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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第十五章 恩宠与勇气

  15-1.恩宠与勇气

  第二度开刀的前十天,我站在青田街新居的书架前,不经意地从书堆中抽取出肯·威尔伯(Ken Wilber)所著的《恩宠与勇气》。这位超个人心理学界的天才,早在二十三岁便撰写了《意识光谱》这本长青心理学领域最通达、最广博的著作。一九八八年我在纽约搜寻未来将要译介的英文原著时,已经相中了《意识光谱》,回台湾后我曾征询过老孟(孟祥森)翻译此书的意愿。老孟当时的情况和阿德译《宝瓶同谋》的感受差不多,他说他还想多活几年,对此类硬书避之而唯恐不及。译者的辛苦和受重视的程度往往是不成比例的;在台湾以翻译为职业的朋友,恐怕连生存都成问题。我不想减老孟的寿,因此打消了有计划引介肯·威尔伯思想的念头。 我的记忆中,《恩宠与勇气》是Robert送我当礼物而被我束之高阁长达五年的一本书,内容描述的是肯与罹患乳癌的妻子特雷亚 (Treya)共同抗癌的心得;我想它也许能帮助我面对十天后再度开刀的不确定感。阅读的过程里,我发现此书竟然整合了二十多年来我曾涉猎过的心理学、灵修与身体的治疗,它不仅仅是癌症病患的经验谈,更是难得一见的有关身心解脱与临终关怀的坦直实录。书中两位主角人物的自我观察和赤裸的剖白,与我在三年谷底经验中的一些深层领悟不谋而合。他们为我搭起了一座通往终极解脱的人性之桥,使我更能了了分明地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也更能以平等心面对生命的磨难。我开始对威尔伯的知识体系刮目相看。

  受到克氏教诲的影响,多年来我逐步卸除了知识的铠甲,空手直探意识的深渊。住在珑山林的三年里除了翻译过一本克氏的《自由·爱·行动》之外,几乎没碰过其他的书。那个阶段的我必须集中能量对治身病,此外我仍然保持着“为道日损”的信念;而且我从未接触过任何一位中青代的知识分子,能够如此左右逢源地出入于毕竟空与知识体系之间。威尔伯以惊人的归纳能力综合了心理学、心理治疗、神秘主义与东西方各大宗教的灵修传承,也统合了哲学、社会学、超心理学、人类学、神话学、经济学、生物学、物理学与知识史等等,形成了他独创的“大统一场理论”;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在灵修上的体证已经处在见性阶段。我感觉除了克氏之外,这是第二位我真正想引介给国人的智者,而头一本我想翻译的著作就是《恩宠与勇气》。我接洽了在心理辅导上成绩卓然的张老师文化公司,预定开刀复原后便着手翻译此书。

  一九九八年元月,张老师文化举办生活探索人文讲座,我和二十位诚恳可爱的朋友每周二晚上聚会三四个小时,开放而深入地分享内心的困惑与隐情。十堂课结束后大家欲罢不能,仍持续着每周一次的聚会,彼此扶持,共同成长。我很清楚地看到,受创治疗者(wounded healer),就是我在后半生要扮演的角色。四十多年来丰富的受创经验和自疗过程,全都成了与学员们分享的宝贵资粮。我引导这群可爱的朋友一层层地深入探索每一个信念背后的真相,我提醒他们要注意观察身体、心智与觉性之间的链锁关系,也帮助他们体会正确的聆听之道。如果我们能安静、耐心而专注地聆听别人的生命经验,就能逐渐领会众生一体的奥义;开放而无惧的分享则是打破自我防卫机制的途径。透过一次又一次不同的主题探索,学员们开始觉察到集体意识中的颠倒与局限,以及自己长期受到的精神污染及暗示。虽然分享的形式必须借助语言和思维,但情绪能量的释放是畅然无阻的;某些主题(譬如孤独、哀伤)特别能勾起大家的创伤回忆。在一个冷漠的都市里,和一群毫无利害关系的友人分享深刻的感受,逐步解脱自我中心的牢笼,建立起自知之明,确实是值得珍惜的机缘。

