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容帝国第一夫人：赫莲娜·鲁宾斯坦 > 艰难的学徒生活
这位老药剂师立刻接受了赫莲娜的提议。伯纳哈德舅舅不愿意让赫莲娜去桑福德，他不想听到她为老药剂师工作的消息。
这位年轻女子坚持自己的决定。纵使世界上所有的金子都给她，她也不会继续在科尔雷恩待一分钟。“你比羊都犟！”伯纳哈德喊道，他发牢骚的语气变了，改用意第绪语这样侮辱她。
赫莲娜冷冷地瞪着他，没再说一个字，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打包行李。伯纳哈德跟随着她，站在门口，继续侮辱她，但不敢跨进她的屋子。赫莲娜一句话也没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到大街上。伯纳哈德甚至没有伸出一根指头去帮帮她。
一位好心肠的农夫邻居在外面他的马车里等候，他已经同意驾马车送她到桑福德。赫莲娜爬到座位上，整了整她的帽子，同时那个好心人把她的行李箱放在后面，和羊群待在一起。
“你总算滚开了！”这是马车离开时伯纳哈德的祝福。
药剂师给她定的每月工资是22先令，要一整天不间断地工作。工资并不多，但这是赫莲娜第一次品尝到独立自主的滋味。此外，赫莲娜喜欢与顾客见面。女人们找到她，就像她们在她舅舅的商店里一样。赫莲娜带着好奇和同情听着她们说话，询问她们的孩子、丈夫和健康情况。她尽一切所能去帮助她们，到商店后面去取她们需要的药剂，给她们填处方。在药店工作让她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她的顾客无条件地听从她的建议，这给了她一种微妙的权利感，这种感觉让她乐此不疲。
老亨德森把他知道的都教给了她。她学着把鲸油、百合、石蜡、杏仁皮、蜡、草药、薰衣草和蜂蜜混合起来。她阅读他推荐的科学论著，还不止一次为父母不允许她学医而懊恼。她想到了英俊的斯坦尼斯瓦夫，那个她在克拉科夫时爱过的男孩，但现在她越来越少想到他。她很久以前就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她想他现在一定已经结婚了，并有了一大群孩子。赫莲娜不是那种痴迷于失去的爱情的女人，不管这种爱情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赫莲娜把剩下的最后一瓶利库斯基的面霜拿起来，放到显微镜下观察，试图辨别它的成分。她日复一日地工作，疲劳过度，以至于在爬她阁楼卧室的楼梯时差点儿睡着了。早晨，她在日出前起床，打扫药房，拖地板，用抹布擦拭罐子上的灰尘；晚上，在连续站立数小时累得精疲力尽之后，她还得计算一天的收入。她没有抱怨。她一直是个努力工作的人，现在她的计划就是她的动力。
终于，吉特尔给她写信了。她把几瓶面霜同信一起寄来。“我只能给你这些了，我的女儿，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很贵。在斯洛卡街，钱没长在树上。”
赫莲娜很快读完了写满家乡消息的两页信纸，但她对此不感兴趣。在信中，吉特尔没完没了地抱怨：“哎呀天哪！你的妹妹们长大了，但是没有嫁妆，她们很难嫁出去，还有，你父亲又破产了。”
当她最后读到“又及”这一处时，她才开始感到不那么沮丧了——这才是她一直焦急等待的东西。神奇的配方，或者至少是她母亲所收集的配方。草本植物、松树皮、芝麻、杏仁精华、油、蜡……一手拿着信，另一只手上拿着碾槌，赫莲娜急忙重新开始她的研究。不可能如配方所示的那样复杂，不过也确实不简单。她把握不准合适的浓度或稠度——要么是很稀的液体，要么就是不够稀；要么太干，要么太黏。
赫莲娜成了她自己的小白鼠。每天晚上临睡前，她都会抹一些白天的混剂到自己脸上进行试验。有时她会感到恐慌：万一她醒来以后，发现脸上满是痘痘怎么办？不，不可能有那种危险，至少这些成分不可能有危险。如果她要让她随意调制的膏剂能像名副其实的美容霜，她的配方里还是缺少点儿东西。
