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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传记文学 > 杜甫评传 > 第三章千锤百炼的艺术造诣与炉火纯青的老成境界 六、风格:"沉郁顿挫"

  六、风格:"沉郁顿挫"

  诗歌风格是诗人人格的艺术表现,一位伟大的诗人的人格必定具有丰富的内涵,所以其诗歌风格也必定具有多姿多采的特征,杜诗就是如此。元稹说:"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瘐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元氏长庆集》卷五六)宋人孙仅说:"公之诗支而为六家:孟郊得其气焰,张籍得其简丽,姚合得其清雅,贾岛得其奇僻,杜牧、薛能得其豪健,陆龟蒙得其赡博,皆出公之奇偏尔,尚轩轩然自号一家,爀世烜俗。"(《读杜工部诗集序》,《草堂诗笺·传序碑铭》)前者指出杜甫对前代诗人各种风格的兼收并蓄,后者指出杜甫对后代诗人多种风格的深刻影响,可见杜诗风格涵盖之广。王安石则正面指出杜诗风格之多样性:"至于甫,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绮丽精确者,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酝藉若贵介公子者。"(《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六引)宋人张表臣也举出例句说明杜诗具有"含蓄"、"奋迅"、"清旷"、"华艳"、"侈丽"、"发扬蹈厉"、"雄深雅健"等风格(《珊瑚钩诗话》卷一)。胡应麟更认为杜诗风格中包涵了许多组对立的因素:"杜则精粗、钜细、巧拙、新陈、险易、浅深、浓淡、肥瘦、靡不毕具"(《诗薮》内编卷四)。我们认为前人的这些说法都很有道理,而且认为杜诗风格的丰富多彩正是其高度艺术成就的体现。然而,一位伟大的诗人又必定具有非常独特的主导风格,这种风格就是诗人艺术个性的标志。

  杜诗的主导风格是"沉郁顿挫"。

  "沉郁顿挫"原是社甫的自我评价,天宝九载(750),杜甫在《进雕赋表》中说:臣幸赖先臣绪业,自七岁所缀诗笔,向四十载矣,约千有余篇。今贾马之徒,得排金门上玉堂者甚众矣。惟臣衣不盖体,尝寄食于人,奔走不暇,只恐转死沟壑,安敢望仕进乎?伏惟明主哀怜之。倘使执先祖之故事,拔泥塗之久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能鼓吹六经,先鸣数子,至于沉郁顿挫,随时敏捷,扬雄、枚皋之徒,庶可企及也。如果我们以此为根据说杜诗的主导风格是"沉郁顿挫",那显然是理由不足的。因为此时的杜甫年仅三十九岁,虽然他自称已有"千有余篇"作品,但今存不足四十首,也没有鲜明地体现出"沉郁顿挫"的风格来。而且,"贾、马"(即贾谊、司马相如)与扬雄、枚皋是辞赋作家而不是诗人,杜甫在献赋时把自己的"述作"与贾、马、扬、枚相比,则所谓"述作"多半是指赋而不是诗,这样,"沉郁顿挫"云云也多半是杜甫对自己的赋的评价。所以,我们说杜诗的主导风格是沉郁顿挫,原因不在于杜甫的自述,而在于这符合杜诗的实际情况。

  先让我们看看"沉郁顿挫"这个风格术语的涵义是什么。社甫自称"至于沉郁顿挫,随时敏捷,扬雄、枚皋之徒,庶可企及也",不言而喻,他认为扬、枚的创作具有"沉郁顿挫,随时敏捷"的特点。枚皋的作品无传,①① 枚皋的赋在初唐时已经失传,《隋书·经籍志》中没有记载,唐初的儿部类书(如《艺文类聚》、《北《汉书·枚皋传》说:"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可见他写作很快。扬雄的情况正相反,他作《甘泉赋》时,"卒暴,遂倦卧,梦五藏出地,以手收内之。"(桓谭《新论》)正如《文心雕龙·神思》所云:"扬雄辍翰而惊梦,??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枚皋应诏而成赋,??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所以"随时敏捷"只可能是指枚皋而言,由于这是指写作速度,不属于风格范畴,故此处不予讨论。"沉郁顿挫"则单指扬雄而言,扬雄作《方言》,刘欲作书与雄云:"非子云淡雅之才,沉郁之思,不能经年锐积,以成此书。"(《与扬雄书》,《全汉文》卷四○)扬雄作文好深思,王充说他"造于眇思,极窈冥之深"(《论衡·超奇》),《汉书·扬雄传》说他"默而好深湛之思",刘勰也说:"子云属意,辞人最深"(《文心雕龙·才略》),可见"沉郁"原为思虑深沉之意。先唐的人说到"沉郁"时往往与"思"联系在一起,如陆机《思归赋》曰"伊我思之沉郁,怆感物而增悲",钟嵘《诗品序》曰"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沉郁之幽思,"等等,都证明了这一点。至于"顿挫",其涵义比较明确,陆机《文赋》云:"箴顿挫而清壮。"《后汉书·郑孔荀传》云:"北海天逸,音情顿挫。"李贤注:"顿挫犹抑扬也。"可见"顿挫"意即抑扬、起伏、中有停顿,这既可指感情、声调,也可指文气、章法。从词源学的角度来看,"顿挫"本来就是风格术语,而"沉郁"则本指文学构思的一种状态。但是自从杜甫把"沉郁顿挫"合而论之以后,"沉郁"也逐渐转变成风格术语,而且其内涵也越来越丰富了,宋人严羽、明人高棅都将"沉郁"视为杜诗的主要风格,①这种观点受到后人普遍的认同。下面我们对杜诗"沉郁顿挫"的风格作一些具体的说明。

