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容帝国第一夫人：赫莲娜·鲁宾斯坦 > 小个子夫人征服了华尔街
像大多数移民美国的人一样，德国犹太人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 ——亨利、伊曼纽尔和迈尔——是白手起家的人。
当亨利于1844年去新世界时，他才21岁。美国南方到处都是繁荣的棉花种植园，而且有很多钱都是靠棉花贸易赚来的。亨利有几位亲戚在亚拉巴马州定居。一个表弟贷给他一货车的农产品，亨利变成了到处游走的推销员。到美国第一年的年底，亨利·雷曼在蒙哥马利开了一家杂货店。伊曼纽尔于1847年到来后，兄弟俩开了一家更大的店，并取名为H.雷曼兄弟。迈尔在1850年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商店的名字又改成了雷曼兄弟公司。当地的农民经常缺现钱，逐渐养成了用棉花支付他们所购买的东西的习惯。雷曼开始专注于棉花经纪业务，并创立一个纽约分公司。
亨利于1855年去世。美国内战后，迈尔和伊曼纽尔把他们公司的总部搬到纽约，1887年，公司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到20世纪初，雷曼兄弟公司把他们的商品扩大到糖、粮食、咖啡和石油。迈尔和伊曼纽尔死后，他们的后代接管了公司，并进入投资银行的业务。他们投资的几乎都是犹太人的公司。当他们搬到纽约后，雷曼碰到新教的反犹太主义。他们没有努力融入不欢迎他们的人群，而是与其他富有的犹太家庭一起，建立了自己的圈子和乡村俱乐部。他们的孩子接受了现代教育——男孩们上了常春藤联盟大学——但每一个雷曼家族的人，不管男性或女性，都是和犹太社群里的人通婚。
雷曼家族过去一直在男性的商业环境中做生意，对他们来说，美容行业是一个未知领域。然而，他们对新的机会很敏感，渴望探索新兴化妆品市场营利的可能性。一切都表明，赫莲娜品牌是一个合理可靠、有利可图的投资。雷曼仔细研究了赫莲娜的资产负债表。前一年，她赚得200万美元的业务总收入，利润可观，达到了96万美元。更重要的是，拥有这个公司的女人是波兰犹太人。只这一点就可以了。于是，雷曼家族做了决定——他们将购买该公司并使其在股票交易所上市，让迷人的鲁宾斯坦产品大量进入市场。他们出了价，等待赫莲娜的回应。众所周知，夫人喜欢钱。她怎么能抗拒这样的意外之财，特别是对方愿意支付现金？雷曼给她的出价高达730万美元——在今天的价格大约为9 000万美元。夫人接到过收购的提议，但从来没有人出这样一个诱人的价格。传闻三年前，曾经有一家法国公司给她出了一笔相当可观的价钱，但她找了一个莫须有的借口拒绝了他们。“我们不能合并，你用法郎思考，而我用英镑思考。”她告诉他们。
但是雷曼的金融影响力更大。对他们的出价，她不需要考虑太久，便接受了。毕竟，她只需要出售她美国公司的75%的股份。她仍然拥有工厂，以及欧洲和澳大利亚的企业。雷曼承诺，不会解雇任何员工，并让她继续代表品牌。根据合同上的条款，她将担任名誉主席，在慈善活动和社交晚会上露面，并继续创制自己的产品。作为交换，雷曼将以他们的方式来经营公司。
她于1928年12月11日卖掉了公司，并一直对此守口如瓶。她现在正式成为亿万富翁：“我卖掉了美国公司，原因只有一个——拯救我的婚姻。这是一个牺牲，对我来说，我的生意一直比金钱更重要……不过，我觉得这是没有选择的。”她在自传里这样说。这是一个感人的告白，但她说的都是实话吗？爱德华真的是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唯一原因吗？关于出售公司的事，她对爱德华只字未提。也许她在等待合适的时刻，因为她不知道他会如何接受这个消息。到了这个地步，她肯定对他们的关系几乎不再抱任何幻想，因为上次她去巴黎的时候，他们已经正式分居了。
但他们还是和对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爱德华会为他的出版事业问她要钱，而赫莲娜也不愿给他。他越坚持要求，她就越顽固。然后，等她把他弄得大发雷霆时，她就会零零星星地给他一些钱。他们仍然写信给对方，但他们的信件已变得激烈尖刻。他告诉她，如果她支持他的杂志，“大家都会有足够的面子”。
“你的面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反驳道，“我一直是你的工具，你从我这里获得了很多东西。”
“你没必要在回答我的时候侮辱我，赫莲娜。”他回答，“任何分享都是两个人的事……你不愿再分享了。你不必和某人睡一张床上才能分享他或她的生活。”
他们又开始互相写信给对方，互相再产生新的误解。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是受害者。赫莲娜抱怨，自己拼命工作，几乎要累垮了，就是为了确保家庭的安康，而自己从没考虑过自己应得什么。她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和工作，而她的丈夫则从中享受到了最大的乐趣。“你来向我求助，然后去别的地方玩乐。”她写道。在回信中，爱德华指责她经常羞辱他。他们之间无法相互理解，关系逐渐恶化。