直到一天晚上，她突然觉得灵光一现。当时她正要迷迷糊糊地睡去，灵感突然就来了。赫莲娜开始想到羊这种她想得最少的动物。她在亨德森先生的旧书里读到过，羊毛里含有一种物质，这种物质是生产冷霜不可或缺的成分（冷霜是英国女士们说的），而这种成分就是羊毛脂，当时她没有注意到书上说的这点。突然间，她想起了她读过的东西。一切都在瞬间变得清晰明白，仿佛把最后一块拼图安进了合适的位置。为了使面霜获得既柔软又保湿的效果，羊毛脂正是她需要添加的东西。
在一本关于美容术的旧书里，她发现了她需要的所有知识，包括羊毛脂的软化性能，以及如何从羊毛里提取和净化羊毛脂，因为未经处理的羊毛粗脂——即羊汗，会散发出一种难以忍受的恶臭。
她想起过去任何时候沿着卡齐米日的狭窄街道走，她都会捏着鼻子，因为那里的制革厂把动物皮制成皮革之前先要把它们晾干。为了去除羊毛粗脂的味道，她得添加些玫瑰或薰衣草，然后加水，因为水是保湿的必需品。
羊毛脂这个缺失的环节能把铅变成黄金，或者更准确地说，能把她的块状混剂变成成品。只要多一点儿耐心，她就会有钱。她已经在品尝复仇的快感了。如果要买她需要的所有昂贵的成分，她还需要更辛苦地工作，尤其是靠亨德森先生支付她的那点儿微薄的工资。赫莲娜加快了步伐。时间过得很快，几年很快就会过去。
后来，她想起了苏珊娜夫人那张和蔼可亲的脸，那个她在“路易特波尔德摄政王”号轮船上遇到的昆士兰州州长助理的妻子。赫莲娜把她的地址放在她保管最珍贵文件的白色丝绸小钱包里。于是，她写信给苏珊娜夫人，并立刻收到了回信。苏珊娜当然很清楚地记得赫莲娜。她怎么可能忘记这样一个有魅力的人呢？苏珊娜夫人在回信的结尾邀请赫莲娜去布里斯班。“亲爱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会喜欢上这里。当然这个地方不太大，它不是伦敦和墨尔本，但在这里你什么都可以买到。”
现在，赫莲娜已经是装行李箱的高手。她把几件比较像样的衣服放在一起，然后告别了她的恩人，登上带她驶向新生活的火车。对一个独自旅行的年轻女人来说，这是一次艰难的长途旅行，但赫莲娜要学着适应。要到达布里斯班，她得旅行1 931公里，穿过三个殖民地：维多利亚、新南威尔士和昆士兰。最后，经过漫长的旅程，赫莲娜筋疲力尽、风尘仆仆地抵达布里斯班的中心车站。
她再一次自由了。
当她从前往目的地的出租马车往外看时，赫莲娜发现周围的一切让她如痴如醉。昆士兰州的首都布里斯班是个怡人的现代城市，宽阔的林荫道两侧是低矮的楼群、餐馆、剧院、服装店，还有一条全新的电车轨道。50年前，英德殖民者在经常泛滥的布里斯班河河岸建造了这座城市。最可怕的那次河水泛滥发生在1893年，每个人对此都记忆犹新。每次布里斯班河泛滥后，他们就得沿着河岸把所有的房子重建。
赫莲娜贪婪地欣赏着这个城市的所有风景，就像一个很久没有看到美丽事物的人一样。她敬畏地看着这座城市古典风格的纪念物——大教堂、议会和由犯人修建的老工厂。事实上，整个国家都是这些犯人辛勤创建的。曾经，英国的监狱人满为患，澳大利亚就成了处理这些过多的犯人的理想之地。1788年，第一批犯人由第一舰队的11艘舰船从英格兰运送至悉尼。近一个世纪以来，这些犯人投入到建设这个国家的工作中，工作条件往往十分恶劣。到1868年时，英国终于不再往澳大利亚运送犯人了，这样算下来，前后总共运送了16万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其中许多人年龄都不满15岁。
很长时间以来，赫莲娜一直感觉自己像个囚犯，所以不禁对他们的故事表示同情。在科尔雷恩，如果你独自一人去酒吧，别人立刻就会认为你是个放荡女人。她奇怪自己竟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
到苏珊娜家后，他们先是热情洋溢地欢迎赫莲娜，然后以好茶相待，接着，赫莲娜讲述了她多年来和朋友在维多利亚州的日子。她并不是毫无保留地把什么都讲出来，她的座右铭或许是“永不抱怨，永不解释”。赫莲娜不愿别人同情她。在她的回忆录中，她总是把她生命中更痛苦的事件大概讲一下就结束。她声称她的舅舅是大地主，所以她什么都不缺，但她不愿嫁给一直追求她的她舅舅的弟弟。每当赫莲娜编织谎言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受惊的小女孩，眼睛低垂着，心里一定在暗自发笑。所以，继续留在苏珊娜家会很尴尬，她解释道。此外，那里闲散的生活把她这个年轻女人都快闷死了。
