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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历经磨难(1)

  一

  爷爷的分析没错,牛摔下岩后,毛和的确是担心王跛子的巨额赔偿而选择了逃走。正如南无相寺觉慧师所说,出事的当天,毛和去了南无相寺,但他知道,南无相寺距司下村和朱家岭不过几里之遥,人们也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踪影,他必须另投他处才是上策。第二天一早,毛和即离开南无相寺。站在那条山垭口,朱毛和踌蹰着,不知自己是该远走他乡还是重回朱家岭。恰在这时,一个外乡人路过这里。外乡人穿着一件脏得认不出颜色的老皮袄,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皮箱。朱毛和在牛镇见过他,那是一个皮毛贩子,每年冬天,他们都到山里来,把山里人晒在屋场的猎物皮毛收了去,再卖到皮草行去。

  那皮毛贩子见他衣衫褴褛,一脸愁容,便上前搭讪说:“是遇上狼还是遇上熊瞎子了?”

  毛和说:“比遇上狼和熊瞎子更惨。”

  “呵,你惨得过我吗?我把贩皮毛的钱全都赌掉喝掉了,可我这回用来贩皮毛的钱还是从东家那里借来的,我的东家怕我再像上回一样把这些钱赌了喝了,就让我把老婆抵押在他那里。”

  “那你的确比我还惨,”朱毛和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皮毛贩子满嘴酒气,说:“我现在只有一条路,设法把那笔钱赚回来,否则,我老婆就成他的了。要知道,那是十二块大洋啊。”

  “那你比我还惨十二分。”不知为什么,遇上这皮毛贩子,并听他一番诉苦,毛和的心情突然好多了。

  “你能告诉我,四百吊钱是多少钱吗?”

  “四百吊钱?能买两头牛,或者是四担米。可是,如果我手气好,一晚上能赢一千二百吊,能买四头牛,五担米,总之,这点钱对于我来说,简直不能算钱。”

  毛和没念过书,他连简单的算术都不会做,但他知道,这皮毛贩子的算术比自己更差。他想问皮毛贩子,除了赌,还能用什么办法赚四百吊钱,但他看皮毛贩子说话天上地下,没有个准数,便把要问的话打住了。

  “怎么,你把东家的四百吊钱弄丢了吗?”

  “是的,东家让我去买牛,买两头牛,可我把四百吊钱弄丢了。”

  “这样啊,怪不得你说比遇上狼和熊瞎子还惨了。”但他随即又说:“你不会骗我吧,你才多大一点,东家会让你拿四百吊去买牛?”

  “信不信由你,”毛和说,“我正寻思着,怎样把这四百吊挣回来,起码,我要给东家买回一头牛来,否则,我比你更惨。”

  皮毛贩子说:“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安庆,那是一个大码头,在那里,遍地黄金,挣四百吊,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朱毛和眼巴巴地看着皮毛贩子,说:“那你能带我去安庆吗?我会感谢你的。”

  “没问题,你跟我走吧。”

  朱毛和跟着皮毛贩子顺着这道山垭走了出去,这期间,皮毛贩子的那只皮箱一直就不肯离手,他不知道那皮箱里究竟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第二天中午,他们来到长河岸边,恰好遇上一挂正要往皖河而去的木排,放排人答应带他们去皖河口,条件是帮他背纤,可提供吃喝。二人爽快地答应了。木排沿着长河走走停停,也不过四五天时间,就到了皖河口,放排人指着远处的宝塔说:“那边就是安庆了,走着去,要不了半天。”

  当天下午,皮毛贩子带着朱毛和来到安庆盛塘湾码头,这时,一艘轮船拉响喂知,在江心里转了一圈,就泊在离江岸不远的水面上。几只板划子迎上去,将轮船上的乘客一个个接上岸来,码头上的小贩扯着嗓子叫起来:“洋糖发糕!”“香烟洋火!”“蚕豆辣酱!”更有各家旅社的招客将刚刚上岸的客人生拉硬扯,拉到自家的旅社里。

  “跟紧我,”皮毛贩子说,“如果你看到什么,不要大惊小怪就是了。”皮毛贩子说着,就提着那只硕大的皮箱向码头走去。密集的人网中,朱毛和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皮毛贩子究竟要干什么。他只是要盯住皮毛贩子,在这人烟稠密的大码头,他千万不要走失才好。不远处,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提着皮箱踏上岸来,这边码头上,早有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在迎接他。他们一定很久没见面了,女人叫了一声,向男人扑过去,男人放下皮箱,张开臂膀将女人拥进怀里,两人随即拥抱在一起。这当口,皮毛贩子正好走到这一对男女身边,只见皮毛贩子腰也没弯,脚也没停,他将那一直提在手里的大皮箱很快套到那男人放在地上的皮箱上。皮毛贩子的这一套动作,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包括那对热烈拥抱的男女,在这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几乎没有人会发现那男人刚刚放到地上的皮箱奇迹般地不翼而飞了。

