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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汉奸上当 万里浪禽兽不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特务在“劫收”汉奸逆产的同时,戴笠后院起火:CC系、陈诚等人对他虎视眈眈,更有蒋介石对他猜忌愈深。

  戴笠说:“以前委员长对我是绝对信任的,可这次我推荐的警察局局长人选,一个也没录用。”

  梅乐斯点点头,嘴里轻轻地叹气。

  戴笠说:“我觉得不光是有人在后面想整垮我,自‘四一’大会后,委员长就对我有了猜忌。如果我一辈子待在军统,不用别人说,结局我自己也可以猜到……因为特务组织是个恶性的东西,委员长他……”

  梅乐斯若有所悟,道:“那么,唯有出任海军司令,跳出军统局才有出路?”

  戴笠望着梅乐斯,充满期望地点点头,道:“正是!”

  梅乐斯道:“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

  戴笠叹道:“你不在,可惜又缺少了一个直接联络的人。”

  梅乐斯道:“这好办,我们驻华海军第七舰队司令柯克上将与我关系很好,在他面前,我已多次提到过你。”

  戴笠喜出望外,道:“真的?”

  梅乐斯很认真地点点头,道:“只要你争取到他的支持,你出任海军司令的事就有了八成的希望。”

  戴笠搓着手,咧着嘴,不无顾虑地问道:“可是他是上将,会看上我吗?”

  梅乐斯摇头道:“你不要自卑,在他面前,我早把你说得比希姆莱更神通。在开罗会议期间,罗斯福曾公开向蒋介石委员长提出要见见中国的希姆莱,只是……蒋委员长怎么就不让总统见你呢?”

  戴笠仍一心思考如何接近柯克,喃喃道:“不知柯克上将的性格—对,不知他有何爱好,掌握这些就不难了。”

  梅乐斯道:“他也是人,有七情六欲。嗯,上将虽然一把年纪,但还是雄风不减!”

  这回总算找到了共同语言,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贾金南在两人笑够之后,对戴笠说:“戴先生,什么时候开宴?”

  戴笠这才记起肚子已经很饿,道:“梅将军,你看我真是……连吃饭都忘了。”尔后命令道,“立即开宴!”

  分宾主坐定,戴笠见菜还未上,想起该由他去点,便对梅乐斯说要先去一趟厨房。厨房里香味四溢,热气腾腾,戴笠说:“好香!”

  唐生明的私人厨师阿喜问道:“戴先生,我正等你点菜呢!”

  戴笠笑道:“这不是来了吗?没什么,只要记住顶好的菜,不要一次都拿出来。”

  此话恰被唐生明听到,开玩笑似的骂道:“请客不肯把顶好的东西都拿出来,这算怎么一回事?”

  戴笠见问,对阿喜道:“你去问问梅将军,喜欢吃什么。”

  把阿喜打发走了,戴笠认真地对唐生明道:“你这个人太老实了!我对校长一直就是这样,任何事没有准备好第二套办法,第一套绝对不先拿出来,否则你什么都拿完了,他便不会再用你!”

  唐生明似有所悟,指着戴笠的鼻子道:“啊呀,难怪……”

  戴笠说:“难怪什么?做人就要有艺术。对了,我想请你帮我整编忠义救国军,美国海军方面已决定支持我搞海军方面的工作,我想把忠义救国军改编成海军陆战队,到时就由你当参谋长。”

  唐生明是花花公子,一心想着玩,道:“你上次不是答应不分派工作给我吗?怎么……”

  戴笠搭着他的肩道:“情况有变。你呀,一直不肯当我的部下,这么一来,你可不能不当我的部下了!”

  唐生明苦笑。这时,贾金南和阿喜一起进来,戴笠挥手道:“开宴!”

