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传记文学 > 陈永贵:毛泽东的农民 > 第三部 参政山西 三、平遥受困
1967年8月初,晋中地区的两大派组织在平遥县开打。一派简称总司,属张日清的红联站系统,与军界关系甚密。陈永贵几个月前曾经当过总司的常委,因对待十月事件的态度不同而疏远了。另一派简称晋中联络站,属刘格平的红总站系统,在十月事件上与陈永贵的观点一致。
却说总司要在八一建军节这天开大会热烈庆祝。庆祝建军节本是当地的传统,“八一”在昔阳一带几乎是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但是由于派性的关系,总司大肆庆祝建军节似乎就有了向与军区关系不睦的联络站挑衅的意味。联络站针锋相对地抬出大寨抗衡,要在同时召开学大寨会议。当面鼓对面锣一响,对台戏就唱开了。
开了庆祝大会后两派便上街游行。那平遥县城能多有大块地方?两派游行队伍相遇,始而对骂,继而开打,拳脚交加棍棒挥舞砖瓦横飞。如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你打我砸,你攻我守,又加上大喇叭里整日对骂,平遥一片混乱。联络站方面的实力似乎相对弱了些,吃了亏,使派人火速赴京告状,说总司反大寨,砸了他们的机构。
平遥和昔阳一样同属晋中地区,应当算陈永贵的老家。陈永贵又当着山西省革委会副主任,中央便派他赴平遥解决问题,促进两派大联合。
8月7日上午,陈永贵到达两派战犹酣的平遥县城。两派的首领听说陈永贵代表中央来了,都想把这位钦差大臣接到本派大本营落脚。陈永贵没有采取在这种情况下常用的和稀手段,甚至也不肯摆出表面上的中立来,他径直到了联络站的大本营平遥中学,正如对立面攻击的那样,一屁股坐在了联络站一边。联络站大喜,马上在大喇叭里喊了出去,号召平遥人民不要受欺骗,要分清是非,实现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
总司在被动之中只好硬着头皮宣传陈永贵不在平遥,说联络站造谣可耻。这时陈永贵亲自站出来讲话了。他的声音当地人都熟悉,果然老陈在联络站派的大喇叭里表态支持联络站,且且旗帜鲜明得无法做任何曲解。陈永贵说:“我们要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总司方面的群众被激怒了,对立情绪暴涨,大批人马将平遥中学团团围住,架起高音喇叭大喊:“叫你们死亡在一起,埋葬在一起,腐烂在一起!”
是日,总司派的平遥县武装部部长连一民号令民兵进城,进城者一天两毛钱补助,同时村里给记满分。民兵进城后连一民又发放枪支。尽管他没敢发子弹,但是马克沁重机枪一架,明晃晃的刺刀一上,那阵势也极是唬人。
总司的围困者围着平遥中学叫骂,呼喊着要把陈永贵拉出来杀掉。陈永贵听了,倔脾气一冲,居然自己就站了出来,拿起喇叭叫道:“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B13
总司方面的人倒一时愣住了。叫喊了半天,真的有机会抓住陈永贵打死了,又没人敢下手。愣神之间,联络站方面已经将陈永贵拉了回去。此时中午已过,陈永贵被困在平遥中学已逾半日,午饭还没有吃上,晚饭也没有着落。眼下冲又冲不出去,食物又送不进来,联络站其它据点的战况似乎也不妙,真是兵家所谓的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陈永贵陷入困境。
陈永贵被围的消息迅速传出。昔阳的领导集团大恐,火速商议对策。商量来商量去,除了派人前去探望慰问之外也拿不出什么妙策。这时当天晚上,北京方面也得到了新华社记者传来的消息,周恩来总理下达四条指示,电令驻晋的69军军长谢振华接陈永贵出来,保证陈永贵的生命安全。谢振华虽然在心里倾向省军区和红联站,但是他明白陈永贵的性命非同小可,立刻遵命派出一个营荷枪实弹的军人奔赴平遥。
