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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鼻子阿宗

  1. 远州浜松是个出天才的地方

  从远江二俣下火车,天龙川如同地名那样,在这儿分成两股,上游溯往山中。在丫字形的汇合点一带,砍伐下来的木材堆积如山,木材所散发出来的新鲜香气,把周围给熏得甜甜的。在一家小小的木材加工厂的屋顶上,一只小猫在舒适地梳理着毛。时而响起“铮铮”的切割木材的电锯声,此外便只能听到淙淙流水声了。这儿便是这样悠闲的小镇。

  从这儿再往山中走十来分钟,就来到豁然开朗的山村。

  从前这儿曾叫做静冈县磐田郡光明村山东,如今已经成了龙市的一部分。

  本田于明治三十九年十一月十七日,生于这个山东部落。

  父亲本田仪平,是位熟练的铁匠。仪平与其说是个有着顽固匠人脾气的人,不如说是个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却是个有相当能力的社交家。

  加之这个人的好奇心极强,一发现有新技术,他就飞快地接受过来,常常使村里人感到吃惊。光明村位于去长野善光寺的半路上,自古以来就人来人往地打这儿经过。

  于是,旅客们就带来各种各样的情报。仪平有高超的锻打刀剑的技术在身,所以他常常抓住过往的客人,打听名古屋和东京等走向开放的地方的情况。

  本田出生在明治三十九年,而头一年明治三十八年,日俄战争由于签订了朴茨茅斯条约而宣告结束。日本恢复了和平,但与十年前所发生的日清战争不同,战后不合情理的不景气,遍及到了日本列岛,人民痛苦极了。其原因是战争所用去的费用,远远超过了战争胜利所取得的利益。本田的父亲本田仪平,也作为日俄战争的一个士兵,从军去了。复员以后,他盯盯注视着浜松天龙川上游山村里变化着的社会。因为即使是处在不景气当中,在当时“发展中国家”的日本,欧美的最新技术,仍然源源不断地流了进来。

  本田仪平多半是想到在这样的世局之下,自己的工匠技艺将会变得陈旧过时罢,所以他从东京邮购来技术杂志,读得非常起劲儿。还参照着读了讲义录。后来他开了一座附近也是少有的自行车店,人们认为这也是出自穷乡僻壤的一个工匠的好奇心和积极性。

  万万没想到,本田呱呱坠地的明治三十九年,也是后来与本田关系极深的丰田汽车源头丰田式织布机的创设的一年。

  现在丰田集团的始祖丰田佐吉,作为天才的技师,与后起的天才技师本田,是不相上下的人物。有趣的是,他们都是静冈县浜松出身的人。

  从当时的明治末期到大正、昭和,浜松接连出了不少杰出的技术天才。这些天才技师们中的若干人,都成了“企业的创业者”,名留后世。

  但除了这些成功者之外,还有众多天才的浜松发明家,从明治中期起仅仅100年的短暂时间里,他们大都被埋没,其名字和业绩,在人们的记忆中都淡薄了。

  在这些人当中,只有本田、丰田佐吉和高柳健次郎,至今还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他们也可以说是“交好运的人”吧。了解出生了本田的浜松的风土人情,对于深入理解本田,是不可缺少的。

  在这种意义上,写得尽管多了一点儿,但远州浜松的故事,在日本也是带有特异性的,请耐心一读。

  静冈县浜松市附近,可以说是一座有特色的企业的宝库。其中的多数,还是天才的创业者所创立的企业群。以大约50万人口的浜松市为中心,有天龙市、浜北市、磐田市、袋井市、湖西市,还包括有雄踏镇、三日镇、细江镇、舞阪镇、新居镇等等超过100万人口,按人口比例来说的大企业数目之多,是其他地方城市所看不到的。

  恐怕全世界像浜松式的城市也是罕见的。首先,让我们粗略地列举一下这些有特色的企业:

  首先是无需说明的战后成长起来的企业中的冠军本田技术研究工业,还有以钢琴为首的在乐器的世界里称霸的亚马哈,轻四轮制造之最的铃木,在乐器方面居世界第二位的河合乐器制作所,在两轮摩托界占世界第二位的雅马哈发动机……这些企业,其商标名渗透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第二个集团,就是当地的老字号企业群。

  有个曾经以军都的浜松而闻名全国的“帝帽”,旧公司名为帝国制帽公司,包括军帽在内,是个毛毡帽子的生产大户,如今是个安全头盔的有力厂家。有趣的是原来生产据有全国60%的市场占有率的高级呢子礼帽的厂家,如今却生产起毛毡笔尖儿来。现在签名笔的笔尖的大多数都是“帝帽”公司的产品。以织布机而与丰田自动织布机并列过的“远州”(旧远州制作所),以下决心转产雅马哈发动机而成为有趣的话题。

  与“帝帽”比肩的老字号日本印染,也曾经是以“嘎帢曼”而有名的纤维街,是浜松的象征性的企业。

  此外,还有兼营旅馆、百货店的远州铁路,当地商业资本的雄百货店的松菱,以及把手伸到了营造庭园、电子、先驱工业去了的天龙木材,木工用圆锯首家大厂的天龙制锯……还有木工机械的平安铁工所和庄田铁工。

  作为第三集团,有就要追赶上本田、雅马哈、铃木、河合的新进的高速发展的企业群。被称为第二索尼的浜松的霍特尼克斯,以光电子增倍管,占据了世界市场占有率的百分之四。寝具的丸八真绵,从日本式服装到工作服等的函售额,取得了令人惊异的增长。此外有特色的企业,在浜松还多得很。

  还有,以日本第一的超大型企业丰田汽车为中心的丰田集团,创建人丰田佐吉也是浜松附近的湖西市出身,所以也可以说是准浜松企业吧。

  像这样怪癖很多的公司不断涌现的地方城市,在日本来说,没有第二个。那么,为什么有这么多有特色的企业层出不穷呢?

  确实,与其说这些企业各具特色,毋宁说它们之间共同点少。全都是有特色的企业,其经营者们也具有强烈的个性。只是硬要从他们当中寻求共同的“浜松企业”的因素的话,可以举出以下三点:

  第一、具有极大的开放性,富于活力。

  第二、编织出了独特的技术和销售的秘诀。

  第三、大多是由天才的技师经营和创建的。

  特别是第三方面值得注意。因为本田、雅马哈、铃木、河合,以及丰田这三个假名文字(日语发音都是三个假名)的企业的创业,无一不是由不相上下的天才的技师们实现的。而且几乎没有一个是有学究气的精英。发明家的多数,都是工匠出身的实利主义者。其中特别需要认识一下本田的技术思想和技术哲学。

  我曾经给《静冈新闻》写过以《从远州人所看到的发明思想研究》为主题的稿子。确实我曾经采访过浜松出身的世界性的电视技术的先驱者高柳健次郎 (原日本比克塔公司副社长)。已故高柳健次郎,年长于 本田七岁,生于明治三十二年。在此之后,我采访了他好几次,高柳就浜松的特异的地方风土人情,跟我说了下面这些话:

  “我是在贫困中长大的。母亲一有什么事就向我说教。她说一门心思去 ‘钻研’,长大之后,会让老婆、孩子哭的哟。所以‘钻研’得适 可而止才行。

  确实如此。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的亲戚以及邻居的男人们,一门心思地去钻研织布机,以至把房屋都卖掉而没落的人比比皆是。奇怪的是比起那些因赌博而没落的人来,为钻研发明而失败的人,要多得多。

  我也是在上小学之前,削竹子糊上纸,做过类似飞机的玩意儿。但是,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发动机和螺旋桨,所以我那飞机就像两个翅膀的鸟似的。后来在大正十一年,一个叫福长浅雄的浜松人,独力地制造了日本的第一架旅客机。在中岛飞机制造者中岛知久平以前的大正九年,在天龙川的河滩上进行了实验。可是,它遭到了失败,我看到了失败的飞行。尽管如此,我却被浜松的发明家的精神强烈地震撼了。”

  在高柳健次郎制造竹子飞机的时候,刚好本田降生了。然而在那时,应该理解到,在浜松一带,发明、发现,已经处于一种“热”的状态之中。

  高柳健次郎还继续说:

  “关于湖西木匠丰田佐吉创办机械织布的成功的故事,常常听父亲讲起。

  在我的亲戚当中,也有人发明了须山式织布机而取得了成功的人。

  这件事也刺激了我。可是不论取得成功的还是没有取得成功的发明家,其中没有几个正经地上过多少学。

  我也只是从高等小学毕业之后,上了准教员培训班。后来蒙亲戚们的好意,用叔母的遗产给我交了学费,这才又进了东京藏前高等工业学校 (现在的东京工业大学)。我读书与普通的学生不同,是经过了一条 特别的路线。那路线就是,在毕业之后必须当教员尽义务。”

  高柳健次郎在浜松的无数个发明家之中,是个罕见的高学历的例子。在浜松的光明村,本田天真地又是给金鱼涂油漆,又是给地藏佛的鼻子用凿子进行整容手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有无数的无学历、无名气的发明家,为了独树一帜而进行着激烈的竞争了。

  在他们当中,失败者、没落者的故事,已经埋没在历史当中了,除非他们的孙子、曾孙们口传出来,否则是无法知道的。

  然而,成功者们却成了光辉的企业的创业者。本田是其中的最大的成功者。这些创业者所兴办的企业,能不能成长,决定于其继承人或者是伙伴有没有经商之才,有没有不断发明之才。例如像本田技术研究所那样,创业者一经完成某项独特的技术,就有藤泽武夫那样销售、经营的天才来“对接”,这样企业才能实现高速成长。又例如像雅马哈,接班人川上源一,想出了一个“教室商法”的主意,成为世界第一的乐器生产厂家。

  有时候出人意料的一着,就能够强行推动事业发展的浜松企业的故事,确实比起廉价的企业小说来更有魅力,能够产生出色的人生记录。

  他们的武器既不是资本力,也不是与当时的权力相勾结,要政治商人的手腕。许多浜松企业,反权力特征十分突出,本田也肯定是具备了这一“浜松式的特征”的。

  他们也轻易没有互相借助于同乡人的友谊力量的事。各地静冈人同乡会的团结,之所以不够强,也是这样一种远州人的独立心强的气质的反映。

  2. 产生发明创造的土壤

  历史上,浜松就是位于关东与关西的中间的街道附近的“城下町”(以诸侯的居城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城镇),自然而然地各国(从前日本 国内封建割据为若干个小国)的物产不少都经由这里,并且还带来许多情报,于是经济活动自由以来,但该地有远州滩吹来的旱风,另外群山挤在一起,是块缺少良田的贫瘠的土地,丰田佐吉、高柳健次郎以及本田,也不例外地受穷。

  自古以来,各国的交流极其繁盛,而与此同时,并不富裕的浜松附近的人们,却自然而然地具备了提高附加价值的发明创造习惯。他们活用地利条件,吸收各国的知识,把它变为自己的东西积累起来,这就是浜松式的好学心,于是产生了国学家贺茂真渊、金原明善等当时的倡导改革思想的学者,浜松的商人、工匠也扑奔过来。明治四年,浜松废藩置县,改为浜松县。

  但对于萨摩、长州、土肥的明治政府的地租改革政策,浜松商人们认为这是中央的横暴而加以反对,决定举行农民起义。这是表明浜松人的脾气是如何暴躁的历史上的一个插曲。那么农民起义是不是团结得很紧呢?似乎也未必。这与现在的浜松企业的经营者一样,有各式各样的意见,大部分的书籍上都记载着:农民起义只在“反对地租改革”这一点上有联系。

  为了封锁住农民起义的活动,明治政府于明治九年废除了浜松县,强行令他们与气质完全不同的富裕的骏州静冈县人合并在一起了。

  对此,浜松县民会的议员们,自称为远江公选民会啦远州州会,顽强地继续反对。看上去像是对中央的一种强烈的反骨精神的表现,但与此同时,敏于见机行事的合理主义,在浜松人身上也有很强韧的根基。

  不久就承认了与静冈的合并,但与此同时,却把运动转化为争取允许自由地进行经济活动。

  后来从本田与通产省的争吵与交涉来观察,这种浜松人的合理精神与反骨,使人觉得直接成了本田的骨气。本田在这个意义上,是个典型的浜松人。

  在静冈县内作为还保留着天守阁的城镇,浜松城是有名的。这个天守阁是昭和三十三年重建的,是钢骨水泥的……这座浜松城的创建的主人,在历史书上写的是今川的家臣饭尾。战国时代,元龟元年(1570年),德川家康把居城从冈崎迁到了浜松。直到45岁,当上静冈骏府城主的17年间,他就是在浜松城中度过的。

  于是浜松的俳人 (诗人)松岛十湖吟咏道:“旗开得胜地,浜松发 迹城。”浜松自古以来,就是个诗歌昌盛之地,同时也是富于幽默和诙谐性的川柳(通俗诗)的流行之乡。本田从性格上来说,也许是属于“川柳派”。因为在本田的语录中,可以看到大量的川柳式的诙谐。

  成为天下名人之前的德川家康,尽管在浜松城住了17年,但浜松的人们感到,自己并不那么敬慕他。这可以说是不为过去所拘的冷酷无情的浜松气质吧。你就是在街上寻找,也找不到一件名产品,一个小地名是与家康的名字有关联的。一般的地方城市,极其自然地立马就可以找到“家康馒头”啦,“家康煎饼”啦之类的玩意儿,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倒不如说家康在浜松没有人缘儿,更合适一些。莫非说这也是本田和丰田全族人看透了本地浜松人,觉得自己比想象中在他们当中人缘还淡薄,出于这同一理由,才到了东京和名古屋去的吗?

