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思沉吟着没有说话,他在仔细斟酌着。哲哲含笑望着父亲,知道他会同意自己的建议。此时他们突然听见人声鼓噪起来,连忙转头望去。只见大玉儿穿着绸缎衣裳小蛮靴,帽上垂着璎珞,乌发结辫缀珠饰,正在宴席前的空地上尽情地唱着舞着。她像美丽的夜莺,在音乐的节奏里飞舞,举手投足间姿态撩人,风情万种。她不时含笑凝眸望向多尔衮,多尔衮也痴痴地望着她。浓情蜜意悄悄在两人心间滋长。
皇太极也不禁看得出神。满洲侍卫首领德长安悄悄走过来,附在皇太极耳边道:启禀四贝勒,京里有消息。
皇太极一惊,立即起身,与德长安来到一个僻静处。
德长安低声道:正黄旗都统派人快马来报,说大汗决定带着大福晋,上清河温 泉去养病。
皇太极神色微变,眉头蹙起来,此事在他心中引起很大波动。他猜测道:上清河温 泉?那就表示父汗的病情很重……
皇太极沉吟不语,来回踱了两步,背着手看着不远处那欢乐的场景,咬咬牙,下定决心果断地说道:德长安,悄悄传令下去,连夜拔营!明天一早,启程回京!
夜色如墨,寂静无声。太子河上,灯火点点,有数艘木船泊在河中。其中一艘船外,站着很多全副武装的侍卫,戒备森严。
船舱中,努尔哈赤面色苍白,气虚体弱地躺在床 榻上,闭目养神,突然他睁开眼,直起上身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旁边服侍的大福晋惊慌地上前扶住他,神色惶恐不安地替他抚胸揉背。努尔哈赤虚弱地嘘了一口气,复又躺下。
大福晋由于惊慌,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大汗!大汗!别担心,没事的,您撑着点儿……
努尔哈赤微弱地:我们在……什么地方?
大福晋答道:前面就是鸡堡,离沈陽四十里。
努尔哈赤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只怕……我是拖不到回京了。
大福晋痛哭失声:大汗!不要这样说,你把我吓得六神无主了!
努尔哈赤强打精神:专差……上路了吗?
大福晋抽泣着:已经上路了!您放心,贝勒大臣们很快就会赶到了!
努尔哈赤凝视着大福晋,悲伤地说道:阿巴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他们来?
大福晋含泪摇头。
努尔哈赤吃力地:你仔细听着,阿巴亥。我要把……大金国的汗位……传给……
话还没说完,努尔哈赤突然两眼圆睁,嘴一张又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深夜,整个沈陽城万籁寂静,人们都在熟睡。除了夜行人引起的几声犬吠,就了无声息了。然而,四贝勒府的寝室里却还亮着灯。皇太极站在衣柜前神色忧郁,他不知重病之下的父亲会传位于谁?而这次应诏前往,真是福祸难料。一旁的哲哲忙前忙后,熟练地帮皇太极换穿行装。
哲哲好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汗要十万火急地召你们前去?
皇太极推测道:依我猜想,是父汗病情有变。
哲哲一惊:是吗?
皇太极肯定地:父汗要贝勒大臣们飞快赶去,恐怕就是想当众宣布继承汗位的人选。
哲哲惊呼:天哪,这可是大事!
皇太极诚挚地:哲哲,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等我当了大汗……
还没等皇太极说出许诺的话,哲哲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皇太极嗔怪地:笑什么?莫非你认为,我当不上大汗?
哲哲思量着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怕你期望太高……
皇太极自信地说道:期望太高,不免失望?不会的,“大汗”的宝座,舍我其谁!
哲哲迟疑道:可是,人家代善哥哥是长子,又是“四大贝勒”之首……
皇太极摇摇头:代善?他才干不足啊,哪里是当汗的材料!
哲哲又问:那么,二贝勒跟三贝勒呢?
皇太极摇头道:阿敏只是父汗的侄子,而莽古尔泰的额娘又不得宠 。
哲哲叹了口气:是啊,你额娘虽然去世多年,可是父汗还是很怀念她呢!
