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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四六年三月十七日,青岛沧口机场。

  天放亮后东边出现了血红色的云层,这云层翻滚了一阵后很快消失了。不久大块的乌云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天空渐渐地变得灰暗了。当空旷的机场里有了风后,终于天空里落起了小雨,这雨使人有了阴冷的感觉。

  机场里没有飞机起降,只有为数不多的地勤人员在跑道边忙着什么。也许是见雨不会停息的缘故,他们陆续地跑进了不远处的机库。这机库已长年失修根本遮不住雨,有些人想绕道机库近旁一架全金属的飞机到候机楼那边去,可守卫在飞机边的便衣警卫的警告声把他们给吓住了。这是架由美国c—47型运输机改装的客机,是国民党航空委员会调拨给军统局长戴笠用的专机。由于该机型具有良好的飞行性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被艾森豪威尔将军称为,是美国赢得这场战争的三个主要工具之一。此时,它粗短而又呈流线型的机身静卧在细雨里,尾翼上222的阿拉伯数字格外醒目。虽然登机的梯子早就准备在一旁,但紧紧关闭着的机门预示着它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机场等待着专机起飞的时间,但迟迟没有消息。

  其实,这天一早,戴笠按照往常的习惯六点钟准时起床,而后不停地批阅紧要公文,直到随从进来报告说美国客人已在餐厅等候,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地直起了腰。此时,时钟刚好敲响八点。戴笠踏着八点钟的声响,走进布置得极为考究的餐厅。当他的身影出现后,原本坐在位置上的美军的几位高级幕僚都站了起来。从他们自然流露的笑容里,看得出他们对眼前的这位国民党的军统局长是敬重的。当戴笠就位后用生硬的英语说句问候的话后,顿时餐厅里的气氛格外地活跃了。

  可是在这活跃的气氛变得浓厚后,戴笠脸上原有的笑容慢慢地变淡了。在这之前他为了宴请即将离任的美国海军第七舰队司令柯克,利用北平什锦花园的私邸作了精心的安排。可晚宴开始后,柯克不但姗姗来迟,而且借口还有别的约会只象征性地吃了点糕点,便匆匆告辞了。这不但大伤了戴笠的自尊,也使他没有了脸面。戴笠心里虽然有气,但怎么也不敢得罪这位美国人。通过军统局与美国海军情报部门的几年合作,戴笠深知柯克在美国海军中的地位和影响,特别是在军统局和他本人的出路到了生死关头之际,他觉得更离不开美国人的支持。为此,柯克在北平的那几天里,戴笠是天天陪伴处处讨好。戴笠的用心柯克心知肚明,多天后柯克极为满意地离开北平去了青岛,因为美国海军第七舰队的多艘军舰停泊在那里。

  当戴笠忙完北平、天津和济南的事务后,随后也到了青岛。由于共产党在东北的势力发展超出了蒋介石的预料,戴笠按照指示欲与柯克商量,想邀请美国驻青岛的军舰帮助往东北急运军队和给养。但就在戴笠到达青岛的当天上午,柯克因要准备回国的事去了上海。得知此消息后,戴笠沉默了好久,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到了晚上,他列了张名单给了随行的英文秘书,要其通知名单中这些在青岛的美国幕僚们参加第二天的早餐会。这临时的起因,戴笠是为了填补当时的内心失落还是有其它的缘故,也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在早餐会上,戴笠面对美国人仍然是谈笑自如和笑容可掬,看不出他内心里有何心事。

  早餐会是上午九点钟结束的。

  戴笠送走美国人后见天空细雨未断,马上要身边的人向机场联系,了解上海和南京方面的天气。很快机场回话了,说上海和南京上午阴天下午可能有雨。本来在青岛已无要事,完全可以即刻去机场登机,可此时的戴笠把飞机起飞的时间定在了十一时。他说,他要到海边去走走。青岛戴笠来过多次,但每次因公事繁多都是来去匆忙,对这里的景色无暇顾及。所以,此刻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尽管周围的人感到了突然和不解,但还是很快准备好了车。在引导车的带领下,戴笠乘坐的别克轿车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了汇泉区一带的海滩。这里不见游人,只有军统局青岛办事处派出的便衣警卫在附近走动着。