  浜松在历史上就有“过道儿文化之街”的评论。尽管它是连结关东和关西的重要的沿大路一带的战略据点的城下町,但能称得上独自的文化、艺术的,却没有一样值得一提的杰出的东西。与此相反,从京都、大阪的上面以及从江户来的行商和流浪艺人所带来的新技术和艺术,浜松人却积极地接受下来了。开放型的,什么都引进,这也是浜松的特色。

  这就是到后来,浜松的摩托车、钢琴装配产业极其发达的土壤。

  与浜松相邻的丰桥、名古屋称之为“艺穷”。这与京都“穿穷”(讲究穿),大阪的“吃穷”(讲穷吃)一样,说的是为了学习技艺,就是破产也在所不辞。据说在名古屋,至今仍有哪怕是把自己的伙食费缩减下来,也要勉强筹出款子交子弟的学艺费的习惯。不知是不是那个缘故,日本的第一个投考私塾河合塾,就诞生在名古屋。从地理位置上也容易受名古屋影响的浜松,不知为什么,其独特的乡土文化、乡土艺术之类却是少得惊人。从来没听到过浜松的有名的民歌。

  听本田技术研究所的浜松出身的营业人员说,浜松出身的人在宴会上唱的乡土歌,是“盗用”静冈的《采茶谣》。

  昭和五十六年六月二十四日傍晚,本田的勋一等授勋纪念招待会,在东京纪尾井町的新大谷旅馆的“鹤之间”举行。赶来参加招待会的,大约有400人,所以是个中型的招待会。醒目的只有会场里头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不寻常的大红布。在大约纵长五米、横宽七米的“大红旗”

  上,横写着“祝贺你,本田!”几个大白字。

  招待会结束以后,这面不寻常的大红旗怎么样了呢?多半是不好往哪里放,收进了本田宅邸的旧仓库里去了吧。据说在这个仓库里,也收藏着本田所开发的“奇怪的高尔夫球棒”。这种高尔夫球棒,谁都能打出好球,飞行距离也是超群的,但因规格有点儿离谱儿,是一种不准使用的货色。

  且说在招待会场上,到了献演本田的得意的民歌的时候了,和孙女一样的可爱的民歌手金泽民子做了搭档。本田所挑战的是德岛县的民歌《祖谷的磨粉歌》的难度较大的旋律,尽管说不上是曲调哀婉,但他用 高音和着三弦,情绪激昂地唱完了。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音乐的成绩得分第一。在通知书上只音乐和理科得甲。”本田夸耀说。

  对此,他的好友歌手藤山一郎评论道:

  “如果你唱故乡浜松的民歌,那就更好了。可惜浜松没有民歌……”

  “是的,浜松人唱的民歌,全是从外地借来的。”

  以警察之友会的副会长的头衔出席招待会的歌手渡边浜子,对警察之友会的会长本田说道:

  “本田先生,您也发明一首民歌吧。本田先生的话,这是办得到的。”

  “嘿嘿,这可不行。”

  浜松之所以缺少自己的独特文化、艺术,多半是有以下的原因吧。

  在浜松,人们都忙于对过往的客商送往迎来,没有闲暇时间,再加上对“调转工作的城主”缺乏乡土之爱,所以没能培育出乡土的艺术和民歌来。

  浜松城的确是德川幕府的大名 (诸侯)们的升迁之地。大老(最高 执政官)永野忠邦也是从这座城当上了幕府的重臣的。

  莫非是这些,培育了浜松人的不为过去所拘的冷酷无情的气质吗?

  浜松人离开故乡的意识是比较淡薄的。地处东京与大阪的中间点上,也许有种随时都可以回故乡的安心感吧,所以格外简单地就丢弃故乡。本田昭和二十七年就丢弃了浜松,把总公司和住宅迁到了东京。丰田佐吉从浜松出奔东京,是明治十九年。佐吉在一连几次遭到挫折之后,以三井物产为后盾,迁到了名古屋之后,才取得了成功。

  再说,在浜名湖与天龙川所夹的土地当中,看不到一望无际的良田,浜松人没有向子孙传下去的肥田沃土。

  所以,在浜松看不见以良田而自豪的东北型的大地主以及由此而成为大财主的门第。谈到当地的名家,较为显眼的不过是为了防止天龙川的泛滥,把那水引来修造了农业用水池的“金原供水站”的沾金原明善的光的金原家后代,以及国学者的子孙们和打造刀剑的家而已。

  总之,浜松的原初式的经济体制,不是由农耕地主型来领导的,而是按在日本也是少有的狩猎商工型建立的。这种狩猎商工型也是极其贫穷的,没有产生独自的乡土艺术的余裕。倒不如去当远州森林中的石松式的侠客,或者靠发明创造,去瞄准一攫千金更好一些。

  3. 天才技师本田的“发芽”

  “桀骜不驯的天龙川”,在相当上游的本田的出生之地光明村,也不例外。只要是一下雨,转眼之间就变成浊流翻滚人们无能为力的狂暴河川。为此,光明村哪怕是在江边,也是把部落零散地坐落在小山丘上。

  本田的出生之家,可以说是在这个村子的村边儿上。本田祖父的那一代,是以农事活动为中心,铁匠炉还是在农事活动之余干的。从河沿上盖得就像贴在秃山的地表似的草屋顶的本田家往下俯视,平常驯顺时的天龙川很美,看上去恰似一条活银蛇似的闪闪发光。

  本田的父亲仪平,在邻村春野镇上还学习锻打刀剑的技术,因此到了他这一代时,正式地开起了铁匠炉。叮叮的锤打声,在附近引起了山谷的回声。

  比较不爱说话的仪平,刚在日俄战争中当兵回来不久。一位结实而开朗的姑娘美加,嫁给了这个复员兵仪平。祖祖辈辈在农活之余,给村民们小规模地打造农具和锅、釜什么的,所以本田家全家人的手都特别巧。尤其是代代的媳妇都有一双巧手,在村子里都是有名的。

  本田的祖母以及曾祖母,被人称为“女鲁班”,做起漂亮的拉门和隔扇来,连正宗的木匠都惊讶。祖母精工细做的木制织布机,现在仍然完好地保存在本田家。用这台织布机,本田的母亲美加直到95岁逝世之前,仍然吧嗒吧嗒地奋力织布。当然儿子就是出息成为世界的名人“本田大先生”,她也不离开浜松,直到最后还一边织着布,一边和丈夫仪平共同在浜松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父亲仪平,在儿子取得了极大成功以后,也不想改变自己从前的生活。晚年他自己为自己出色地刻制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墓碑。本田在浜松为父亲仪平和母亲美加举行了葬礼。

  狂暴的天龙川多次的洪水退去以后,肥沃的泥土,在有的地方堆积得很厚很松软。在与山东同属一个光明村的相邻地区的舟明,用这种泥土种的牛蒡,肉质柔软,作为“舟明牛蒡”,在附近是牌号响亮的名产品。

  把“舟明牛蒡”切得细细的,和大豆一起煮的火锅,是后来本田最喜欢的乡土菜肴。这令人不由得想起丰臣秀吉的故事来,即使他成为天下名人以后,仍然喜欢出生之地尾张中村的名产牛蒡。

  收获这种牛蒡,是妇女、孩子们干的活儿。

  从本田家附近的秋叶神社的旁边下到天龙川,出嫁以来一年多,美加已经有了身孕。秋叶神社是以供奉“火神”而著称的。为此,至今钢铁厂的鼓风炉的技术人员仍来参拜秋叶神社。铁匠炉的少老板娘美加,也作为用火的行当,来向秋叶菩萨祈祷平安生产。

  不久产期已满,生下了本田家的长子。

  他就是本田。本田的名字,是祖父命名的。喜欢战国时代武将的祖父,也许是以武将的名字为形象而命名的。这位祖父尽管是在贫困当中,也格外喜欢仪平的长子本田。

  祖母也特别喜欢这个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的长孙。在还没有装电灯的山村茅屋似的贫穷的家里,祖父母轮流着给这个用薄被子裹着的长孙本田讲故事听。祖父说的是豪杰、武将会战的故事。有时感受着大声叫喊的祖父的体温,在黑夜中的幼小的本田便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祖母的拿手故事,范围却很狭窄。

  一般来说,大体上是桃太郎的故事,然而本田后来记得特别鲜明的,就是这位祖父讲的故事。

  “信玄和权现(东照大权现德川家康)的故事……权现和信玄打仗,打了败仗而逃跑的半路上,肚子饿得不得了,在路上的茶店里吃了小豆饼。但权现没有带那么多的钱,吃完不付款就跑了。

  权现拼命地跑,但头盔甲胄太重没有办法。终于被茶店的老太婆追上了。于是权现仅有的一点点儿钱都被拿去了。那地点,就是浜松的‘钱取’地名的来历……”

  现在的本田技术研究所的浜松制作所附近,仍有“钱取”这个地名。

  还有个地名叫小豆饼。而德川家康那愚蠢而可怜的民间故事,却如实地表现了浜松人对家康的看法,这一点很有趣。后来,对天下名人家康的敬慕之心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这样一些祖父母讲的故事,给幼小的本田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后来对他人格的形成有着不小的影响。

  生下长子本田之后,光明村的贫困铁匠本田仪平夫妇,又接连生下了许多孩子。本田有兄弟姊妹九个,但其中的四个很小就夭折了,只活了三男二女。

  其中的长子本田和次子弁二郎齐心合力,创建了本田技术研究所。

  本田弁二郎人望很高,作为本田技研的常务理事非常活跃,但不久就解除了常务职务。其活跃情况,容待后述。

  本田兄弟姊妹近半数夭折,在当时日本的贫困山村,决不是稀罕事。

  在纪州和歌山出生的松下幸之助,原来也是兄弟妹妹九个人。但活下来的,只有幸之助和姐姐两个人。许多兄弟姊妹之死,被认为是由于当时营养不良等而带来的肺结核。

  思想、性格、生活方式有着极大差异的成功者的典型松下幸之助与本田的小小的共同点,就是在幼少年时期,与许多兄弟姊妹死别了。原因都是贫穷。

  祖父对应该砍伐运出的古树有鉴别力,本田还不记得事的时候就常常趴在祖父的背上进山。本田还跟着祖母和母亲去茶园采茶。尽管本田家贫穷、子女多,但据女人们说婆媳都爱笑,很开朗。

  父亲叮叮地,一天到晚锤打个不停。到了明治一期,很赚钱的日本刀,几乎也没有人订货了,不怎么赚钱的菜刀和农具成了主要产品。

  尽管如此,有人迷恋仪平的手艺,仍然有两名徒弟住进了本田家。

  让两名徒弟抡大铁锤,偶尔还打造日本刀的父亲仪平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幼年本田的心里。面对着使劲儿打下来的大锤,父亲用小小的榔头一样的小锤,指示下一锤锻打的部位,然后地一声打一小锤。本田也懂得了在一瞬之间就看准了该击之点,让抡大锤的人打下来,就是名匠人必备的条件。

  如果错过时机,就得重来。

  另外风箱无论是推是拽,必须总保持火势均匀。推过去之后必须立刻拽回来。如果拽的不快,火势就不均匀,不冒小小的锐利的青色火苗,燃不那么旺。只有按这种要求办,才能够维持同等的高温。

  三四岁又记事又不记事,本田谈起过当时就像淡漠的单调的原画似的记忆:

  “在微暗的铁匠炉边,老爷子和徒弟汗流浃背地打锤。高温的火不红,那青白色的火焰照着浑身是汗的近于**的身子。对这样一副老爷子的身影,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怀着尊敬的心情回想起来,与其说这是技术,不如说是技艺的化身。”

  父亲仪平长于创造钻研,与一般的铁匠不同。也许是受到了浜松一带出的无数辈有名、无名的发明家的影响吧,但就连年幼的本田,都能够理解父亲的发明创造。

  “父亲真了不起,研究出了一次就打五把菜刀的绝着儿。”

  在准备下粗糙的掺了黄豆的晚饭之后,在火塘边儿母亲和祖母极力夸赞仪平的话,在年幼的本田听起来,无比的快活。

  父亲仪平的创造,就是把叫做“新粉”的材料加以锤炼,在抻长之前先竖着破开,在那中间掺上钢。这就是一次锻造五口刀的方法。通常一次锻造一口,所以这可以说是一种划时代的增产方法。本田一进入三岁,一看见父亲的工作现场有空儿,就常常往这儿钻。

  “这是我最早的记忆。”他加了这么一句开场白之后,说道,“我把剩在炉里的变冷的胎子拽出来,敲敲打打地把它弯曲起来做奇怪的玩具玩儿。这时,花白头发的祖父,便在火塘前边身穿棉袍坐着微笑。”

  这是说明本田的手有多么巧的故事。随着长大到四、五岁,竟大咧咧地来到正在干活的父亲的炉台边,相应地帮起忙来了。当时的本田,总是伤风感冒,流着清鼻涕。活脱脱地正是个流鼻涕小崽子。由于总是用衣袖擦鼻涕,袖子变得油光光、**的了。穿着母亲、祖母编的草鞋,这个流鼻涕小崽子本田,不久就上小学念书去了。

  在盆景似的山村里,本田活活泼泼地到处玩耍。这个流鼻涕小崽子本田少年,用沾着泥土的手抠鼻子,总是把鼻子尖儿弄得邋里邋遢的,被人取了个“黑鼻子阿宗”的外号。这个“黑鼻子阿宗”,被游玩的少年伙伴们另眼相看。

  因为他总是想出新的游戏点子,还能制作有趣的玩具。这个阿宗比什么都更喜欢机械。凡是叫做机械的,无论是什么,他都立刻就发生兴趣。

  离本田家大约四公里处有一个碾米厂。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听说开始用发动机碾米,这使本田少年的心都为之跳了起来。他让祖父背着走山路到那儿去。他看着发出轰鸣声转动的马达,被迷住了,黑鼻子阿宗一动也不动了。从碾米厂再走一公里,有个木材厂,电马达所带动的大圆锯,也使阿宗瞠目。

  这一切对阿宗来说,都是兴味无穷的“小节目”。当时,天龙川上游的这个小山村,好容易引来了电。这是明治刚完,大正时代才开始的时候。村子里来了电工,腰上吊着钢丝钳和螺丝刀的电工,爬上电线杆,不久阿宗家的茅屋里也拉进了电线。这天晚上,电灯亮了,阿宗无比地激动。对文明、机械、技术的朴素的憧憬,阿宗那颗小小的心,激动得有些憋得慌。这是后来的天才技师本田的发芽吧。

  从春天到初夏,光明村美极了。黄色的油菜花随风摇曳,尤其是茶叶的新芽,吐露着嫩绿。在这样的自然景色中,黑鼻子阿宗身上穿着一件下摆很短有着无数补钉的近于破烂的衣服到处飞跑。初夏耀眼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喂!本田,到河里去打网去!”父亲仪平像平常那样招呼本田。

  天龙川上荡漾着一片类似西瓜味的香鱼味儿。父亲熟知香鱼集结的浅滩和深潭。浅滩上的香鱼被网追着往深潭处跑,往深潭处撒网需要熟练的技巧,也伴随着危险。网绳一系在手腕上就解不下来了。

