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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突然昏迷

  早在1972年6月间,也就是“总统”就职后的次月,“总统”官邸的医官特别为蒋先生做了一次全身身体检查,这项检查结果出来以后,让医官们大为紧张。从检查报告上看来,他的心脏已经比前一次检查时,更为扩大,如果再不好好调养,他未来的身体健康状况势必更加糟糕。

  “总统”医疗小组的医官陈耀翰,看了这份检查报告,便直接面见老先生。陈医官很直率地把检查结果告诉老先生,陈医官建议他立刻停止一切对外活动半年,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下,做最清静的休息。

  陈医官的意思非常清楚,他深知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状况,如果再拖下去,老先生的身体只有愈拖愈糟。但是,陈医官却忽略了老先生夫妇的想法。果然,老先生听到陈医官的这个休息建议之后,大为紧张,马上去向老夫人告知有关的讯息,并且征询老夫人的意见。

  “陈医官要我立刻休息半年,你的意思怎么样?”蒋介石只是单纯征询意见,但是,夫人宋美龄的想法和医官的考虑点显然大相径庭,她的主要着眼点是“总统”一旦不在其位,那么“总统”的职权岂不旁落?蒋家荣耀谁来赓续?她自己崇高的地位是不是也会受到损失呢?而且,在那个强人领政的时代,如果“总统”身体不行,不能履行他的职务,和一般现代国家的领导者因病不能执政,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蒋“总统”身体垮了的消息一旦外泄,岂不是会引起政治不安、人心动荡吗?这无论对蒋家或是对台湾都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宋美龄心头不禁对直言的陈耀翰大为光火,不假思索地说:“不要听他夸大其词,你的身体还好得很,为什么要休息半年?这简直是岂有此理!陈医官太不识大局了,我去找他去!”

  宋美龄怒气冲冲,把陈医官叫到房间,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他一顿。

  “你应该对事情有个轻重的观念,你这样跑去和先生乱讲一通,会影响他的情绪的,这个责任谁负担得起啊?你这样只会让他心里感受到更大的压力,你知道吗?何况他刚刚就任总统,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休息半年,我们的老百姓会怎么想啊?先生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上,休息半年的,这对台湾政局会有很大的不利影响的,你知不知道?”

  从此,只要有任何有关老先生的病情的报告,都要经过宋美龄的允准,才可以对老先生讲,宋美龄的理由很简单:这样是为了老先生的心理着想。

  医官的考虑完全是基于蒋“总统”的病情出发,然而他们对夫人宋美龄那掺杂了政治的思考方式,当然也只有默然听命的份。医生的预言很快应验,蒋“总统”的病况的确有了令人忧虑的发展。

  几天后,“总统”医疗小组的医官突然交代我们,从即日开始,要把每天喝多少水、排多少尿,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我记得那几天老先生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稍稍活动一下,就感觉气喘,喘气时舌头还不停伸出来呼吸,这就是典型的缺氧现象。晚上,老先生经常会因为气喘不止,觉得胸口气闷,医官给的建议是,只要感到气喘不过来时,就到阳台外吸几口新鲜空气再回去睡觉,医疗小组还开给老先生一种药片,只要老先生觉得气闷,就在舌下含一片,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一种心脏病的特效药,叫“麻地黄”,可以强化心脏和使血管通畅。

  可是,受陈耀翰被宋美龄当面指摘的事件的影响,所有的医官都再也不敢直接向蒋介石面报病情,必须先向宋美龄报告之后,再会商如何向蒋先生解释病情。当然基于不影响蒋“总统”情绪的考量,透露给他的消息,不外是“没关系”“多休息”之类和病情没有太直接关系或是隐瞒实情的话。纵令如此,医官进出“总统”房间的次数增加了,各种检查项目也明显加多。然而,没有人敢再告诉老先生实情。其实,医官跑“总统”书房跑得愈勤,就是表示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宋美龄不答应让老先生休养半年,老先生自己也坚持继续处理一些比较重要的公务。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医官不断给宋美龄提出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检查报告,迫使她不得不做出一些因应之道。

