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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少好学,通诸家之书

  (一)与法家和儒家的关系

  贾谊的青少年时代,是在其家乡河南洛阳度过的。从小就博览群书,"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这说明,贾谊少年时代对儒家经典,如《诗》。《书》、《礼》、《乐》、《易》、《春秋》等,有过系统研究,并颇有心得。所以,在他18 岁那一年,即公元前183 年,他的才能被河南守吴公发现,并被吴公"召置门下,甚幸爱"(《汉书·贾谊传》)。吴公史失其名,因为他当过廷尉,所以《史记》称他为"吴廷尉"。吴公当时为"河南守",即汉初河南郡的最高行政长官。他"与李斯同邑而常学事焉"(《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据《史记·李斯列传》,李斯是"楚上蔡人",即今河南上蔡西南一带人。他曾"从荀卿学帝王之术"。我们知道,荀子是战国末期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他的思想中也吸取了很多法家的成分,他既"隆礼",又"重法"。所以他的两个大弟子--韩非和李斯都成了著名的法家,也就不奇怪了。吴公尝学于李斯,可说是荀子的再传弟子;贾谊从学于吴公,可说是李斯的再传弟子,荀子的三传弟子。司马迁说:"贾生。晁错明申商"(《史记·自序》),从贾谊的学术源流来看,这一论断是有根据的。

  贾谊受荀子的影响还通过了另一途径,即张苍。唐人陆德明所撰《经典释文序录》在谈到《左氏传》的源流时指出:"左丘明作《传》以授曾申。申传卫人吴起,起传其子期。期传楚人铎椒。椒传赵人虞卿,卿传同郡苟卿名况。况传武威张苍,苍传洛阳贾谊。"近人吴承仕在《经典释文序录疏证》)中指出,陆德明这段话,是根据《左传疏》所引刘向《别录》。从这段话。中可知,贾谊又是荀子的再传弟子。按《史记·张丞相列传》,张苍为阳武而非武威人,阳武为秦所置县,治所在今河南原阳东南。该传称张苍:好书律历。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有罪。亡归。及沛公略地过阳武,苍以客从攻南阳。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遂从西入武关,至咸阳。沛公立为汉王,入汉中,还定三秦。陈馀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从淮阳侯击赵,苍得陈馀。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耳卒,相赵王敖。复徙相代王。燕王臧茶反,高祖往击之,苍以代相从攻臧茶有功,以六年中封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迂为计相,一月;更以列侯为主计四岁。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苍又善用算律历,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十四年,迂为御史大夫。??苍与绔侯等尊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四年,丞相灌婴卒,张苍为丞相。

  清代学者汪中在贾谊《年表》中指出:"《经典序录》云《左氏传》阳武张苍授洛阳贾谊。据《百官公卿表》,张苍于高后八年由淮南丞相人为御史大夫,明年而文帝即位,贾生受学于苍必在其时矣。"高后八年为公元前180年,时贾谊21 岁。那么,《春秋左氏传》与张苍和贾谊的关系如何呢?关于这一点,史料上也有一些记载。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左氏传》与张苍的关系。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指出,秦烧灭经书,使秦以前的古文书不再流行。汉代的古文书主要出自孔子壁中。"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许慎的这段话表明,张苍所献《春秋左氏传》为秦以前的古文著作。《隋书·经籍志》同意许慎的说法,认为"左氏,汉初出于张苍之家。"当然,关于《春秋左氏传》在汉代的出现,王充有不同说法,他在《论衡。案书篇》说:"《春秋左氏传》者,盖出于孔于壁中。孝武皇帝时。鲁共王坏孔子教授堂以为宫,得佚《春秋》三十篇,《左氏传》也。"王充在行文中用了一个"盖"字,表明他自己对此事也并无绝对把握,而近人黄晖在《论衡校释》中,通过详细考证,认为王充的看法"恐非事实"。黄氏不仅援引了上述许慎和隋志中的话,而且经过分析,认为许慎所说鲁恭王坏孔子宅所得之《春秋》,乃《春秋》古文经;张苍所献《左氏传》,乃《春秋》占文传,从而比较合理地解释了许慎序中所说的两种《春秋》。其次,让我们看看贾谊与《春秋左氏传》的关系。关于这一"点,《汉书·儒林传》有一段话值得注意:汉兴,北平侯张苍及梁大傅贾谊、京兆尹张敞、太中大夫刘公子皆修《春秋左氏传》。谊为《左氏传训故》,授赵人贯公,为河间献王博士;子长卿为荡阴令,授清河张禹长子。禹与萧望之同时为御史,数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书数以称说。后望之为太子太傅,荐禹于宣帝,征禹待诏,未及问,会疾死。授尹更始,更始传子成及翟方进、胡常。常授黎阳贾护季君,哀帝时待诏为郎,授苍梧陈钦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将军。而刘歆从尹咸及翟方进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贾护、刘歆。这一段话,不仅详细记载了《春秋左氏传》在西汉一朝的传授系统,更重要的是它明确地指明了贾谊在西汉一代传授《春秋左氏传》的历史地位:他上承张苍,下启贯公、贯长卿、张禹、萧望之。尹更始。尹咸。翟方进。刘欲等人。这段话还指出,贾谊治《春秋左氏传》的特点,就是"训故"。这一点,是与《左氏传》等刚刚在汉代出现,其古字古言难以为人们理解的状况相适应的。也正因为如此,当时一些今文经倒是很流行,并在西汉时最先列入学官。这种情况直到刘歆时才开始有所改变。据《汉书·刘向传》载:"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故而已。及散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