  把网撒下去,被急流和流水把身体拖进深渊的事多得很,这一来就会丧命。而仪平投网,在发生险情时,他研究出一种能够解开网绳的方法。本田对父亲的这项发明感到无比的自豪。

  秋天,本田少年以到洪水退去的河滩上去玩为乐趣,因为会从上游冲下来意想不到的东西。天龙川泼源于诹访湖,从信州总有通过山间的清洌的水冲来落叶,并且还漂来带着大量青果肉的核桃。

  “信州的山里有这么多核桃树啊!”阿宗自以为是地想。有一个晚上,漂来了大量的夜光虫,河面上被夜光虫弄得朦胧发亮了。

  这一宗宗、一件件,使得纯朴的阿宗少年激动得心里扑通通直跳。

  台风一过,河水便恢复了原来的面貌,清澈见底。阿宗他们这一帮孩子们,于是争先恐后地脱光了身子潜入水中。

  “啊!那块大石头不见了。与此同时,冲过来这样的石头。”

  每次来了洪水,石头移动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大石头有的不往下游滚动,还有往上游滚动的事。对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阿宗感到有趣。

  不久之后,阿宗对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找到了解答。

  水流冲不动的大石头,底下朝着上游部分和细沙石被水给挖空了。

  这样一来,大石头就朝着上游倾斜。如果底下被几次挖空之后,就像往上游滚动似的,溯河而上。

  “这次的洪水可够大的呀。你们看,大石头大多数都往上游滚动了……”

  听了阿宗这一番话,大人们都为这孩子的伶俐吃惊。

  4. 黑鼻子阿宗的“淘气包”的故事

  大正三年四月,天龙川上游的山间村落的学校里很热闹,这是静冈县磐田郡光明村的山东寻常小学的开学典礼。

  既有衣着一新的家长和儿童,也有穿着一身干农活衣服的家长,还有不少敢闯的孩子只一个人来的。战前贫困山沟里的小学典礼,与现在这样讲究完全不同。然而在生气勃勃这一点上,是一样的。

  “哎,各位,从今以后成了小学生,所以要好好听父母的话……”

  一本正经地用“普通话”讲演的校长先生,在村子里和警察一样,穿着一身当时尚属罕见的西服。新入校的学生,都穿着相似的碎白道花纹布衣服,黑鼻子阿宗——本田也以神气的表情站在前排。让阿宗站在前边,是因为他敏捷而又小巧的缘故。这些新生的服装虽然很难说是光鲜,但却是一派生机,充满着希望的。男女生共约50人,混合编为一个班级。

  尽管是个孩子,但社交家的阿宗,很快就交上了朋友。竹幸次啦,大隅久啦几个人,当即和阿宗结成了“淘气小组”。特别是其中的这两个人,成了本田的终生朋友。

  后来,本田技术研究所创建的第十个年头儿上,昭和三十二年九月,本田把同班的两个人——竹幸次和大隅久请了来,曾在浜松的高砂旅馆里开过怀旧座谈会。

  竹:我们三个人都是从一年级时起的同班同学。现在都老实了,可当时却是淘气的伙伴。

  大隅:从前叫做寻常小学。男女合校。

  ××:现在才是男女合校。从前也是这样的吗?

  本田:男女合校这种形式,在当时是最进步的学校。 (笑) ××:进步?</PGN0029.TXT/PGN>

  竹:在游戏时,就这样牵着手。 (同班生大笑)。 本田:我是个早熟者。从那时候起,就懂得了妇女优先的礼节。

  大隅:总之,在小学读书那阵子,阿宗是第一号淘气包吧?

  本田:你在我以上吧?

  竹:到学校的后边,偷过西瓜吧。

  本田:还不是一般的偷西瓜。而是把西瓜凿个眼儿,把瓤捣得稀溜溜地,用吸管来吸汁。然后为了不让人察觉,把眼儿翻过来放在底下。

  ××:你就从那时候起,变成了钻眼能手了吧?(全员大笑)

  竹:被偷的那家老爷子气得要死。

  大隅:我们家的西瓜也被偷了。

  本田:你说什么呀。你不也是偷盗团伙挨了骂吗?

  说到大正三年三月份在东京的“艺术座”上演托尔斯泰的《复活》,由松井须磨子演唱的该剧中的《喀秋莎之歌》当时风靡全国。也有人说,这就是日本流行歌曲的开端。8月份,日本也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对德战争。接着,日本便占领了青岛和胶州湾。当时在士兵中间传唱的《青岛谣》(别名《纳巧兰谣》)也流行起来。顺便说一下,在东京的丸之内,建成了三菱公司的红砖瓦街。

  对大人们唱“喀秋莎啊好可怜,别离之日多辛酸……”阿宗他们这帮淘气包们也狂喊乱叫地学样儿,还漫山遍野地奔跑着喊叫着 “纳巧 兰”,挥舞着棍棒作打仗游戏。

  这些情况,本田在他的自传 《让我的手来说话》中,这样回忆道: “如今的孩子们,不成群结伙地玩儿了,但在我最淘气的年纪,盛行着结伙戏耍。……时代大约是大正初年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我们玩的阵地会战,比起一对一的拼刺刀格斗来,更喜欢集团战略的现代化战争。

  我是个很敏捷的孩子,不是那种只凭力气的类型的。我比较得意那种斗智,出谋划策来指挥友军。……为了击败敌人,我方尽可能地在高崖上布阵,敌人攻上来时就往下滚石头,总是打这样的仗。退却或展开奇袭时,我军喜欢像一群野猴子似的,从郁郁葱葱的孟宗竹林里钻过去。

  竹子按日照和风向,头肯定朝一个方向偏。我们就是利用这柔韧劲儿,从这棵竹子到那棵竹子地在竹丛上面飞渡过去。我总是自己思考,从评书的战争故事中得到启发,为友军怎样才能获得优势而绞尽脑汁。

  因为作战成功而发出的喊声,比什么都痛快。”

  正因为如此,黑鼻子阿宗的新伤痕不断。有时阿宗弄得血淋淋的,弄得祖父、祖母以及双亲始终都捏着一把汗。对这么淘气的本田,也许有人感到会撩起难耐的乡愁吧?

  今天日本的孩子们,恐怕是没有这种作为自然儿的行动,没有想怎样就怎样和朋友们在山野中玩到天黑的“奢华”了吧。夕阳在山麓上染得黑红,乌鸦鸣叫时,山寺的钟声便敲响。这时,腹内空空的孩子们便往家里走。在火塘边,穷人家吃的杂菜粥正煮得沸滚呢。这粥吃起来特别的香甜。在微暗的光秃秃的灯泡下,一家人团团圆圆,越发温暖。

  不多时,在白天的“会战”的疲劳中的黑鼻子阿宗,在被窝里听着爷爷说的大会战的故事,便很快地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阿宗少年时代的生活,也是很充实的。尽管贫穷,却很幸福。……

  阿宗的少年时代的故事还在继续,那就是前面谈到的同班同学座谈会的后半部:

  本田:我一从寺庙经过,最先想起的,就是那座青海寺……

  竹:是的。

  大隅:有这么一座寺庙。

  本田:因为我们被和尚给盯上了。好像是释迦诞辰的那天。我们到了寺庙,和尚让我们去一下。我们进了正殿。他说:“如果撒谎或者是做坏事,就会遭到这样报应的。”

  于是,就让我们看上刀山、下油锅的吓人的地狱画。从此以后,我就从本能上讨厌寺庙了。 (大笑)

  大隅:我们常到寺庙里去偷榧树籽和柿子。我和本田君以及另一个人,三个人去偷的时候,因头一天下的雨,柿子树下边满是泥泞。第一次被和尚发现而逃跑了,第二次去时,和尚躲在正殿的背阴儿里。在听到吼声逃跑时,高齿木屐嵌在泥里,大家都赤着脚逃跑了。</PGN0032.TXT/PGN>

  竹:寺庙的榧树上有个蜂窝。本田君给那个蜂窝装上了焰火。“嗙”地一声圆满地取得了成功,被和尚好一顿追赶啊。

  本田:还有呢。从前的寺庙里中午撞钟报时。在学校里不愿意上书法课,偷懒……

  加上肚子也饿了,在三十多分钟之前,我就撞了钟,使得整个村子里都提早了半个小时的午休。不,那时候挨了和尚的一顿训。 (笑) ××:把和尚给气得够呛。

  本田:他恼了,我们这边也恼了。

  这是一些快活而有趣的故事。本田到后来也说,他之所以不信仰宗教,和他在幼少年期与寺庙的关系有关。那么说在本田的开朗的性格中,莫非也有些想不开的真正伤心事吗?给这个敏感少年的心灵上所投下的恐怖感,或许是终生也抹不掉的吧。直到告别这个世界都保持着一颗童心的本田,给人的印象是他想拼命摆脱和超越人间的悲哀和恐怖,因而表现得无比开朗。他的不信宗教,与他的九名兄弟姊妹当中有四个人在幼小的时候就夭折并非没有关系,这一事实,与纪州和歌山的松下幸之助的经历有共同之处。

  他失去了次子时的悲哀的身影,也许是他66岁就离开本田技术研究所社长宝座的极大原因。

  开朗的本田少年的“淘气故事”还多得很:

  大隅:总之,本田君从孩子时候起,就总是喜欢</PGN0033.TXT/PGN>干些与众不同的事。

  本田:那是因为我不愿模仿别人,想干些别人还没干过的事。我的鬼点子特别多。

  竹:反正尽是些淘气包,没有一天不挨老师批评的。

  本田:有一次被老师叫了去,拿出真扎枪比划着,可吓坏了。以为真的会挨扎呢,脸都吓白了。

  竹:即使有乌鸦也不叫的一天,可没有不挨老师罚的日子啊。

  ××:想必在学校里成绩也很好吧?(笑)本田:从前,最有礼节的学生才是优等生。通知书上写着甲、乙、丙。害怕把通知书拿到家里去。因为就连乙都没有,全是丙以下。

  大隅:你唱歌挺好的吧?

  本田:嗯,唱得不错,但尽是一些成人的歌子。××:那么说,你觉得在小学里教《都都逸》(情歌俗曲)也好啰。(笑)

  本田:从五年级起有理科。我只喜欢理科,所以理科的成绩很好。就连老师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但尽管知道,可是一考试就一点儿也不行了。因为我不会念,不会写,不会作文,写不出满意的答案。

  大隅:是小学六年级时的事吧。在理科课中有个叫蒸气的课题,本田君自己制作了蒸汽</PGN0034.TXT/PGN>机。你说:“喂,我现在就让他转动。”全班50多名同学都围着看。真的转动起来了,老师也加入进来,全体师生欢声雷动。

  竹:本田君的父亲是开自行车行的。可是汽车一出现,很快就修起了汽车。

  你老子也是个手巧的人哪。

  本田:汽车头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去追,摔了个大跟头回来了。因为我一闻到汽油味儿,就喜欢得不得了。我从升入二俣高小的时候起,就迷上了《立川文库》,在上课的时候拼命地偷着看。不知什么时候,老师转到了我身后来,骂道:“混蛋!

  本田,你在看什么?”

  5. 摆弄机械,读勇士传和古典

  如同本田在同班同学的座谈会上所表明的那样,他在上小学之前就对摆弄机械和发动机非常感兴趣,这在农村是个罕见的孩子。仪平大叔家的这个黑鼻子阿宗,不单是个淘气包。

  大正三年秋,在《本田宗一郎的故事》中,发生了一件划时代的“飞机展览会”。阿宗是小学二年级学生,他撒着欢儿在山野里奔跑,淘气劲表现得十足。与此同时,他对机械和发动机的兴趣和好奇心膨胀得快要炸开了。

  片刻也不停的锤打声

  飞送的火花就像滚开的水花

  风箱里的风,都接不上气儿

  埋头工作的乡村铁匠

  这首 《乡村铁匠之歌》是大正一年与《春天的小河》、《广漱中佐》 一起,由文部省指定创作的。就连浜松这样的乡下小学也唱了起来。

  老板是全国有名的老爷子

  早眠早起从不生病

  志比铁坚手艺巧

  坚强不屈是他的心

  有天早晨,本田拽出了父亲的自行车。当时,父亲仪平除了铁匠炉之外,还开起了自行车行。还没全亮的山沟里的天空,现出了鱼肚白,山脊镶上了金色的边儿,沁着深紫色。

  朝露沿着踏下去的草,把少年的衣服摆都给弄湿了。黑鼻子阿宗兴奋着。

  他把手里捏着的两枚一分铜币放进衣袋里。这是避开母亲的眼睛,为了这一天而储存的贵重的两分钱。

  涂着黑漆的结实的大人用的自行车,小学二年级又是小个子的阿宗,如果坐在鞍座上,脚就够不着脚蹬子了。于是他只好掏着裆来个“三角骑”。现在三角车架的自行车少了,轻易看不见,而在那时,小孩骑大人用的自行车,这种“三角骑”是不稀奇的。

  “三角骑”的少年,从还没有人行走的山道上下来,朝浜松团的练兵场跑去。这儿离光明村约有20公里。少年的目的,是为了看分为上下午两次的飞机展览。

  下坡比较轻松。从爱唱歌的少年的口中,不由地唱起了高昂的歌曲:

  如不煅打刀剑就打大镰和小镰

  又打拖耙、铁锹、锄头与柴刀

  在和平的日子里生产和平用具

  每天都与懒惰为敌

  在人们面前唱这首《乡村铁匠之歌》,阿宗还感到害臊而不愿唱。

  但这歌词就像以父亲仪平为模特儿似的,他内心中感到自豪。

  被逼着干活的贫困消失了

  有名的铁匠日益昌盛

  三里五村谁不夸奖这干劲儿

  锤声响处日子越过越好

  正像第四段歌词那样,本田家的生活比从前好得多了,所以被迫给人当长工的父亲仪平,能够开自行车行了。

  不多时,看见了练兵场上的林荫树。

  那时候,飞机还是稀有之物。

  虽说叫做公开飞行的航空展览,说老实话,与唱戏和相扑的演出是一样的,所以是一种请来飞行家,由演出家收取观赏费的节目,这种观赏费出格的贵。

  特等由五角到三角、一角,少年所握着的这两分钱毫无用处。阿宗原以为或者有儿童票这种虚幻的期待,一来到门口,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绝对没有的。敢情是有成群的棒小伙子,文了身的职业演出者站在门口儿。

  阿宗重新用“三角骑”朝着骑车来的路上所看到的松树林跑去。他费了不少的劲,攀登上一棵大松树。穿来的妈妈编的草鞋顶用了,因为它起到防滑的作用。阿宗坐在了一根粗树枝上。

