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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用计谋智留荣阿明,柴房间重温旧日情

  翌日清晨,阿巧早早地梳洗完毕,草草用罢陆根妹送来的早点,又下楼去佛堂心不在焉地做了会早课,便心猿意马地回到楼房里。一夜没睡好,阿巧的眼泡有点浮肿,以致根妹差点又大惊小怪。

  阿巧等着荣阿明来当“挑水长工”。

  也是天遂人愿,就在前几天,原来的那个挑水长工的儿子在外面发了迹,把老子接去享清福度晚年了,所以蒋家离宫里暂缺空额。这几天,管家颜芝卿正在物下一个对象。阿巧自是清楚个中底细,所以她有的放矢把口风透露给了阿明,一心想让阿明来充任这个角色。如此,一方面解决了可怜的阿明的吃饭问题,一方面她可以堂而皇之地与阿明朝夕相见在一起,重温昔日旧梦了。

  但是,阿巧伸长头颈眼看着太阳都升上楼房顶了,阿明的人影还没见,她又不好亲自下楼去过问,只怕让人家平地起疑窦。正当她心里一阵急一阵的时候,忽听楼下门房间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情知是怎么一回事,便急急下楼去打探究竟。

  门房间里,果然是阿明。

  阿明正与老管家颜芝卿在交涉着什么。

  颜芝卿却连连摇头摆手:“不来事的,不来事的。”老古板操着一口浓重的常州口音,将荣阿明拒之千里之外,“我伲这里要用的人,我伲自会作主,现在,我伲屋里已经人多了,用不着长工短工了。到啥辰光要用,我伲再去请你。”

  阿明不死心:“东家,行行好吧,就让我在这里吃口粥吧。我年纪不算大,也有力气,我给你们挑挑水、烧烧火,我啥都愿意做。只要混个肚皮饱就可以了。”阿明不笨,婉转地把话转上了主题。

  可是,颜芝卿九牛也拉不回,把手摇成了风轮样。

  这时,阿巧匆匆地来到了门房间,她站在一边,插不上嘴,她没想到颜总管居然闭了眼睛说瞎话,说这里用不到长工。

  其实,阿巧并不是插不上嘴,而是不敢插嘴,没资格插嘴。

  因为这蒋家离宫里,上上下下,除了根妹等几个佣人外,可以说都是蒋家的自己人。蒋介石的胞妹、妹夫,蒋介石的同乡及老师张家瑞,就连配给阿巧做家庭教师的陈志坚,也都是当年蒋介石亲自过问并定下来的。蒋介石为人心细,这还不放心,还特意将深得他信任的颜芝卿夫妇放在离宫里,担任里里外外一把抓的总管家。为此,凡蒋家所需用之人,一律都得由颜芝卿等蒋家亲信作主。

  蒋介石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的家族的安全所计。

  姚阿巧见阿明碰了壁,心里只能干着急,一时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知道要是自己一反往常开口要下荣阿明,也并非不是做不到的事,颜总管也未必不会不答应。但是,至少有一点不妥当,那就是很可能会给蒋家上下亲信留下疑窦。如此,则对自己与阿明的今后大不利。所以,阿巧眼见阿明碰壁后,为恐事情弄僵,只得趁人不备暗中向阿明偷偷使了个眼色,支使阿明先退一步再说。

  阿明无可奈何地走了。

  昨晚暮色重,阿巧没能看清昔日情人的眉目,今天,她终于看清楚了,近30年没见,阿明虽说老相了,但还是那个轮廓样,结实高大的骨架,浓眉大眼,尤其是那双聪明机智的眼睛,让阿巧一看就心旌摇荡,有种甜甜的热流从心底涌起,烤得她的脸庞直发烫。支走了阿明,阿巧装成没事一样,只像随口那样说了一句“我家是也得添个挑水工了”,便转身走了。

  荣阿明毕竟是个聪明人,是夜,在昨晚老地方,他又与阿巧见面了。阿巧这回没有长逗留,她只是把她盘算了整整一天的一条计谋低声地告诉了阿明,便匆匆地关了侧门回了楼。

  第二天下午。

  天仍是那么闷热,元宝树上的知了声嘶声力竭地大叫着。

  忽然,花园向东的小厢房里一片嘈杂混乱,蒋瑞莲夫妻与根妹等几个女佣神色紧张,跑进跑出,大呼小喊着“雅娴、雅娴”。雅娴非别人,乃是蒋瑞莲夫妇三岁的小女儿。原来,雅娴无端失踪了。

  “刚才她还好好地睡在厢房里呢,我怕她热,还给她把窗都打开了呢。才半个钟头的辰光,她上哪里去了呢?这死小娘……”瑞莲急得面孔都白了,声音都变调了,望着洞开的厢房门,扎撒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唉呀,还噜嗦个什么呀,快去花园里找找吧。”竺芝珊不耐烦了,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忽然,根妹在后花园里大声叫了起来:“小姐,小姐,这扇侧门怎么开着呢?”