  杜诗"沉郁顿挫"风格的具体内涵包括三个层面:第一层面是诗歌的表层,包括语言、意象、结构、声调等方面,举凡语言之凝炼、意象之精警、结构之波澜起伏、声调之抑扬顿挫,都给人以凝重、深沉、千锤百炼、千回百折之感,这在总体上形成了沉郁顿挫的艺术风貌,我们在前面几节中已有论述,这里不再重复。

  第二个层面是诗歌的艺术构思,上文说过,"沉郁"的本义就是指文学构思而言的,而杜甫诗思之深刻堪称前无古人。杜甫自称:"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又说:"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孰知二谢将能事,颇学阴何苦用心。"(《解闷十二首》之七)相传李白作诗戏赠杜甫:"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见孟棨《本事诗,高逸第三》)此诗多半是后人伪托,但描摹杜甫苦吟之状相当生动。既然杜甫作诗的方式是呕心沥血,惨淡经营,杜诗就必然呈深沉凝重之貌,而不可能象李白诗那样呈飘逸之姿。杜甫构思之深刻在作品中有两点主要的体现,一是含蓄,二是曲折。我们在第二章第二节中说过,杜甫对于儒家诗论是心领神会的,他既重视诗歌"兴、观、群、怨"的一面,又注意"温柔敦厚"的一面,所以他赞扬元结的《舂陵行》等诗是"比兴体制,微婉顿挫之词",而杜甫在创堂书钞》)中也没有收录,可见杜甫也并未读到过枚皋的作品,所谓"随时敏捷"云云多半是指《汉书》等书中所记载的枚皋的写作方式,而不可能指其作品风格。

  ① 严羽《沧浪诗话·诗评》;"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高棅《唐诗品汇·总序》:"开元天宝间则有??杜工部之沉郁。"作中也很好地贯彻了这种精神。例如"三吏"、"三别"这一组诗,诗人对苦难的人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对造成战乱的统治者和叛将表示了深刻的谴责,感情极其强烈,但表现方式则相当含蓄,不但叙事精炼,而且诗人感情仅在字里行间自然地流露出来。相比之下,白居易的《新乐府》诗叙事既伤太尽,诗人自己又在诗中大声疾呼,虽然剑拔弩张,但艺术感染力却远逊杜诗。再如《哀江头》一诗,对于玄宗、杨妃的历史悲剧表示了巨大的哀痛,与白居易《长恨歌》的主题相近,然而杜诗含蓄而白诗直露,所以苏辙评曰:"余爱其(按:指《哀江头》)词气如百金战马,注坡暮涧,如履平地,得诗人之遗法,如白乐天诗词甚工,然拙于纪事,寸步不遗犹恐失之,此所以望老杜之藩垣而不及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一三引)这说明含蓄确是杜诗的一大特点。社诗的曲折也令人惊叹,我们在第二章中分析过《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北征》等大篇,在本章第三节中又分析了《前出塞九首》和《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这两组连章诗,这些作品波澜起伏,千回百折,极尽吞吐曲折之能事。即使是篇幅短小的律诗,在杜甫笔下照样能写入曲折尽致的旨意,例如: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此诗颇为朴野疏宕,但是诗中旨意则极为曲折,浦起龙分析说:"官亭梅放,诗兴遄飞,高怀不减古人矣。尔时对景见忆者,当客别春回,旅怀怅触,其亦情不自禁乎?然以予迟暮羁栖,亦幸未蒙折赠耳。倘一枝触目,未免转益乡愁,即看此地江花早发,殊悲催老客途也。然则君而不念我也,君念我而寄我,不更使我徘徊难遣哉!意绪千端,衷肠百结,何图于五十六字曲曲传之!"(《读杜心解》卷四)含蓄、曲折使杜诗深沉隽永,一唱三叹,也就是说,构思的深刻是杜诗沉郁顿挫风格的深沉内涵。赵翼论杜诗说:"盖其思力深厚,他人不过说到七八分者,少陵必说到十分,甚至有十二三分者。其笔力之豪劲,又足以副其才思之所至,故深人无浅语。"(《瓯北诗话》卷二)这段话正说出了上述两个层面之间的关系。