  由是章句义理备焉。??及歆亲近(指近哀帝--引者),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皆列于学官。"于是引起了今文经博士的反对。刘歆在《移让太常博士书》中指出:汉兴,去圣帝明王遐远,仲尼之道又绝,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书。至孝惠之世,乃除挟书之律,然公卿大臣绛灌之属咸介胄武夫,莫以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晁)错从伏生受《尚书》??《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在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

  刘歆这段话,突出他说朗了贾谊在西汉前期传播儒学的历史地位。

  (二)与黄老之学的关系

  贾谊早年不仅深受法家和儒家思想的影响,而巨受过道家黄老之学的影响。这种影响固然在贾谊的著作中有迹可寻,如有的学者认为其《道德说》。《道术》。《六术》就集中地反映了黄老思想的影响;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举出他受黄老思想影响的史实根据,这就是《史记·日者列传》①。过去研究贾谊的论著很少涉及此文,但我认为此篇是研究贾谊受黄老思想影响的一件重要材料。此文记述了贾谊与中大夫宋忠一道访问长安卜者司马季主的全过程。访问时间,是贾谊任博士时,即公元前179 年,贾谊年22 岁。据诸少孙说:"夫司马季主者,楚贤大夫,游学长安,通《易经》术黄帝、老子,博闻远见。"(《史记·日者列传》)可见,司马季主为黄老学者是无疑的了。关于这次访问的起因,《日者列传》是这样介绍的:"宋忠为中大夫,贾谊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相从论议,诵易先王圣人之道术,究遍人情,相视而叹。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今吾已见三公九卿朝土大夫,皆可知矣。试之卜数中以观采。'"其时,贾谊任博士还只有几个月,就说出"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这正好从反面证明刘欲的话:"在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正是因为贾谊觉得同僚之中缺乏真正懂得"道术"之人,所以他才邀宋忠同赴民间访问。于是,"二人即同舆而之市,游于卜肆中。天新雨,道少人,司马季主闲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辩天地之道,日月之运,阴阳吉凶之本。二大夫再拜谒。司马季主视其状貌,如类有知者,即礼之,使弟子延之坐。坐定,司马季主复理前语,分别大地之终始,日月星辰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宋忠和贾谊听了司马季主这一套议论,为之折服,于是"矍然而悟,猎缨正襟危坐,曰:'吾望先生之状,听先生之辞,小于窃观于世,未尝见也。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污?'"宋忠。贾谊对司马季主讲的这段话,与李斯当年在荀卿处学成之后,准备去秦国之前向老师辞行时所说的一段话,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两说秦王矣。"(《史记·李斯列传》)李斯和贾谊的这些话,都反映了那种主张积极出世和奋发有为的世界观。这种思想上的一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贾谊对李斯思想的继承关系。可是,司马季主对这种观点却很不以为然,他听了宋忠和贾谊的话便"捧腹大笑",且曰:"观大夫类有道术者,今何言之陋也,何辞之野也!今夫子所贤者何也?所高者谁也?今何以卑污长者?"接着,他针对宋忠。贾谊所引"世皆言曰:夫卜者多言夸严以得人情,虚高人禄命以说人志,擅言祸灾以伤人心,矫言鬼神以尽人财,厚求拜谢以私于己"的说法,系统地进行了反驳。

  首先,司马季主认为,宋。贾所谓的"高者"。"贤者"并非真正的高贤之人。他说:① 《史记)的《日者列传)和《龟策列传)自司马贞以《日者》只载司马季主而"无以知诸国之俗"。《龟策》只载龟而"无以纪其异"为由.被断定为褚少孙所补(也有认为前篇为无名氏的戏谑文字)以来,许多研究者认定这两篇为伪作。张大可教授不同意这个结论。

  今公所谓贤者,皆可为羞矣。卑疵而前,孅趋而言:相引以势,相导以利;比周宾正,以求尊誉,以受公奉;事私利,在主法,猎农民;以官为威,以法为札,求利逆暴:譬无异于操白刃劫人者也。初试官时,倍力为巧诈,饰虚功执空文以罔主上,用居上为右;试官不让贤陈功,见伪增实,以无为有,以少为多,以求便势尊位;食饮驱驰,从姬歌儿,不顾于亲,犯法害民,虚公家:此夫为盗不操矛弧者也,攻而不用弦刃者也,欺父母未有罪而弑君未伐者也。何以为高贤才乎?