  戴笠到上海的目的主要有三:一是接收和改编周佛海的税警总团等伪军武装和76号特务机构,以扩充特工实力;二是清查和接收逆产,大发横财;三是布置肃奸行动。

  为了统筹安排各方面的工作,戴笠到上海后,首先宣布成立中美合作所及军统局驻上海联合办事处。戴笠原在淳安就与杜月笙谈好,由杜月笙将杜美路70号的一座豪华花园洋房给戴笠作为办事处办公地址。

  第二天下午,戴笠在杜美路70号的二楼会议室召开会议,这是自抗战西撤以后,戴笠在上海召开的第一个军统高级干部会议。所有军统在沪的高级干部均出席,共四十余人,戴笠首先宣布正式成立中美合作所和军统局上海联合办事处,由他兼主任,梅乐斯任副主任,主要人事分配为:参谋长李崇诗,秘书主任龚仙舫,秘书兼人事组长王一心,行动组长何友庆,经济组长邓葆光等。由于上海办事处机构庞大,主要人员都是重庆局本部的骨干,能力强、权力大,加之又是戴笠亲自坐镇主持,因而上海办事处实际上成了军统局本部,军统的许多重大问题,都是在上海决定后,再通知重庆照办。

  在设立上海办事处的基础上,戴笠同时决定设立军统北平办事处,马汉三为主任。在上海办事处成立后,戴笠即分别听取各部门负责人的汇报,周密布置安排上海方面的接收工作。

  关于接收和改编周佛海系统伪军的工作,由李崇诗、尚望和原汪伪税警总团长徐肇明负责。经戴笠请示蒋介石同意,周佛海的上海市行动总指挥部所属的伪军部队(其中主要是伪警总团)全部交给戴笠点验接收,然后与军统局接收改编的任援道的汪伪第一方面军所属伪军部队,军统掌握的忠义救国军、别动军及中美合作所控制的武装特务一起,改编为“交通警察总队”,总队长全部由军统特务担任。总队之后,设立“交通警察总局”,先后编成的交警总队达十八个,教导总队四个,并且都是清一色的美械装备,就人数、武器、装备而言,使忠救军武装实力方面前进了一大步。而在蒋介石看来,这是逐步将这部分武装脱离戴笠控制,最后归入交警部门或警察总署的前奏。

  在接收改编伪军方面,戴笠在美军的支持下,先后派人接收了日海军大场海军司令部,市伪日本海军警备队,舰队司令部仓库,江湾海军俱乐部等所有在上海的日海军与汪伪海军的全部设施、装备、房屋及财产等物,并指示军统特务赵志禧先占领这些地方办起了上海特警班,以防国民党海军部派人来抢。戴笠趁机还把汪伪海军的一批“人才”搜罗储备起来,以便将来帮他组建海军出力。

  戴笠指令毛森主持接收日本宪兵队特工装备、武器、房屋等设施以及汪伪76号机构财产。毛森在抗战期间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后,曾为日宪兵工作过一段时间,故对日军和汪伪特工方面的情况很熟悉,接收过程很顺利。

  清查和接收逆产的工作由邓葆光负责。邓葆光到任后,帮戴笠接收了大批敌伪财产,仅接收的工厂达四十多家,房产一万多幢。9月14日,邓葆光按戴笠指示,协助国民党财政部查封了周佛海控制的汪伪中央储备银行,接得大量黄金、白银和美元等。周佛海另有六百五十根大黄金、大元宝、美钞、古玩私下里交给戴笠本人保管。还有军统抢收的二百九十根大条黄金,戴笠报行政院批准,作为军统特务发奖金报销。9月15日,戴笠在杜美路70号召集军统特务开会,五百余人出席会议,特务仅自带的进口别克、雪佛莱等各式豪华轿车就停满了附近的四条马路……

  1945年9月18日,上海市政府与淞沪警备司令部正式成立。此时,接收宣告结束,肃奸的时候已经到了。

  9月19日晚,戴笠将毛森、程一鸣、刘方雄从杜美路70号叫来,劈头问道:“这段时间你们在忙些什么?”