  这个阶段的我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但张老师文化已经预定一九九八年出版《恩宠与勇气》,我必须尽快着手翻译。我发现开刀后的肠部蠕动非常缓慢,脾胃的功能也很差;能量医学的治疗最显著的功效并不在身体而是在情绪的层次,身体的治疗还是得靠我自己持之以恒地运动和休养才行。然而翻译的工作是静态的,用脑所消耗的能量又大得惊人,况且《恩宠与勇气》绝不是一本容易转译过来的著作,我必须不断地查询书中采用的心理学与医学名词,因此身体非常抗拒这项工作。我翻译了五章之后,发现自己有点支持不下去的味道,时常反胃和头晕,思考的速度迟缓得如同在太空漫步,只好请总编辑王桂花小姐寻找一位合译的伙伴。桂花找到了刘清彦先生救急,清彦以惊人的速度初翻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内文;但是为了统一文气,忠于原作的语调及内涵,起码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必须重译,其他则需要细润。

  既然坐着写字会反胃,那么就躺着写吧!我把稿纸举得高高的,以红笔一行一行地重译。反胃、头晕,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心理上不抗拒,生理的现象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我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号泣与狂喜中,随着书中两位主角惊心动魄的磨难与了悟,大死一番地完成了这本书的译作。

  在翻译的过程里我更深一层地体悟了无拣择的纯然觉察。书中的女主角特雷亚得知自己罹患乳癌之后曾参加过一次葛印卡(Goenka)老师举办的十日禅,她在日记中详细描述了十天闭关里身心的各种反应及变化。她的描述无形中帮助我进入了相同的状态。翻译工作接近尾声时,报上刊出葛印卡即将来台主持十日禅的消息。不久好友潘爱莉邀我和葛印卡的大弟子达南杰(Dananjey)见面,这位来自印度的心理治疗医师自从体验过原始佛法的内观之后,心理治疗显然在他内心的天平上失去了昔日的分量。我试着与他探讨结合心理治疗与内观的可能性,他的立场似乎相当坚定,他说他的病人接受十日禅的训练,治疗的成效远比心理分析显著得多。我邀请他和我以及李孟浩进行一场“心理治疗与灵修”对话,如果能激起一些洞见,或许可以发表在《中国时报》的《人间》副刊,因此我们也邀了《人间》的主编杨泽一起参与讨论。

  我之所以会产生这个构想,主要是受到威尔伯的启发,他从五年的抗癌经验和十五年的禅修练习中发现,冥想或禅修并不一定能治疗心理的陰影层问题,他认为自己一直都在利用坐禅回避一些心病,特雷亚的癌症带给他的磨难反而是重新纠正这些心病的机会。威尔伯对来访的记者伊迪丝(Edith)做了如下的说明:“……冥想不像心理分析,它不是一种揭露技法,它主要的目的并不在消除被压抑的障碍,让陰影部分浮现……它主要的目的是要扩大心量,拓展超越自我或个人性的觉知,逐渐引导你去发现神性、自性或纯粹的‘看’。换句话说,冥想和心理治疗针对的是十分不同的意识层面。譬如禅并不是为了消除精神官能症而设计的,你可能发展出非常强的觉察力,但这些精神官能症仍然健在。透过禅你会觉察到自己的心病,它能帮助你和这些心病自在地相处,可是它不能帮助你把这些心病连根拔除……”

  伊迪丝接着问道:“但是在冥想的过程里被压抑的东西也会爆发出来。”肯回答:“一点也不错。这样的情况很可能发生;不过也可能不发生。”我回想自己以往曾经参加过的禅七活动,学员中有的人突然休克,有的人放声大哭,有的人昏睡不醒;我的反应则是腰酸背痛,神经紧张,然而深埋的情绪并没有曝光。长年以来我不断地进行自我观照,但相关的诊断显示出意识深处的创伤还是没有解除,所以我认同肯的看法,我认为揭露心底深处被压抑的障碍应该是身心治疗的基础。有趣的是某些人可以透过心理治疗或工作坊的形式进行自我治疗,有的人却必须自力救济;实验过各种的途径之后,写这本前传的过程竟然也释放了许多深埋于心中的情绪,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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