  戴笠下车后,就在一张事先准备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面对着海,凝视着压着大海的黑云和黑云下面不时涌动的海水,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思。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戴笠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去问他什么。阴雨里偶尔刮来的海风还带着冷的感觉,这感觉使戴笠没有了再在海边坐下去的兴致。他终于离开了海滩,他又向大海睨视了一下,眼睛里透出的神色似乎是陌生的。回到住地后,戴笠立即要人发了两份电报:一份是给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的,要毛人凤向蒋介石报告他的行止;一份是发给军统上海办事处的,要他们下午二点钟到上海龙华机场接机。如果说戴笠去上海确实要与柯克最后深谈的话,那么还有件事始终牵着他的心,那就是影星胡蝶等戴笠到上海后要与丈夫正式办理离婚。这事戴笠在北平和天津办事时,胡蝶就几次给他电话。为此,从海边回来的戴笠与胡蝶见面的心情瞬间变得急切了,也正是这急切的心情使他给胡蝶打了电话。

  戴笠与胡蝶谈了很多,但谈的最多的是他在青岛海边心里所涌现的不快和苦闷……

  胡蝶三十年代初就在上海走红了。

  戴笠那时刚到上海滩混饭吃,尽管有时吃饭都成问题,但只要有胡蝶演的电影他是每场必看。当了复兴社特务处长后,戴笠仍旧对胡蝶演的电影喜爱有加。当时,南京的白天鹅电影院里,经常有戴笠的身影。他曾多次对人说,胡蝶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什么角色让她一演就活了,可真是中国特有的艺术之花。虽然戴笠对胡蝶极为迷恋,但由于当时身份和地位的距离太大,就是与胡蝶见一面的可能性都不存在。说到头,此时的戴笠只能是个“胡蝶迷”。过后,随着抗战的全面爆发,特别是日本人进驻上海后,戴笠也就没有了在银幕上欣赏胡蝶的机会。

  但戴笠万万没有想到,随着香港被日本人占领,命运之神竟然悄悄地把胡蝶送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上海失陷后,胡蝶就与丈夫潘有声带着女儿去了香港。潘有声是从事搪瓷制造业的商人,为了能在香港发展生意,他用胡蝶的头像作为搪瓷产品的商标,深受香港人的喜爱。见丈夫的生意做得火红,耐不住寂寞的胡蝶在香港电影界也活跃开了。可没想到,香港不久也沦陷了,而且日本人知道胡蝶在香港后多次登门,要胡蝶为日本人拍电影。胡蝶与当时在香港的梅兰芳先生一样,毅然拒绝了与日本人的合作,并做好了秘密潜逃回广东的准备。行前,胡蝶夫妇把历年积存的财物分装成三十个大箱,并把这些箱子托付给了当时在香港的杨惠敏女士。杨惠敏是淞沪抗战时冒着弹雨向四行仓库八百壮士献旗的女学生,后国民政府赈济委员会派她到香港做接运抗日爱国人士到大后方工作,与胡蝶夫妇交往很深。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杨惠敏雇用来运送这三十箱财物的帆船于东江途中,被一伙强盗用快艇拦截抢走了。当经过艰难跋涉到达广东曲江(韶关)的胡蝶夫妇得知此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即向广东当局报了案。因当时正值战乱,没人能顾得上去追查他们的财物。对此胡蝶极为伤心,因为那些被劫的箱子里有她去欧洲时与好些名人的合影和签字,还有好些特制的纪念品和相当珍贵的首饰。几经周折,胡蝶终于找到了在上海认识的杜月笙,杜月笙把此事转告给了已是军统局老板并兼任水陆交通统一稽查处处长的戴笠。此时的戴笠早已不同往日,所拥有的地位和权势使他不但答应立即调查此案,并发函邀请胡蝶夫妇来了重庆,而且腾出自己在中四路的公馆让他们居住。这公馆里,家具、卫生设施以及所需的各种物品齐备,甚至连勤杂和服务人员也一应俱全。这对过惯了优越生活而今成了落魄之人的胡蝶来说,实在是太需要了。