  三人互望着,当然不敢承认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忙于抢东西。

  毛森仗着老板是同乡的关系,大胆道:“报告戴笠先生,这些天我们仍在一刻不放松地暗中注意汉奸的动静!”

  戴笠“噢”了一声,问道:“他们的动静怎么样了?”

  毛森不再紧张了,咳了一声,道:“非常平静,都像没事一般,这主要还是戴先生高明,汉奸都中计了。”

  戴笠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毛森这马屁确实拍得恰到好处。

  原来为了利用汉奸的力量与共产党争地盘、夺天下,戴笠在日本刚刚宣布投降时,就要毛森在上海市的大街小巷张贴他亲手拟定的布告:

  凡给敌伪工作之汉奸,但问行为,不问职位,均将酌情予以办理。

  此布。

  戴笠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六日

  这个布告的意思很明确,不管汉奸的职位多高,只要没有坏的行为就不抓。

  毛森接着道:“戴先生的布告一公布,汉奸全部中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汉奸都认为自己没有干什么坏事,都自我感觉良好。”

  戴笠点头道:“嗯,这就好,你再查一下,看看究竟跑了多少,还剩多少。”

  毛森道:“一个也没跑,并且还响应你的号召在最后关头坚守阵地,固守待命,争取立功赎罪,等候我去接收,有些汉奸甚至希望能得到我们的重用呢!这要归功于戴先生的第二招,这一招真是了得,你和周佛海称兄道弟,还委任他为总指挥,这给汉奸带来了安慰和鼓舞。所以,他们一个个对自己的前途估计得非常乐观。有些以前持悲观态度的都觉得那是多心,根本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连原先到处龟缩隐藏或躲藏的汉奸也大摇大摆起来。”

  戴笠说:“我就是要他们这样。嗯,今天我叫你们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明天是中秋节,你们行动组负责布置杜美路70号的房子,届时至少有五百多人来……”

  毛森道:“明白,15号我们开过一次五百多人的大会,这一回设施都还现成,保证同志们过一个欢乐愉快的节日。”

  戴笠喝道:“我还没说完,打什么岔?明天不是你们赏月,给我好生听清楚:请汉奸赏月!”

  毛森等人惊得张大了嘴巴。戴笠见他们不理解,又招手让三人近前,小声地如此这般一番耳语。毛森、陈一鸣、刘方雄会心地笑了,赞赏道:“戴先生这一计更妙!”

  戴笠得意地狞笑,对一直伏案书写、不曾说话的王一心道:“完了没有?”

  王一心抬起头,道:“还有一点。”

  毛森等人这才看清书案上堆着的都是请柬,由王一心按花名册逐一填写。

  戴笠指着请柬道:“等填完了,一共是五百六十五份,上面有他们的住址,千万别丢了,丢一张就等于漏了一个汉奸。”

  三人带上请柬出去后,戴笠禁不住又是一阵狞笑。

  1945年9月20日晚,夜空万里,一碧如洗,圆月如盘,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中秋之夜。在中美合作所与军统的上海联合办事处—杜美路70号的花园洋房里,到处是火树银花、灯光璀璨,一片节日的浓烈气氛。当晚赴约而来的都是上海地区的汪伪部门头子,由中美合作所处、组长以上大特务作陪。他们都是在接到戴笠的请柬后,兴高采烈地前来出席中秋赏月晚宴的。其中,比较著名的汉奸有伪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上海市长周佛海,伪立法院副院长缪斌,伪浙江省省长丁默邨,伪税警总团长熊剑东,以及汪伪特工的重要负责人陈恭澍、万里浪、苏成德、胡均鹤等人。与会的汉奸及特务共五百余人。

  这些人第一次被召,心情很复杂,一个个心中忐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坐得也十分端正,不敢向书房里张望。

  书房里,戴笠、唐生明、周佛海三人陪着杜月笙说话—杜月笙的情绪不好。

  抗日期间,杜月笙从上海到香港,又从香港到重庆,不仅没有落水当汉奸,而且还跟在戴笠屁股后面折腾“忠义救国军”,现在胜利了,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功臣”。