关于伯纳哈德的杂货店、路易斯的行为、亨德森先生的药店和每天数小时的劳动、洗东西、晒东西、准备、销售等，这些她什么也没说。赫莲娜唯一说实话的一次，是她要苏珊娜帮忙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因为她必须得赚钱过日子。苏珊娜猜测赫莲娜隐瞒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但她被赫莲娜的故事感动了，许诺一定会帮忙。
赫莲娜在布里斯班的几个星期就像做梦一样。她羡慕苏珊娜和她的朋友们，同时也更意识到自己卑微的背景，她陷于这两种感觉的折磨之中，几乎没有了思想。与布里斯班女性穿戴的伦敦最新的流行服饰相比，她将就凑合的服装显得很寒酸，但同时，她们的皮肤经过风吹日晒，已经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害，而赫莲娜无瑕的皮肤让她们欣喜若狂——她的皮肤柔软光滑，没有皱纹。这些赞美让赫莲娜恢复了自信，尤其是恢复了她的计划。很快，她就会像这些高不可攀的女性一样富有。
苏珊娜说话算话，开始着手给她朋友找工作和住的地方。她无意中听说，因为支持原住民而很有威信的昆士兰州州长的妻子拉明顿女士，正在找可靠的帮手协助保姆干活。这对夫妇住在布里斯班，但两个孩子在他们图文巴的房子里住。图文巴是距离小镇128公里远的一个避暑山庄。
在布里斯班，拉明顿夫妇住在州长官邸——一个周围都是大花园的宏伟壮观的殖民庄园。作为州长助理的妻子，苏珊娜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朋友得到了面试机会。这对夫妇似乎很喜欢赫莲娜。他们发现她漂亮、有教养，并且含蓄内敛。对赫莲娜来说，这栋豪宅的奢华和众多的仆人让她更胆怯。她坚持自己以往的习惯，很少透露她的过去，但拉明顿夫妇很好奇，问了她一堆问题。
“7个妹妹！”拉明顿夫人喊道，觉得很有趣，“一个人怎么可能有7个妹妹？”
“你讲德语吗？”拉明顿勋爵问。“这点非常重要。哦，真的，你在维也纳生活过？法国呢？”
“在波兰，我父亲拥有很多房产，我有一个从巴黎请来的家庭教师。”赫莲娜回答，眼睛都不眨一下。随着谈话的深入，主人的兴趣让她感动，她觉得自在多了。
拉明顿夫妇永远不会去核查她讲的东西。赫莲娜撒谎的样子是如此干脆、坦率，别人不可能不信任她。此外，这个年轻女子很快就和两个小孩相处得轻松融洽。没多久，她到哪儿他们都跟着，总赖在她怀里。她的活泼聪明使她不只是普通的保姆。几天之内，这个家庭就接纳了她，并且把她从家仆提升到做夫人的陪伴。对赫莲娜来说，这无疑等同于羞辱，但现在这个新职位可以让她进入他们的世界，并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贵族世界的门——即便是通过后面的楼梯进入这扇门。
每当拉明顿夫妇来到图文巴，赫莲娜就会受邀参加他们所有的晚宴和花园派对。她对上流社会的启蒙认识开始于这座庄园宅邸。她了解到了英国贵族的习俗，这在日后她与伦敦上流社会人士结交的生活中派上了用场。目前她要观察、模仿和积累。如何注意餐桌礼仪，如何使用牡蛎叉，如何小口喝酒，无话可说时如何微笑，如何在先生们谈狩猎或女士们讨论她们的家庭时耐心地倾听。
被人们认为有魅力和异国情调的赫莲娜开始慢慢地完善自己。与此同时，她还得继续研究她的面霜。
澳大利亚各州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昆士兰的植物可能最多样化。它的植物宝藏可以做药膏和美容霜的配方。当赫莲娜不在育婴室照顾孩子时，她就去收集植物。在科尔雷恩，草丛从来没有吸引过她，但在这里，当她在房子周围转着找她要的植物、同时手臂上挎着篮子收集她的“珍宝”时，她感到备受鼓舞。
回到房间，她仔细检查自己的每一个发现，查找植物的属性，以及怎样把它们与其他植物混合，以获得最好的效果。房子里的图书馆满是关于植物的书，还有带图的古代书籍和百科全书，所有这些都丰富了她对草药的基本认识。