  胡蝶又恢复了青春的样子,她说这得要感谢戴笠。

  这已是一九四三年的年底了。

  胡蝶的到来重又勾起了戴笠心底里对她的迷恋和崇拜,为了取悦于胡蝶,这年的除夕夜戴笠把胡蝶一家请到了曾家岩公馆吃年夜饭。酒宴开始后,戴笠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和冷峻,他满脸春色谈笑风生,那兴奋的样子就像个天真的大孩子。散席后,戴笠还与胡蝶的小孩玩起了纸牌,出牌时不时地做着各种怪模样,逗得孩子大笑不止。过后,他又带着胡蝶的孩子到园子里放起了烟花……这些胡蝶全看在了眼里,而且对眼前这个身材中等而壮实有力的男人自然有了很好的感觉。临离去时,胡蝶握了戴笠的手,顿时有了令男人喜爱的红晕。这红晕,使戴笠增添了征服这女人的欲望。

  新年过后不久,戴笠推荐胡蝶丈夫潘有声去了昆明,担任财政部广东区货运处专员。潘有声心里清楚这是个肥缺,但如此地远离自己的女人心里不那么踏实,对戴笠的殷勤他总觉得是另有所图。可是潘有声面对胡蝶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好认命离家而去。几乎与潘有声去广东的同时,戴笠下令把杨惠敏和她的丈夫押解到了重庆军统看守所。紧接着,戴笠又要求广东各地的军统机构调查发生在东江的抢劫案。但由于时间已过半年多,尽管戴笠手下的人格外卖力,要如数追回胡蝶的财物已不可能。戴笠为不使胡蝶失望,按胡蝶开列的所丢失珍宝和物品的清单,指派专人从国外购置,而后亲自送到胡蝶的住处,谎说是追回的一部分财物。胡蝶见所归还的财物虽然与自己原有的大致相同,但却是全新的而且贴有美国的商标,她对戴笠的用心全都明白了。胡蝶,这位十六岁进入演艺圈,并深深懂得风月场里男女之事的女人,在戴笠面前激动的眼眶里有了泪水。早有准备的戴笠慢慢地靠近胡蝶,拿出丝绸手绢温情地帮她擦去了泪水。此时的胡蝶还不到四十岁,仍然是仪态万方、丰腴端庄和妩媚动人,特别是左边脸上的那个又深又圆的酒窝,更平添了她无尽的魅力。为此,当戴笠的手绢还没有从胡蝶的脸上移去,他早已渴望的心就控制不住了……

  戴笠终于成功了,胡蝶成了他的女人。

  在胡蝶还没有成为戴笠生活的重要部分时,戴笠的周围有着许多的女人,而当他有了胡蝶后,才真正体验到了男女之间那种刻骨铭心的情爱,从而使他远离了所有的女人。为了避人耳目,戴笠与胡蝶先幽居于重庆的杨家山公馆,后又为胡碟修建了神仙洞公馆,公馆内所服务的人员全是戴笠从他江山老家招来的。自从胡蝶到重庆后,文艺界的人士不但不断地上门来看望,还经常地邀请她参加援助抗战的义演活动。而且就在胡蝶与戴笠正式有了关系之前,她还接手了一部以她为主角的电影拍摄。为此,胡蝶想与戴笠背着人同居,或者说戴笠要把胡蝶深藏起来都难。作为仍然红极一时的胡蝶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而权势和地位都极重的戴笠也不例外。加上此时胡蝶与丈夫还没有离婚,戴笠也不愿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可如果要让戴笠与胡碟分离开来,这时的他已经做不到了。戴笠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岁才好不容易得到了意中人,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胡蝶的。戴笠与胡蝶在婚姻的事情上深谈过多次,在选择了多种方案后,最后俩人商定抗战一结束胡蝶就与丈夫办理离婚,而后戴笠正式迎娶胡蝶。

  这是戴笠情感世界里一个完美的梦,他觉得这梦正慢慢地朝自己走来。

  ……机场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淡淡的雾,可不久又被远来的风吹散了。

  十一时还差二十分,戴笠的车队来到了候机楼的门口。虽然门口的上面有延伸部分,但不能遮雨,戴笠下车后就被人接进了候机楼。候机楼内已聚集了青岛地方上的一些官员,更多的是军统系统的人。戴笠没有想到有这么多的人来送别,要是以往他最多向在场的人挥个手就转身登机。可这次戴笠没有急着向在场的人告别,他轻轻地抖了下落在深色中山装上的小雨点,而后分别与近旁的几个人握起了手。尽管此刻戴笠看上去有些疲倦,但谈吐中显得还精神。也许是戴笠比原先随和了许多,所有在场的人好像一下与他的距离变近了。有人对戴笠说,天气不好不要急着走。戴笠嘴角露着笑意,他自信地说,他坐的专机安全性能是世界第一流的。当还有人再次对他劝留时,戴笠的语气变得坚决了。他说,我通过局本部已向校长报告,十八日一定赶回重庆,所以我今天必须赶到上海或南京。没有人再劝说戴笠了,余下的全是预祝路途顺利的吉话。也许戴笠被这些好话说动了心,他几次当着大家面说:“这是最后一次送我了,我谢谢大家了。”没有人从戴笠的话里听出什么来,也没有人从这话里预感到什么。