  在淳安的时候,戴笠就拍着他的肩膀说:“三哥,你总算熬出头来了。黄金荣很快要进棺材,张啸林也死在我的手下,以后上海都是你的啦!”杜月笙露出被鸦片薰得黑黄的牙齿喜道:“还不是仗雨农老弟点拨提携。”戴笠说:“这就叫作以退为进。对了,光复后你个人有什么要求?”杜月笙道:“这辈子我什么也不想了,能当当上海市市长就心满意足了。”戴笠当下满口答应,说是小事一件。

  这功夫,杜月笙脸上的肌肉扭到了一堆,不断抽搐,道:“委员长任命钱大钧为市长倒也罢了,偏偏还要派一个向来自命不凡与帮会势不两立的宣铁吾来当警察局局长,这不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戴笠说:“三哥,这事没办好,我也很难过,想开点。”

  杜月笙道:“我是可以想开的,可我的徒弟不服呀。甚至还拿话气我,说满以为师父当市长了,徒儿今后的日子好过了,可谁知白欢喜一场,这叫我如何想得开?”

  戴笠说:“凡事能想开才好,几个徒弟也只是说句气话而已。依我看,与其当个什么被人管束,终日里提心吊胆的特任官,还不如在上海滩上当一个无忧无虑、超然洒脱的无冕之王。”

  唐生明道:“雨农兄说得极是,活着的最高境界就是寻找平静,我如今想要平静都难得到,杜三哥何苦陷入其中。”

  这时毛森进来报告:“报告戴先生,赴宴的都到齐了。”

  戴笠点点头表示知道,又问:“他们的情绪怎么样?”

  毛森道:“不怎么样。主要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召见他们。”

  “你怎不按我说的转告他们?”

  “说了。但话要从你口里出来,他们才放心。”

  戴笠说:“这伙人,也真是的。”转身对在座的人道,“走,赏月去,他们也等久了。”

  杜月笙把身子在转椅上转了半圈,道:“上海的月亮不是我的,你们去,我没工夫。”

  戴笠劝道:“不赏月也和他们见见面吧,大多数都是认识的。”

  杜月笙道:“谁跟他们认识?他们是汉奸,我是爱国人士!”

  周佛海听了,脸上绯红,尴尬难当。戴笠暗忖:人再有能耐也难超脱,只好道:“那么三哥好生悠着,我去了。”

  戴笠一走入大厅,大厅里的汉奸一齐起立招呼,或鞠躬行礼走到外面,外面的汉奸亦如法炮制。

  杜美路70号寓所门前的花园十分宽敞,纵然如此,还是被桌椅和人挤得满满的。每一桌都放了茶水、果品和月饼。

  戴笠从大厅出来,已是晚上9点多钟,抬头一望,但见皓月当空,顿时诗兴大发,本想随口吟一首诗,无奈平常心思都用在杀人上了,腹中没有墨水,只好朗诵一首苏轼的词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吟罢,有人起哄道:“好词,再来一首!”

  一时间掌声大作,戴笠很得意:“谢谢,谢谢诸位的掌声。”

  “戴先生再来一首!”又有人起哄,接着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场面他曾经见过,那是梅兰芳为戏迷演出成功谢幕之时。但那掌声仍无法与此时相比—五百多名汉奸都在拼命拍手,不怕破了手掌……那么,是不是戴笠的朗诵就比梅兰芳的演出更精彩呢?平心而论,戴笠嗓门粗,江山口音太重,字不正,腔不圆……

  戴笠满面春风,兴致勃勃,待掌声平息后,高声道:“朋友们,先生们,各位来宾们,今晚是民国三十四年的中秋之夜,也是抗战胜利之后的第一个传统节日。古人云,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合家欢乐、举国齐庆的大喜日子里,我把你们召集过来,是有另外一层意义的。八年抗战,现在已经胜利,在座有不少人在抗战期间出任伪职……”