  看见了!看得很清楚。

  卡其斯式双翼机,尽管很远,却清清楚楚地映在少年的眼里。年轻的外国飞行家坐在机体的最前部,连他握着的操纵杆都看见了。有几名助手,在飞机的周围忙忙碌碌地工作着。不多时,双翼机发出猛烈的噪音开始了滑行,濛濛的沙尘在练兵场的跑马场上空升起。一会儿,卡其斯飞上天空。几次翻筋斗之后,接着就是波状飞行,开始下降。

  当时,对新的文明工具的飞机,全世界的关心真是不得了。第一次在日本公开飞行的被称为“万能飞行家”的奈尔斯·史密斯,在日本各地掀起了疯狂的热潮。

  对这次奈尔斯·史密斯的“浜松公演”,黑鼻子阿宗迫不及待地跑了去,在松树枝上作了免费参观。

  一上午一下午的展览,从松树枝上不改换姿势地连续参观的少年,张着个嘴,有时咽口唾沫,把双翼机的英姿看了个够。展览完毕之后,装成了飞行帽的样子,把帽子倒戴着,走向归途。太阳已经偏西,松树的影子,已经伸到练兵场里边去了。上坡的山路对“三角骑”的少年该是件困难事,但兴奋了的阿宗,一口气跑了二十公里。

  回到家里时,太阳早就落到山背后去了。

  “这么晚才回来,你上哪儿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仪平责备了这个继承人——儿子本田。不愧是有名的铁匠,这位父亲一副严厉的表情。

  “到浜松的练兵场,看了那个……飞机飞行表演。”

  仪平对儿子这意想不到的回答,有些吃惊的样子,不多时,恢复了亲切的理解的表情。多半是不是觉得这个儿子,比开起了自行车行的自己都喜欢机械,心想:照这样,是能够当个好继承人的了。

  世上是有奇缘的。从浜松的飞行展览以来,经过半个世纪,来了一位专访本田技术研究所社长本田的美国老技师。本田作为一个创造了奇迹的成功者,“本田先生”的大名,在美国已经广为人知。这是本田60岁刚过的时候,这位美国老技师,比本田年长10岁以上,超过了70岁。

  其实这位美国人,从当时起大约五十几年前,就是那次在浜松的练兵场上公开飞行的奈尔斯·史密斯飞行员的助手。他读英译本的本田所写的《我的履历书》,才知道在自己公开飞行时,骑着“三角骑”的自行车赶了来,在松树枝上“免费参观”的少年,就是有名的成功者“本田先生”。

  他的名字叫梅纳斯科。梅纳斯科在旧金山经营着一家机械方面的小公司。

  稳重的老人梅纳斯科一见到本田,就取出了几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完全变成暗褐色的照片,据他说是在公开飞行结束之后,他们被领到浜松附近时照的。对其中的一张,本田在眷恋之余,大声说道:

  “这不是我家附近的游览船码头吗?这只船是装有卡曼发动机的螺旋桨船。噢,多珍贵的照片呀。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您了。”

  梅纳斯科借助翻译,这样对本田说:

  “■,真是失策,日本的乡下,竟有如此喜欢飞机的少年……如果知道了,就让你坐我们的飞机了……”

  “梅纳斯科先生,谢谢您。可我只是从远处看看,就实现了我的梦想。真是奇遇,您的来访,就应该感谢。好极了,感谢您。”

  黑鼻子阿宗长大以后,也就不再流鼻涕了。与此同时,他开始了拼命读书。他的阅读是以投稿杂志《日本少年》和把说书用速记录下来的《立川文库》为中心的。在这些令人血涌肉跳的武勇传之后,他也向少 年还难理解的《徒然草》和《方丈记》等古典发起了进攻。

  “比起古典的意思来,那格调优美的文章更好……说得艰深一点儿,读起来有音乐般的感受。时至如今,还能背出古典中的若干语句。

  ‘川流不息的河水,已经不是原来的水’,这就是《方丈记》中的语句吧。”

  把古典当作音乐来读,这是很富于本田特色的想法。

  摆弄机械,读武勇传再加上古典……就这样,阿宗从小学毕业了。

  可爱的淘气少年的故事,将展开他的《青云篇》。

  6. 被汽车给迷住了

  本田的出身学校山东小学 (现为光明小学),迁移到别处,现在变 成了城市式的钢筋混凝土的三层楼校舍。

  尽管在旧地址办了一所幼儿园,但能够使人追思起往事的,只剩下了一个钢筋水泥的校门了吧。

  转到校门柱的里侧看看,见刻着“大正十四年五月建立,捐赠者:

  山东中村青年会”。说到大正十四年,那已经是本田到东京本乡的汽车修理业的“阿特商会”去当学徒的三年以后了。所以,我认为本田参加这次捐赠是不可能的。从那时起,半个世纪过去了,昭和五十二年建成了光明小学的新校门。那是以天龙川的奇岩、大石堆砌起来的漂亮的校门。那上面刻有“昭和五十二年三月吉日本田、山崎卯一寄赠”。

  所谓的山崎卯一,就是本书常常上场的本田的终生的幼年时代的朋友。山崎也是成功者之一。

  大正十四年建立的旧校门,以及本田捐赠的新校门。这中间,五十几年、半个世纪以上的时光流逝了。新旧校门之间横亘的时间,把饿肚子的铁匠的儿子,造就成为世界性的“本田先生”了。

  我在大约十年左右以前,在看了“时代资料储放器”似的两座校门之后,走访了校长室。当时的校长木夏本七郎,断断续续地和我谈了下面的一席话:

  “这所光明小学,是由本田所毕业的山东小学和舟明小学合并起来的。本田先生的出生地光明村,曾住有他弟弟弁二郎先生的家属,前段时间起火烧掉了,如今本田家的人住在浜松市内。本田的父亲和母亲住在那儿。本田先生到这个小学校来,是昭和四十八年十一月十日建校一百周年的时候。昭和五十四年,是坐着一架大型直升飞机来到光明村的。”

  国铁远江二俣,是最近的火车站。现在这地方仍然决说不上是交通便利之地。也许是这个原因吧,本田在回浜松探望双亲之际,以及出席小学的同学会时,他常常使用本公司开发并拥有的喷气式直升飞机。

  光明小学一百周年纪念时,本田向学校捐赠了装饰盘和纪念树。27公分左右的装饰盘上所雕刻的文字是:

  “创新与努力——本田”

  这使人想起了60多年前给金鱼涂上油漆而命名为“珍鱼”的淘气少年来。

  现将当时作为在校生而写了《感谢作文》的六年级学生大泽美的文章,在这儿略作介绍:

  “……我们的老前辈本田先生和山崎卯一先生,在他们光临之际放了焰火,以校长先生为首的各位都讲了话。本田先生讲起了孩子时的故事。他非常淘气,就像我们一样,天天都让老师为难。他说他在游戏中也总钻研点儿什么,我觉得这位笑嘻嘻地说话的本田先生很了不起……”

  在这之后,本田以小学生为对手,作了建校一百周年纪念讲演,然后在送行的小学生们的甜甜的欢声中,坐上了回程的直升飞机。在飞机上能够眺望故乡的山和谷,送行的小学生们的一群人,看上去就像红、白、黄色的豆粒儿似的,尽管地上的人们看不见,本田却一再挥手。

  大正十一年,本田寻常科毕业以后,上了高等小学。逐渐地他较早地进入了青春期,也就是踏上 《青云篇》的第一步。本田的魅力,不由 于各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年龄而发生变化。特别是幼少年期的黑鼻子阿宗时代,看上去正是充满希望,其纯真、其专心的态度等等,尽管为无比的淘气所点缀着,却更加光辉。尽管都是一些实话,《黑鼻子阿宗的故事》所给予人们的感动,却不下于少年小说的杰作《次郎物语》。

  本田少年从其幼少年期,渐渐地知道现实了。他思考起要想摆脱贫困,必须“出息”才行。

  从本田的出生之家山东,到二俣的山东高等小学,约有4公里的路程。当然只能徒步上学。一路上有野地,有山,有小河,本田并不感到无聊,但徒步上学是有相当的运动量的。正处在饮食旺盛期的少年们,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猛烈的腹饥。公共马车超越过少年们。

  在公共马车的车站附近,有一家用粗黑毛笔在白地门帘上写着“饭”字乘风摇摆的小饭馆。

  每当通过店前时,香味扑鼻,令人难耐。

  少年们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但常常发出“哇,真忍不住了”的声音。

  特别是装在四角盘里的炖青花鱼,无法比喻地刺激着本田的空肚子。这种炖青花鱼,就放在盖有防蝇罩的店头儿里。行商们和马车夫是主要客人。这些客人们也把舟明特产香软可口的“熬中蒡”,当作主要目标。

  本田和一块儿徒步上学的山崎卯一在店门前停住了脚步,平常总是决心不屈服于诱惑,加快脚步从店门前通过的,可这一天,两个人却都停了下来,向纱罩内张望。那炖青花鱼从腹部往上翘曲着,泛着米黄色透明的油光。

  “喂,山崎,真想快点儿长大呀。早晚非得赚点儿钱,可着肚子吃一顿这炖青花鱼。”

  “嗯,谁先赚到钱,谁就请客。”

  周围的群山,长的全都是杂木,很少见到肥沃的水田,在当地这样的条件下,要想赚钱,无论如何也得离开这个穷地方才行。更不要说凭发明创造来赚钱了,也许还是下定决心到听人传说的东京去,更好一些。

  明年就要高小毕业的本田的头脑中,浮现出在杂志的卷头画和照片上所看到的热闹的东京街头的样子。银座、浅草……

  在那时,凭“创造和钻研”来赚点儿钱的浜松的风气,不仅在本田的心里,在周围也是弥漫着的。

  据《远州产业文化史》记载,日本第一架国产客机,就诞生在这远州浜松。前面提到了高柳健次郎的怀旧谈中的福长浅雄和福长四郎兄弟的天龙河滩的失败飞行,是后来的事。

  飞机制造天才福长浅雄和飞行员福长四郎,共同完成了定员六名的客机生产。这是日本第一架客机,除了发动机是意大利制的之外,机体全是国产的。**部分很快地就使用了轻金属,两翼的骨架使用了上等的日本扁柏,是一种在机翼骨架上蒙布的双翼飞机,取名为“天龙3号”。

  说到大正十一年,那就是后来在世界航空界称雄的曾任海军技术大尉的中岛知久平的中岛飞机制作所,刚刚开始设计双翼战斗机的时候,当时日本几乎没有称得上是航空产业的时代。

  在福长飞机制作所,在此两年前的大正九年,还生产出了叫做“天龙1号”的双翼机。

  高柳健次郎目击了这一实验机的飞行失败。创业者的福长浅雄,明治二十六年生于浜名郡饭田村。因他比本田年长13岁,所以他第一次乘天龙1号飞行时,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福长在当地的小学一毕业,立刻就当上了制材工。从机械制材,他渐渐对机械本身发生了兴趣。不久,兴致更加高涨了,开始埋头于处于黎明时期的航空机的研究。

  福长所进行的,虽说是研究,但只不过是靠新闻报道,和一点点儿文献。而文献上一出现横写的洋文,小学毕业的福长就连图纸都看不懂。

  因为是在这种状况下做出了日本的第一架客机,所以只能说这才是天才的发明家。在制材业开动脑筋创新路的结果,觉得有利可图,所以决定把仅有的钱全用上,从法国购入了一架真正的飞机。当时,他还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又过了三年,法国飞机被彻底地进行了分解,成了贵重的研究材料。

  尽管如同福长浅雄是个小学毕业的制材工,却制造出了日本的第一架客机那样,在别的领域里,也冠上“日本第一个……”这一形容词的发明家,在浜松并不稀奇。

  光只名留后世的发明家,立即就可以举出30个人来。如果把这些人一一加以介绍,无论有多少页纸也是不够的。在这儿只列举几个极其主要的“日本第一个……”来看一看:

  山叶寅楠(雅马哈)的国产第一号风琴

  丰田佐吉(丰田集团)的自动织布机

  河合小市 (河合乐器)的钢琴

  铃木道雄 (铃木)铃木式织布机

  铃木俊三 (铃木)轻客车

  本田的超小型摩托发动机</PGN0045.TXT/PGN>

  高柳健次郎(日本比库塔)的电视技术

  另外作为企业,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旭日摄影工业的堀内胜次郎,在日本第一个把摄影胶卷和印相纸实现了国有化,为此也成为大正时代的第一个生产厂家。这家堀内厂还发明了冰糖,被帝国陆军采用为非常时期的食物。

  这些发明家们的共同之处,除了高柳之外,是没有一个高学历的。

  丰田佐吉和铃木道雄是木匠,远州制作所的创业者铃木政治郎也是专门修建寺院和宫殿的木匠,河合小市是个造车子的木匠,而福长浅雄是个制材工……就这样,浜松的发明家,由木匠、制材工、家具匠等匠人出身的人占压倒多数。

  这说明,在当时浜松一带,即使是没有学历的穷人,只要能开动脑筋闯新路,就也能较为容易地赚到钱,能够敞开肚皮吃炖青花鱼。本田也在日常生活中,从候补发明家父亲仪平口中,听到了许多这类发明家的成功传。正因为这样,为了学到某一种技术,他才贪婪地阅读从东京寄来的《轮业之世界》杂志。

  当时,在浜松的匠人出身的成功者之间,要求“受高等技术教育”的愿望迫切起来。也就是想把天才的匠人凭直感而作出的发明,作出理论性的解释,来确立现代化的技术。

  于是在大正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以敕令第441号,来建立旧制的浜松高等工业学校 (现在的静冈大学工学部)。 因为是急急忙忙建立的,所以在翌年大正十二年四月十三日开学之初,连制服、制帽都没决定,新入校的学生,各随己便地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当时,本田在东京的本乡。本田在高小毕业的那一年,就听说了在浜松要开办高等工业学校,但16岁的敏感的他,从一开始就对升学死了心。他不想让父母负担学费,比起这个来,他更想尽快地学到技术,以便赚钱。再说,对于迎接青春期的本田来说,花之都、恋之都的东京,他觉得比什么都华丽而有魅力。