  当时间就要指向十一点时,戴笠转身准备登机。就在这时,早就在送行人群里候着的山东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王洪九,走近戴笠说有要事反映。戴笠立住身迟疑了一下,而后与王洪九走进了近旁的会客室。会客室的门关上后,外边的人压着声音议论开了。是的,王洪九这突然的举动使所有在场的人都诧异了。不过会客室的门没多久就开了,从戴笠的神情里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跟在后面的王洪九仍然像进去时那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王洪九到底向戴笠说了什么,没有人能知道或者是猜测出来。戴笠走出会客室在候机楼的门口站住了,他与紧跟在身后的王洪九握了下手,而后说:“这是最后一次为我送行了,下不为例。”说着,戴笠又向其他的人挥了下手,这话好像也是说给他们听的。王洪九还没完全听明白戴笠所说的含义,就慌忙点着头说:“好,最后一次,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王洪九说完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刚想改口再说些什么时,戴笠已转身离去了。

  可以说,此时此刻所在场的人不管揣着怎样的心事,决不会想到这次与戴笠的见面真的会成了最后一次。戴笠踏上登机的梯子时,不由自主地朝为他送行的人望了眼,本来就有些灰色的脸又变得冷漠了。

  天空里的雨仍旧是绵绵不断。

  十一时四十五分,戴笠的专机滑向跑道起飞了。飞机在青岛上空绕了个圈,而后转向上海方向。不久,飞机钻进了浓雾中,机身也随着气流开始颠动了。这种事在以往的飞行中,戴笠曾碰到过多次。可这次颠动就没有停过,而且越来越剧烈了。要是以往戴笠准会系好安全带,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地养神。但此时他怎么也稳不住自己的心绪,双手紧紧地握着座椅的扶把不放。当稍微缓了口气后,戴笠叫来了飞机师。戴笠问,飞机加了多少油?飞机师答,起飞前加了八百加仑。听说有这么多的油量戴笠放心了,他想,万一上海和南京都不能降落还能飞回重庆。这飞机的导航性能戴笠是绝不会怀疑的,尽管飞机仍然在厚厚的浓雾里挣扎着,他相信它准能飞向上海。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专机终于挣脱了浓雾并进入了上海的空域。

  专机与上海龙华机场联系了多次才通上话,对方告诉说机场上空大雨如注,天气极其恶劣,飞机根本不能降落。飞机师把此消息立刻告知了戴笠,戴笠沉思片刻后要飞机转向南京。其实,此刻南京也正值大雨,云层压得很低,能见度极差。见此情况,飞机师建议专机重返青岛或者直飞重庆。此时,机舱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戴笠。戴笠朝机窗望了会,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份疑虑:虽然专机的性能不容置疑,但这个时候降落谁都难保安全!戴笠已感到了机舱里所有人的焦虑目光,是的,此时他不想让这些人失望。戴笠往机舱里扫视了一下说,还是飞济南吧。可就在专机改变航向时,油量警告灯亮了。这突然出现的情况使所有人都惊愕了,不是说起飞前加足了油吗?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这个时候已容不得专机上的人多想,也容不得有人去思量这其中的缘由了,专机必须要在南京机场降落。

  飞机在雷雨中呼啸着、颠簸着。

  南京机场接到专机要紧急降落的通报后,只好打开战时跑道。说是战时跑道其实极为简单,就是在跑道的两侧设上油槽,倒进油后将其点燃。燃起火的机场到处是油烟的味道,可是空中的专机怎么也找不到目标,只好一再地降低飞行高度。每降低一次高度,戴笠的心就揪紧一次。他清楚有人已在专机上做了手脚,要不然这油绝对不会不够。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呀!这人是谁呢?戴笠的脑海里灰白一片,当这灰白慢慢地散去后,他的脑子里蓦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戴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接着身上有了冷汗。就在他还没有缓过气来时,忽然觉得胸口被什么压得死死的,而且很快有团燃得非常猛烈的火把他给吞噬了。戴笠想挣扎,但无济于事……

