文学的工具，这就打断了文人腕上的锁铐——文言。“不过，只运用白话并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新思想、新感情，用白话也可以写出非常陈腐的东西。新的心灵得到新的表现工具，才能产生内容与形式一致新颖的作品。”五四运动以前，老舍散文读的是桐城派，诗歌学的是陆放翁与吴梅村。到了五四运动时期，白话文学兴起，老舍不由得狂喜。他说：“假若那时候，凡能写几个字的都想一跃而成为文学家，我就也是一个。”老舍开始偷偷地写小说，他并没想去投稿，也没投过稿。可是，用白话写，而且字句中间要放上新的标点符号，那是多么痛快有趣的事啊！“再有一百个吴梅村，也拦不住我去试写新东西！这文字解放（以白话代文言）的狂悦，在当时，使我与千千万万的青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消耗了多少纸笔！”老舍为之如痴如醉，不过有时也感到迷惘，伤感，沉醉在一种什么地方都是诗，而又不易捉摸到明朗的诗句的境界。“我想象着月色可能是蓝的，石头是有感觉的，而又没有胆子把蓝月与活石写出来。新诗既不能得心应手，有时候我就在深夜朗读《离骚》。”（《老舍选集·自序》）对于五四运动，老舍虽说是个旁观者，但是它的深远影响一直伴随老舍的一生，并在日后慢慢地体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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