  早在老先生发生车祸那年,“总统府”三局就为他做出了一连串的计划,特别像是“总统府”内加装电梯,可以让“总统”下车后,直通电梯,而电梯到了三楼,只要再走几步远,就是他的办公室。这样的设计,事实上,已经是很大的权变之策,然而,就一个随时可能爆发心脏病的老人而言,这样的办公室设计实际上已经不具积极意义。

  几经说服,宋美龄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似乎已经了解,假如不立即给蒋老先生更周密的医药处置,老先生的病情是相当悲观的。明白了这一点,宋美龄下令立刻增加了两位台湾当时最顶尖的心脏科权威,一个是姜必宁,另一个是李有柄。姜医生是“荣总”心脏科主任,李有柄则是心脏血管科主任,这两位权威医师加入“总统”医官阵容,其实已经相当程度地显示了老先生病况的严重性。

  7月前后,老先生连吃饭都要停顿好几次,要喘几分钟气,才能够继续进食。有几次,甚至吃到一半,竟然会全部吐出来,这都是心脏病要发作的前兆,医官们此时更加肯定老先生的病况已呈一触即发的态势,“总统”医官一方面更加小心观察老先生的病情,一方面准备到海外邀请治疗心脏病权威,能够在最短期间内,尽快找到这方面的适当人选。

  当时,台湾十分缺乏治疗心脏病的医学专家,“总统”官邸医官几经讨论,推派卢光舜医官去美国,邀请当时在国际心脏病治疗方面,颇负盛名的权威专家余南庚博士,回台湾来为蒋“总统”治病。

  “总统”官邸医官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也是希望找到一位可以妙手回春,而且是专家龙头的权威,为蒋“总统”找到一个根本治疗的方法,尽快治好他的心脏病。当然,医疗小组会去美国“取经",主要的压力来源,除了老先生病情的压迫感之外,更大的压力来源,无疑的是来自宋美龄那边的急切心理,在几经治疗,然而却仍无起色的情况下,老夫人已经渐渐失去耐心。

  在这样的背景下,官邸医官除了去海外请“会念经的和尚”外,似乎别无选择,这便是卢光舜远涉重洋去美国请余南庚的基本原因。

  余南庚,是我国早年留学美国的优秀医学人才,曾经担任过美国的心脏医学学会的会长,是中国留美医学人才中,少数的顶尖心脏医学专家,他也是经过“总统”医官一致公认当年最优秀的心脏医学权威,如果能够把他请回台湾,蒋“总统”的病情应该还存有康复的一线生机,大家有这样的共识,再经过宋美龄的允准和支持,才决定尽速派遣卢光舜前去美国,延请他回台湾为“总统”治病。事不宜迟,几乎就在和宋美龄开完会的第二天,卢光舜就赶赴美国,希望尽快找到余南庚博士,并且马上回到台湾,解老先生心脏病的燃眉之急。

  那年的7月19日,卢光舜刚离开台湾去美国请余南庚,可是,三天后,台北阳明山中兴宾馆却发生了惊天动地、上下大乱的大事。

  7月22日,官邸内务科为欢送即将卸任的侍卫长孔令晟将军,欢迎即将接任的新任侍卫长邹坚将军,于是,就在那天中午,我们举办了一个十分简单的迎新送旧餐会。

  那个餐会并没有十分特别的地方,餐会结束后,因为我已经没当班,所以,我在餐会结束后,坐林武官的车子下山。林武官和我们交情不恶,我坐他的车子下山后,便回家休息。

  第二天,我销假上班,在上班车的时候,觉得车里的气氛有异,怎么大家都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一问之下,才晓得是蒋“总统”突然在22日的下午昏迷了。

  据我事后了解,蒋介石昏迷的情况是这样子的:22日中午,副官照顾他吃中饭,没有想到他不但胃口不佳,边吃还边大口喘气,吃到一半,因为反胃,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包括姜必宁、李有柄在内的医官,发现他随时有发病的可能,然而却不知道如何有效防治这样的突发状况,毕竟,医生不是上帝,他没有能力让每一个病人不药而愈,更不可能防范所有疾病的发生。