皇太极冷冷地:当年,要不是阿巴亥突然得宠 ,我额娘也不会心灰意冷,郁郁而终。结果大福晋的位子,倒便宜了那个奸诈的女人!
哲哲有些替大福晋叫屈:大福晋当年才十几岁呢,知道什么啊!你就别再怪她了吧!
皇太极感慨地:我额娘会保佑我的。你记不记得?父汗当众说过好几次,我是他爱如心肝、惜如眼珠的儿子。这汗位,若不传给我,又传给哪个?
哲哲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呢!
皇太极不解地问:谁?
哲哲答道:多尔衮!
皇太极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他?
哲哲接着说道:多尔衮聪明伶俐,父汗很喜欢他。而且他跟你一样,也是正宫嫡子。
皇太极不在乎地笑道:多尔衮年纪太轻啦!战场都还没上过,连我的长子豪格都还大他三岁呢!
哲哲温 柔地:贝勒爷,无论当不当大汗,你都是了不起的英雄。我不在乎名位富贵,我只要做你的妻子……
皇太极感动地把哲哲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明白。
屋外隐隐传来马蹄马嘶声,分别在即,两人心中充满不舍和惆怅。
哲哲感叹地:唉呀,启程的时刻到了!
皇太极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管是不是我所猜测的情形,我对你的诺言,不会变!
哲哲微笑着轻推他:迟了,快走吧!
四贝勒府大门外,灯火通明,德长安、侍卫们等进进出出,十分忙碌。他们有的提灯举火把、有的牵马、有的检查装备,脚步声、咳嗽声、马蹄马嘶声不断传入府内。身着满族少女装扮的大玉儿和侍女苏茉尔闻声从房门里出来,悄悄走到大门内的一角,引颈朝外张望,好奇地低声嘀咕。
苏茉尔笑着道:这里的人真奇怪,成天紧紧张张地来去奔波,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为啥不学咱们科尔沁哪?白天虽然累一点儿,可太陽一下山就悠哉快活了,弹弹琴喝喝酒,无忧无虑,一觉睡到天亮。
大玉儿白了苏茉尔一眼道:你别说了成不成?引得我又想起科尔沁,想得都快哭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大门外皇太极一脸严肃地走到坐骑前。德长安忙跑过来侍候,他蹲下身熟练地并起手掌,皇太极的脚在他的双掌上一踩,利落地上了马。
德长安恭敬地:四贝勒一路平安!
皇太极点点头,催动坐骑,率两名侍卫疾驰而去,很快就消融进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去了。
大玉儿望着皇太极消失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多尔衮是不是也跟着去?哪时候回来啊?
苏茉尔瞅着大玉儿,偷偷一笑。
郊野的夜晚,一片寂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睡梦,皇太极一马当先,率领着众贝勒大臣披星戴月策马疾驰。多尔衮赶上领头的皇太极,焦急地喊:四哥,父汗不会有事吧?
皇太极头也不回,冷静地嘱咐道:专心点,别落后了!
皇太极策马疾驰,把多尔衮撂下。
多尔衮心急火燎地喊:四哥!
太子河畔,努尔哈赤的舟中依稀可见灯火闪烁着。
努尔哈赤刚熬过一阵剧痛,喘着气,冷汗直流,气若游丝。
努尔哈赤痛苦地:啊……从来不晓得……想缓过一口气……是这么困难……
大福晋忧虑地问:大汗,您好些了吗?
努尔哈赤咬牙道:好……是不会好了。可我是英雄,再怎么样,也……不能叫痛……
大福晋劝道:您好生歇着,别的话,明日再说吧!
努尔哈赤摇摇头:不,时候到了,非说不可!这些天,我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想了很多,想着大金国的未来。
大福晋鼓励道:大金国的未来,还不是都靠您,您可得好起来!
努尔哈赤郑重地道:大限来时,连我也靠不住了。阿巴亥,你听着,我决定……把大金国的汗位传给……我们的孩子……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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