  众人闻声赶到后花园,一看,果然,那扇侧门也洞开着。

  “这死小娘,一定又跑出去野了!”有人猜测道。

  “啊呀,可别给拐小人的拐子抱去了呀!”一边的姚阿巧也急了,“快,大家快点分头上街寻找吧。”

  正当蒋家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忽然门房间里也嘈杂了起来,佣人阿金喜形于色的大叫了起来:“寻着哉,寻着哉,雅娴寻着哉!”

  于是,众人如获特赦,蜂涌向门房间。

  门房间里,小雅娴安然无恙地正在地下玩香烟画片呢。

  一边,站着昨天前来蒋家求职的那个乡下人荣阿明。

  荣阿明一边举起衣衫抹着额头上滴淌的汗珠,一边笑嘻嘻地告诉众人:“……我看到这小姐一个人站在街边哭,当时,我还不在意。后来仔细一看,才看出她好像是你们的。昨天我到你们这里来,见过这小姐……所以,我就抱着她来了。我想试试看的,没想到她真的是你家的……”

  荣阿明说得轻松,一边的蒋瑞莲却激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惊喜交集之际,她竟一甩巴掌,狠狠抽了女儿一记屁股。

  竺芝珊为了表示对眼前这位乡下汉子的感激,掏出五元银洋欲作为答谢,可是,被阿明那只大手挡住了,他笑嘻嘻地对竺芝珊来了个开门见山:“东家,坐吃山干海要空的,你真要谢我,倒不如让我在你们府上吃碗粥……”

  面对这位大度慷慨的救命恩人,蒋家上下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他们当即没再商量,一致答应了阿明的请求。

  就这样,荣阿明理直气壮地留在了蒋家,他终于可以冠冕堂皇地与他昔日的恋人朝夕相见了。

  姚阿巧见自己的目的如期达到,不禁高兴地偷偷笑了起来。

  其实,有关小雅娴的这次“失踪”事件,都是阿巧一手精心策划的。

  小雅娴生性顽皮活泼,才3岁,就满地乱走,常常把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亲急出一身汗来。阿明被颜总管拒绝的当晚,阿巧就针对这个现象,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让阿明趁蒋家中午午休的时候,从后园侧门进了花园,然后利用她熟知蒋家内部情况的优势,让阿明借着园中假山,攀登翻越进小雅娴的小厢房内。最后,她把厢房门与花园侧门统统都打开来,造成一种小雅娴擅自贸然外出的假象……果然,蒋家上下上当了,正当大家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的时候,阿明便恰到好处地抱着小雅娴“寻”到了蒋家,从而,阿明得到了蒋家的好感,达到了在蒋家住下来的目的。

  阿明一到蒋家,便格外勤奋地担当起了蒋家的杂务活。

  48岁的汉子,身腰仍是那么矫健:百把斤重的一担井水,挑在他肩上就像一对纸糊的灯笼,从大门外的蔡贞坊一直到厨房间,足足有五六百步路,阿明一路走来,滴水不洒,轻松自如;到了厨房里的水缸边,也不用下肩,左一碰,右一磕,桶中一侧,两桶满满登登的水就倾倒进了水缸里;48岁的男人,手脚仍是那么利索:一船从虎丘山上买来的栗木硬柴,粗的像水桶,细的也比男人的胳膊粗,但到了阿明的手里,但见斧起斧落,寒光闪闪,一片清清脆脆的“卡嚓”声后,才半天的功夫,一船硬柴便都齐齐崭崭地碎成了吹火棒似的一节节,整整齐齐地堆码在墙角边了。

  姚阿巧看在眼里,暗喜在心头。每当阿明干活的时候,她就有事没事地来到阿明的身边,借口与阿明是同乡人,东家长,西家短的扯起家常事,却是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阿巧那一双风韵未减的丹凤眼,便有一撩没一撩地直往阿明身上拨。阿明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腱子肉,就像许多许多的小老鼠。随着他的劳作,在他周身活泼泼地蹿跃着,直直看得阿巧脸热心跳,好像重又回到了自己当年手持绣花绷的当年。