  但是,医官的职责毕竟是在救人,为了防止老先生的心脏有任何突发情况,恰巧陈耀翰那天上午已经去“荣总”安排关于老先生的住院事宜,谁料到老先生的病情恶化到已经没有时间让医官为他办住院的一切事前工作。午睡以后,老先生感觉胸口很气闷,医生得知了这个情况,立刻想把他移到他房间的卧榻上休息,可是,当副官正受命要把老先生抱到卧榻上时,他就突然昏厥过去。这时,中兴宾馆上下一阵混乱,医官和护士人心惶惶,连开氧气装置都弄了老半天,直到陈耀翰被紧急召回官邸后,才在陈医官的指点下,开启了氧气开关,为老先生接好氧气管。

  乍然之间,大家是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卢光舜远在美国,一时联络不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心脏病治疗权威余南庚博士,而这里蒋介石的病情已经等不及,昏迷在床,情况的危急令官邸上下笼罩在一片焦虑和绝望之中。

  那天当班的熊丸医官,本来要连夜把老先生送到荣民总医院第六病房,然而又怕在运送过程中,稍一不慎,会让心脏病发作的老先生病情弄得无法收拾,所以,斟酌了老半天,没有人敢下决定把老先生大老远从阳明山的中兴宾馆,送到石牌的荣民总医院,于是,医生们只好当机立断,立刻在中兴宾馆成立了一个老先生的急救站,动员了所有的荣民总医院的医生、护士,来回奔波,要把老先生这条在死亡线上徘徊的生命,从阴阳交界处抢救回来。

  夫人宋美龄这时发挥她临危不乱的镇定精神,指挥若定地命令所有的在场人员,从老先生昏迷的那刻起,停止一切休假,而且,所有的文武服务人员,一律不准和家人联络,如果有任何工作人员的家人打电话上山询问工作人员的去处,一律答以到南部出差公干数天才会回台北。所以,那一阵子,有不少医官或是官邸工作人员的太太都以为是丈夫失踪了,后来才知道是老先生病情变生肘腋。老夫人就像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官,指挥所有的官邸人员如何应变急救,而医生除了要在老先生病榻前忙着监测老先生病情、为老先生做性命攸关的急救,还要随时向老夫人报告最新的病情发展。

  中兴宾馆的气氛空前凝重,23日上午当我回到中兴宾馆,官邸已处在最紧张的状态中,我见到老先生的鼻子、嘴巴,只要是有孔的地方都插上了各式各样的管子,心电图在滴滴答答地响着。一旁的医护人员全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忙成一团,一会儿医疗小组的医官要侍卫人员派车去“荣总”拿药,一会儿又是要我们帮忙清理床铺,为大小便失禁的老先生整理床铺。

  我们几个贴身副官以车轮战的方式在老先生病榻前服侍着。说实话,我们是真挚地希望老先生赶快好起来的,可是老先生的病情却让人忧心忡忡。

  “老先生能不能过这一关,完全看能不能撑过最初的两个礼拜!”这是医疗小组成员对心脏冠状动脉病症一种经验之谈。可是大家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医疗小组连续打了几次电话给到美国的卢光舜,催他赶紧找到余南庚,另方面,老夫人宋美龄在失望伤心之余,已经做好了为老先生办后事的心理准备,甚至连怎么移灵的步骤都已经预做了安排,以及模拟演练。

  时间分分秒秒地挨过,大家围绕在老先生病榻四周,正在危疑绝望之际,有位医官不经意听见老先生嘴中似乎在念念有词,非常吃惊地告诉我:“翁副官!快来听听看,老先生好像在说什么,你应该可以听出一些什么来吧!”

  在大伙全都一阵茫然的这个节骨眼上,医官的这个发现,无异是在最黑暗的世界角落,给大家一线曙光。

  我立刻凑近老先生的嘴巴边,细细听着他有如呓语的每一个字……

  我把自己听见的毫无保留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大家的表情可以发现,大家的眼眶都已经泛红微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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