  说到这里,戴笠停下,扫视一圈,全场鸦雀无声,汉奸一个个张大嘴巴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了半个字、一丝戴笠脸上的表情……

  “当然,这是有各种原因的。但从今天起,只要能立功赎罪,政府是宽大为怀、既往不咎的。也许有人还会怀疑,怀疑政府会采取什么行动。今天,在这公众场所,有杜先生作证,有唐生明将军作证……我说的话是代表蒋委员长的意思的。今后,我们的头号敌人是共产党,需要团结一大批人,只要你们能跟着我们走,对付共产党,蒋委员长重申:解决汉奸的问题,政治重于法律……”

  戴笠的话被汉奸自发的掌声打断了。

  戴笠又道:“你们要相信蒋委员长,相信政府,不可听信谣言,自相惊扰。”说着,走到周佛海面前,周佛海站起;走到缪斌前面,缪斌站起;走到丁默邨面前,丁默邨站起向他点头微笑……戴笠拍着大汉奸的肩,对大家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出任伪职远比各位要高,我对他们不会怎么样,难道还会为难你们?”

  这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喜庆场合,话由权势熏天、一言九鼎的戴笠说出来,汉奸个个一扫愁云,变得喜气洋洋、满面春风。戴笠那带有浓重鼻音的江山官话,在汉奸听来,远胜过梅兰芳的清唱,在他们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戴笠的话,一次又一次被掌声打断。特别是那些在“八一五”一夜之间被军统策反过来的汉奸,原先还有所疑虑,担心戴笠出尔反尔,来个“一锅端”。现在,戴笠代表政府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许诺,不啻获得救命灵符,个个欣喜若狂,认为身家性命、前途地位、荣华富贵总算有了切实的保证。

  同样是这个地方,几乎是同样多的人数,9月15日那天,军统召开大会,里里外外四百多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占了几条街。当时,唐生明曾担心道:“他们每个月的薪金不会超过十万法币,这几个钱连黄包车都坐不起,现在竟拥有高级车,这事若被校长知道了……”

  当时,戴笠不以为然道:“我给他们的薪水,每个月除了吃饭外,连坐黄包车都不够,可是他们现在都有自备小汽车,可见得人家办不到的事,我们的同志都办得到。”

  这五百多名汉奸过去出门都有私家车、前呼后拥,今晚,除了周佛海等几个之外,都以步代车,为了保命,他们的车子都送给了军统特务。看看今天的场面,令人顿生人世沧桑、风水轮流转之感。

  席间,汉奸一个个斗胆豪饮,一醉方休,吟诗声、掌声不绝于耳,饮至月坠西山方散,留下一片狼藉。戴笠送出每一个汉奸时反复道:“由于时间仓促,准备不周,过几天我再设宴补偿。”

  众汉奸离去,戴笠将毛森、程一鸣等人召到密室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毛森道:“正在加紧准备,一下子要调这么多……”

  戴笠不悦道:“干革命工作不要强调条件,时间不早了,必须在近几日完成,免得夜长梦多。”

  毛森道:“定在哪一天?”

  戴笠瞪了他一眼,道:“这事一定保密,千万不可走漏风声,下去,准备好报告我,具体哪一天到时我会通知你的。”

  毛森等人答应着告退,戴笠说:“慢着,他们去得还不太远,你把万里浪给我追回来,说是我请他。”

  毛森道:“是!还有什么吩咐?”

  万里浪是中途叛变的军统特务,原系军统金华特训班毕业生,最初被戴笠派在金华一带活动,后被派到上海。1939年被76号李士群逮捕并落水当了汉奸,先后任76号特工总部第一处处长兼第四行动大队大队长,汪伪调查统计部第三厅厅长等要职。由于他是军统中落水较早的汉奸,后来投汪的军统特务,大都投到他的名下,在汪伪特工组织内部,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小军统”,颇有些实力。

  戴笠盯着毛森看了一阵,改用家乡话道:“万里浪是什么时候和组织联系的?”

