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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威廉·泰特斯

  她从未见过像爱德华·威廉·泰特斯这样的男人。他在绘画、文学、音乐和政治方面的知识面很广,特别喜欢萧伯纳的戏剧《卖花女》。赫莲娜可以听他一连讲好几个小时——他从来不会迂腐或无聊。他是一个了不起的老师:清晰、精确、有趣。

  她自认为自己了解墨尔本,但他带她去的一些地方她从未见过。她的漫长工作日没有给她太多出去游玩的机会。几乎每一个晚上,爱德华都会带她去剧院,这是世纪之交澳大利亚最受欢迎的娱乐形式。世界各地的公司在各城市巡演,人们成群结队地去观看每一个节目。形形色色的观众什么样的都有,而且气氛也很友好——这一点与欧洲剧院里观众的礼貌克制不同。

  赫莲娜被爱德华的容貌和带着淡淡银色的黑发迷住了,他的容貌和头发让他有一种高贵的英国绅士味道。他总是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上散发着怡人的薰衣草古龙水味道。他的西装是在伦敦定制的,他的鞋是意大利产的,而他的衬衫是在巴黎夏尔凡衬衫店买的。

  他还是女性时尚方面的行家里手,对赫莲娜的巴黎服装称赞不已。他能注意到最微小的细节——裙子的样子、上衣的皱褶,或帽子上的装饰。当她晚上与他约会后回到家在镜子前脱衣服时,她会哼着《优雅的弗莱彻》或多萝西·布鲁顿(Dorothy Brunton)的曲子。看过演出之后,他们会在墨尔本最时髦的餐厅吃晚饭。“这里的食物太难吃了。”爱德华会这样抱怨,“比法国的差远了。下次咱们去巴黎时,我要带你出去吃,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意思。”

  赫莲娜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爱德华才刚刚来到墨尔本,但他已经如鱼得水!他指名道姓地称呼店主,总是订到最好的桌子,还给她介绍法国葡萄酒和中国菜。“他给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写道。他的谈话里时不时会提到一些名人,包括许多赫莲娜从未听说过的艺术家、作家、画家和知识分子,有头衔的英国权贵,巴黎的伯爵夫人和纽约社会名流。尽管他有些势利,爱把名流显贵的名字挂在嘴上,他却一点儿都不敬畏富人和特权阶级——这一点令赫莲娜非常吃惊,因为她把这些人想得很优越。“重要的不是你是谁,亲爱的,重要的是你做什么。”他会这样告诉她。

  我们不知道真正的威廉·爱德华·泰特斯究竟是谁。在遇到赫莲娜·鲁宾斯坦之前,他在澳大利亚的生活仍然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像赫莲娜一样,他故意模糊这些事情的细节。在传记中,他经常被描述成“一个波兰裔美国记者”,但对来澳大利亚之前他写的文章和他供职的报社方面的信息,却很少有人知道。

  爱德华的侄子伊曼纽尔·阿梅桑(Emmanuel Ameisen)20世纪30年代末担任赫莲娜法国公司的代表(“二战”之后任经理),他说,爱德华在1904年或1905年来澳大利亚前把他的名字从阿梅桑改成泰特斯。对犹太人来说,这是一个奇怪的选择,正如伊曼纽尔的儿子奥利弗所说:“泰特斯是摧毁耶路撒冷圣殿的罗马皇帝。不过话又说回来,爱德华是一个真正不墨守成规的人。”

  所以,像赫莲娜一样,爱德华·泰特斯的生平故事不止一种。他人生故事的第一个版本是他于1870年7月25日出生在克拉科夫郊区普格兹,出生时名字叫亚瑟·阿梅桑(Arthur Ameisen)。他的父亲利奥·阿梅桑(Leo Ameisen)娶了埃米莉·曼德尔(Emilie Mandel),并经营着一个小汽水厂。他父亲是9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最小的是伊曼纽尔·阿梅桑的父亲雅科夫。亚瑟上的是克拉科夫的公立小学,之后在圣安妮文科中学继续读书。

  他在他叔叔经营的一家报社找了一份工作,在波兰做了三年记者。无疑,在此期间,他学会了英语和法语,并说得很流利,还学会了波兰语、意大利语、意第绪语和希伯来语。1891年,21岁的他从利物浦(Liverpool)出发在坎帕尼亚(Campania)上船,移居到美国。他住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有很多奥匈帝国人的社区。他于1893年申请美国国籍,三年后被授予美国国籍。

  来到匹兹堡后不久,亚瑟·阿梅桑在奥地利领事馆工作。在那里,他为马克斯·尚贝格(Max Schamberg)领事工作到1895年。他同时还学习法律,1897年毕业后,开设了阿梅桑·克莱默律师事务所,他的客户主要是他在匹兹堡的同胞。在遇到赫莲娜之前,他结过一次婚,可能有两个孩子。他离开他们的母亲之后,他的两个孩子不愿见他。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他们。只有他的家人知道这个大秘密。赫莲娜无疑也知道,但也从不说起。

  没人知道他在匹兹堡之后的行踪。几年之后,他再度出现,首先在纽约,然后在澳大利亚。亦称亚瑟·阿梅桑的爱德华·威廉·泰特斯很可能对他的一部分生活守口如瓶,但这反而增加了他的魅力。