  戴笠和他的专机失踪了。

  本该下午二时左右到达上海龙华机场的戴笠专机,直到下午近五点钟也没有出现。早就等在机场的军统局上海办事处的接机人员,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而开始骚动不安。他们利用机场的电台不停地向青岛查询,在反复核实了戴笠专机起飞的时间后,进行了多次的计算。计算的结果是,如果正常的话戴笠应该早就到上海了。而应该到达却迟迟没有到,是不是说明戴笠的专机出事了呢?这样的推测使所有在场的军统人员的身子都发冷了,是的,此时此刻谁都不愿把这事的最后结果往绝路上去想。为此,他们又急返市区杜美路办事处,用军统的电台向北平、天津、济南和南京的军统办事处和军统站,查问戴笠下落。可返回的电讯,均无消息。军统上海办事处不得已,向重庆军统局代主任秘书毛人凤报告了戴笠专机失踪的情况。

  重庆军统局本部先是震惊不已,而后是惶恐不安。

  毛人凤,这位与戴笠都是从江山走出来的中年人,虽然参加军统的资历不长,但由于平日工作肯卖力气加上守口如瓶和态度温和,因而得到了戴笠的器重并成了戴笠的左右手。戴笠每次出门,整个军统局的工作几乎全交给毛人凤处理。由于戴笠的信任,毛人凤在军统局的位置显得越来越重要。为此,当戴笠的专机失踪的消息传来后,毛人凤瞬间觉得天要塌下来似的。他十分紧张地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要求开动军统的所有电台向全国的机场连续不停地发出查询指令,并要各地军统组织调动一切情报力量寻找戴笠专机的下落。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毛人凤内心里的焦虑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要是过去,戴笠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毛人凤发电告知自己的行止,以备蒋介石随时查询,也便于了解军统局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可此次不但十多个小时联系中断,而且完全失去了行踪,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通宵没有走出办公室的毛人凤,终于去了蒋介石在上清寺的官邸。

  蒋介石听完毛人凤的报告好久一言不发,阴沉着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他不可揣测的目光重又落到毛人凤那没有表情的脸上时,才拿起电话向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询问了戴笠专机的去向。当蒋介石得知戴笠的专机确实失踪后,要周至柔马上派出飞机沿上海至青岛一线进行搜索。此刻,蒋介石担心的不是戴笠可能已死,而是没死的戴笠与他的专机迫降在共产党武装控制的区域。如果是这样的话,以戴笠所掌握的国民党内幕以及众多的情报,就会对蒋介石的统治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和危害。因此,蒋介石放下电话后,要毛人凤回去马上选一位将级特务带上报务员和医生,降落到共产党控制的区域去查找戴笠的下落。毛人凤离开时,蒋介石又补充了一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毛人凤回到军统局后,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大都是军统局各部门,以及驻重庆外勤机关负责人。他们不但都有将军衔,而且全是军统的中坚力量。当他们从毛人凤的嘴里得知戴笠及专机已失踪一天一夜时,整个会议室里顿时死一般地寂静了。多年来,这些军统的头目无不把戴笠看成是军统的灵魂,谁也不敢想象离开了戴笠,军统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当时参加会议的军统局总务处长沈醉回忆那时的情形,只觉得“自己浑身直冒冷汗,心想,他可千万不要出事哪”。沈醉的心态,也正是当时所有参加会议人员的心态。

  可是,当毛人凤口头传达蒋介石的指令,要派有将军衔的人员带队到共区寻找戴笠时,与会者的心态变得更复杂了。此时抗战刚刚结束,在座的人都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谁甘心去冒风险呢?会场里一个个埋着头,没有人站出来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务。这尴尬的场面出乎毛人凤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被戴笠视为心腹亲信并加以重用的人,在戴笠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竟然会如此地无情。毛人凤在万般无奈之下,感情有些冲动了,他声泪俱下地说:“同志们,委员长再三强调,一定要派个高级的同志去。如果没有一个负责人肯去,岂不是显得我们军统的负责人太胆小怕死了吗?你们让我怎么向委员长复命呢!”也许是这话打动了军统局总务处长沈醉的心,毛人凤的话音刚落不久他站起来表示愿意前往。沈醉刚满三十三岁,非浙江人更与戴笠的出生地江山县无缘,是戴笠不拘一格选拔的人才。正因为这样,沈醉出于对戴笠的知遇之恩,才决定不惜生命冒死前行。沈醉的决定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毛人凤更是激动不已,他紧紧地握着沈醉的手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你肯去,看来戴先生真没有看错人……”