  毛森用家乡话答道:“‘八一五’光复那天晚上,他和傅胜兰一起找到我,说是登记自首,求我在你面前多多美言。”

  戴笠嗯了一声,道:“没事了,你快追他回来,我想让他加入你的行动组中。”

  毛森出去二十分钟左右,万里浪神色忐忑地进门来倒头便拜,道:“老板恕罪,万里浪罪该万死,但不想祸及家人,求老板网开一面……”

  戴笠皱眉道:“我最见不得你这副软骨头,给我起来,今晚我说的话是算数的,绝不会搞秋后算账,你过去是我的手下,我叫你来是有任务分派给你。”

  万里浪一听,喜不自禁,忙起来道:“老板有什么工作尽管分派,万里浪竭尽全力!”

  戴笠说:“你是军统最早被捕任伪职的,对这方面情况最了解。还有哪些人干了哪些不利于人民的事,现在何处,你都一一向我汇报。”

  万里浪总算有了立功赎罪的机会,趋前一步道:“最罪大恶极的是王天才,可以说是坏事干尽,上海区全军覆没他是罪魁祸首,前几天我在街上碰到他,他说他要去华北。”

  戴笠说:“去了没有?这家伙一定不能放过他。当初我儿子幸亏没娶他女儿,不然……不不,我们真成了亲家说不定他会替我着想,保持民族气节。你回去抓紧替我盯梢,有情况及时汇报。还有谁?”

  万里浪道:“还有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他叛变后写了一本书,叫《蓝衣社内幕》,写得可狠了,把老板您写成一个比恶魔还恶的魔头,什么挖眼睛,割活人肉吃,掏心肝做饵料……”

  戴笠气得脸如猪肝色,叫道:“毛森!”

  叫声甫落,毛森立即站在他身边道:“在!戴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戴笠气咻咻道:“刚才陈恭澍来这里赏月没有?”

  毛森道:“来了,你吟诗的时候,他的巴掌拍得最响。”

  戴笠说:“他可能到家了,这没关系,你开车去马上追他回来!”

  毛森下去后,戴笠偏过头对万里浪说:“还有谁?接着讲。”

  万里浪一口气数出二十六名落水当汉奸的军统特务,戴笠听后很高兴,道:“嗯,不错,就是要这样。再过两天我还要开个盛大的宴会,我给你二十六张请柬,你填上名字、住址,到时候一定请他们过来。”说着,打开抽屉,数了二十六张精美的请柬递给万里浪。

  万里浪离开不久,陈恭澍稍后也到了,一进门就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

  戴笠背着手在室内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在陈恭澍的前面站住了,“啪啪”两记耳光打去,喝道:“你的《蓝衣社内幕》印了多少册?给我全部收回来!”

  陈恭澍哭丧着脸道:“我不知道印了多少册,在书店里早卖完了。”

  戴笠又扇过两记耳光,骂道:“混账,你知道怎么写,为什么不知道收回?哎,还骂我是恶魔!好,我是恶魔!你今天收不回来我就剥了你的皮!”

  陈恭澍“扑通”一声跪下道:“老板冤枉,我就是吃了豹子胆敢得罪组织也不敢攻击你,那本书是王天才捉刀代笔写的,说是出版时署上我的名影响大,我可以把原著手稿拿来给你。”

  戴笠在喉咙里骂了一句,道:“这个我当然要查,查出是你时,我一定剥下你的皮做鼓,给我滚!”

  陈恭澍这才如获大赦似的连滚带爬出门去。门外,一轮圆月西沉。

  1945年8月23日早晨,刘念义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

  戴笠一连接了几个电话后,最后在电话里对毛森道:“我决定今晚请客,不过要请的人太多,最好是分批,地址定在愚园路公馆。第一批要请的除了万里浪提供的二十六人之外,其余的由你决定……什么?我当然要来坐镇主持。你赶快抓紧时间,快点发请柬。我这就过来,我还要致祝酒词呢!”