红总站的干将,二级半电焊工杨承效也听到了陈永贵被围的消息。这位专啃硬骨头的武斗先锋与陈永贵关系不错,闻讯后立刻召集红总站武斗的精锐部队,十三冶的炼钢工人紧急出动营救陈永贵。只见20辆十轮大卡车满载头戴柳条帽,手持铁棍的精壮汉子向距太原不到200里的平遥扬尘而去。
武装部队赶到平遥时已是凌晨。总司方面围困平遥中学的势头未减,叫骂声依旧。这一个营的军人把机枪架在卡车上围着平遥县城团团转,同时又有一个连徒手的军人拿着毛主席语录,站在三辆卡车上,呼喊着毛主席万岁的口号驶入城中。见到这些正牌野战军来了,本来就与军队关系不错的总司并没有阻拦,也未必有胆量阻拦。军人进入平遥中学,见到陈永贵,请他换上军装,上了军用卡车,蹲在高呼口号的战士中间撤出险境,退到四五十里外的祁县住下。当夜,昔阳方面派出的李韩锁、郭凤莲赶到祁县探问,知道老陈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次日,来自太原的一万多人的武斗队伍开进平遥,将总司方面痛砸一顿,赶出了县城。杨承效20卡车的骁勇的炼钢工人在平遥的攻坚战中大显身手。在归途上,杨承效又顺手拔掉了几个红联站的据点,砸了太谷农学院。红总站声威大振。从此平遥易手,红总站暂时占据了统治地位。
平遥事件解决后,县人武部部长连一民被捕,枪支收回,重机枪血衣等摆出来展览。陈永贵凯旋般地返回昔阳。
1967年8月13日下午,昔阳两万多群众敲锣打鼓欢迎陈永贵处理平遥事件归来。县委核心组组长王贵科陪着陈永贵以检阅的姿态穿过欢迎队伍,来到十一广场。王贵科宣布欢迎陈永贵同志胜利归来大会开始,然后郑重其事地致了欢迎词。
次日,昔阳将原晋中地委的负责人揪来,在两万人大会上狠斗一场,抹黑脸挂牌子,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B14陈永贵在这次批斗大会上做了动员报告。
无论昔阳怎么为陈永贵贴金出气,陈永贵自平遥事件之后在山西的声望终归是下降了。本来中央派他去平遥是解决矛盾的,他不但没有解决了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自己也碰了一鼻子灰。这不能不使陈永贵无所不能、一贯正确的形象受损,也使派兵救他出来的谢振华颇看不起他。在背后谢振华与人谈到陈永贵时从不直呼吸其名,只管他叫“白毛巾”。恐怕这不仅仅由于陈永贵总在头上裹一条白毛巾,平遥事件处置失当也应该是产生轻视的原因之一。
平遥事件的另一个后果,就是陈永贵更深更公开地卷入了山西两派的斗争。在昔阳流传的一则轶事中可以看出陈永贵与另一派人马的对立之深。
昔阳与平定交界。平定属阳泉管辖,而阳泉又是陈永贵反对的红联站和兵团派的势力范围。陈永贵回昔阳偏偏又非得穿过对方的领地不可。一天,陈永贵乘坐的吉普车正行驶在平定至昔阳的山路上,一群大汉迎面挡住了去路。
司机按着喇叭,很硬气地问:“这是老陈的车,你们想怎?”
这伙大汉道:“我们截的就是这辆车!”说着,一位汉子把手枪伸进了车门,对准了陈永贵的脑袋。
陈永贵一愣,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见他把嘴角叼的烟卷一丢,瞥了手枪一眼,右手狠狠拍了胸脯一把,说道:“开枪吧,朝这儿来!”
就像围困平遥中学的总司派一样,拿枪对着陈永贵的大汉反而呆住了。陈永贵不慌不忙地又点起一支烟,打开车门慢腾腾地下了车,满不在乎地站在车前环顾众人。
“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有多大胆量就使多大胆量。我等着哩!”陈永贵轻蔑地说。
没想到,这一群壮汉被陈永贵震慑住了。一位大汉竟扑通一声跪倒,结结巴巴地说:“老陈,这,这,本来,不是我,我们愿意干的,这,这是,打发我们,我们来的!”B15
结果陈永贵勇敢无畏,光荣脱脸。但是红联站方面对陈永贵的敌视显然不那么容易脱开了。红联站方面好歹也顶着山西的半壁河山,再让这半壁河山听从陈永贵的调遣谈何容易——更何况本来已经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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