  皮毛贩子朝朱毛和使了一个眼色,朱毛和跟着皮毛贩子刚拐进一条巷口,就听到那边男人的惊叫声:“我的皮箱,我的皮箱丢了!”皮毛贩子加快了步伐,朱毛和不得不一路小跑,跟着皮毛贩子钻进这条幽深的小巷。他们在这条小巷里七拐八弯,一直走到一个菜场。收市的菜场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个流浪汉在那里铺着马粪纸,准备过夜。看看四周没人,皮毛贩子这才放下他的那只皮箱,直到这时,朱毛和才知道,原来皮毛贩子的那只大皮箱不过是一个机关,它原本是空洞的,当他把这只空洞的皮箱套在那只真正的皮箱上时,那真正的皮箱就被卡在这只假皮箱里了。

  短短几十分钟,朱毛和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遇到什么人了。他不敢出声,也不敢把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但他止不住浑身筛糠样发起抖来,上下牙关因发抖而得得作响。皮毛贩子用诡异的目光扫了扫四周,很快就打开了那只套过来的皮箱,没等朱毛和看清皮箱里的内容,皮毛贩子又很快把皮箱合上。皮毛贩子说:“走吧,今天我请客,我们吃大餐。”

  朱毛和肚子早饿得咕咕响了,他压抑着自己的惊恐,跟随皮毛贩子来到一处街角,但皮毛贩子只是买了两块烧饼,他自己吃了一块,递给朱毛和一块。朱毛和顾不得别的,将那块烧饼很快填进了肚皮,感觉只塞到肚子的一角。他看着皮毛贩子的那只“皮箱”,他想说,你原来是干这个的?但他没敢出声,他在想,怎样摆脱掉这个贼,他开始后悔跟着这个贼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知道自己离开朱家岭已经很远很远了。

  皮毛贩子疲倦地在一个台阶上坐下来,说:“你都看见了,我做这个,也做皮毛生意,有钱时我做皮毛生意,没钱时我就做这个,无本买卖。”

  这天夜里,朱毛和与皮毛贩子就睡在这菜场上,从巷子那头刮过来的风呼呼地叫着,朱毛和冷得瑟瑟发抖。朱毛和开始练那西竺僧人教他的毛孔呼吸法,身上立刻就暖和了。他很快就进入梦乡,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被菜场上开始的喧闹弄醒,皮毛贩子却不见了。但过了不久,皮毛贩子再回到这里,他来时,手里用荷叶托着热腾腾的包子,说:“我现在能吃包子了,当然不能忘记你,患难之交嘛。”说着就递给朱毛和一只包子。

  还没等他吃出滋味来,皮毛贩子那荷叶就空了。皮毛贩子说:“怎么样?要弄回四百吊是不是小菜一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朱毛和说:“你要我也像你一样?”

  “是啊,这有什么难的吗?”

  “我不,”朱毛和说,“我穷,但我从来不干这个。”

  “噼”,皮毛贩子狠狠地扇了朱毛和一个耳光,几天来一直嬉皮笑脸的皮毛贩子突然露出一脸的凶光,说:“你以为你是谁,是皇太子,是刘若宰的孙子吗?我一路风尘,把你带到安庆,你以为我要收你做干儿子吗?昨晚的烧饼,刚才的包子,你以为是白给你吃的吗?”

  皮毛贩子那一巴掌扇得够重,朱毛和的脸上顿时像被火铁烙了一下。这一刻,他多想再回到朱家岭去,回到司下村,他想爷爷,想娘,想小妹妹。他开始后悔连招呼一声都没打就跟着这个皮毛贩子来到这里。他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皮毛贩子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说:“你还想回朱家岭吗?”

  朱毛和抽泣着,点了点头。

  “你以为只有你想,我就不想?我只有把东家借给我的十二块大洋挣回来,在山里换成东家需要的皮毛,我才能回家,才能把老婆赎回来。你说,我不比你更惨吗?”

  “我想回家,回朱家岭,求你,带我回去。”朱毛和又哭了起来。

  “好了,别再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了,”皮毛贩子用脚踢了踢朱毛和说:“起来,跟我走,我怎么干,你怎么干,干好了,三七分成,我七,你三。再说了,你要还想回朱家岭去,就必须这么干。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把你扔到大江里喂鱼,水泡都不冒半个你信不信?”