当时在剑桥读书的贺拉斯出了车祸，这是他之后经历的很多次车祸中的第一次。爱德华和赫莲娜达成一致，他们不再争吵，一起去看他们的儿子，表示他们的担心。这一次，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暂时缓和。爱德华还不知道他妻子已经把她的美国公司卖掉了。她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听到了关于公司出售的一些谣言，然后又在报纸上读到这些，因为法国媒体很快就听到了有关收购的风声，并加以报道。她的这种做法刺伤了他，于是他对她横加指责，他们又吵了一架。他独自一人在巴黎过圣诞节，而她和他们的儿子去了澳大利亚。
与此同时，爱德华的生意渐渐好转，他挣了一些钱，并得到了几个出版集团的认可。1929年，即他收购《季刊》的这一年，他再版了D. H.劳伦斯的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一版在前一年由劳伦斯在佛罗伦萨出版）。爱德华知道他是在冒险，因为这本书刚出版就遭到文学界的批判。西尔维娅·毕奇拒绝出版它，认为它太色情了。不管怎样，与詹姆斯·乔伊斯合作就已经够她忙了，所以她让劳伦斯跟爱德华联系。
这部小说的成功开始清除“黑侏儒”出版社的一些债务。劳伦斯得了越来越严重的肺结核病，几乎没有机会享受他新获得的财富。第二年，他在法国南部去世，与他已经长眠的妻子弗里达一起葬在那里。爱德华·泰特斯是参加劳伦斯葬礼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爱德华还出版了一本畅销书。他雇用塞缪尔·普特南翻译《蒙巴纳斯的吉吉》这本回忆录。法文版出版一年之后，《蒙巴纳斯的吉吉》的英文版于1930年出版。这本书由海明威做序，有吉吉的长期情人曼·雷拍摄的一些照片。出生时叫爱丽丝·普林斯顿的吉吉是个私生子，在极端贫困中长大。她成为波兰艺术家莫里斯·门迪茨基（Maurice Mendjizky）的同居情人，为他的朋友莫伊兹·基斯林和藤田嗣治（Tsuguharu Foujita）当模特。藤田嗣治给吉吉画的肖像——《寝室里的裸妇吉吉》在秋季沙龙艺术博览会上引起了轰动（1919年）。吉吉也为莫迪里阿尼和德兰当模特。她是一个符号。
爱德华新获得的名声使他精神大振，他想与赫莲娜重修旧好。听到她丈夫成功的消息，赫莲娜由衷地感到高兴，并从纽约写信给他，向他表示祝贺。
股票市场在美国风靡一时，女性和男性一样积极地进行股票交易。当雷曼兄弟让赫莲娜的公司上市时，女人们买了80%的股权。这造成一个矛盾的状况，类似于出售自己股票的许多小化妆品公司。赫莲娜·鲁宾斯坦公司，一个由女人创立、开发并几乎全部由女性员工组成的公司，而且绝大多数股东都是女性，却由对美容业务一无所知的男性银行家们经营管理。
雷曼兄弟公司把大量低价产品投入市场，没有意识到把赫莲娜·鲁宾斯坦变成畅销品牌会影响其高端形象。虽然夫人对大规模营销总是很谨慎，但刚开始她也认为他们的策略可能会奏效。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女性不喜欢花很少的钱买她们视为高价值的产品，而且富裕的女人对低收入者都可以买得起的品牌嗤之以鼻。在营销策略方面，雷曼是茫然不知所措的。他们可以脱口而出地背出股票的价格，却不懂得女性消费者的微妙需求。
他们的另一个问题是赫莲娜——他们真正的眼中钉。虽然她签署了一份合同，合同上还写满了规定她不会干涉的条款，但她无法保持安静、不去管任何闲事儿。在杂货店销售她的面霜会毁了她的牌子，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公司是她的孩子，她的作品。她花了30年拼命地工作——经常拼命到影响她个人生活的地步——使它获得了成功，难道要她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白痴把她珍贵的产品与豌豆和洗衣粉等一起放在杂货店货架上，随随便便地出售，来毁掉她毕生的杰作吗？她是如此愤怒，几乎快把自己气出病来了。
商店部门经理给她的信件让她更为愤怒。他们抱怨说，新的老板在逐渐损害品牌的声誉，并拒绝继续销售鲁宾斯坦的产品。赫莲娜接连不断地给雷曼写警告信。当他们拒绝回信后，她让她的股票经纪人向她提供公司所有女股东的地址，并给她们每个人写信，批评新的管理层，要求她们写信给雷曼兄弟公司，表达她们的不满。雷曼兄弟开始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来信。然而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夫人开始拼命地买股份，可以说是接连不断地买，以赎回自己的公司。她写信、打电话，并准备亲自周游全国，来回购自己的股票。