她在仔细阅读论著的几个小时里，感觉到了一种纯粹的幸福感。她把所有的资料和公式都记住了。她了解到，美容在古代被认为是一种艺术。罗马皇帝马库斯·奥里利乌斯（Marcus Aurelius）的宫廷医生盖伦（Galen）、塔兰托（Taranto）的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以及给罗马皇帝图拉真（Trajan）的妻子治病的克里东（Criton）——他们的论著里都记载了很多美容配方。“美容术”这个词来自希腊的宇宙论，既有“装饰”也有“秩序”的意思。柏拉图摒弃化妆品和药膏，因为他认为这些化妆品和药膏重新创造出一种不自然的美，而且他还反对由体操训练等人为活动塑造的身体美丽。
另一个词源理论表明，“美容术”这个词来源于钡镁合金——尼罗河两岸的一种黑土，女性过去用这种黑土来保护自己的肌肤免受干燥的空气和沙漠大风的侵害。在美容方面，埃及人是真正的药剂师，他们能制出既具有美化作用又能治愈身体的合成产品。他们用石膏加入没药和乳香等香料，研制成他们最喜欢的粉。他们还有其他润肤油，包括不伤皮肤的赭石、橄榄油、蜂蜡或玫瑰水。盥洗用品的使用很常见，如出土的古代镊子、梳子、发夹和镜子，被放在漂亮的盒子里。
在雅典和古罗马，讲究的女性会用芳香精油沐浴。芳香精油提炼自橄榄油或苦杏仁，然后混以豆蔻、姜等香料或百合、鸢尾精华。她们当时不知道白铅粉有毒，把它抹到脸上，还用黏土、淀粉、蜂蜜和驴奶做面膜。
在中世纪，医生认定，大麦啤酒可以增加脸的气色，颠茄可以明目。蚕豆粉和鹰嘴豆被添加到做面膜的成分中。女人用热蜡去除脸上和身体上的毛，用蜡、杏仁油、鳄鱼脂以及刺猬血、蝙蝠血或蛇血等做成分，制成抗皱润肤油。教会反对任何形式的美化，认为这些东西企图改变上帝的杰作并导致女性沉溺于没用的活动，无法起到救赎她们灵魂的作用。对神职人员来说，致力于美容事业是魔鬼的工作。
赫莲娜孜孜不倦地学习、记笔记。蓬帕杜（Pompadour）侯爵夫人[5]的天然配方她百看不厌，比如：用蜂蜜混着鲜奶油和滋补的山萝卜水洗脸，可以起到提神保养的作用。在17世纪，光洁雪白的皮肤很受欢迎，但不好保养，必须避免太阳和其他自然力对皮肤的伤害，但是，宫廷穷奢极侈的生活、熬夜、吃油腻食物，所有这些都对肤色有毁灭性的影响。于是到了晚上，人们就把从蛞蝓分泌物和芳香植物中提取出来的药膏抹到脸上，起到增白并治疗痘痘的作用。
这些新近增长的知识证实了赫莲娜一直以来的想法——太阳对皮肤不好，保湿可以修复许多不良影响。她焦急地等待她母亲每两三个月从克拉科夫寄来的面霜包裹。至于寄多少瓶面霜，要取决于吉特尔手头有多少钱供她支配。赫莲娜将邀请拉明顿夫妇朋友圈中的所有女性来使用面霜，她的面霜一直都是大受欢迎的。
1901年1月1日，赫莲娜到图文巴整一年后，澳大利亚联邦宣布成立。1月22日，维多利亚女王去世，享年80岁。她的儿子爱德华七世继位。几个月后，澳大利亚第一个国会在墨尔本成立。
拉明顿夫妇的孩子和仆人搬回布里斯班居住，并且忙于加冕庆典事务。赫莲娜也不得不参加一些标志着她真正进入社交活动的宴会。她作为美容专家被拉明顿夫人引见给她所有的朋友。此时，赫莲娜身边是一群瞧不起人并且排外的贵族，对她来说，唯一能引起人们兴趣的方法就是谈论她的面霜和她的生产计划。
他们都认为她的面霜和生产计划非常有趣，并鼓励她，好像这是某种可爱的怪癖似的。英国人喜欢像赫莲娜这样的人。她轻松地应付、敷衍着他们，但她的思想却没放松。她不能沉醉于这个圈子而忘乎所以，她知道，无论做什么，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这个圈子。
当拉明顿女士宣布她的家人要离开布里斯班去孟买的时候，这段生活的插曲便戛然而止。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女人开始培养出对彼此的尊重，但赫莲娜的心里没有任何遗憾。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做家仆的料，那只不过是暂时的过渡而已——虽然做家仆也有一些便利。她要开始教澳大利亚女性如何成为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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