  第三个层面是凝聚在诗歌中的感情和思想。《尚书·舜典》云:"诗言志。"《毛诗序》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后人对"志"的解释不尽相同,我们认为"志"本指志向、志意,其引伸义则可泛指思想。"情"当然是指感情,"志"和"情"实际上包涵了诗人的全部心理活动,也即诗人的整个内心世界。①闳其中者肆其外,诗人的内心世界越是深沉,诗歌的风格也就越深沉,借用赵翼的话说,就是"深人无浅语"。我们在第一章第二节中说过,杜甫对儒学的核心内容--"仁"的思想终身伏膺,须臾不离,他热爱生活,热爱亲友,热爱人民,热爱祖国,也热爱天地间一切生命和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且爱得深沉,爱得刻骨铭心。梁启超在一次演讲中把杜甫称为"情圣"(《情圣杜甫》,《杜甫研究论文集》一辑),决非虚语。当然,仅仅具有深挚的感情还不一定形① 孔颖达《左传正义》(昭公二十五年)云:"在已为情,情动为志,情、志一也。"我们认为诗歌的言志与抒情两个特征确实密不可分,但是情和志的内容还是有所区别的。

  成沉郁的风格,如果杜甫一生都在开元盛世,那么杜诗也许会象李白诗一样的飘逸,可是正象我们在第一章第四节中所说的,杜甫受到了时代的"玉成"--他的一生主要是在"万方多难"的时代度过的。从旅食京华到漂泊湖湘,杜甫的生活是艰难困苦的,他的亲友离散四方,他的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的祖国饱受战乱的蹂躏,甚至天地间一切生命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受到了损害和破坏:白鱼困密网,百鸟也在罗网,树木或枯或病,连雄丽的蜀山都蒙上了凄怆之气。总之,杜甫以满腔的爱心去拥抱的正是一个疮痍满目的外部世界,所以他的爱中充满着同情、悲悯、惋惜、是一种浓烈而又沉重的感情。而且,正如孔子所云,"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论语·里仁》)杜甫就是这样的"仁者",他爱得深,恨得也深,他自幼便"嫉恶怀刚肠"(《壮游》),遭逢乱离后更大声疾呼:"必若救疮痍,先应去蝥贼!"(《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可惜杜甫眼看着世间疮痍而不能救,眼看着蝥贼横行而无法除,所以深沉的感情就引起了深沉的痛苦。杜诗中有很多沉痛的句子,例如:"汝曹催我老,回首泪纵横。"(《熟食日示宗文宗武》)

  "促觞激万虑,掩抑泪潺湲"(《湘江宴饯裴二端公赴道州》)"君不见空墙日色晚,此老无声泪垂血。"(《投简咸华两县诸子》)

  "虎倒龙颠委榛棘,泪痕血点垂胸臆。"(《柟树为风雨所拔叹》)

  "酒阑却忆十年事,肠断骊山清路尘。"(《九日》)

  "吊影夔州僻,回肠杜曲煎。"(《秋日夔府咏怀寄郑监审李宾客之芳一百韵》)"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赠卫八处士》)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诗人泪流如雨,肝肠如煎,读者也会受到深深的感染。卢世云:"《赴奉先》及《北征》,肝肠如火,涕泪横流,读此而不感动者,其人必不忠。"(《杜诗镜铨》卷四引)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如果一个人读了杜诗而不受感动,那么他肯定是个没有爱心的人!