  就在沈醉等人积极准备乘飞机前往共产党控制区域寻找戴笠的时候,南京传来在江宁县发现一架坠毁的军用飞机残骸的消息。蒋介石得到此消息后,在还没有验证这飞机的残骸是否是戴笠的座机时,就肯定地对身边的人说:“戴笠已死,确定无疑。”

  是的,戴笠死了,与他一起走进死亡地狱的共有十三个人……

  南京离江宁县的路不是很远,但去戴笠专机坠毁地岱山的路却不好走。

  军统南京办事处主任刘启瑞是带着夫人一同去岱山的,跟随的还有因有事而先到南京的戴笠的副官贾金南。他们三人一早就乘车沿着京芜公路巡查,而且还不时下车打听是否有飞机迫降或者是坠毁的事。黄昏时分,他们在江宁县板桥区遇到一个老农,从他的嘴里得知前一天有飞机撞山而坠的事。刘启瑞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赶到了板桥区公所。在这之前,板桥区公所的人依照乡民的指点已去过坠机的地方。由于场面难以入目加上坠机范围较大,而且当时又暴雨不断,他们只捡了两支手枪和一枚图章就回来了。那两支枪难以辨认是谁的,但那枚图章上“龚仙舫”三个字清晰可见。龚仙舫是军统局秘书兼人事处长,见人总是笑嘻嘻的,就象一尊笑佛,是这次陪戴笠外出的主要成员。这无疑证明,那坠毁在岱山的飞机就是戴笠的专机。刘启瑞拿着图章端详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当他的目光与站在身后的贾金南相遇后,两人的眸子都湿润了。

  这时,浓黑的夜幕已经降临。

  刘启瑞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当即就要区公所里的人带路进山……板桥区公所到岱山不到十华里地,但由于全是山路不能用车只得走路,上山的路又十分泥泞,乡民手中的火把时黑时明,路走得相当的艰难。刘启瑞是个跛子,在泥路上一步一滑,多次摔倒。刘启瑞的夫人见他走的实在太难,就劝他回区公所,刘启瑞坚持不肯,并接连不断地说:“戴老板平时对我不薄,戴老板平时对我不薄……”说着说着,刘启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刘夫人和贾金南知道刘启瑞非到现场不可,就只好一边一个搀扶着他往前走。就这样,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爬上了岱山。刘启瑞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火把照映的地方,全是飞机残骸和面目全非、不堪入目的尸首和残肢。见此情景,刘启瑞和贾金南抱头痛哭,直到刘夫人过来劝说还抽泣不止。

  当晚,刘启瑞赶回南京向重庆军统本部汇报,贾金南与板桥区公所里的人在山上一直守到天亮。

  天亮后,贾金南才发现这坠机的位置刚好在岱山的半腰,所有的飞机残骸成圆形抛洒在半山腰的大片泥泞中,被烧焦和被金属体强行拉断的残肢断体令人恐怖地与飞机的残骸夹杂在一起。从现场看,近两天来附近的农民已多次到这里翻搅践踏,寻找他们所要的宝物。许多尸体已被移动,泥水与这些尸体搅混到一起后很难辨认。还有些尸体已被人拖进了山腰上一条叫“困雨沟”的水沟里,其行状也是惨不忍睹。贾金南跟随戴笠已有二十多年,先是做戴的勤务兵后当了副官。这位憨厚的南京人对戴笠忠心耿耿,戴对其也是恩惠有加。由于长年累月相处在一起,贾金南不但对戴笠的生活起居以及个人的特别之处了如指掌,而且对戴笠也有着非常特别的感情。当他得知戴笠可能坠机身亡时,先是木然地愣着接着是躲到一边狂抽香烟(他不会抽烟)。为此,当清晨的光亮从天空里洒落下来后,贾金南面对坠机现场的惨状,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疯了似地寻找戴笠的遗体。由于所有坠机遇难的人全成了一截截的“黑炭”,根本没有办法从表面辨认,贾金南只好弯着身子在这些无法辨认的尸体上,一具具地寻找嘴巴所在的位置,然后掰开嘴唇查看里面的牙齿。因为戴笠左边的臼齿上,共镶有六颗金牙。可贾金南翻遍所有尸体,仍旧没有找到戴笠。

