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演讲记录——外交（1）
曹校长这篇演讲是去年十二月间讲的。讲完的时候梅君将他的笔记交给我，教我参照着我的笔记整理一下。我因事忙，遂致挡（耽）搁一直到现在才发表。这是我很抱歉的。
鼎附识
诸君：
我十余年来所受的困苦，所享的快乐，都在外交上，所以外交与我的感情很深。这次庄先生请我在职业演讲里担任讲外交，我是很乐意的，因为讲与我个人有关系的题目，给可畏的后生听，是最高兴的事。不过因为外交与我的关系太深了，所以有时不由得要谈到个人，希望大家不要以为我是喜欢自夸。实在的说，理论是由经验得来的，只讲理论不说经验，未免太干燥无味。现在按庄先生的大纲分三部讲：一、资格；二、机会；三、困难。
第一部先讲学外交者必须的资格。资格里又可分两部讲：一、学问；二、人格和常识。学问里第一件重要的是语言文字。外交是与外人交接，外国语言文字当然是外交家的第一个武器。巴黎和会以前，法文是国际间的官话，各国所订的条约都以法文本为根据。所以法文在外交界是很要紧的。自巴黎和会采用法、英二种文字作正式语言以后，华府会议亦照办，于是英文就赖着英、美二国的国运一进而与老资格的法文并驾齐驱了。所以除了本国文字以外，英文、法文都是有志外交的人所必须要学的。有人觉得中文在外交上似乎不要紧，殊不知作清楚的公文，精富的节略也是外交家不可少的本事。凡在未办理一案以前必须将那个案子的情形先做成节略。这是外交家顶要紧的一件事，中文程度如果连一个简当清晰的节略都作不出来，这种人是不够资格办外交的。此外如德文、日文、义文能懂得更好。在华府会议时，有人懂得德、日、义等数国的文字，所以办事上特别感觉方便。在外交界翻译也是很要紧的。这是很难的事，一点都不能翻错；非于外国语和本国语都很有根底的人不能担任。有志学外交的对于语言文字应当特别注重。
学问里第二件重要的是法律学识。国家的组织是以法律为根本的，国际的关系也是以法律为根据的。办外交的人几乎无日不和法律周旋。国际公法固然是办外交的人所依据的，然而本国和对方的国家私法也是不可不知道的。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办外交也是如此。有时外交官可以请顾问，亦可以被所驻国的政府请为顾问。如果学问高超能被请为顾问，那是极荣耀、极快乐的事。此外中国的外交官对于中国与外国的外交史以及所订的条约当然是应当烂熟，就是世界各国的外交情形也应当了然。
学问里第三件重要的是外交交际上的手续及规矩。这一层在中国外交界最缺乏，往往因此吃亏，感异常的不便，因为这些手续很繁规矩很大，有时发生误会，竟至用武。外交宴会席上须带刀，这是因为历史上的关系。英法政府皆有此种专书发给外交官。中国从来就未曾见过。颜前总理在丹麦时想得这样的一本书。那时我在伦敦替他设法几次终未曾找得。后来在宴会席上与一位友人相谈甚得，他于是替我找得两本，可见其难。关于这种手续和规矩的书，现在有Sataw氏所著的Diplomacy Guide很有用，共二册，价约美金十二元。
学问里第四件重要的是商情和商务条约的学识。大战以后国际间的商务一天发展似一天。在这种经济竞争最激烈的商战时代，国际间商务上的纠葛一天比一天多。英国政府在欧战之后以外交及商务两部人员另组外国商务部，足见得他看重此事。我在伦敦的时候，常被请到商会、机器厂、工厂等去演说。所以做外交官商务上的学识不可不有，尤其是做领事。外国领事对于商务调查有得，先作报告送到外交部，由外交部转达商务部，由商务部再转到商会。中国无此种办法，外交官得不到商会的帮助，所以于商情更非自己特别熟悉不可。
现在讲资格里的第二部——人格与常识。要作一个漂亮的外交官，常识必须极丰富，就是要做英文所谓的All-round man；因为有时被人请去演讲，自本国历史以至美术古玩皆须谈得上来，讲得出去。这种广阔的根基非在学生时代打好不可，因为等到用得着的时候，公事已经很忙，万万没有工夫再去研究这些东西。就是有空闲工夫，然而有时需要来得仓卒，临时预备一定赶不及。我们求学问固然是要专门，——专门学问对于外交家是很要紧的——不过这些小地方亦不可不注意。我们总得努力做一个Broad man sharpened to a point，常识狭窄的人（Narrow man）作秘书等小官尚可，作公使是要吃大亏的。
外交家须具有强健能耐劳的身体，因为公事紧急时往往须在夜间赶办，如翻译秘电，预备演说以及其他一切别人所不能代庖的事情，有时相继而来，不能不夜以继日地办。顾维钧总长在总统秘书任内为争日人二十一条无理要求事，几至二月未得好睡，后来忙得病了住在法国医院，睡在病榻上，还有四个打字员在旁侍候办公。外交事件常是时间紧迫，一刻不能延办，往往须Arrange things at the tast minute 的。所以这种“开夜车”的本领也是外交官不可少的。
与外交官来往的大半是上流社会的人，所以态度举止以及衣饰等表面上的事情很得讲究；一方面不至引人厌恶致误公事，一方面不至使外人轻视致失国家体面。他如骑马、跳舞等技术亦在必学之例。在宴会里与女主人跳舞是一种礼。中国在外某公使不会跳舞，常常手足无所措，不知所之。我从前本来不会跳舞，后来数感困难，不得不学。现在虽跳得不好，但是比不会方便得多了。除了跳舞以外，在欧洲做公使当有骑马的机会。外国国王或政界要人喜欢请各国公使并骑出游，如果一个公使不会骑马或是骑得不好，很容易当众现丑，我国驻欧某国老公使的公子善骑马，现在德京柏林。有一次有一马商由亚拉百贩得良马二匹，柏林无人能骑，后来卒底为这位公子骑服了。这种技术在欧洲社会上可以广见闻，多交游，在外交界也不无小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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