  皮毛贩子提着那只假皮箱,再次走到昨天的那个码头。但是,这一天都没有轮船靠岸。虽说1902年根据中英两国签订的通商行船条约,安庆被辟为通商口岸,但安庆真正的码头并未形成,偶尔一艘外国轮船停靠安庆盛唐湾码头,中间要间隔五六天时间。按照皮毛贩子的话说,要拿大单子,就得有轮船靠岸,瞄准那些从外埠更大码头来的各色客人。其余都是毛毛雨。但没有大单子,毛毛雨也得下。皮毛贩子就这样在码头一带睃巡着,寻找着机会。偶尔,皮毛贩子会有得手,但都不过是些毛毛雨。几天下来,皮毛贩子有些烦躁,他打着哈欠说:“我们得改换门庭,今天我带你去戏园子逛逛吧。”

  皮毛贩子把朱毛和带到钱牌楼附近的一块广场上,那里有一家露天戏园,锣鼓家伙正热烈地敲击着,一个留着黑长胡须,穿着印有八卦图案的老头拿着一把鹅毛扇子坐在台上呀呀地唱着,皮毛贩子说:“这家伙是安庆名票,曾拜程长庚为师,《空城计》是他的拿手戏。”

  因是票友会,并不收门票,只是在广场上临时搭了一个戏台,靠近戏台的地方摆几张八仙桌,那坐在八仙桌四围喝茶、吃瓜子的当然是有身份的人,而在后排站着的,则是一些安庆的下层,下里巴人,这些人把脖子伸得鸭一样长,都在聚精会神地看那个老头唱戏。

  皮毛贩子买了包瓜子,一边嗑着,挤进了人群,眼却四处睃巡着。毛和紧跟在皮毛贩子后面,皮毛贩子朝朱毛和耳边悄声说:“你跟着我,得手后,赶紧遛出去。”皮毛贩子终于发现了目标,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肩上背着一个北方人的布挞练,他个子矮,不得不努力地踮起脚跟,看上去戏瘾不小。皮毛贩子就在那少年的身后站住了,似乎再也没有下文。台上的老头一直就在唱,先是坐在椅子上唱,好不容易站起来,在台上没走几步,仍在那椅子上坐下,还是在唱。那老头每唱几句,台下人便喝一声“好”。朱毛和听不懂老头唱些什么,他也不明白那老头唱得好在哪处。他的心紧张得快蹦出嗓子眼了,他不知道皮毛贩子下一步将怎样下手。

  老头终于唱歇了,场内有了一阵骚动,这是中场休息,唱戏的和看戏的都去解手,喝茶,擦手巾把子。这时,那些卖茶叶蛋的,卖瓜子的,卖茶水的小贩一下子涌进来,他们吆喝着,兜揽着生意。那少年从肩上卸下布挞练,并从里面掏出两文钱来,买了两枚茶叶蛋,一包瓜子。他在动手剥茶叶蛋时,那只沉甸甸的布挞练就放在他脚下。皮毛贩子掏出零钱,也买了一只茶叶蛋,他撞了少年一下,少年扭头看了一眼皮毛贩子,开始剥第二只茶叶蛋。皮毛贩子迅速离开少年,他把一件东西塞进朱毛和的手里,并示意他赶紧离开,然而他自己仍在戏园里,看来,他还要继续寻找新的目标。

  场内的锣鼓家伙暴风骤雨般响了一阵,又骤然歇下,刚才那老头又坐在那椅子上,还没等老头开腔,听到那少年拖着哭腔叫着:“我的钱,谁把我的钱偷去了……”

  有人在叫着:“出去,不要在这里吵。”

  少年大声地叫着:“我的钱,我的钱被人偷去了!”场内一片混乱,有人叫着:“把他轰出去!”于是便有人架着少年的胳膊,将他拖出戏园。少年坐在地上,他一边哭着,一边将布挞练翻起,抖空,然而并没有奇迹发现。少年歇斯底里里大哭着:“都怪我呀,我不该好热闹来这里看戏,更不该买什么茶叶蛋吃,现在把东家让我抓药的钱丢了,东家要打死我了呀……”

  朱毛和回过头来,看着少年哭得鼻涕口水粘连在下巴上,他终于握着那只沉甸甸的布袋,走了过去,说:“我捡了一个袋子,你看是不是你的。”

  少年疯子一般地扑过来,一把将布袋抓在手里,叫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呵,呵,小兄弟,多谢你呀!”

  朱毛和说:“小心,别再弄丢了啊。”这时,他看到皮毛贩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朱毛和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这一刻,他只有逃走这一条路了,逃出皮毛贩子这瘟神的魔掌。然而皮毛贩子很快就将他抓住,并且狠狠地扇了他一大巴掌,这一巴掌直打得朱毛和眼里直冒金星。他努力地站稳了,等待皮毛贩子的新一轮打击。皮毛贩子叫着:“叫你充好人,你他妈晓得那里面是多少钱吗?那就是半头牛,就这么轻易地被你放走了。”皮毛贩子说着,又朝朱毛和踢了一脚,这一脚正踢到他的腿骨处,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他半躺在地上,抹了把嘴里的血,朝着皮毛贩子说:“你要是再打第三下,可别怪我要同你拼命。”皮毛贩子挥了挥拳头,到底还是收住了,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我会慢慢收拾你的。”

  这时,江面上隆隆潮汐声像是天边滚过的闷雷,紧接着,一艘轮船拉响喂知,皮毛贩子兴奋起来,他拉了朱毛和一把,说:“起来,跟紧我,今天如果运气好,我会做到一个大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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