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旨,只好遵命办理了。上午进城,在市区金神父路的励志社布置父亲住所,下午迁居。
父亲整天处理有关保卫上海的许多问题,时或召集地方人士会商,时或召集黄埔军校同学训话,几无一刻休息。而在每次讲话的时候,总是恳切坦白的告诉他们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用全力来应付危难。”父亲的苦口婆心,他们听了没有不感动的。父亲最后还对我说:“这几年来,因为要想国家自由、民族独立之希望过切,所以用心过急,使人民遭遇到很大的痛苦。”这几句话,深刻反映了父亲悲天悯人的心情。
二十八日
父亲文告既见报端,父亲又亲巡上海市街,一般市民暨陆海空军将土,精神为之振奋。上海之混乱局势亦稍趋安定。
§乘风破浪 再接再厉
五月三日
李宗仁自上月二十日飞往桂林后,迄末至广州处理公务。
当此风雨飘摇,人心浮动,而忠贞之土正力搀危局之时,李宗仁突由桂林致函父亲谈人事、军权、财政等“条件”。他要索取已经运到台湾的库存黄金,并且要父亲不再过问国事,建议最好“早日出国”。父亲内心痛楚之余,因李代总统之误会与猜疑,如此其深,乃函复何院长,请转达李代总统及中央诸同志。函中首请李代总统立即莅临广州,领导政府。第二、说明政治改革非二三个月短时间所能收效,必须树德养望,开诚取信,持之以久,行之以恒。第三、说明其本人无复职之意。第四、对于李氏六项要求之前五项,作如左之答复:
“(1)总统职权既由李氏行使,则关于军政、人事,代总统依据宪法有自由调整之权,任何人不能违反。
“(2)前在职时,为使国家财富免于共党之劫持,曾下令将国库所存金银转移安全地点;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一切出纳收支皆依常规进行,财政部及中央银行簿册具在,尽可稽考。任何人亦不能无理干涉,妄支分文。
“(3)美援军械之存储及分配,为国防部之职责。引退之后,无权过问,簿册罗列,亦可查核。至于枪械由台适回,此乃政府之权限,应由政府自行处理。
“(4)国家军队由国防部指挥调遣,凡违反命令者应受国法之惩处,皆为当然之事。
“(5)非常委员会之设立,为四月二十二日杭州会谈所决定。当时李代总统曾经参与,且共同商讨其大纲,迄未表示反对之意。令李既欲打销原议,彼自可请中常会复议。惟民主政治为政党政治,党员对党负有遵守决议之责任,党对党员之政治主张有约束之权利,此为政党政治之常轨,与训政时期以党御政者,自不可混为一谈。”
最后,父亲对李代总统请其出国一事,答复如左:
“若谓中不复职即应出国,殊有重加商榷之必要。中许身革命四十余年,始终一贯为中国之独立自由而奋斗。只要中国尚有一片自由之领土,保持独立之主权,不信中竟无立足之地。
“在溪时,曾对礼卿兄言:‘前次他们要我下野,我自可下野,现在若复迫我出国亡命,我不能忍受此悲惨之境遇。’今日所怀,仍复如此。
“且在过去,彼等主和,乃指我妨碍和平,要求下野。今日和谈失败,又贾我以牵制政府之罪,强我出国,并赋我以对外求援之责。如果将来外援不至,中又将负妨害外交,牵制政府之咎。国内既不许立足,国外亦无法容身。中为民主国家之自由国民,不意国尚未亡,而置身无所,至于此极!
“中自引退以来,政治责任已告解除,而对革命责任仍自觉其无可逃避,故德邻兄凡有垂询,无不竭诚以答。但决不放有任何逾越分际、干涉政治之行动。
“今日国难益急,而德邻兄对中隔膜至此,诚非始料之所及。而过去之协助政府者,已被认为牵制政府。故中惟有遁世远引,对于政治一切不复闻问。”
五日
昨日杭州失陷。今日李宗仁致函美国杜鲁门总统,表示彼将迎合美国对华政策之改变,并公然指摘我政府未能善为运用美援之不当。彼身为代总统,而向外作此个人乞怜之表示,诚不知其置身何所矣!