  就像这一年非常火爆地流行的歌曲《笼中鸟》的歌词“想会你,想见你,使我忘记了害怕……”那样,他对东京的向往,只有日益加深。

  他翻动着《轮业之世界》杂志。在“阿特商会招收汽车修理工”的广告处,本田的眼睛盯住不动了。

  在村子里第一次来了汽车的小学二年级时,不知为什么,本田的心里,无缘无故地不平静起来。他无缘无故地迷恋上了汽车。在没有铺水泥或沥青的山路上,他竭尽全力追赶卷起沙尘奔跑的汽车。即使是汽车跑远了,看上去只有豆粒儿大,在汽车的后面仍然有汽油味儿。第二次见到汽车,是他在玩军队游戏,从这竿竹子跳到另一竿竹子的时候。充当大将的黑鼻子阿宗,突然跑到简易公路上,一面喊着“哇——”,一面跳上了在路上慢走的“西波莱”汽车的后部。

  回过头来的司机,一副可怕的面孔。阿宗跳了下来,一下子摔了个前趴。跑去的汽车,对于阿宗来说,仍然留下了有诱惑力的汽油味儿。

  “对于我来说,汽油味儿就像猫遇见了葛枣似的。”后来的本田追怀往事说。

  这天晚上本田写了信。在学校里对书法最不得意的本田,字写得拙劣。他反复写了好几次。当然是写给东京的阿特商会了。信封也写坏了好几个。写坏了的信封撕得一点点儿地,在火塘里烧掉了。因为这是瞒着父亲仪平和母亲美加的应募。

  大约五天之后,所期望的阿特商会来了回信:

  “决定采用,立即进京。”

  回信简单得没法再简单了。在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时,本田向父亲仪平提出来要上东京去。尽管预想着会遭到父亲的反对,出乎意外的是极力反对的却是母亲美加。

  “本田啊,你好容易毕业,能够给父亲当助手了……你这本应继承家业的长子,就是到东京去,还不知道能有多大的出息呢。倒是听说有不少男孩子在东京堕落了。”

  像这样的父子、母子对话,就是在今天的日本的任何地方,仍然是不希奇的吧。母亲动之以情的说服,作为本田家的后继长子,也没有点头。父亲仪平总算是屈服了。

  “今后是汽车的时代啦,我去学习汽车方面的知识。”本田的两句话,打动了仪平的心。也许仪平是想起了自己也曾有过一心想把汽车的技术学到手的时代。

  “好吧,我也和你一道到东京去。”

  7. 本田与旧制浜松高工的缘分

  浜松高等工业学校,任命关口壮吉为第一任校长,吸引着当地人的期待开学了。

  关口校长考虑到浜松这块土地的特点,在教育方针的首位,打出了“自由启发主义”这块牌子。

  具体的做法是,即使是校门的出入,也没有任何限制,使任何人都能够到这儿来学习。与其他学校不同,连门卫也不设,关口的座右铭是:

  “学校嘛,不要弄得那么森严。不要让民众望而生畏。”

  这对后来的本田,也有很大的启示。他的座右铭是:

  “工厂不能游离于当地居民之外。所以本田的工厂,既不要围墙,也不要雷达警报网。”

  为此,许多本田技术研究所的工厂,也包括海外的工厂,在工厂的建筑场地之内可以自由出入。

  然而,关口校长的“浜松理想主义”没多久就不得不放弃了。一方面是自主独立、自主主义的浜松,另一方面也是犯罪的多发地区。因为盗窃事件频发,不得不设置警卫。

  尽管如此,仍然斗志昂扬的关口校长,把东京藏前高等工业学校毕业的当地的秀才高柳健次郎选拔为副教授。高柳健次郎只有21岁。这位高柳副教授从不足的研究费中,以浜松高工的名义,作出了享名全国的划时代的发明。

  在《静冈大学工学部50年史》这一豪华本的书籍当中,有如下的记述。那就是“昭和五年,天皇陛下参观电视”的章节:

  “……在圣上陛下之前,说明电视并予以实验……惶恐之至直到落泪。”

  不必说,这是高柳健次郎的“终生最佳之日”的一幕。还年轻的昭和天皇,接受了高柳健次郎所想出的“电视”这一英语,这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电视”这一英语,是高柳“发明”的这本身,在文化史上就是极大的功绩。附带说一下,在德语中已经有了相应的词。

  在NHK(日本广播协会)浜松广播会馆的前庭,现在仍然耸立着刻着“亻”字的碑。这是昭和二年,可以说是为了纪念在全世界电视“送像” 成功而建立的。

  这一实验,是由浜松高工的高柳健次郎副教授来进行的,但在当时没有想到像今天这样的电视时代就要到来,所以没有出现想在资金方面援助这一实验的实业家。然而夸耀世界的日本的电视技术的源流,正是来自于浜松高工。而高柳却在推敲构思着如何转播因昭和十五年正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而化为泡影的“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比赛全过程的电视转播。高柳就当时的情况,对我这样说:

  “当时从NHK得到了巨款三百万元的研究费。因此浜松高工我以下的人员,都把户头儿转移到了NHK去了。有充分的自信在技术上能够完成电视转播,所以昭和十五年一听说东京奥林匹克中止了,就觉得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

  浜松“后特尼克斯”创业者堀内平八郎,就是受过高柳教育的。堀内发明的光电管多次受到了世界性的好评,特别是光电子倍增管,给测定机械带来了革命性的变革。

  当时的浜松高工,与旧制帝国大学的工学部不同,其方向是比起理论来,更重视实利性的技术开发。雅马哈、河合乐器、本田技术研究所、铃木远州等主要的浜松系的企业,可以说没有一家企业不借助这个浜松高工之力的。

  尽管没能成为浜松高工的正式的第一期毕业生,但本田与浜松高工的缘分却是斩也斩不断的。从东京阿特商会回乡开始办事业的本田,在技术上面临着穷途末路。于是在两年之间,成了浜松高工的夜校学员,一天也不休息地坚持上学,从基础冶金学,学到了发动机理论。创办了浜松企业的众多天才的匠人们,尽管没有像本田那样成为听讲生,但一碰到困难,就往这所学校跑,找学校商量。

  浜松所产生的实利主义、合理精神,尽管没有培育出大金融机关,但对于可以自由地确定企业行动的浜松企业来说,却担负着至今为止的“技术中心”的任务。

  本田于昭和二十七年,从浜松再次进京,把本社迁到了东京。原因之一,是当地没有坚实的金融机关,到东京可以把三菱银行作坚强的后盾。而浜松高工即使是经学制改革变成了静冈大学的工学部,但对本田技术研究所来说,仍然是所重要的学校。

  已故的本田技研原副社长篠宫茂这样说过:

  “静冈银行等当地的金融机关和本田关系不好,但与浜松高工却关系融洽。我在浜松高工毕业之后,没能马上找到工作。因此在学校里白帮了一段忙。不久之后,总算从助教升为副教授,有了一点点儿工资。

  可以说是个典型的穷学者吧。就这样从停战又过了四五年,这段时间,本田常常到学校来。本田先生和教授们家家户户都很亲热。他总是那么嘻嘻哈哈地,性格开朗。在这中间,一位教授就对我说,本田先生想要我,问我去不。我觉得那位本田先生很好,于是就高兴地到本田技研工作了。我真高兴,正二巴经地有了薪水……可是这位本田先生、本田社长生起气来可吓人了。但到了第二天,态度来了个骤变,竟又邀我一道吃饭。”

  在本田技研工业中,本田之后,于昭和四十八年继任当第二代社长的河岛喜好,浜松高工机械系一毕业,就作为第一个大学毕业生入了本田技研。这位河岛喜好,对本田也好,对于本田家也好,都是个重要的存在。

  与其说是入社,应该说河岛是滚到了本田的身边的。

  昭和二十二年二月,浜松高工机械系的毕业生,就业极端困难。就是想在本地企业找份工作,各个厂家已经转换为军需生产,战争一结束,就没有事情干了,哪有余钱去雇用刚毕业的学生呢。身为浜松的一家私立医院事务长的长子的河岛喜好,是为这种就业难所困惑的学生中的一个。唯一的一个弟弟进了名古屋高等商业学校 (现在的名古屋大学), 住在名古屋高商的集体宿舍里。他偶尔带上浜松土特产品到弟弟的宿舍去看弟弟。那时弟兄二人约定,得尽快找个工作,好让双亲轻松一下。

  河岛喜好多次听到教授们说:“本田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个天才,将来说不定有伟大的发明。”

  本田在浜松,已经是有名的实业家了。因为本由于昭和十二年创办的制造活塞环的东海精密机械重工业,在战争前不久成为军需工厂,已经壮大为有数千人干活儿的“大企业”了。但不知为什么,一停战,社长本田却把东海精机的全部股份,都卖给了丰田自动织机公司了。他拿着这笔钱暂且什么也不干地东游西荡。在这一点上,本田不像传说的那样,从穷光蛋一跃而创办了本田技研。河岛所偶尔听到的,是这位本田停止了一年间的东游西荡,开始创办新的事业。于是通过父亲的朋友,决定去拜访本田。

  使人觉得不像个浜松的大企业——东海精机的原社长,本田在轻松的气氛下接见了这位年轻的学生。其晤面的情景有一半虽然近于风传,但大致上是这样的:

  河岛喜好的入社考试,是在当时称为文化住宅的二室一厅的本田家的客厅的被炉里进行的,是与披着件棉袍的老爷子本田一对一地进行的。

  大眼珠子滴溜转的河岛喜好,是个礼貌周全的学生。还不谙世故的河岛仿佛说自己憧憬本田。河岛的态度和人品,一眼就被本田看中了。

  “那么,你明天就来吧。已经快要毕业了,学校那边可以慢慢地不去了吧。”

  就这样,河岛喜好“合格”了,他成为本田技研的第一个被录用的大学新毕业生。但这故事仿佛是本田对舆论界的口头应酬话。事实上似乎是经过应有的介绍而决定采用的。

  这且不说,被称为阿喜的河岛喜好,可以说就是小型的本田。只是与无神论者的本田不同的是,他是个受过洗礼的基督教徒,但在技术方面的热情,不次于本田。他毫无怨言地帮助本田通晚接着通晚的研究。

  偶尔挨打受骂的河岛,在打骂声中成长起来。幸子夫人也相信和喜欢河岛喜好。一方面兼任孩子们家庭教师,阿喜忙得很。当上设计科长的阿喜开始了热烈的恋爱。紧随阿喜之后,静冈大学工学部的旧浜松高工的学生们,接二连三地加入了本田技研。其中之一,就是成为本田技研的第三代社长的久米是志。在这些晚辈的眼睛里,年轻的河岛科长的忙于恋爱和忙于工作的身影,看上去极其有人情味儿,便自然而然地昵称之为“大哥”了。

  阿喜的恋人,是在日本乐器制造公司(现在的雅马哈)的钢琴科工作的OL。浜松有人作证说,在下班的时候,常常看到在日本乐器公司的正门,等待着恋人出来的河岛的身影。有趣的是,雅马哈的钢琴科长,就是在名古屋高商毕业之后加入了雅马哈的他的唯一的弟弟河岛博。这位弟弟河岛博,后来出息当上了日本乐器公司的社长。尽管哥儿俩当上了浜松的有代表性的企业本田和雅马哈的社长成为话题,但河岛博与雅马哈的晚辈川上源一的意见不合,辞去了社长宝座。现在的河岛博,应中内功绝缘材料会长之请,担任了该会的副会长。

  就这样,通过河岛喜好,本田与浜松高工的缘分,就斩也斩不断了。

  在浜松高工建校的那一年进京的本田,连想也没想到,从学历和资历的不足,到后来竟有了高不可攀的浜松高工毕业的同等学历的如此深缘。

  而且在即将告别人世前的平成三年七月,被联名为静冈大学工学部的70周年纪念的发起人时,他该是感慨万千的吧。

  8. 只要是迷恋它,千里也不过是一里

  大正十一年三月,本田仪平和儿子本田,在东京站下了火车。一看这父子二人,人们就知道是乡巴佬。本田扛着个柳条包,父亲仪平穿着一件不合季节的唯一的一件好衣服——黑斗篷。尽管在当兵的时候来过横滨,但仪平还是第一次到东京。他眼睛不够使地东张西望。在离开浜松之前,父子周到地研究了路线,但为寻找到本乡去的市内电车停车站,却颇费周折。

  然而与之相比,本田连做梦都想着的汽车,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在眼前飞驰而过,使他感到吃惊。他每当一站下,就目送着驶过的汽车。周围尽管散发着排出的气体,相反,对本田来说,心情却感到舒畅。

  在父亲仪平的催促之下,本田走了起来。到了傍晚时分,好容易才打听到本乡汤岛的“阿特商会”。尽管名字很时髦,“阿特商会”却不是所期待的那番景象。父亲仪平照着规矩向“阿特商会”的主人榊原侑三致了寒暄,以手拄席地把古怪的孩子本田托付给了老板。

  仪平站起身来之后,向本田说了声“好好干”,就告别了阿特商会。

  主人榊原平易近人地说道:

  “喂,本田君,去把你父亲送到大街上。”

  “本田,你的老板像个好人。我放心啦。”

  “是啊,这下子可以每天都摆弄喜欢的汽车了。”

  本田朝着乘上市内电车的父亲仪平,笑着挥了挥手。第一次在东京吃的晚饭,对本田来说,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刺激。吃的菜竟然是“西餐”。

  是与其余的小伙计和匠人一块吃的,在炸肉饼似的东西之外,配了点儿包菜丝。再往上面浇点儿又甜又辣的虎头狗牌的调味汁。本田激动得连连说“好香”。从此以后,不超过三天就吃一顿炸肉饼,但不到三个月,就和商会里的人们一样,发出“嘿,又吃这玩意儿”的感叹了。这使他想起,还是浜松的山东牛蒡的味道让人留恋。

  比起对这种食物的不满来,大大地使本田期待落空的,还是工作方面的问题。哪里让他干正经活儿呢,一天又一天地尽让他带孩子。让他背着主人榊原侑三的吃奶孩子,就连前辈师兄、师叔们修理汽车的场面他都看不到。本来开朗的本田,也悲哀起来了。在故乡浜松,也曾常常背着弟弟玩儿,但那时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当小徒弟的身分,却没有这种自由。背着孩子跑腿儿去打杂儿,买东西,就算是美差了。这一来,就使他想起了到父亲仪平的铁匠炉来当见习生的小伙计的人住进家里来的时候,也是让他背着本田的弟弟和妹妹,一天到晚地看孩子的情景。

  这一天也是如此,本田背着婴儿,被撒了一身的尿,为背上画上了“地图”,还遭到了师兄们的嘲弄。每当这样的晚上,本田便特别想回 到浜松去。有很多次他都把衣物装进了柳条包。在本田的一生中,恐怕这个看孩子的时代,是他最痛苦的时代了。使本田打消了思乡的念头的,仍然还是汽车。只有身在东京,才能够尽情地看见汽车,观察汽车。

  在带孩子的间隙里,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福特T型车、帕卡德车、西伯莱……以及货车、消防车等各式各样的车。另外,自己是不顾家人反对才进的京,正因为如此,事到如今又打退堂鼓回乡去,也觉得无脸见爹娘。

  大正十一年,年前原敬首相遭到暗杀,大正的民主改革,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了。大正九年的经济恐慌之后,开始纪念五一劳动节,广大群众唱起了劳动歌曲。

  在本田看孩子这段时间里,日本**成立了,由于遭到了镇压,社会发生了很大的震动。

  没有多久,国粹主义演变为军国主义。这一年,松下幸之助在大阪创建了本店工厂,职工发展为150人,为后来的民族的王国,打下了基础。另外,润滑油的创业者、无神论者的中内切也在大阪出生了。

  作家吉川英治在讲谈社的有奖小说中,被三个部门入选,在 《少年 俱乐部》刊物上开始联载, 《星期天每日》和《周刊朝日》创刊了。 置身于动荡的社会之外,本田在他的人生中,每天都过着极其悲惨的日子。本来从不写日记的本田,在当时的一个晚上,在笔记本上写着:

  “如果让我看守汽车,就是不睡觉我也干。可是给人看孩子,却只是一 个劲地哇哇哭,没有比这工作更无聊的了。”

  眼看就要到年关岁暮了。本田进京已经过了半年多了。外边零零星星地下起了雪粉,明显地看出来,很快就要下大雪。背着孩子的本田,对着冻僵的手指哈气,一位师兄粗暴地吼道:

  “喂,老板叫你呢。还不把孩子放下,快去!”