1929年10月24日，这一天以“黑色星期四”载入史册。自1927年以来一直持续的投机狂热和保证金交易造成的股市泡沫，突然在这一天崩溃了。20世纪20年代工业产量的增长速度放缓，资本被投入股票市场，而不是实体经济。股票价格上升速度比企业获得利润的速度快，因此股票交易额增长比生产速度和工资增长速度更快。1929年3月到9月，股票价格飙升高达120%，然后开始下跌。10月24日，股价突然急剧下跌，导致了恐慌性的抛售浪潮。华尔街崩溃了，全世界的股票市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跟着崩溃。美国股票损失了720亿美元。通用汽车公司、美国钢铁公司、通用电气公司和高盛公司的股价暴跌。雷曼兄弟公司也是如此——包括赫莲娜·鲁宾斯坦公司的股票，从每股60美元跌至每股3美元。
夫人不只是担心金融灾难。她白手起家创建起来的生意是她最亲爱的宝贝。她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开始失眠，担心她生活中所有不顺心的事情：她的生意、她的健康以及她与爱德华的关系。像往常一样，逆境总是促使她发挥出自己的特长。她躺在床上一宿未眠，想出了一个计划。她命令她的股票经纪人尽其所能地购买赫莲娜股票。她的股票还在下跌。在她的股票变得一文不值之前，小股东也乐意通过抛售他们的股票收回点儿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夫人使用很大一部分雷曼的现金去回购股票，一旦她赢回她生意的控制权，就准备以实力跟他们讨价还价。她迫使他们出售剩余的股票。股票回购花了她150万美元——和她将获得的利润相比，这笔钱是小意思。这笔交易使她获得了580万美元。
“鲁宾斯坦夫人在经济方面是文盲。”雷曼勉强地咕哝着。相反，夫人无疑已经展示了她的金融智慧。华尔街的奇才们不应该低估这位身材矮小的女性竞争对手。他们的力量和男性优越感第一次遭到一个女人的打击。90年来，此版本的大卫与歌利亚[25]的争斗一直是值得庆祝的一个故事。一些观察人士指责她进行内部交易——也许是雷曼散布谣言来报复她——但夫人不可能预先知道震惊整个世界的股票市场的崩溃。她有的就是直觉，以及与往常一样的魔鬼运气。与命运打赌使她累积了许多财富。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夫人已经成为美国最富有的女性之一。
在整个漫长乏味的谈判中，她努力与一种恐惧做斗争：她害怕自己无法购买足够的股票，把雷曼兄弟逼到没有退路。她不能忍受失去自己辛苦建立起的鲁宾斯坦公司。她不得不对自己的不择手段加以保密，于是她向自己一直以来的知己爱德华寻求安慰。在巴黎，爱德华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最坏的情况就是要损失很多钱。”他告诉她，“……时间和生命转瞬即逝……我希望你能最后获得成功。但是如果你不成功，你将获得更有价值的东西……你有两个你不喜欢拥有的好儿子，你有一个真心诚意爱你的丈夫……无论他有什么缺点……这些都是真正唯一重要的东西——孩子们的生活、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我们四人一起的生活。”
她是该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做出干脆的选择了。她在信中经常向她的丈夫抱怨，她厌倦了这种匆忙奔波、仅仅路过所有她装饰华丽的昂贵房子的生活。她渴望稳定的生活，需要这种生活来获得平衡和幸福。正如她所说，她的“轻伤”太多了。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尤其是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她能做的决定只有一个，她经常说自己“天生是工作的料”，这倒是真的。她不得不在一个使她几乎倾家荡产的国家，从头再来重新开启她的事业。让爱德华不满的是，她准备回到美国，而爱德华还曾天真地以为，她会放弃一切，与他一起在他们拉斯帕伊大道的公寓里安居乐业呢。
爱德华也需要稳定。他再也无法忍受他们之间无休无止的争吵、攻击、屈辱和不断的相互诽谤。他受够了要一直问她要钱这个事实。虽然他不再想和赫莲娜做爱，但他觉得他们可以形成一种简单容易的伴侣关系。赫莲娜不能接受这种柏拉图式关系的想法——起码不能跟爱德华这个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建立这种关系。她想要一切，她不愿意将就着接受面包屑，他们的关系很难再修复。夫人咽下她的懊恼之情，动身前往纽约，她等不及要重新开始她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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