上午冒大雨往招商局,为父准备出发的轮船。
六日
上午,奉父命访颜惠庆先生于中山医院。下午五时,,随父登江静轮,夜宿船上。
立法院本日在广州复会。
七日
早晨六时,江静轮由上海复兴岛启碇。船出吴湘口外,我才起身。太阳高照大海,显现着美丽而雄伟的最景。国事不堪设想,只有向夭祷告,保护我父的安全和健康。
父亲很痛楚地在本日的日记中记道:“今日的仇敌,是坚强、恶毒、凶险的共党,我们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敌人呢?只有以新的精神、新的力量、新的生命来迎接新的时代,奠定新的基础。我旧的创痕还末愈,新的创痕又深了。我眼看到中华民族的危亡,怎能不挥泪前进?前进的一条路,谁都知道是困难的;但是不必害怕,这一条革命大路,已由先烈用他们的血来铺平了。我们今天要前进,莫退,莫退,前进!今天黑暗重重,危险艰若,但我凭着一线光明的希望,及我对总理的忠贞,我一定要不屈不挠地奋斗下去。”
这样,如大海中的孤舟,四顾茫然,又如在漫漫的长夜里,一灯微照。父亲鼓着最大的勇气,乘风破浪,向一线光明有前途迈进。
九日
七时半,轮船安抵大穿山口外之大榭山,暂停于北渡灯塔附近。侍父乘汽艇至南渡西洋之关帝亭登陆。步行里许,到后沙城之后山,隙望形势,再登东北城角视察,大榭与穿山周围形势了如指掌。旋入龙睡宫稍憩,和尚招待殷勤。庵前有后二宅,风景不俗。复徒步至穿山码头,未入市街,即登艇还江静轮启达到。一时至沥港,乘艇至南码头,三时登岸。经街中,到天后宫视察,旋至北码头登艇还船。稍驶至岑册,即岑港。时已六时,未复航行。时落日熔金,水鸥上下,江帆历历,俨如一幅美丽之画图。
十日
天睛风暖,沥港一带,山脉秀健可爱,惜树木甚少耳。岑港为一长堤,居民数百家,多以采石为业,闻其地石质颇佳也。因靠岸不便,且非要地,故父亲末登岸视察。七时半,由岑港启碇,沿途眺望金塘、背山之形势及风景,更觉可爱。愿他日有暇,能再深入金塘村,一游雪窦寺别院也。船经金塘山北端尽头,海平如镜,心神恰逸。乱世败时,父亲尚能自得若此,岂非上帝赐予以复兴之朕兆乎?十一时前,到东沙角,住户约四千余家。其地北连西沙角,有内港,适于渔船避风,岱山之重要鱼场也。十二时船到南浦,居民不过二百家;西北有摇星浦,为岱山盐产之中心,有盐户三万余家。岱山者,定海县富庶之区也。船行京沙角、倒斗岙(地图为“岛斗岙”)间,父亲曾参观渔船张网捕鱼实况,亦一乐也。下午到倒斗岙,乃衡山之鱼市场;其富庶不如岱山,但亦非贫瘠不毛之地可比。
五时后,船到普陀,未登陆,即在船上视察形势。晚餐毕,设计明日行程,并念旧地重游,必更觉有趣。父亲独坐舷头,澄怀伴月,大有“月光如水水朝天”之情景。十时就寝。
魏德迈将军致函父亲,对中美关系有所陈述。父亲因对美国援华态度,曾作如下的估计与评判:
“美国会已发动调查美对华政策运动,其国务院内亲共份子无论如何设计阻止援华,恶意中伤,颠倒是非之举动,只要忍耐持久,终有一日水落石出,虚实大白于天下,决不至沉冤莫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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