  本田不知什么事触怒了东家,战战兢兢地来到了老板面前。

  “喂!小家伙。今天格外忙。你也来帮个忙!穿上那件工作服……”

  当时的心境,本田在自己的著作《为速度而活着》中是这样写的:

  “……我不由地被一种想跳起来的冲动给驱使着。我向着挂在那儿的工作服扑过去,麻利地穿了起来。望眼欲穿地盼着穿这件盛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接着便悄悄地站到了镜子前,看着这身盛装打扮入了迷。这当然是师兄们可劲穿穿旧了的满是油渍的衣服,但对我来说,则是件想去亲亲嘴儿的盛装。可怎么看,也是件过于肥大的借着穿的衣服,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喂。你在那儿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听到师兄的怒吼声,我吓得清醒过来,离开了镜子前面。……于是生来第一次穿上工作服,在师兄的怒吼声中一跑过去,就让我钻到了刚进来还吧嗒嗒地滴着水的汽车底下。是修理底罩。作为活儿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也不知道手都冻僵,只是热衷得忘记一切了。”

  “噢。小家伙,干得不错嘛!……”老板来到我身边说。

  “从这时起,我也多少被老板承认了。讨厌的带孩子的活儿,也渐渐地远离了我,修车的事多了起来。原先我在自己家里时,也或多或少地摆弄过自行车,因此,领会的也比较快。而且我生来就喜欢这个,所以随着干活儿次数的增多,老板也就更器重我了。……”

  本田那无比的喜悦,只是听听传说,就让人高兴。也许是他特喜欢穿他所憧憬的工作服,给人的印象太强烈了吧,所以尽管本田很潇洒,但直到后来都不在乎穿带补钉的工作服。

  昭和二十七年,本田由于到此为止有了150件以上的发明专利,决定授给他“蓝绶带奖章”。听说他在进宫领奖时要穿带补钉的工作服,这使奖勋局的人大为吃惊。奖勋局作为极特殊的特殊事例,给他准备下了大礼服。结果他还是穿了件借来的礼服去的。因为恰好有一位社员新做了一套礼服。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本田难忘昔日穿工作服时的激动。

  在进宫参加授勋典礼时,与高松宫殿下的对话很有趣儿,所以在这儿稍作记载。

  当看到受奖者当中最年轻的本田时,高松宫便问他道:

  “我虽然不懂,发明这件事,是件相当苦的事情吧?”

  “不。它与谈恋爱完全是一样的。”本田当场就回答说,“俗语说得好, ‘只要你着了迷,一千里也只有一里’。在局外人看来,常常夜 不成眠,食不甘味,觉得这是受罪,但在本人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趣儿的了。”

  据说,高松宫对这用俚语的比方,只是一副欲笑不能的表情。

  可以说原本就喜欢时髦的本田,只对工作服有着一种特别的审美意识。他较为喜欢色彩鲜艳的,而不喜欢大礼服那样黑的或者朴素系统的天蓝色的西服之类的东酉。而对明快的咖啡色的方格花纹或者大红的短袖带领运动衫什么的,直至晚年,他都毫不犹豫地穿用。这种时髦的穿着,也是他较为得到年轻人亲近的原因之一吧。

  本田激动地穿起工作服已经过了一年,自从他进京以来,已经过去大约一年半了。

  从看孩子中解放出来的本田,恰恰如鱼得水似的,使他活蹦乱跳的。

  “幸亏没辞工回浜松。”他心里想。

  大正十二年九月一日,在眼看就要吃中午饭的时候。本田和师兄弟们一道干完上午的活儿,正在收拾螺丝扳手和钢丝钳子时,只听得轰轰隆隆地地震声由远而近,咚地一声巨响,使大地就像被什么推上去,开始了很大的动摇。车间的柱子和天棚发出了吓人的咯吱声。在一瞬之间,本田手握一把大螺丝刀,想往电话机那边跑。

  可是,却力不从心,明明只有三四步距离,却要扶着墙才能走。

  “混账!电话机什么的快放下!还不快把汽车开走!”

  摇晃一阵阵地在加剧。

  “一个人开一辆,把客户的汽车先开到安全的地方去!”

  没成年的本田没有驾驶证。再说,他还没有单独开过汽车。再怎么是修理工,在两三年之内是不会让他开汽车的。外边已经有了火苗儿了。

  黑烟发出异样的气味儿,修理工厂中也笼罩着这种气味儿。

  “快把汽车开出去!”

  听到老板发话,比起十五六名师兄来,本田第一个跳上了一台修理中的汽车的司机台。本田与慌里慌张的师兄们不同,他并没怎么感到地震的恐怖。毋宁说他为生平第一次得到这样单独驾驶汽车的机会,而高兴得身子发抖。他轻而易举地从狭窄的修理工厂把汽车开到了街上。道路已经被拖着排子车和自行车、拖车逃难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本田连续地鸣着喇叭来到了大街上。当时在小石川方面,以东京帝国大学为首的植物园等单位空地很多。尽管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开车,却平安地把客户的重要物品汽车给保全了。余震还在继续,但对于本田来说,比起对地震震级推定为7.9到8.2级的关东大地震的恐怖来,驾驶汽车的激动要大得多。对于当时本田的心情,后来他是这样说的:

  “在那当时,我除了自己在驾驶汽车而激动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感觉。在我整个的人生中,这次历史性的激动是最大的一次。开车的人对驾驶要领一无所知,是冒了一次大险,然而对那种欢喜,我从来也没品尝到第二次。”

  在关东大地震中,体会过这种狂喜得身子发抖的人,是少有的吧。

  这正体现了本田是“汽车的私生子”。

  大正十二年九月一日上午11时58分发生的关东大地震,袭击了整个关东地区的全境。以相模湾为震源地的强烈地震,烧掉了首都东京的全部户数的七成。从交通和通信机关开始,供电、供水、煤气等一切城市机能全部中断,处于麻痹状态,东京的的确确地成为一片废墟。

  但有讽刺意义的是,日本的汽车化却以这次关东大地震为契机发展起来了。也就是说,“日本的汽车时代”,竟像谎言似的这么偶然从本田生平第一次无证驾驶的这一天开始的。

  由于关东大地震,使得东京市内电车全部毁灭,近郊的铁路也遭到近于全部毁灭的损失。于是,重新估价了以汽车作为其代替手段。震灾后,暂且由公共汽车代替市内电车登场。这种用福特牌的货运车改装的公共汽车,被命名为“圆太郎巴士”。为了给首都运输救援物资,也从全国集中了不少的货运汽车,作为铁路的代用品,大显身手。特别是帝国陆军,对代替军马的汽车这一“机械马”的认识程度,大为提高。

  然而,日本的汽车生产厂家还没有成长起来,福特、GM等进口车还是占压倒的多数。即使如此,与本田一样,坚信将来为汽车时代的年轻人,当时在日本也决不是少数。

  譬如布立基斯顿轮胎公司的创业者右桥正二郎,就是其中的一个。

  明治四十五年,九州久留米的日本式布袜子厂的少老板23岁的石桥正二郎进京来了。当时他所注目的是,东京有300辆汽车。

  看到这个,石桥就坚信在最近的将来,汽车的时代就会到来,决心制造汽车轮胎。石桥倾囊用巨资买进的“斯求得·贝卡”在九州出场,这是最早的汽车。

  到发生关东大地震之前为止的日本汽车产业史,还应该说是处于“史前时期”。所以蕴含着许多故事和幽默。日本第一次出现奔跑的汽车,是19世纪末的1899年 (明治三十二年)。曾有“在寒风狂吹中,住在 横滨的美国人,就像疾风卷起枯叶一般地奔跑”的记载。这辆机动车是电动式三轮,也就是说,在日本的公路上第一次奔跑的机动车,是无公害电动车。

  翌年即1900年(明治三十三年),进口了四轮车。也即日本正式的四轮汽车的历史,刚好在进入20世纪时,拉开了帷幕。

  在当时作为皇太子的大正天皇的成婚纪念仪式上,由在美日人,从遥远的美国献上了四轮车。这辆汽车在东京三宅坂的陆军省前面作了试验驾驶,吸引了全首都的注意,报纸也作了大张旗鼓的报道。

  这是一架用3、2、1……0来起动的文明利器。

  然而在看热闹的人中,有个眼睛有毛病的老太太为了现场调查而跑来,说是“没有马拉的马车奔跑,好生奇怪!”为此而发了慌的“司机”

  没把握好方向盘,可怜地咕咚一声坠入护城河。把这次汽车事故作为第一号,已记录在案。

  自此7年以后,在本田出生的明治三十九年,一个名叫内山驹之助的人物,进口了主要部件,生产出了名为“塔库利”的国产第一号车。

  国产第一号车与本田的诞生,都在同一个年份,这对汽车的“私生子”

  本田来说,该有多么符合他的身分呀。

  前面谈到的石桥正二郎进京的1912年(明治四十五年),完成了双气筒、十二马力的有名的“达特号”。在此前一年,成立了制造“达特号”的日产汽车公司的前身——“快进社”。这时,本田六岁,是他进山东小学的前一年。

  顺便提一下,在内山驹之助装配国产第一号车时,在美国,天才的亨利·福特完成了传送带生产线,把名车“福特T型”送到了世界各地。

  在美国汽车产业已经在大产业的道路上茁壮成长时,日本还处于汽车业作为产业的萌芽出土或没出土的时代。就连汽车作为观赏物,出现于平民百姓面前,都需要此后经历10年的岁月。下定决心,要把日本生产汽车的历史加以缩短。

  1918年(大正七年)制订了叫做《军用汽车补助法》的法律。据说,这是一部分军人为了热心于帝国陆军的现代化,必须有“机械的马”而制订的。这是一种一针见血的以发展国产汽车制造厂为目的的法律,当时的三菱、三井、住友等财阀集团以“汽车这玩意儿没有魅力”为由而不伸手。这一想法拖着个尾巴,成为财阀集团后来在汽车这门大产业上马迟的原因。仅只有三菱集团染指于汽车业,但很难说是动了真格的。

  现在的三菱汽车业在战后所走过的苦难的历程,就是这一后遗症的反应。

  这种情况便宜了丰田、日产,后来本田所以能够加入进来,也是财阀系统在“比赛大会”上没有报名登记,帮了他的大忙。

  总之,由于这一 《军用汽车补助法》法律,日本诞生了五家像样的 汽车制造公司。大正八年,在赤坂建造了日本第一座汽车加油站。

  而大正十二年,就是本田第一次手握方向盘的关东大地震发生的一年。

  9. 第一次黄金时代及其终结

  震灾后,本田的汽车修理技术有了显著的进步。来到阿特商会迎接了第三个夏天的本田,听到老板榊原侑三的呼唤:

  “你到盛冈去出趟差。虽然要去修理的是消防车,但你一个人去已经没有问题了。”

  18岁的本田在阿特商会,已经被当作顶一个人用的修理工了。尽管从上野到盛冈去旅行,要在火车上颠簸十五六个小时,本田却是得意忘形了。他头戴鸭舌帽,手里拎着装有工具的沉甸甸的大提包,摆出一副够格工匠的样子,但脸上还残留着天真少年的面影。

  一到盛冈的消防署,对方明白地显示出一副“什么呀,原来只一个小徒弟”的表情,用本田难以理解的盛冈土话仿佛嘀咕了些什么。

  第二天,本田一个人便把消防车分解、修理、组装完毕,去进行试车。

  负责的中年消防署员心怀不安地盯着试车。试车出色地获得了成功。

  “噢,好极了。出水很顺利。”

  这天晚上本田一回到旅馆,待遇来了个突变。从头天晚上睡的女佣人的隔壁房间,换到了能眺望北上川的带有壁龛的上好房间,并且晚餐还备有烫热的清酒,然而本田还不曾饮过酒。也许是在学手艺当中有顾忌吧。还有,父亲仪平也曾说过:“没成人之前喝酒不好。在征兵检查的20岁之前,不要喝。”

  这次到盛冈出差,给了本田“极大的自信”。一回到东京,老板榊原很高兴。盛冈已经来了电话,向老板报告说,消防车已经恢复到新车时的性能。

  “这回你已经是个顶用的人了,这是一名工匠的薪水。”

  这个月底发工资时,本田第一次领到和其他工匠一样的工资。在此之前作为学徒小伙计,只给一点点零花钱。打开工资袋一看,里边装着五张一元票子。他用第一次工资,竟然买了一顶近四元钱的带有金线的帽子。为此,本田从这时候起,就被爱称为“赶时髦的小子”了。