  一天又一天,花园中池塘里的荷花谢了,树上的知了哑了,阿明来到蒋家离宫也快一个月了。尽管阿巧多次暗示她自己独住在一个房间,让阿明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尽管去找她“说话”,但不知是阿明还在生阿巧的气呢还是胆子太小不敢有非份之想,他总不敢随随便便去沾这位当今权势灸人的“一国之王”的夫人的边,所以,荣阿明一次次地让姚阿巧感到了失望。

  阿巧便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难以言表的火苗,终于在一个更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悄悄地摸到了阿明的柴屋中。

  阿巧突然出现在柴屋里。

  荣阿明见了,却无动于衷,既不惊,也不喜,好像好早就料到阿巧今晚会去找他似的,相反,他手脚笨拙地摸到洋火,想点燃桌子上那盏美孚灯。

  “啪”一下,阿巧爱恨交织地狠狠一蒲扇,打在他的手背上。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在黑暗中对峙着,谁也不先说话。

  从天窗上透进来的昏昏的月光里,阿巧双眼中一片亮晶晶。

  “你来这里,真的就为了干活吃饭?”阿巧忍不住,先开了口。  阿明老牛般重重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之间的这笔账就这样算了?”阿巧分明感到胸中那股久违了的热浪正在汹涌地翻腾起来,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我还不知是谁欠谁的呢。”压抑在阿明心底30年的怨气冤火被阿巧这一句话,重又勾了上来。

  “你放屁!怨谁?都怨你自己,你要不是像充军那样地充到外面去,你要是像个真正的男人,我会跟那个排骨鬼的吗?我后来会吃那么多的苦头的吗?”阿巧提及往事,爱恨交加,两行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没怨你,你也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的蛮爹娘,非要招女婿,倒插门。还吵上我的家门来。”阿明赌气地一屁股坐在竹榻上,压得竹榻一阵呻吟。

  “都是我家错,都是我家错,你家爹娘就一点也不错?长头儿子不得了啦?非要只进不出的呀?!”阿巧气得连讽带讥,蒲扇差点戳到阿明的鼻子上。

  阿明左躲右闪,嘴里软了下来:“算了算了,都30年了,过去了,还争个什么明白呀。”

  一声“30年”,重重触痛了阿巧心头的疮伤,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爱、恨、嗔、怨、悔……统统交织在一起,她像头暴怒的狮子,不知低低的吼了句什么,挥动手里的蒲扇,劈头盖脸地扑向了阿明。

  “啪、啪……”阿巧把积压了30年的爱与恨、嗔与怒,都倾注在手中这把蒲扇上,一下一下狠狠拍打向荣阿明。忽然,她的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身子一软,倒向了阿明。阿明眼疾手快,猛劲一抱,将阿巧整个紧紧抱在了怀中。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似乎不存在了,阿巧幸福地晕昏了过去。她贪婪地吸嗅着从阿明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汗香味,把整个面孔死死地贴在了阿明宽厚的胸膛上。这时,她分明感到阿明胸膛里那个心房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似的,“空空空……”,阵阵心跳震荡得她耳膜都鼓胀了起来。她仿佛感到自己没有了,已与阿明溶化在一起了……

  突然,阿明疯了,他闷闷地一声低吼,像老鹰提小鸡似的,把阿巧凭空拎了起来,然后一翻身,像座大山似的压向了阿巧。阿巧只来得及“哼”了一声,阿明那张潮湿湿、热烘烘的大嘴,便漫无目的地在她脸上乱啃乱咬了起来,那双大手便狂乱地撕剥起阿巧的衣裤来了。

  阿巧正幸福地闭上双眼,等待着刻骨铭心的那一刻的到来,忽然,阿明像只卸去内脏的面粉袋,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翻坐在一边。阿巧好诧异,睁大双眼向阿明看去,只见阿明羞愧地低下了脑袋,转过了身子。月光下,阿明的短裤门襟上,一片晶亮,一片水湿……

  “我从来没有过……”阿明羞愧难言,说不出口。

  阿巧很快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略一愣怔,她不由轻轻地抽拉了起来,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温柔地紧紧依偎在阿明的身边,伸出藕节似的双手,用力圈住了阿明的颈脖,凑在阿明耳边呢喃道:“阿明,我是我害了你……”

  “不,阿巧,是我害了你……”阿明也无声地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接连而下。

  这时,阿明发现手里多了件东西,硬绑绑、圆鼓鼓的,定睛一看,一只绣花手绷!

  阿明像狼似的嗥叫了一声,一撒手,把阿巧手中的那把蒲扇与那个手绷扔到了远远的墙角里,紧接着,他再一次疯也似的把阿巧没头没脑地死死地拥抱在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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