  戴笠重重地放下电话,叫道:“愚园路公馆!”

  贾金南闻声,立即替戴笠披上衣服,挂好手枪,司机也匆忙提了工具箱去车库做准备。

  戴笠整理完毕,大步走向已停在门口的别克轿车,“吱”的一声冲出大门……

  愚园路公馆在杜美路附近,戴笠的车进入门口,毛森一行已等在那里。

  戴笠说:“全部准备好了没有?”

  毛森道:“准备好了。”

  戴笠说:“总共多少个行动小组?”

  毛森道:“报告戴先生,我、一鸣、方雄三人组织了一百五十八个行动小组,现在正在杜美路待命。”

  戴笠满意地点点头,走过去,手搭着万里浪的肩道:“今晚的戏,由你来唱主角。”

  万里浪得意地笑着,把手里二十六张请柬在空中摇晃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他们是由我介绍加入汪伪的。”

  戴笠放下万里浪,作了简短的发言,要行动小组严守秘密,一定把客人请来。

  这一天,戴笠坐在愚园路公馆用电话与各方面联系,下午5点钟,电话渐渐少了,这时,大队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军警在毛森的率领下进入大院,在四周站好。

  6点钟,万里浪请来的二十六个军统变节特务陆续到了。一进大门,他们凭职业的敏感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要逃,万里浪“嗖”地从腰上拔出两支手枪,吼道:“不许动,你们被捕了,谁动我就打死谁!”

  紧接着,毛森的手下蜂拥而上,给每个人戴上了手铐。

  被捕汉奸特务知道上了当,破口大骂道:“万里浪,你不是人,你禽兽不如!别忘了,你也是特务,罪孽比我们大!”

  万里浪狂笑道:“我罪孽大,就是要抓你们这些无罪的,怎么样?想不通捡石头打天去,哈哈……”

  接下来,汉奸一个个自投罗网,到后半夜,第一批预定要捕捉的二十六人除王天才之外,全部到案。

  第二天晚上,毛森、程一鸣、齐方雄、万里浪再次按戴笠的计谋,又捉到一百二十人,连同第一批捕捉的汉奸,全部关进原汪伪76号特工总部的监狱里。

  第三、第四天晚上,汉奸嗅出气氛不对,自投罗网的越来越少,戴笠见工作进展不再顺利,大骂毛森。毛森愁苦着,亦无可奈何。

  戴笠骂道:“汉奸现在察觉了,很快就要逃走,若逃一个,委员长怪罪下来,我拿你们开刀!”

  万里浪道:“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上门去找,有很多汉奸窝点每处我都知道。他们即使要逃,也不会这么快,他们都搜刮到大批金条、美钞、现钞,因怕查收,早已藏在安全地方,重新取出来还得费工夫,今晚我领头,保证全部抓到!”戴笠这才转忧为喜。

  是夜,果如万里浪所说,汉奸大都在取财物,准备潜逃。谁想,他们的每一处密点,万里浪都了如指掌,漏掉的汉奸全部落网……万里浪押着这些汉奸高歌凯旋向戴笠交差时,表现得得意洋洋,被他押送的同伴,一个个恨得牙齿痒痒。

  半夜时分,万里浪押来最后一批,因觉得自己功劳大,也进办公厅去向戴笠讨赏。

  戴笠不在,见里面亮着灯,被一挂竹竿制成的漂亮门帘掩遮,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见是戴笠和毛森在说话。

  戴笠问道:“该抓的抓完了,没有了?”

  毛森道:“报告戴先生,都抓完了,就剩一个,很快也会抓获。”

  戴笠说:“谁?”

  毛森道:“万里浪。”

  万里浪听得,脑子嗡地一响,吓得转身就逃。没想一不小心把身边的一张椅子绊倒。

  毛森警觉地喝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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