  没有多久,本田迎来了20岁,必须接受征兵检查。小巧而苗条的本田,不知是否是幸运,没有“甲种合格”,所以也就没有入伍。于是,他为东家做完了报恩服务,本田可喜可贺地出了徒。从与父亲仪平第一次来东京站起,6年的岁月流逝了。这6年中,也摸熟了汽车的构造,无论什么车,他都能够驾驶了。在这工匠时代,本田也制做了竞赛用的汽车。

  通常在下了班之后,从晚上10点左右起,他就开始组装赛车机器,给名为“奥克兰”的乘用车的车身底盘上装配“卡其斯”飞机的90马力的发动机。老板榊原也加入进来,那时的汽车迷们,直到第一班早电车开出,都一心扑在钻研上,制造出了“怪物赛车”。接着还给这种怪物装上了“戴姆拉”的100马力发动机……

  在这期间,老板榊原买来了芒浦仓库因起火而烧坏的十几辆“必由克”。这些都由本田等年轻的工匠,把它们更生为新车。因震灾烧毁汤岛而迁移到神田陆桥下的阿特商会,充满了活力。

  本田 22岁那年的早春,老板榊原在神田陆桥下的阿特商会的办公室,围着煤炉子和本田谈话。

  “你出了师之后打算干什么?如果你想独立,也可以打阿特商会这块牌子。我也想从这个陆桥下迁到早稻田那边去,重新兴办活塞环方面的事业……”

  “说实在的,我想回浜松。尽管离开老板有些舍不得……我父亲也叫我回去……”

  昭和三年四月,本田回到浜松,打出了“阿特商会浜松分店”这块招牌。虽然只有22岁,因为独立了,头衔自称为“分店长”。没有多久,就雇请了一名店员。父亲仪平为儿子的独立而高兴,给他买了店面和厂房,此外还给了他一草包大米表示祝贺。仪平的自行车行,也得到了相应的成功,有了为儿子开业进行祝贺的能力。

  因为在浜松一带,汽车修理厂只有两三家,所以年轻的本田的工作能够顺利发展。独立的第一年,净收纯利80元。

  响起了“哈雷·达维逊”牌跨斗式摩托车的轰鸣声,满脸得意之色的本田,一身飞行员的打扮出现了,时为昭和六年的初夏。本田为了给自己增加几分威严,留起了翘翘胡。跨斗式摩托车上载着16岁的少年店员川岛未吉,飞跑到浜名湖,然后拖出寄存在浜名湖畔一家旅馆内的摩托艇。

  摩托艇上装配上了经过改造的“西伯莱”的发动机。翘翘胡子本田甚至设计了船体,他一连做了六七只这样高速的摩托艇,又相继把它们一只只地开坏。夏天他把买卖丢在一边,在浜名湖上兜圈子飞奔,在湖面上打鱼的渔师们,对他的反映可有点儿欠佳。而有的时候,还把熟悉的艺妓组织起来,招待宾客,在浜名湖上作游览航行。当然是收费的了,这就成了无证经营。在坐摩托艇周游之后,肯定是把艺妓领到饭馆去一边饮酒,一边敲锣打鼓地喧闹。

  这种“业务”,简直令人不敢相信,竟赚了不少钱。这也是由于本田有发明之才。

  把汽车车轮的木制辐条改为铁制的等等发明,是这一时期本田的光辉业绩之一。专利很简单地就下来了。他之所以想到了用铁制作,是来自于因芝浦起火烧坏了“必由克”车,他又把这些车更生为新车时的经验。当时“必由克”的木制辐条全都烧掉了。本田所发明的铁制辐条引起了反响,也出现了购买他的专利来生产产品的厂家。听说其产品出口远销到了印度一带,这使本田对搞发明的重要性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光只这种专利费,每月有上千元的事,也不稀奇。

  从前在故乡光明村,本田曾与少年朋友山崎卯一相约,赚点儿钱能够美美地敞开肚皮吃上一顿炖青花鱼就知足了。那种赚钱,也就是这一辈子攒下1000元储蓄。而现在以25岁之身,每月就能赚1000元以上了。

  但是,本田却把这笔巨款,干净、彻底地用于游乐上了。

  在修理汽车之余,以众多的发明、实用的新方案成了气候的25岁的本田,在浜松已经迅速爬上了不逊于别人的青年实业家宝座。

  在浜松一带,已经发展成为最大的汽车修理工厂,不知不觉之间,职工已经有50余人了。本田说:“这一时期,是我的第一次黄金时代。”

  25岁的单身汉,游乐的钱有的是。

  这一时期的“交游”,筑起本田独特的人生哲学。如果说他从中领会到了与人交往的真谛的话,那他的这些“挥霍”,也就算不得浪费了。

  了解本田这一时期情况的著名歌手藤山一郎这样说:

  “我和本田君是同龄人。昭和四五年前后,我弄到了一部法国造的‘芦诺’车。我开着那部车子到浜松去办事,可在那儿车子抛了锚。

  如果不把车子用火车运到东京,我以为在浜松一带根本就没有人会修理,正要死了这条心的时候,谁知听说浜松有位年轻的高手,心想未必吧。于是把那人请来了。那个人就是本田君。他飞快地就看透了是碳精棒系统出了毛病,于是他弄来了一束铅笔芯,给修好了。 ‘芦诺’出 色地起动了,我平安地乘坐 ‘芦诺’回到了东京。我和本田君的交往, 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本田从孩子时代起,歌曲就唱得好。

  无论是“都都逸”还是“长歌”,听说在和艺妓玩儿当中,就自然而然地记住了,所以音乐感肯定是非常发达的。晚年尽管他嘴里说“声音唱不出来”,但像《新相马歌》和《祖谷的推磨歌》这样的外行人唱起来很难的民歌,他都能和着三弦儿唱。

  藤山一郎的拿手歌谣之所以成为本田的保留节目,这也是两个人友情长存的原因吧。

  像这样的本田人生的“第一次黄金时期”,也没有持续多久。倒不如说,是让他用自己之手,把它斩断的。

  “修理店这种行业,想想的话就感到没有出息。不管怎么已经成了修理业的神仙,客户也不会从东京来。更何况绝对不会有汽车王国之称的美国来求你修车!”

  于是,顺利发展6年的“阿特商会浜松分店”的历史,闭上了它的帷幕。

  新挂起的招牌,是个看上去似乎了不起的“东海精机重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这是停止了修理业,成为生产厂家,但产品却是对于中小企业来说被认为是难以生产的活塞环。

  为什么本田向难以生产的活塞环挑战呢?原因之一,是阿特商会的老板榊原侑三也正向活塞环挑战中,另一原因是,他认为作为这种厂家,当时还只是处于理论研究阶段,参加进来还是可能的。

  所谓活塞环,简单说,就是为了不让发动机的发火室里进去润滑油的一种环。根据不同的精度和材料质量,是产生决定性的质量差异的重要部件。对于这一事业转换,似乎就像“郎君发狂”似的,遭到了“阿特商会浜松分店”的干部们的反对。“那样随心所欲,即使是社长,也是不能允许的”,就这样,与独断专行的社长本田面对面地对立起来,几乎达到了内乱状态。也许是由于这种操心吧,本田得了严重的面部神经痛。对纯朴的本田,干部们意外地软化了,也是由于中介人的斡旋,仅仅两个月,骚动就解决了。又是注射,又是洗温泉浴,经两个月的治疗都没治好的面部神经痛,一旦和干部们重归旧好,马上就病愈如初了。

  这一算盘珠脑袋,这一随机应变的速度,成了年轻的本田的锐利武器。

  活塞环生产厂家的“东海精机重工业公司”终于创办起来了,谁知道与本田的“第一个黄金时代”的“阿特商会浜松分店”相比,东海精机,不得不突然处于一连串的苦难之中。

  这正如本田的“鲜花与风暴的人生”一样。

  10. 28岁,拉家带口地上学

  与本田是同乡的日本乐器制造公司(现在的雅马哈)的中兴之祖,曾一度隶属于住友财阀的川上嘉市(川上源——雅马哈公司会长之父),是浜松的首屈一指的实力人物。

  文章、绘画、诗歌等方面多才多艺的川上嘉市,有着庞大的著作集,在其著作中的随感部分中,有在战争时期有关浜松时代的本田的描写:

  “在我的熟人中,有一位天才的机械技术师。他(本田)是以一名技工起家,但现在却经营着一个机械制造工厂。在他的工厂中的全部机械,都是按他独特的思考设计出来的一色的单能机械和自动机械。无论是机械还是电气,他都亲自动手。“就连铁的定量分析,他都自己来干。

  令人惊讶的是,他那不怎么大的工场,甚至制作过高频率电炉以及这种电炉所使用的高频率电。”

  本田的天才姿态,战前就在浜松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再稍稍介绍一下川上嘉市极力赞赏本田的话,因为战前写的这段故事,在讨厌雅马哈的本田的传记中没有写出来。

  “……他就是这样地吸收知识,学习,并且身体力行地开动脑筋闯新路子,进行研究,所以凡是他所做的,一一都取得了成功。因此,他对任何事,都不认为是不可能的。他为了解决战争时期中的物资不足,在自己工厂的一个角落里,就连水泥和肥皂都自己生产过。”

  “他还说,他的工厂曾经自己动手生产平板玻璃。这种搞法的利害、得失暂且不谈,我想这可以成为一个例证,向不可能挑战的人无论什么事都能办到。……”

  川上嘉市用“有一位熟人”来谈论本田时,用了“昭和时代的爱迪生”这一最高级的赞美之辞。以轻易不夸奖他人而著称的川上嘉市,以他自己所尊敬的爱迪生来作比喻,这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尽情的赞美之辞。

  谈到爱迪生,那是19世纪所产生的最大的发明家。然而他在到达伟大业绩之前众多的愚蠢的失败经验,也是广为人知的。把爱迪生与本田联系起来,在今天看来并不是那么奇异的事,但在当时川上嘉市把无名的本田评价为“昭和时代的爱迪生”,多半是为他有那么多的发明创造而深受感动的吧。

  当时的《读卖报知新闻》上,有过这样的提要报道:

  “被称为眼下当务之急的机翼的增产,在所产生的举国上下一亿人的动脑筋闯新路当中,由一名经过不断的连续苦斗而锻炼成长的街道工厂的技术家之手,发明了超过世界水平的机床、螺旋桨、模型、机械与实体感表现法的四轴车床,把飞机增产的难关也出色地予以打破,使日本技术高奏凯歌……”

  在上面的新闻提要之后,《读卖报知新闻》又作了这样的详细报道:

  “东海精机重工业××工厂的常务董事本田(39岁)。该氏为铁匠的儿子,高小毕业后,以在东京阿特轻金属铸造所的徒弟为开端,连续半生苦修磨练,在浜松高工机械系完成二年夜校学业,着眼内燃机与活塞环的重要关系的独立研究,光只与活塞环有关的就有28件,加上其他发明创造,多达40余件均获专利,以至有了今天的成就。已经得到了发明协会的表彰。他说: ‘依赖美国的组织与美国的机床,与美国打仗, 能够打败它吗?要想战胜敌人,日本必须确立自己的技术才行。’他那火一般的信念与卓越的才能,被人们所赏识,去年以来,他被全国有名的螺旋桨厂家××航空制作所聘请为名誉技师,为了打破当前的技术难关,而潜心设计完成了……”

  不论怎么说,是在战争中,为了提高士气而作的报道,不免总有些夸大的气味。文中的××,是为了警惕而用的代号,但××航空机制作所,就是川上嘉市所开办的螺旋桨工厂。当时这是谁都明白的。

  顺便说一下,这家日本乐器的螺旋桨工厂,就是雅马哈发动机的源流。从广义上来说,今天的雅马哈发动机,如果没有本田的技术,还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作为与本田发生纠纷的“YH战争”(雅马哈与本田之间的纠纷),使之成长为摩托车厂家呢。战后的雅马哈与本田的关系,决说不上是协调的。多半是雅马哈太敌视本田之故吧。

  《读卖报知新闻》的报道还在继续:

  “人们都在翘首盼望着本田氏所设计的机械发挥其威力之日。该氏正在提出另一专利申请,即他设计了一种比过去的金属螺旋桨轻的铁板制的中空式螺旋桨,从而使美国为之一惊。另外所谓的四轴车床,就是把四种功能的车床合而为一,把原来用于汽车上的活塞环,应用于飞机部件制作上去,在对此极其赞赏的军需省的斡旋下,使得前来视察的理研、日环及国内其他有关专家也啧啧称赞。

  不熟练的女工,坐着操作,功效就可以超过男熟练工的四倍。在日美技术战争中,一个冲进战阵中的 ‘无名技术董事’的热情与才能,真 是可以说处于航空技术战中出人头地的地位。”

  就这样,在战前、战争期间,尽管本田的才能在浜松被高度评价,但自从把阿特商会的汽车修理业告一段落,创建了东海精机以后的本田,却是经过了超出预想的连续苦斗。这表现在本田不是社长而是董事这一头衔上。其实,这时东海精机作为军需工厂,是从丰田汽车公司派遣社长来的。

  不顾阿特商会浜松分店干部们的“反对转行”的本田,埋头于活塞环的铸件的研究。谁知如意的产品却总是生产不出来。即使是去求助于铸件的专门行家的帮助,也遭到冷淡的拒绝。

  不得已,本田连日工作到深夜两三点钟,搞铸件的研究。忽然在深夜想起喝酒来。于是来到经常光顾的小酒馆,把店里人叫起来,与伙伴宫本才吉(后来担任寿绵业社长)喝酒。

  这位宫本才吉,曾经这样说过:

  “在本田君停办阿特商会的时代,我也成了汽车商,于是得到了他的多方关照。当时,说到阿特商会,那是拥有东海第一的出色设备的厂家。

  “这时,本田君问我愿不愿意一块儿干,于是我这迷恋本田君的人,就决定一块儿干了。每天晚上,都工作到两点钟左右,然后去喝酒,喝足了回来,就在工厂的火炉边铺上一张席子和衣而卧……”

  在这样的连续苦斗中,把阿特商会时代攒下的钱,也大体上全花光了。即使如此,仍然生产不出满意的活塞环。这时,本田那时髦的面容消失了。头发和胡子任其生长,真正成了“研究的鬼”。他舍不得去理发店的时间,有时把妻子幸子叫到工厂来,让她把长长的头发剪掉。

  “在那时,是本田君这一辈子最苦劳的时代,特别是夫人,听说所受的苦使人落泪。干完了活,不是洗个澡,就是喝一杯,但因心情焦躁,说声什么,就必须立即准备妥当才行。因为五十来个职工还没有正二巴经地给发过工资。此外,活塞环还没有生产出来。尽管如此,东海精机还是建立了第一号研究室。”