  深挚的感情又伴随着深刻的思想,这主要体现为对国家和人民的命运的深切忧虑,以及对国家兴亡盛衰原因的深沉思考。杜诗中充满着沉重的忧患感:首先,诗人身遭丧乱,穷愁潦倒,当然不能不为自己及其亲友担忧。"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山中儒生旧相识,但话宿昔伤怀抱。"(《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之七)--这是杜甫为自己的前途而忧虑。"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百忧集行》)--这是杜甫为全家的生计而忧虑。"天台隔三江,风浪无晨暮。郑公纵得归,老病不识路。??山鬼独一脚,蝮蛇长如树。呼号傍孤城,岁月谁与度?"(《有怀台州郑十八司户》)--这是杜甫为远谪朋友的安危而忧虑。更为可贵的是,诗人已经跳出了个人的小圈子,他忧郁的目光投向了远为广阔的现实。《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北征》、《诸将五首》、《秋兴八首》等名篇固不必说,即使在那些似乎与国政时事无关的题材中,其忧国忧民之情也时时有所流露。例如在饮酒时,他写道:"岂无成都酒,忧国只细倾";(《八哀诗·赠左仆射郑国公严公武》)在送别时,他写道:"国步犹艰难,兵革未衰息";(《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在题画时,他想到"时危惨淡来悲风"(《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在观舞时,他想到"风尘澒洞昏王室"(《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咏月则云"干戈知满地,休照国西营"(《月》);咏雨则云"不愁巴道路,恐湿汉旌旗"(《对雨》)。正如宋人所说:"少陵有句皆忧国。"(周紫芝《乱后并得陶杜二集》,《太仓稊米集》卷一○)忧患感不但直接给杜诗抹上了沉郁的感**彩,而且使杜诗在反映社会和时代时具有无与伦比的深刻性,在预见或预感当时尚未发生的历史进程时也具有惊人的准确性(详见第四章第五节)。所以我们说感情的深挚和思想的深刻是杜诗沉郁风格最深层面的内涵。

  人们往往认为杜诗的"顿挫"仅仅与诗歌形式有关,①我们则认为"顿挫"同样存在于杜诗风格的第三个层面,即感情和思想的层面。前面说过,"顿挫"这个术语本来就是兼指感情和声调、文气的,其涵义之一就是感情的抑扬起伏。人的内心世界是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如果一个人具有丰富的感情和深邃的思想,那么他的内心绝不是波澜不起的一口古井,而是波涛汹涌的一片大海。杜甫的内心就好象是一片大海,动荡时代的疾风骤雨使这片大海波澜起伏,而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又使它忽而高涨,忽而低落,就象大海中的潮汐一样。杜甫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对于国家中兴的任何迹象,有时仅仅是传闻,他都会欢呼雀跃,兴奋不已,《洗兵马》、《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承闻河北诸道节度入朝欢喜口号绝句十二首》等诗就体现了这种兴奋心情。同样,对于国家的任何危机,那怕是尚处于潜伏状态的危机,杜甫都为之忧心忡忡,《饮中八仙歌》、《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诗就体现了这种忧患感。当然,更多的情形是,杜甫为国家,人民的巨大灾难而痛苦,《哀江头》、《北征》、"三吏三别"等诗皆为显例。即使在日常生活的细微题材中,杜甫也是忽悲忽喜,柟树为风雨吹倒,竟使他血泪交流;田父请他饮酒,又使他喜不自胜。总之,杜甫忧乐俱过于人,所以他的感情的抑扬跌宕的幅度也过于人,而这就是"顿挫"风格的情感内涵。此外,杜甫的思维空间异常地广阔,思绪跳荡的幅度极大,这在《秋兴八首》等诗中有鲜明的体现(详见第二章第六节),由此而产生的时空转换,意脉断裂等特征,显然也属于"顿挫"的范围。所以我们认为,杜诗中所凝聚的感情和思想也具有"顿挫"的特征,象《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所呈现的"浏漓顿挫"的风格(见本章第三节),其本质即诗人心中的情感波澜和跳荡思绪。

  综上所述,"沉郁顿挫"确是杜诗的总体风格。这种风格是一位感情特别深挚、思想特别深刻的诗人在动荡时代所创造的,其中又融入了深厚的学力和深沉的构思,所以它是由很多因素凝聚而成的。这么多因素集中于一位诗人身上,这在文学史上重复出现的可能性是极小的。所以,尽管自宋至清,历代学习杜诗的诗人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人能重现这种风格。而且,虽然"沉郁"风格的美学价值越来越为人重视,晚清词论家陈廷焯甚至将"沉郁"视为诗词的最高境界而且用它来品评众多的词人,①但人们一提到"沉郁顿挫"就必然想起杜诗,可见这已经被公认是属于杜甫个人的。"沉郁顿挫",这就是杜诗的独特风格。

  ① 例如王双启《"沉郁顿挫"辨析》(《草堂》1982 年第2 期)一文就持这种观点。①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一中说:"作词之法,首贵沉郁。""沉郁"说实为陈氏词论的核心内容,详见《白雨斋词话》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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