  司马季主把那些贪官、昏官们比作"操白刃劫人者"。"为盗不操矛弧者",对揭露官场黑暗现象,如虚伪欺诈。假公济私。背主枉法等等,是十分深刻的。

  其次,司马季主引用老、庄的言论,力图证明自己行为的高洁:且夫卜筮者,扫除设坐,正其冠带,然后乃言事,此有礼也。言而鬼神或以飨,忠臣以事其上,孝子以养其亲,慈父以畜其子,此有德者也。而以义置数十百钱,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子娶妇或以养生:此之为德,岂直数十百钱哉!此夫老子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今夫卜笠者利大而谢少,老子之云岂异于是乎?

  庄子曰:"君子内无饥寒之患,外无劫夺之忧,居上面敬,居下不为害,君子之道也。"今夫卜筮者之为业也,积之无委聚,藏之不用府库,徙之不用辎车,负装之不重,止而用之无尽索之时。持不尽索之物,游于无穷之世,虽庄氏之行未能增于是也,子何故而云不可卜哉?天不足西北.星辰西北移;地不足东南,以海为池;日中必移,月满必亏;先王之道,乍存乍亡。公责卜者言必信,不亦惑乎!

  司马季主的这些言论,受老。庄思想影响痕迹是十分明显的。他对"贤者"的批判,实际上是老子"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竿"(《老子)五十三章)观点的引伸;他对卜者行为的赞美,则是老子"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老子》二十九章)思想的发挥。至于司马季主的最后结论:"故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群,而贤者亦不与不肖者同列。故君子处卑隐以辟众,自匿以辟伦,微见德顺以除群害,以明天性,助上养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誉",则不过是老子的"圣人被褐怀玉"(《老子》七十章)、"自知不自见"(《老子》七十二章)主张的实践。但是,司马季主的思想显然也有某些儒家的影响,这又是与老子的观点相对立的。例如老子认为"大道废有仁义"(《老子》十八章),"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老子》三十八章),这显然是把"道"与"仁义"和"礼"对立起来。司马季主则不然,他既讲道,又讲礼和仁义,如"法天地,象四时,顺于仁义","扫除设坐,正其冠带,然后乃言事,此有礼也。"又如老庄是主张避世主义的,认为"功成身退天之道"(《老子》九章),以达到"独善其身"的目的;而儒家则主张"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司马季主虽有浓厚的出世思想,但并不完全否定人世,不过认为要有条件:"贤之行也,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故宫非其任不处也,禄非其功不受也",这些显然与儒家思想是相通的。又如,老子主张"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老子》六十五章)的蒙昧主义,所以他认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老子》第五章),而司马季主则主张"导惑教愚",他说:"夫愚惑之人,岂能以一言而知之哉!言不厌多。"这一切都表明,司马季主改造和发展了老庄思想,推动了汉初的儒道结合的思潮。

  宋忠。贾谊与司马季主的讨论,据《日者列传》的记载,以宋,贾的完全折服而告终:宋忠。贾谊忽而自失,芒乎无色,怅然噤口不能言。于是摄衣而起,再拜而辞。行洋洋也,出门仅能自上车,伏轼低头,卒不能出气。居三日,宋忠见贾谊于殿门外,乃相引屏语相谓自叹曰:"道高益安,势高益危。居赫赫之势,**且有日矣。夫卜而有不审,不见夺糈;为人主计而不审,身无所处。此相去远矣,犹天冠地屦也。此老子之所谓'无名者万物之始'也。天地旷旷,物之熙熙,或安或危,莫知居之。我与若,何足预彼哉!彼久而愈安,虽曾氏(原注:徐广曰:"曾,一作庄"。)之义未有以异也"《日者列传》对宋忠。贾谊当时表情的描述,也许过于夸大,但贾谊受了黄老道家思想影响这一事实,却是无可否认的。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往后的文章中还要分析。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贾谊在其青少年时代就已遍究诸家之书,对当时流行的一些主要思想流派,均有较系统的了解,这就为他往后从政和发表政见,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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