  本田在阿特商会最得势的最后那年,也即昭和九年,在他28岁时,与小学女教师幸子结了婚,当时幸子20岁。她在静冈县立见付女子中学毕业之后,还在专修学校学习了两年,这在当时的乡下女子来说,近于最高学历了。幸子父亲是个退职小官吏,当时在经营一家农机具店。

  另一方的本田,当时是个少有的拥有两辆私人小车的青年实业家。

  有人为他们介绍,因而婚事进展顺利。以本田的父亲仪平为首,据说对这桩婚事非常赞成。

  我从前对于本田的婚事,曾写过一本《本田——男子幸福论》,由于对旧资料未核实,而写成热烈的恋爱结婚。然而,这谈不上正确。契机还是来自“相亲”,还是说先“相亲”后恋爱更准确些。本田于正式“相亲”之前,用自己家的车载着妹妹小东,到新娘子的娘家去实地调 查去了。于是在“相亲”席上,本田当即表示中意,从此以后,两家便成了公认的亲家,开始了交际,享受了在当时还很少有的汽车旅游之乐。

  这在旁观者看来,才恰似一对热恋的情人的吧。

  所以,这才成了“相亲”恋爱。在他们交际期间,把他们看作是“恋爱”的本田的老朋友们,把他们之间有趣而可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资料,还留着呢。

  结婚后,幸子没想到立即陷入于苦劳之中。本来应该和一位挣钱容易的青年实业家结婚,反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使她尝到了跑当铺的味道。本田一开始制造活塞环,转眼之间就把阿特商会时代的积蓄全都搭进去了。幸子一日三餐都得做上盒饭,送往因研究活塞环而与宫本才吉铺上一张席子就睡在工厂机器旁的丈夫那儿去。回去时抱着一大堆要洗的衣服……幸子与其说是本田的好伴侣,不如说也是他事业上的支持者。刚强的幸子,激励感情脆弱容易掉泪的激情家、大起大落的本田,在安慰他之余,取得了两轮、四轮汽车的驾驶执照……而且还取得了轻型飞机的驾驶证。在本田技研创业时,敢情她还作过摩托车的试车之类的工作。

  “夫人,总是给您添麻烦。我们社长说,还应该干得更科学一些才行啊。所以社长决定到浜松高工上夜校……因某一难题在浜松高工和藤井老师一商量,先生生气说: ‘怎么不早些拿来。’于是找田代老师进 行了分析,说是硅的含量不足。”

  宫本和幸子说到这里,惭愧得低下了头。本田一点儿也没和幸子详细说过。她没有想到本田这个有家眷的28岁的人,从听了宫本谈话的第二天起,竟然穿起了立领的学生服。

  昭和六年,15岁就在本田的阿特商会当了小徒弟的川岛未吉(后来当了阿特商会社长)这样说:

  “大约是我19岁时的事。我有一次到浜松去看电影,看得挺痛快。

  “看到半截我忽然往后边一看,在身后看见一位身穿学生服的,好像在哪儿看见过的大叔,竟然是我们社长。我看电影的兴趣,一下子就消失了。”

  本田后来这样追怀往事说:

  “我到现在为止,在工作上最高兴的就是大地震那时第一次开汽车,最苦的就是活塞环的研究开发。我如果不苦恼,也就不会28岁的有家眷的人还穿着学生服上学了。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有我的今天。总之,当时如不搞开发,我就会债台高筑而破产的。我一家人还不管它,但一想到50来个职工及其家属,我便无论如何也得搞下去了。”

  在浜松高工,本田并不只是学习了活塞环的制造方法。一旦把例如金属材料的特性啦、冶金的基础啦等一般的知识学到手以后,他立即把它们应用于活塞环的开发上。在某种意义上,他是闻一知十、举一反三。

  如果没有天才般的才能和技术判断力,是不可能的。

  自从在浜松上学以来,就像解开乱成一团的线一样,他能够攻破技术上的难关了。从昭和九年三月开始的活塞环开发直到三年后的昭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日祭财神 (旧历十月二十日)那天,才总算完成了这一 开发项目。

  11. 战争结束,从压制下获得了解放

  虽然有的资料上记载着本田作为浜松高工的夜校旁听生毕了业,但其实准确地来说,他并没有毕业。

  按照本田的说法,是这样的:

  “我求认识的浜松高工的校长,让我当上了夜校的旁听生。学费我还是照付的。虽说是旁听生,却也有考试。如果不参加考试,就不给结业证。

  其实对我来说,结业证啦,学历什么的是无所谓的。我只想学到知识。所以一切考试我都没参加,这一来就违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勒令我退学。可是我退学后,还免费地学习了一年以上。在那时我的求知欲,连我自己都感到强烈得很。”

  苦心研究的活塞环,逼使本田中途退学,又通过一年多的自学,总算是学出了点儿眉目。

  “社长,活塞环总算完成了。今天是祭财神的日子,好久没喝了,喝一杯去吧。”研究的一只膀臂宫本才吉说。

  “好吧,尽管没有钱,也来点儿潇洒的。回顾一下,在多摩川曾,与弁二郎(本田之弟)在赛车比赛中赚了一条命,在南部制铁所的老爷子那里,在室兰制铁所,在东北大学曾到处去请教冶金的技术。”本田恳切地说。

  “可是,社长。为了研究,一下子出去两三个星期……行吗?”

  “这钱嘛,意外地会弄到。不是到九州大学也去过两个星期吗?那时候我觉得也对不住老婆。我把老婆叫上,让她去看了耶马溪。”

  在拼命地研究开发活塞环中,曾多次在技术上碰壁。于是找浜松高工的老师商量。老师告诉他说:“北大有个××老师,他是制造南部铁瓶的名人,这是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技术……”,听到这一信息,他当即就去会见那位老师。像这类求艺云游,他进行过多次。这类突然外出,一去就两三个星期不回来,对他来说不是稀奇事。搞细小零件加工的东海精机,被逼得处于即将破产的状态,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学生社长”

  这一古怪形状之外,社长又动不动就外出,这一来,夫人幸子就得去守卫公司才行。另外为了消愁解闷,曾多次与弟弟弁二郎一起,去参加玩命儿的赛车比赛那样的“暴行”。

  然而对于本田来说,岂止是暴行,而是对自己研究成果的一种检验。

  这检验必须靠自己的手来实施才行。即使是拼上一条命,本田也不会把它放在心上的。再说,本田无论怎么说,他还年轻。

  昭和十一年七月,本田刚刚进入31岁,为了检查活塞环研究的成果,他就把自己亲手完成的发动机安装在福特改造车体上当竞赛用汽车,摆在了出发线上。由本田来驾驶,助手席上坐着弟弟本田弁二郎。沿着多摩川岸所设置的竞赛场,一方是青青的草地,对面是观览席。跑道由钢筋混凝土固定的,起跑发令员的预备铃响了,周围一片紧张。

  起跑的号炮轰鸣了,本田尽情地打开油门。本田的爱车留下濛濛的白烟,与轰鸣声一起,像弹丸似的飞出去了,速度计从120公里到130公里。决胜点就在眼前,本田以为会以绝对优势取胜的,但在一瞬间,却发生了事故。在本田车的前方的一侧,有一辆故障车,那部车子在跑道中动了起来。

  猛烈冲撞!本田的车子在空中打了个滚儿,接着又弹了回来。本田兄弟二人都被甩出车外,摔在草地上。本田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奇迹般地只受了些碰伤,脸部像被热水烫着似的疼痛。在剧烈的疼痛中,本田打听弟弟弁二郎的消息。

  “不要紧,但筋骨却断了四根。”在护士的笑容中,他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结果是本田左肩脱臼,手腕骨折,全身擦碰伤。

  对本田兄弟的猛烈的竞赛精神,大会主办单位,决定授予优胜杯。

  也许是偶然的吧,每当本田处于困境时,他就向这种比赛挑战。比方说后来,本田技研遭逢最大的经营危机的昭和二十九年三月,本田就向全体社员飞檄宣誓,宣言要出场参加曼岛的世界第一残酷的两轮车“TT”比赛。

  在破产边缘的本田技研,出乎意外地由于本田的宣布参加TT比赛而起死回生。可以说比赛与本田有一根剪也剪不断的红线连结着。

  那么,本田拼出性命开发出的活塞环,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

  在祭财神那天,很久也没举行过的宴会完了之后,从第二天起,宫本才吉开始了新的活塞环的贩卖活动。

  “社长!从丰田汽车公司,来了三万件订货。”

  宫本那兴奋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本田为此而露出满意的微笑,也自不必说。

  可是本田的喜悦,恰恰不过是一场空欢喜。在交货前的质量检查中,样品50个中的47个,被认定为不合格品。尽管当时就有丰田的商品质量检查严格的定评,但在50件商品中,只有3件合格,这是十足的惨败。

  于是本田重新把自己关进了研究室。

  这次为了改良,没有花费更多的时间。丰田公司很快就对改良了的本田的技术,给了很高的评价。

  战后被称为丰田汽车公司中兴之祖的石田退三 (丰田汽车工业公司 原社长、会长,故人),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干丰田自动织布机,后来不得已而转产军需产品。于是,不得不以浜松为中心而求助于织布厂和机械厂家。我常于战争期间到浜松去,那时,就听到了本田的名字。据说不论是订什么货,他是都能按要求完成的技术工作者。因为我不是技术工作者,不会在技术上与之对立,所以只从人的角度予以评价。及至与本田君一见面,发现他身上没有一般的社长的**,他是一位出众的寡欲的技术工作者。”

  东海精机是以活塞环为中心的,无论是什么都能做的特殊公司。这一定评,即使是在名古屋,也开始为人所知。

  昭和十三、十四、十五年,时光飞逝。

  昭和十三年五月,公布了《工厂事业场管理令》,第一次发布了《国家总动员法》。世道逐渐向军国主义时代突进。

  头年的昭和十二年七月七日,在北京郊外的芦沟桥,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并且一味地扩大。东京奥林匹克的主办权也被收回,自由、和平,对于日本人来说太遥远了。这对自由人本田来说,最不适应的时代开始了。

  昭和十六年八月,美国施行了对日石油禁运,很快国家便全面禁止乘用车使用石油。那么喜欢石油气味的本田,世界剧变把他对发动机的挚爱给切断了,他变得茫然了。这年的12月8日,由攻击夏威夷的珍珠港,太平洋战争拉开了帷幕,统制经济的风暴狂吹猛刮。这样一来,本田那自由的创造,也就不可能了。

  除了沿着国家政策进行研究、开发以外,其他都遭到了禁止,谈到本田,只限于巧妙地制作代用品。

  因为本田的东海精机具有什么都能制作的技术,所以容易被军需省和军部所注目。也是由于军需省的斡旋,丰田给东海精机投入了资金并派来了干部。当时丰田方面的代表,就是前面谈到的石田退三。不久丰田方面取得了社长的位置,本田降格为常务董事。

  昭和十八年六月,工厂的劳动时间限制被废除,一天工作15小时也变得不稀奇了。学生的“勤劳奉仕”(义务劳动)被义务化,学生被配属在军需工厂。日本军在头年的中途岛海战中一失去制海权,就像从陡坡上滚落下来似的,败势日益加剧。瓜达尔康纳尔岛的撤退,山本五十六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在索罗门海上空战死,在阿茨岛2500名日军全部死亡。

  天生爱时髦的本田,身穿国民服,系着裹腿,被驱赶着作“灭私奉公” (一心为公)的军需品增产。东海精机的职工,加上征用工,膨胀 到了1000人以上。该厂生产中岛飞机的发动机部件,以及货运汽车、船舶、飞机的活塞环,作为完备的军需工业,最盛时期达到拥有2000名职工的大工厂了。

  可是这一来,本田就没有多少事情干了。工厂被从遭受猛烈舰炮射击的浜松,疏散到了静冈县磐田的山里去了。工厂的一切,都必须按军部的命令行事。从昭和十三年到昭和二十年战争结束,以及战后一年的共计9年时间,是本田的一生中,最没有光彩的时代。所以,本田最不喜欢谈起这段生活。

  昭和二十年四月,美军在冲绳岛登陆,被称为不沉的战舰“大和号”,在这一星期之后沉没。4月末希特勒自杀,传来了德国无条件投降的消息。7月通过波茨坦宣言,8月6日、9日,相继在广岛、长崎投下了原子弹。

  第15师管区67团、陆军航空基地以及海军无线电信所所在地军都浜松,空袭和舰炮射击把街道给完全毁灭了。

  国营铁路浜松站前现在还残留着的被称为“市民之村”的一棵白杨,在归于灰烬的浜松,只有它又发出了新芽。远州滩来的舰炮射击,使得庶民阶层也蔓延着绝望的气氛。这时,本田为了工厂疏散,到了磐田的山里,而不在浜松。

  在浜松郊外的本田家,夫人幸子在庭院里开垦了300坪的土地,为了自给自足,努力种植青菜。这幸子的种菜活儿,一直继续到粮食不足消除后的战后的昭和二十二三年。女子中学专业毕业的小姐幸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庄稼活儿。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中午,在磐田听到接受波茨坦宣言玉音(天皇亲自)广播的本田,全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时之间处于失神状态。

  在玉音广播之后,征用工们转眼之间就逃散了。剩下的职工,多说只有三百来人了。战争一完结,军事用的活塞环之类,就没有一点儿用处了。那是就连三菱、三井等大企业的工厂都生产锅、釜的时代。本田为剩下的三百来号职工的生活用他得意的技术力量,开始从取之不尽的原料——海水,生产起食盐来。一升盐能换五升米,然而本田对公司的热情却冷到了极点。

  尽管从军部派来的监督官不在了,却与出资百分之四十的、从丰田派来的董事意见完全相左。再加上产生了工会,其中尖锐分子的思想方法,更使本田难以理解。

  本田下了决心与石田退三进行谈判。石田退三说:

  “既然如此,那就用45万元,把本田君的所有股票都卖给丰田吧。”

  这是昭和二十年临近岁暮的时候。就这样,本田的仅次于阿特商会的第二号事业,落下了帷幕。

  从压迫下获得解放的本田,创立自己的第三号事业——本田技研工业。然而,为此却出现了一年的空白时间。但第三号事业,一面蕴含着可以说是痛快的故事情节,一面急剧成长。它作为日本经济复兴的奇迹的象征,与“索尼”一起广为世界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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