  正当贾金南感到疲惫和失望时,刘启瑞带着大批军统的人和雇佣的农民上山了。那些雇佣的农民按照贾金南的指点,把散落的十三具尸体逐一地排列起来,结果从“困雨沟”里找到的那具尸体就是戴笠。此时,戴笠的尸体已经没有了小腿和右手,眼看着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军统局长落得如此下场,在场的人都感到了心寒和震颤。贾金南用刘启瑞带来的白布,仔细地把戴笠的尸体一层层地包裹好,而后抱着在泥泞难行的山路上踉踉跄跄地朝山下走去。这天,来岱山的军统系统的大头目不少,他们中竟没有一人愿意让贾金南抱着戴笠的尸体上车。贾金南多次途中拦车,甚至是流着泪希望能得到帮忙,但那些来去匆忙的小车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无奈之下,贾金南只好拦了辆大卡车把戴笠的尸体运回了南京。

  下车时,贾金南恰好碰到刚从重庆飞来的沈醉,顿时心里的所有怨恨和委曲全涌了上来,他扑在沈醉面前嚎啕大哭,并说:“沈处长呵,你可来了!平时他们那么尊重戴先生,如今戴先生尸骨未寒,他们就不让戴先生搭乘他们的小汽车呀,我只好抱着戴先生坐大卡车回来。”沈醉被贾金南说得眼睛也有些红了,他为了宽慰贾金南连忙说:“人在人情在,人走万事空,你就想开些吧。”沈醉是奉了毛人凤的指令,先期来南京处理戴笠后事的。当他得知贾金南抱下车那个白布包着的就是戴笠尸体时,立即要贾金南解开白布。沈醉绝没有想到白布里面的戴笠已是面目全非,顿时他泪流满面许久说不出话来。过后,沈醉马上派人把戴笠的尸体送往殡仪馆整容,并说如整容不行一定要做个橡皮面具,而且要给穿上毛料的中山装。

  这天晚上,军统南京办事处和上海办事处为沈醉等人的到来,联合在豪华大酒店设宴。席间,两个办事处里的人,以处理坠机事件“辛苦了”为由大吃大喝。在喧笑和劝酒声中,沈醉是滴酒难进。他望着眼前一张张喝的红里透光的脸渐渐地有了气,心想,戴笠死了,他们这些人用不着担心戴笠让他们交出劫收的日伪财产了,又可以大发横财了。想到这里,沈醉除了心里厌恶外,很快意识到这次戴笠从北平和天津等地回来,一定带了不少的古玩珍品,这些喝足了酒的家伙会不会趁收尸之际,将那些不易毁坏的古玩珍品悄悄地取走了呢?

  沈醉离开酒宴后,把贾金南找了来。当从贾金南的嘴里得知,坠机现场早就被人翻动过后,沈醉第二天一早就带人去了江宁县的板桥镇。沈醉到板桥镇后,找来当地县长以及众多的保甲长,一面询问飞机坠毁时的情况,一面查问是否有人捡走了坠机时没有烧完的古珍物品。对飞机坠毁的事大家说的都很热闹,可是对谁捡走古玩之类的事就没有人多说话了。见此情景,沈醉有些火了,他拍着桌子对江宁县长说:“事情发生在你的管辖区内,你要查清此事。”这县长清楚沈醉的来头,吓得直点头说:“一定照办,一定照办。”果然事隔不久,县长派人送来了一只白玉九龙杯和一柄古剑。这白玉九龙杯为宋代雕琢,有一尺多高,上面雕的九条龙中有条龙的头已被撞去。那柄古剑虽然剑鞘都已烧毁,但剑体依然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令人惊叹不已。

  这两件珍宝后经军统局清点后,送到了当时的故宫博物院收藏。

  但没过多久,不知是谁有意向外界透露了那柄古剑的事,紧接着报纸上就有了戴笠的死亡与这柄古剑有关的报道。

  那么真相果然如此吗?这还得从已过了多年的一段往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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