  现在他就住在墨尔本,非常巧妙地追求着赫莲娜。他经常在下午的中间时段出现在瓦拉兹美容院。不顾赫莲娜的抗议,他会说服她与他一起到菲茨罗伊(Fitzroy)或维多利亚女王花园散步。维多利亚女王花园是上一年为纪念逝世的君主落成的。

  满脸羞涩的赫莲娜就会让赛思卡负责一下美容院。她妹妹和罗拉向她投以亲热而打趣的目光,然后她就将丝带绑在帽子上,抓起伞,挽起爱德华的手臂走出去。她做了一个保持自我的尝试,即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在业务基础上:她聘请爱德华当市场营销经理和广告经理。爱德华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在他奋笔疾书写东西的时候,他的词句似乎已经在纸上排好队了。爱德华很快意识到赫莲娜是多么的雄心勃勃,并提出愿意帮助她扩大生意。

  她听从了他的建议,接受了他的创新主张。他充满创意,经常搞得她头晕,但他总是能立刻明白她的需求。她只要开始说一句,他会接下去完成后面的话。他是无价之宝,有这样的一个帮手是一种全新体验。爱德华是赫莲娜认识的人中唯一比她思维更敏捷的人,而且他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

  他什么都会做,并且做得很好。他改善了她产品的设计和包装,为她写广告文案,引用语录和诗歌给广告添加抒情韵味。他充满想象力,并建议赫莲娜的美容院广告打维也纳美容研究院的招牌,这一点连英国和澳大利亚的美容院都无法匹敌。他的广告文案出现在《谈话》《悉尼先驱晨报》《水星报》等报纸上,以及《澳大利亚家庭杂志》上,总是遵循着同样的模式。刚开始他会告诉未来顾客使用化妆品的特定原因,如澳大利亚严酷气候的不利影响等,然后他会盛赞赫莲娜的经验和科学知识,让女人们觉得她们受到了特殊关注。在一个题为“女人想要什么”的广告里,他声称赫莲娜面霜的好处“妙不可言”。

  为了给《赫莲娜美容手册》做宣传,他写道:“这本手册可靠、简洁、清楚,引领了最新潮流,这样的手册在世界上绝无仅有。”他还解释了保持外貌年轻的重要性:“有一个说法,即女人的外貌决定她的年龄。这意味着她的皮肤决定她的年龄。保持皮肤年轻,你就无须担心年龄增长。”

  他还拿男人面对知识渊博的妻子这个例子来提出忠告:一个男人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早餐桌对面的妻子,尽管他妻子聪明、博学、成就斐然,但皮肤粗糙,肤色喑哑无光,一点儿都不赏心悦目——这个男人不会一直容忍下去的。

  他说赫莲娜是“当今女性同胞最著名的女恩人”。他一心想要让她的名字等同于美容护理,写道:“配合瓦拉兹面霜,她引进了各种令人愉悦的有效方法,使健康女性保持美丽。”

  爱德华没花多长时间就构建起赫莲娜的形象,将她描绘成一个驰名整个欧洲的、才华横溢的、富有的美容“女祭司”,而且,这位“女祭司”还优雅地用她的科学技能为澳大利亚的时尚女性服务。这也是爱德华偶然想出来的对她的昵称。

  “赫莲娜,把你称为‘夫人’怎么样?不是赫莲娜·鲁宾斯坦夫人,就是夫人。这听起来不错,你觉得呢?”她很高兴,几次都自言自语说出“夫人”这个称呼。“夫人”是日后别人对她的称呼。后来,她的员工、顾客、记者、家人,甚至她的孩子们都这样称呼她。至于爱德华,他喜欢那个亲热的绰号——“娇小的女士”。

  在爱德华的支持下,赫莲娜觉得她仿佛有飞翔的本领。1907年,她在悉尼的皮特街158号开了她的第二家美容院。1908年,她在新西兰的惠灵顿开了一个同样成功的美容院。

  爱德华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提供建议和指导。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就像呼吸的空气一样,成为她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每天的任何一件事她都要询问他的意见。他不仅仅是她的员工,也是她的向导、朋友和伙伴。他与她白天并肩工作,晚上也形影不离。

  她开始感到害怕。这不是她曾经计划的生活方式。但她无法忽视她正在恋爱的种种迹象。爱德华有吸引力和魅力。他显然是一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他不会让她受苦。然而,他似乎以在她的公司工作为乐,表现出对她成功、激情、野心和勇气这些特质的迷恋。赫莲娜把自己离开卡齐米日的真相和随后几年的艰辛生活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一个夏天的晚上,当他们坐在一个法国餐厅的阳台上吃晚饭时,她从始至终一直保持沉默。爱德华点的波尔多葡萄酒,她几乎没动一口。爱德华点这个酒,是想教她这方面的知识。但这一次,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她把一块面包撕成小片儿,再卷成团儿。她的紧张没有逃脱爱德华的眼睛。他靠近她,牵着她的手。她颤抖着,试图挣脱她的手,但他攥得更紧。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赫莲娜的喉咙发干。她害怕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这种等待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赫莲娜,”他慢慢地说,“我能看出来,你想要建立一个帝国。那么嫁给我吧,我们一起来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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